「——七曜教团吗?没听说过呢?」
我如此说道。光是挤出这句话,我便耗尽了心神。
相对地,阿尔贝尔——自称《木星》的男人——只是苦笑着耸了耸肩。
「我想也是。」
「怎么?那名字是致敬七星旅团吗?」
「怎么可能。不过,或许正是如此。」
「到底是不是啊……所以呢?那什么《木星》的,是你的称号吗?」
「严格说来,应该算是暗号名。」
「也就是说,其他还有《火星》或《水星》喽?」
「或许吧。」
「……你从刚才开始就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换我发问后却又回答地了无生趣,你是故意的吗?」
「怎么会,这种程度的问题,问的再多也不会有任何麻烦。应该说——」
阿尔贝阿尔再度朝我们走近一步。
我——仍然纹风不动。
「若被人打听两句便就此灭亡,那表示我们的《命运》最初便是如此。不过,这句话也只是现学现卖啦。」
「是喔。」换言之,光是对话也只是白费功夫。「也罢,你隶属什么旅团都与我毫无关联。让路,若想碍事我们就强行通过。」
「一介大罪人,口气真是狂妄。」
这句话并非挑衅,阿尔贝尔只是平铺直叙地说道。
不过,我没有时间陪他玩问答游戏了。我举起手臂准备发动魔法。就在那瞬间——
枯草男子像是要制止我一般,扬起了嘴角。
「——我要纠正你两个误解。」
「什么……?」
「第一,我们并非军团——而是教团。」
「……你是宗教人士吗?」
「没错,所以才成为《七曜教团》。追随信仰,拯救世界。我们是正义地伙伴。」
「我则是违背信仰的罪人?真是自说自话。」
「这也无可奈何。真正的正义,总是不被他人理解。」
狂信者得论调无论何时都如出一辙,但我可不打算配合对方的狂言。
阿尔贝尔似乎也明白我的想法。他遗憾地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第二个误解则是——抱歉,我不打算让你通过这里。」
这句老套至极地宣言令我轻轻苦笑一声。这发言太出乎我意料了。因为,我压根没有抱持这种误解。
我看到对方身影的瞬间,便明白他在这种状况下现身的意义何在了。
「你想拖住我的脚步吗?」
「没错——你的预想猜中了十之八九。我们的目的,正是要让希尔菲亚·丽塔死在这座迷宫。」
阿尔贝阿尔大胆放话、毫无掩饰。
从阿尔贝尔的态度中感受不出激昂,仿佛只是再陈述既定事实一般。
「你这家伙——」我身后的绯奥流露出颤抖的声音。「要对姐姐做什么?」
怒火燃烧她的全身。这是当然的。因为就在刚才,阿尔贝尔宣告了她的亲人的死亡。
然而,阿尔贝尔完全不把绯奥的怒火放在心上。
「不做什么。我不会做什么,也没有任何人会做什么。她的死是命运,根本无需介入。不甚至能说不可以出手。」
「别开玩笑了!」
「很遗憾,我是认真的。我想你大概无法理解吧。这是必须发生的事,出售阻挠才是罪恶。你身为一名人类,该为姐姐能成为世界的基础而骄傲。」
「你这……混蛋!」
阿尔贝尔始终冷静地宣示,相对地,绯奥却激动异常。
我瞬即呐喊出声。
「——绯奥,别受对手挑衅。」
「吵死了,闭嘴!」
「冷静下来!」我高声大吼。「既然他出面阻挡我,表示现在还来得及。你姐姐还活着。若仅是想杀了她,不可能特地将之引来迷宫。这么做恐怕不满足某些条件,他们也不能下手杀害希尔菲亚。」
「……唔!」
搬出希尔菲亚的名字后,绯奥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虽然她仍愤恨地咬牙切齿,但似乎暂时抑制了激动的情绪。
完全 无意挑衅的阿尔贝尔完全面不改色。我没有将视线从眼前的男人身上移开,直接向身后的两人开口。
「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夏洛也跟去。」
跟刚才一样陈腔滥调的台词,令我差点失笑出声。
「……可以吗?」
答话的是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夏洛。
我面向前方点头允诺,以阿尔贝尔也听得见的音量说:
「我似乎被指名了。希尔菲亚交给绯奥,琵托丝就拜托夏洛了。我很快就会追上去。」
「……真爱耍帅。」
夏洛以严肃的神情说道。我别开目光,对她回以笑容。
「我毕竟是个男人,在女孩子面前当然得耍帅一回。」
「就算这样,我也不认为对方会轻易放我们走。」
夏洛悠然地望向伫立眼前地男人。
承受视线的阿尔贝尔静静出声回答,他斑驳褴褛的外套随风飘荡着。
「过去也无妨喔。我负责拖住脚步的对象,始终仅有亚斯塔·塞埃尔一人。即便你们赶去也毫无意义。这点小波澜不会影响因果。」
「好像是这样呢。你们两个快去吧,由我阻止这家伙。」
「……明白了。」
短暂踌躇之后,夏洛点了点头,接着向前迈进。
绯奥则尾随其后。
「抱歉……那个,谢谢。」
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倾听两人离去的脚步声。
阿尔贝尔完全没有出手阻止,看来他是真心不把她们视为威胁。这群人究竟在想什么,我完全一头雾水。
不久后,等到两人消失在道路深处,我静静地开了口。
「……你为什么放过她们?」
「我可没有小看你,亚斯塔·塞埃尔——不对,亚斯塔·普雷雅思,七星的第六席。」
语气云淡风轻。阿尔贝尔干脆豪爽地道出了我深藏的秘密。
当然,知道就是知道了。我不会因此动摇。
「——另一个问题,为何事到如今才来阻止我?若想阻止我,在我来到迷宫前就出手不是更好吗?」
「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阿尔贝尔摇了摇头。「无论探寻哪种可能性,你都必定会来到这座迷宫。这点无可奈何。」
「……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也无所谓。反正那两人是束手无策的。希尔菲亚·莉塔主动来到了这座迷宫,而且会死。这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我们只是将之提前罢了。」
「意思是——这是你们的神的旨意吗?」
「正是如此。不管怎样,她们无能为力。」
「是吗?你或许没有小看我,但低估了她们呢。」
「我不认为她们弱小,战斗方面或许还胜我一筹——只不过,仅凭实力便能解决的事,在这世上是少之又少。」
「……虽然不甘心,但我对你的意见保持同感。但是……」
即便如此,阿尔贝尔仍轻忽大意了。
为了回报他报上了自己的所属组织,我决定教教他这点。
「——那两人,可不仅有实力。」
同时间。
我的魔法激发而出了。
※
我发动的是束缚术式。从目睹阿尔贝尔身影的一瞬间,我便隐蔽魔力做好准备。
准备束缚他——然后将之杀害。
没有余力手下留情,我打算确实地弑杀对方。
阿尔贝尔表示没有小看我,我自然也没有任何轻忽阿尔贝尔的实力。
再怎么说,他都是能规避我索敌魔法的魔法师。
第一次是在欧戴利亚陷入了传送陷阱,第二次则是在最下层。当时虽然被我识破了,但第三次在这座塔拉斯迷宫,有被对方扳回了一城。换言之,这短短的期间,阿尔贝尔再度改良了他的术式。
关于隐匿自身存在的魔法,这男人毫无疑问立于最高巅峰。当他将这技术应用于暗杀时,不难想象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然而, 我似乎还是低估阿尔贝尔了。应该说时判断错误。
于迷宫地面窜流的魔力,在阿尔贝尔脚边发动了拘束魔法。
阿尔贝尔仅是迈进一步便回避了魔法。
极其冷静的应对方法是他熟悉实战的铁证。那家伙霎时间便看破了术式,且深知《只要不呆在原地,便不会被抓到》。
我刹那间便领悟自己失手了。
若把拘束术式的对象锁定为阿尔贝尔个人,很可能会在发动前就被察觉。于是我让魔力经地面以增加隐蔽性。与此同时,更将魔法对象设定为《场所》而非《个人》。
只要逃出术式范围便能躲开。彻底被他识破了。
换言之,我给了他反击的余裕。
阿尔贝尔向前迈进一步,朝我举起了单手。
——是魔弹。
我凭直觉领悟了这点,这种单纯将魔力直接射出的攻击手段,是最下级的基础魔法。以人类为对手已充分具备杀伤力。被击中便会粉身碎骨,更重要的是魔弹能迅速发动。
我瞬间毁弃失败的术式,取而代之发动了暗藏在身上的护石。
下一刻,半透明的防壁现身于面前,挡住了对方施放的魔弹。
与此同时,阿尔贝尔仍持续施展着魔弹。他连续发射炮弹大小的魔弹,其中几发刺进了防壁,其余则飞到了后方。
看样子,魔弹的威力及准度都不怎么样。
专攻某种技能的魔法师会极端不擅长其他领域。就像我一样。
于魔晶刻上《防御》的护石是我事先准备好的,所以才能以瞬间施展开防壁。现况是,我的大半战力都在事先准备的护石上,如果只是要发动魔法,那连魔力也用不着。刻印使的战斗方式。自始至终都贯彻了《书写》。
为了弥补速度上的缺点而事先准备魔具,这便是我的战斗方式。
话虽如此,护石携带量及制作量都有限。更重要的是,效果远比使用自己的魔力薄弱许多。仅靠秘藏于护石的魔力,无法应付眼前的对手。
「我没说过吗?我特别擅长隐匿和逃跑喔。」
听闻阿尔贝尔不带骄傲的话语后,喔露骨地咂舌一声。
「……看来以你为对手,我的隐蔽不管用呢。」
「擅长隐匿,也就意味我很擅长寻找喔。」
「相对地,你似乎不太擅长攻击呢。」
「我战斗方面很弱嘛——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
「哪里像——」说到一半时。
我感受到一股来自身后地强大压力,并瞬即扭身跳开。
「唔——!?」
我扭曲半身、向后旋转,试图回避来自身后的一击。
但已经太迟了。感受到魔力压的当下就已经来不及了。压迫肉体做出勉强动作的我,没能完全回避。魔弹掠过了背部。
——诱导弹……!
折返的攻击,或者可说那更接近回力镖。
没有被防壁扼杀的魔弹仍然存在。对手牺牲了威力与精准度,在术式中施加了这种小伎俩。
我没有察觉到。本来只要目睹术式,理应能在一定程度上,看破那是什么样的魔法才对。
——他隐蔽了术式本身。
在阿尔贝尔施展魔法前……不对,在他施展魔法且实际发挥效果前,我无法看破他使用了哪种术式。一般情况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从术式与战况加以判断,但他却将其完全隐匿起来,而且连存在气息都彻底消除了。对于实力弱小、必须靠策略虚张声势战斗的我而言,可说是最难搞的对手。
大意的代价不仅如此。
回过神时,阿尔贝尔已近在咫尺。他的身影极其薄弱,只要我意识偏离一瞬间便会跟丢。宛如居住于人类意识的狭缝。
接着——冲击朝我袭来。
失去平衡、上身前倾的我,腹部就这样被对方施加了一记猛踢且被震飞。一口气飞跃了数公尺,最后背部朝下,狠狠撞上迷宫地面。
「嘎——!」空气自肺部绞出。「——呜!」
比起承受踢击的脸,来自背部的冲击率先窜流全身。被魔弹擦过的伤口猛然撞上迷宫地板。鲜血自口中渗出,内脏某处或许破裂了。
不能只留在原处。我用指尖沾染嘴边的鲜血,就这样于地面记述刻印。这个行动耗费不到一秒,血几乎就喷射般四溅。
「——《防御》、《野牛》……!」
经由象征根源之力的《野牛》强化后的《防御》壁障,随机完全防住了阿尔贝尔施放的魔弹,用血液作为媒介的作法,以魔法概念而言相当优秀。
我趁这段时间站起身,将目光投向被血液沾染了边缘的防壁外侧。
「……肮脏。」
目睹对方防住魔弹,阿尔贝尔以略显憎恶的表情低喃道。
不流露情绪的男人,显现出了嫌恶的神色。
「真是死缠烂打。竟然连吐出来的鲜血都能当作魔法媒介?脑子转的可真快。」
「……哈。没能一击解决我还敢说大话。」
「拜托你了,别让我失望。别让我的《忍耐》化为乌有。」
「啊……?」
「七星旅团——我的敌人,请求你带给我更大的试炼。之所以在你使用魔法前现身,是因为若你因此变得虚弱,我会深感困扰。毕竟比本来就已经遭受诅咒了。这种程度可是无法满足我喔?」
「……还真敢说呢,你这狂信者。」
我从怀里拿出烟,悠然点火后吸入了烟。
我靠气势强忍涌上喉咙的咳嗽。真是一点也不优雅——这幅难堪的样子,肯定会被嘲笑。
结果,我误判的并非阿尔贝尔的实力,而是我自己。
对手可没简单到连遭受诅咒的我也能轻松应对。
「——《紫烟记述师》。」
忽然间,阿尔贝尔低喃似地开口了。
他愉悦地眯细右眼。这表示他仍游刃有余吗吗?还是另有意图呢?
「我知道你的称号。这回你要用烟当作魔法媒介吗?我能见识你的真本事了?」
我没有回答问题,自顾自地道出另一句话。
「唉,我的确是七星中最弱的没错啦。」
「嗯…….?」
「即使如此,要是我害七星的评价下降,可不晓得那些家伙会说些什么。」
防壁尚存,应该还能守住一击。所以我才能拿出烟。
当然,光是采取守势毫无意义。我明白这点。眼前这名男人应该也心知肚明我清楚这件事。
阿尔贝尔并非游刃有余,他只是对我提出了纯粹的疑问。
「接下来呢?你要让我见识什么样的忍耐?」
「——你知道我的称号吧?」
「……所以呢?」
「换言之,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人们会用那种难为情的名号称呼我吧?」
——那么,你也同样低估我了。
我轻吐囤积于肺部的紫烟,将之吹上自己张开的防壁。
霎时间,防壁宛如被气息推进,维持原来的形状向前呼啸而去。仿佛滑行一样——但是具备骏马般的加速力。
「啊——?」
阿尔贝尔眯细了双眸。这是当然的。一般来说,以盾为形的防御魔法,现行后只会原地不动。因为会被推动的盾,打从一开始便丧失了作为防壁的意义。
然而,我的防壁却像是薄板形状的魔弹般弹射而去。
高速移动的硬壁已足够形成攻击手段。
「雕虫小技。」
阿尔贝尔随机释放了魔弹,魔弹与防壁相杀后碎裂。
如脆弱玻璃般碎裂四散的防壁,化作细小的碎片散乱飞舞。
——接着,所有碎片与空中再度加速,朝阿尔贝尔猛袭而去。
「什么……!」
总算面露惊愕的阿尔贝尔双眼圆睁。
阿尔贝尔发动防御术式,阻挡了席卷而来的无数碎片。舞空飞散的碎片刺进了圆盾之中。
下一秒——圆盾爆炸了。
「呜——!?」
暴露于暴风之中的阿尔贝尔,就这样被震飞了。
然而损伤轻微。看样子他在爆炸前一刻主动往后跳开了、减轻了攻击威力。
话虽如此,阿尔贝尔恐怕压根也没想到,自己创造的防御魔法竟会危害自己。虽然单独发生的意外效果低落,接二连三地出现却能使其加成至十成功效。
阿尔贝尔创造防御的右臂产生了裂伤。
鲜血微微自指尖低落,与迷宫地面渲染开来。然而,结果仅只于此。光是这样是无法打倒阿尔贝尔这名魔法师的,
——所以,我可不打算就此结束。
瞬间,阿尔贝尔转头望向身后。他将视线从面前的我移开,毫无防备地往相反方向。
乍看之下,这破绽百出的举动简直荒唐无稽。然而并非如此,正因为阿尔贝尔毫无破绽,他才会回头。我打从心底确信,他肯定会这么做。
——锵啷!这声清脆的响音是象征口部的《主神》孕育而生的。我重现了防御破碎的声音。仅仅只是重现声音,完全是无聊至极的小魔法。
正因为他毫无破绽,才会因为这种雕虫小技上当。
「什么——」阿尔贝尔惊愕不已。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明警觉到危机感才会回头,眼前竟空无一物。
单纯书写出来的文字会被阿尔贝尔察觉。他恐怕压根不晓得我是何时发动魔法的吧。就连梅洛都中了完全相同的诡计。
认定我非得书写不可的当下,就已经大错特错。我需要的并非「书写动作」,而是随之衍生的文字。
我能将飘荡不定的烟释义为文字本身。如此一来,无论是碎裂的玻璃碎片或破碎的防壁碎屑,甚至是随身于烟灰缸内的灰——一切形体,对我而言都是刻印。
玻璃是否可视根本不成问题,重点在我能否认知。
「——《冰》、《巨人》。」
卢恩发动了。自地面生成、没有施加任何小手段的冰棘魔法直接正面袭去。在他回头瞬间发动的正面攻击,化为了出其不意的奇袭。
阿尔贝尔前方的地面孕育出倾斜的冰棘,紧接着贯穿了他的身体。
鲜血四溅。那是为了确实抹杀他而施展的魔法。承载着必杀意志的魔法,逐渐抛开了阿尔贝尔的肉体。
——但是,到此为止。
「——唔!」
跪倒在地的阿尔贝尔望向我,眼神中蕴含着憎恶。
他以鲜血淋漓的右臂,按着同样血流不止的侧腹。然而,攻击没有彻底贯穿他。冰棘只有掠过阿尔贝尔、刨开了他的侧腹。仅此而已。
「你躲开了,,,,,,?在那一瞬间?」
难以置信。这恐怕连蕾毕也办不到,更别说阿尔贝尔。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擅长近身战的类型。他的身体能力恐怕还在我之下。
胜负重伤却没有死。我明明打算确实地杀了他。
若他扭身避开或利用魔法防御,倒还能理解。但阿尔贝尔几乎没有动作,也不像是张开了魔力障壁。冰棘攻击确实命中他了。效果却差强人意——这点令人难以理解。
他究竟做了什么,我毫无头绪。能掌握的事实仅有一个。
阿尔贝尔此刻仍然存活。
「…….真是惊人的、处理能力——呜!」
阿尔贝尔确认自己附上的事实后,轻声开口。他的声调确实夹杂着惊叹之情。阿尔贝尔无视重伤并道出话语,但我不予回应。
取而代之,我吐血了。和那家伙相同。
「呜——咳!」
胡乱施法的反作用力,自内部削弱了我的肉体。这是把缩小了的魔力出口强硬张开,所造成的反作用。没有透过护石,且连发这么多次。明明是我方给予敌人较多损伤,造成的反作用力却平衡了两者之差。
我的攻击,非的是一击必杀不可。
「……你使出的技俩相当基础。是魔法的基础《改写法则》——仅此而已。」阿尔贝尔平淡地说道。「防御本应固定于空间中。你却改写防壁术式蒙骗世界,让它动了起来。防壁破裂后,你又使其爆裂。在碎片刺入我方防壁的瞬间让魔力通过、抢夺支配权……紧接着,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我的意识专注于身后。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下。这就是《紫烟记述师》的战斗方法吗?」
阿尔贝尔流露出纯粹的赞叹。然而,在我听来只是讽刺。
「……真是多嘴。啰哩叭唆的,小心被人讨厌。」
「别这么说嘛。我只真的……由衷钦佩你。将一度完成的魔法再度加以改写。就魔法常识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
虽然阿尔贝尔讶异不已,但这种做法并非我的专利。难度确实很高,但除了我之外,应该有其他魔法师能做到相同的技巧。况且这本是无用的技术。
正因为我的魔法威力不足,才需要这种小计俩。既然威力微弱,就非得先让对方露出破绽才行。
仅此而已。若做不到这点——我的攻击便派不上用场。
「包含事后改写我术式的那次,总计四次。你竟能在眨眼之间持续变换术式,最后甚至还准备了别种魔法——令人敬畏。确实小看对手的人看来是我。」
「彼此彼此。你那魔弹也是。击中之前都无法察觉攻击,根本就是必杀技。看样子你的能力并非只有躲躲藏藏而已。」
「亏你敢说,明明被防住了。一般应该击中之后才会被察觉吧。」
他笔直凝望我,平静的编织话语。
「驻足原地吸着紫烟,不动一步便能随心所欲改写战场全域。」
「……….」
「这就是你称号的由来——真不愧是记述师。我收回低估七星的狂言。」
「——哈。」
我笑了出声。他这番话一点也不值得欣慰。
阿尔贝尔之所以多话,只是因为他确信胜券在握。
恶劣的战况没有改变,不如说我已经束手无策。魔力近乎枯竭,加上连续施展魔法造成的反作用力,使我肉体各处逐渐衰弱。我的口中满意铁锈味,但还是远远好过败北的滋味。
「很遗憾。」
阿尔贝尔开口。他彻底掌握了我的状况。
再怎么努力,我也无法改写这家伙的思绪。
「好不容易遇上了这样的敌人。具备如此技巧的魔法师——竟然已无计可施。看来在迷宫承受的诅咒,此时也深刻的持续侵蚀着你的身体吧?」
「……」我无法回答。
这是事实。与其卖弄这些小计俩,直接攻击要快多了。
我之所以没这么做——并非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光是使用魔力我就会负伤。只能不停欺骗敌人。
改变术式这个杀手锏也已经被对方见识过了。既然这招已经暴露,恐怕在也不管用了。
对手只要构筑紧密的术式就能解决,如此我就无法出售干涉。我之所以能篡夺阿尔贝尔的防壁并将之破坏,始终是因为那是瞬间构筑的粗劣术式。既然已经事迹败露,我也束手无策了。充其量只是个二流的余兴表演。
「你能使用的魔具应该也所剩无几了吧?你已经用尽了魔具。事先准备的魔具消耗殆尽后,你身上就空无一物了。」
「……谁知道呢?或许我还偷藏了几个也说不定喔……?」
这是谎言。至少我已经耗尽防御魔具了,攻击魔具恐怕也对这家伙不管用。因此我才会抱着承受反作用力的觉悟,勉强使用自己的魔力。
阿尔贝尔当然不相信我的话。
「刻印魔法似乎相当方便——事实上,却完全不适用于实战。」
「喂喂,你这话说的太早了吧。我还藏了几招杀手锏喔。」
这是事实,但也是逞强。
我脑中的确有两、三招底牌,但只有我只要我一失手就会死——纵使击中了,我也会暂时动弹不得。必须保持自爆的觉悟。正如阿尔贝尔所言,真是棘手的诅咒。
踏入五大迷宫时,我失去了许多事物。
换来的,却是限制魔力的诅咒。我完全笑不出来,根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本来我还不该在这里杀了你。可以的话,我不希望七星旅团的人数减少太多。不过,只有你的话还不成问题。」
「什么啊……你们打算杀了我们吗?」
「我们与七星无冤无仇,但总有一天你们肯定会阻挠我们。所以当然最好排除掉你们。」
「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结果只是想杀了我们吧?」
「即便如此也不能下手,这正是困扰之处。你们这样的人着实宝贵且无可替代所以在真的不需要你们之前,必须先保留住你们才行——真是相当遗憾。足以改变命运的人,也可能让其往坏的方向运转。」
「意义不明的歪理,尽是自说自话……」
「没办法,这也是命运。倘若你的命运是在此丧命,这就表示我的敌人不是你。是我误判了。焦急难耐、探寻渴求,永无止境的嫉妒、嫉妒。强忍一切的结果却是如此,真是的——究竟是什么因果啊。」
我没有作答,只是在地面踩熄化为灰烬的烟。
不妙。真的不妙。有多久没有遇到如此危机了?
相对于用尽杀手锏的我,阿尔贝尔恐怕尚未拿出全力。
——这个男人很强大。
相较于身为魔法师的强大实力,他更是名千锤百炼的斗者。魔弹攻击的威力不大,取而代之的是,他具备强大的状况判断能力。我更是完全无法识破他的隐蔽术式。阿尔贝尔的战斗方式与靠蒙骗欺瞒】掩藏实力的我,其实及其相似。
藉由隐蔽隐藏术式的阿尔贝尔,与凭改变瞒骗实力的我是差不多的。
更何况,这个男人的实力,甚至接近我过去的伙伴们。既然类型相同,决定胜负的便是自身的实力差距了。
——对我而言,阿尔贝尔·波鲁杜克毫无疑问是天敌。
「……你是我的天敌。」
阿尔贝尔对我道出了一模一样的话语。
「正因如此,单靠实力分出胜负令我悲痛不已。倘若这种事都得忍耐,命运也真是残酷。」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我们的战斗方式便是制止敌人拿出全力。你应该高兴吧?」
阿尔贝尔默不作声。
我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什么。对对这家伙来说,这种结果似乎不如他的意。
阿尔贝尔没有骄傲自满,他是冷静判断下彻底小看了我。
「靠术式相杀很可能被你算计。我不需要用上速度。你最不擅长应付的,最终还是纯粹的蛮力抗衡。」
如此断言后,阿尔贝尔施展了魔法。
他创造的魔法仍是魔弹,而且是蕴含了相应威力的强力一击。他的魔法仍然目不可视,只能感受到浓密的魔力渐渐集中于阿尔贝尔四周。
若是尚未遭受诅咒的状态,我勉强能从正面防守这点魔力量。但凭我残存的魔力,绝对挡不住这招。
「但是……」
即使如此,我仍无法放弃。最坏的情况下,只要得以不死,两败俱伤也行。
怀抱这份觉悟的我,死缠烂打地发动了卢恩。这是刚才在施行前,被阿尔贝尔出手制止的动作,这回我真的要下手了。凭现在的状态,光是使用那个魔法可能就会自取灭亡——纵使如此,我绝不能放弃。
苟延残喘也无所谓。我绝对不能死。
因为我和她约好了。无论谁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放弃活下去。
——下一瞬间,光芒覆盖了视野。
※
「什么……!?」
发出惊愕声的人,是阿尔贝尔。
我也同样双眼圆睁。
一道光忽然自天花板倾泻而下,在我与阿尔贝尔之间划开了界限。毫无预警的变化让我俩都不禁瞠目结舌。
呈圆柱状的庞大光流,自天上倾注而下并贯穿了地面。那是堪称神之雷霆的压倒性魔力量。就连夏洛的仪式魔法都不具备如此密度。
但那并非攻击,只是普通的光。若那具有物理性的攻击力,光凭余波就能将我和阿尔贝尔一并震飞。那道光柱蕴藏的魔力就是如此强大。
宛如开通了近路般。光芒贯穿了理应绝对无法破坏的迷宫,降临于此。
接着,一道娇小的人影,轻巧地从忽然形成的空洞中飞身跃下。少女轻快地降临于我和阿尔贝尔之间,简直像在散步一样。
她认出我之后,露出一抹惹人厌的笑容。
「嗯~?看看是谁呀?咦,怎么了?你该不会快输了吧?伟大的前七星旅团第六席,拥有《紫烟记述师》别名的亚斯塔大爷~?」
「……突然现身的第一句话尽然是这个?不要用那种难为情的称号叫我。」
「哎呀哎呀,抱歉。我压根没想到亚斯塔竟然会在这种地方被打得这么惨。嗯,有点吓到我了呢。」
她的口吻虽然轻快,眼神却不含笑意。无言以对的我只能保持缄默。取而代之,开口的人是阿尔贝尔。
阿尔贝尔目睹了最为憎恶的对手,令他的语调蕴藏了至今从未流露的强烈感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此时此刻,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我要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吧?毕竟鲜少有机会能让亚斯塔欠我人情,不如趁这机会让至今为止的债一笔勾销吧?嗯,基本上都是借款就是了。」
「不可能,无论再快你都不可能赶上才对。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只是很平常的跳了下来而已。」
「……荒唐至极。」
阿尔贝尔茫然低喃。我相当明白他的心情,连我也一头雾水。
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为何会知道这地方?她究竟做了什么?到底哪里《平常》了?
真的完全令人无法理解。她完全不把道理或理论等等一切放在眼里。
话虽如此,这也不值得惊讶。因为她就是这样的存在。《天灾》不会被囚禁于人类的常识中——
「——事情就是这样,接下来轮到我梅洛大人代替奄奄一息的吐血白痴亚斯塔了。请多指教喽,陌生人。」
没错。对梅洛·梅提欧威努而言,常识只不过是破坏对象之一罢了。
世上最清楚这件事的人,肯定就是我。
「……梅洛。你是从哪里跳下来的?」
我不禁无奈地低语一声。梅洛宛如跳舞般跃起后回答:
「从上面呀——你看。」
梅洛指向天花板。
那瞬间,她跃下的洞穴开始堵塞起来。首先从石壁开始再构筑,紧接着,犹如从内部为迷宫墙壁填补了涂料般,与四周相同的白色墙壁开始扩散,以修缮破洞。
「从欧戴利亚回到这里的途中,有群奇怪的家伙来袭击我~」
「奇怪的家伙……?」
「嗯。总共十名装模作样的魔法师,全都一身白衣。不过被我打倒了。监视我们的人八成就是他们吧。打得还算愉快啦~嗯,不过希望再来十人呢。」
「那群家伙竟敢袭击你……他们是自杀志愿者吗?」
他们以为有十人就能战胜梅洛吗?纵使有十个我,我也绝对不想与梅洛对战。恐怕每一个我,都会不惜把另外九人当成诱饵落荒而逃吧。
区区人类竟想对抗天灾——简直是荒诞可笑的想法。
「然后啊,那些家伙似乎拿着刻了传送术式的戒指。」
「……原来如此。」这又是个不容忽视的情报。「然后呢?」
「嗯——看了那个之后,我就学会了传送魔法,于是尝试了看看。正确来说是仿传送魔法啦。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完美用出来。反正赶上了,怎样都好了。」
「…………」
我不禁哑口无言。喂、喂。不对不对不对。
如此作想的同时,我内心某处却也觉得梅洛或许这能办到。这种想法也教人害怕。
解读术式与将其重现,完全是天壤之别。即便我能干涉术式,也绝对无法凭自己的力量重现。
但是梅洛不同,她的魔法是不同境界的。仅仅只是目睹术式,她便能将从未使用过的魔法重现为自己的独创魔法——
之所以并非天才而为天灾,这就是原因之一。
「我只是稍微转变一下想法。既然无法破坏迷宫,那就不破坏它,穿过去就行了。」
「……一看到你,我都沮丧起来了……」
「我说了什么吗?好了,快站起来吧亚斯塔。不要这种程度就被击倒啊。要是亚斯塔太弱的话,我可是很困扰的耶?」
「……少自说自话了。你没看到吗?我这随时都要吐血倒地的身姿。应该说早就吐血过了,遍体鳞伤啊。」
「少骗人了,笨蛋~」梅洛笑着说道「要是亚斯塔会因此而死,那你早就死上百遍了。不,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反正就算不择手段,你也肯定会活下来吧?你一定还暗藏手段吧?」
「别揭穿我啊……还有,别云淡风轻地说出那种恐怖的话。」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梅洛哼了一声。
接着梅洛如此主张,仿佛那是她应有的全力一般。
「因为你曾经打倒了我啊。我当然不能认同亚斯塔在这种地方落败——我不准比输给我以外的人。」
「……是喔。」
低喃一声后,我站起身。确实,不能一直瘫倒在这。
「——别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惊天动地的话啊……受不了。」
如此细语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阿尔贝尔。他似乎稍微平静了下来。
阿尔贝尔复活得很快,对应亦相当迅速。
不再会仓皇失措的他,挥洒濡湿手臂的鲜血,做出宣言:
「只能逃了。」
可以说出口,或许是那家伙祈求好运的方法吧。
即使是阿尔贝尔,也似乎没有自信在以两名七星旅团团员为敌时获胜。
……不,不对。光是梅洛应该就绰绰有余了。
耳闻阿尔贝尔逃亡宣言的瞬间,梅洛异常愉悦地扬起了嘴角。
真实可憎的表情,都不晓得哪边才是坏人了。
「逃?嗯?你刚刚说要从我们面前逃跑吗?」
「我可没有自恋到,以为能在《天灾》面前将胜利纳入囊中。」
阿尔贝尔的语调相当冷静。实际上,这应当是最稳妥的判断。
虽然时不时口吐狂言,但阿尔贝尔的根本轴心依然保持着强韧的理性。阿尔贝尔是个理性的狂人。
然而,这点对他不见得有利。
梅洛·梅提欧威努之所以为《天灾》——正是因为理论对她不管用。
对我们这类型的魔法师来说,没有比梅洛更具有威胁的天敌了。
具备理性的灾害脸上浮现出冷酷邪笑。
那是狩猎者凝视猎物的眼神。
「以为能从我面前逃跑的当下,就已经是世人所说的自恋了。」
「……傲慢可是大罪喔,天灾。」
「也对。毕竟——你似乎真有两把刷子。」
——我万分期待唷。话语落下之际,梅洛大摇大摆地向前迈步。那是毫无防备的举动 。
对比之下,阿尔贝尔焦躁难耐的反应几乎引人同情。他将准备用来杀我的魔弹,同时射向了梅洛。
目不可视的子弹——阿尔贝尔的《隐蔽》甚至稀释了魔弹的存在感。堪称绝对必中的攻击。
若要比喻顶尖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其实近似于将棋或西洋棋。
目睹魔力流向、识破构筑的术式、选择接下来该采取的最佳行动。这就是魔法战斗的策略之争。术式始终仅存在于魔法师的脑海,但由其诞生的结果将反映于现实世界。判断预兆或从状况加以推测,目视流动与空间的魔力,推敲对手即将采取的行动,然后构筑足以与其抗衡的魔法——
正因为如此,阿尔贝尔隐蔽自身绝招的特性,才会具备如此卓越的效果。若对手的棋子呈现透明,这种状态根本不用谈胜负。
这种技巧,除了必胜以外没有其他词语能都取代。
——倘若对手不是天灾的话。对手释放的必杀子弹,全被梅洛轻巧的用手掌阻挡了下来。赤手空拳,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就像在与对手玩接球游戏。她单手随意挥动一下,便把魔弹一个也不剩地弹了开来。
「呜……!」
阿尔贝尔低吟出声。这是当然的。眼看着攻击被轻而易举的无效化,阿尔贝尔也走投无路了。本来就是威力低落的魔弹,会这样也无可厚非。但那简直是绝望的光景。
即使这样也没有丧失冷静的他,着实值得赞许。他或许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预料到结果,但实际目睹了这幅情景,心灵肯定会先被击垮。魔法师可是对敌我战力差距最为敏感的胆小人种。
一旦精神状况崩溃,就连发动魔法都会变得极为困难。一面射击魔弹一面后退的阿尔贝尔相当善战,但他似乎找不到逃跑的时机。
愈是抵抗,天灾的威胁愈会随之加剧。
「原来如此……你是这么做的啊——真有意思。」
梅洛细语一声后,轻轻挥舞了一下阻挡魔弹的手。
下一秒,她的四周浮现了不计其数的魔弹。
魔弹的数量轻松超过了数十个。眨眼间便构筑而成的魔弹于空中飘浮、整队,犹如听从她手臂指挥的军团。狭窄的迷宫道路转瞬间光芒四溢。
散乱翱翔的魔弹之海淹没了视野——
那是梅洛仿效师傅的战术。梅洛没有固定的战斗方法,但她倒是经常采用这种以魔弹淹没对手的战术。
然而,她之所以为天灾的原因还在后头。梅洛可不会就此罢手。
啪恰!——梅洛弹响指尖。
刹那间,魔弹之海全数隐蔽,化为了目不可视的子弹。原先光芒四射的魔力,从视野中彻底消失。黑暗再度降临迷宫通道。
「——不可能……」
这次,阿尔贝尔终于茫然失神了。
这是当然的,《隐蔽》是那家伙编纂而成的固有魔法。话句话说,除了阿尔贝尔以外,这世上本应不存在其他使用者。
然而——梅洛仅仅看了一眼便将之彻底重现。正确来说,她并没有重现。但至少她引发了完全相同的现象。
「哇,这么大量还是有点难呢……算了,总会有办法的啦。」
面对若无其事如此宣扬的梅洛,没有任何人能出声回应。
——天灾。
梅洛·梅提欧威努。
她没有擅长的魔法。虽然梅洛会频繁模仿他人的魔法,却不会将其纳为自身的技巧。就既定意义来说,梅洛绝非魔法天才。
仪式魔法、元素魔法、刻印魔法、治愈魔法、混沌魔法、概念魔法——所有隶属于既存分类的魔法,她都绝对不会使用。
应该说不能使用。或者说没有使用的意义。
所谓魔法,是利用魔力改写世界既定规则的行为总称。就这层意义上,所有魔法师都别无二致,即便名称各不相同,也只是以形象做分类,但本质如出一辙。一种魔法在历经长远历史的期间逐渐被简化,而能够使用的人便随之增加,接着会被赋予名称。只要仰赖系统化的固定方法,人们便能轻易地从零学会魔法。
然而,梅洛不曾学过那种方法。因为看过一次的魔法,她都能用自己的方法将之重现。应该说,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重现。
梅洛会根据现场状况即兴演出,以她独创的道理改良术式。
纵使梅洛能重现他人的魔法,她也绝对不会重现自己曾经使用过的魔法。因为她已经丧失兴趣、忘得一干二净。梅洛使用的,永远是最新颖的魔法。
没错,梅洛会当场创造魔法。战斗中,她只肯运用全新的魔法。换个说法,这表示她总是会将世界法则转换为全新的事物。梅洛光凭认知便能扭曲现实。她个人的观念领先了现实世界。
别说七星旅团的团员,就连三位魔法使都绝不可能办到。
梅洛施展的一切魔法,都是专属于她的固有魔法——
「——接下来,这是你独创魔法的改良版。能避开的话就试试看吧。」
名列最强之一,世界绝无仅有的《即兴魔法师》。
这便是《天灾》梅洛·梅提欧威努的战斗方法。
下一秒,她射出了满溢空间的隐形魔弹——
※
响彻通道的轰然巨响以及地板卷起的飞扬沙尘,告知了隐形魔弹的轨迹。
空间本身开始奇妙地模糊扭曲。既然迷宫是一道结界,应该也会因为魔力余波,而削弱了构成力。理论上是如此。
那威力仿佛宣示着,从阿尔贝尔那里盗取的隐蔽魔法等同儿戏。为体系化的魔法历史添上全新一笔的天才——天灾。
还是老样子,让人哑口无言。虽说七星旅团的每个伙伴都具备异次元等级的魔法实力。但就异常性的观点看来,梅洛可是数一数二。
对不是天才的我而言,她真的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存在。
「……呜哇,骗人。真的假的~……」
过了不久,在视野明朗的前一刻,梅洛低喃出声。她视线前方的阿尔贝尔失去了踪影。尸骨无存……再怎么说,应该不至于这么惨吧。
看来在目不可视的枪林弹雨前,阿尔贝尔·波鲁杜克真的成功逃离了。
「本来是以不让对方躲开为第一优先的,反而失败了吗?」
就连梅洛都讶异地双眼圆睁。在狭窄的迷宫发动如此规模的攻势,视线当然也被完全阻挡了。对手究竟是合适、如何逃走的,似乎连梅洛也一头雾水。
——特别擅长隐蔽与逃跑、
阿尔贝尔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唯独隐蔽与逃亡的技巧,世上怕没有魔法师能出其右。别说是我,连梅洛都没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魔法师世界中,偶尔会存在与梅洛同样超乎常理的突变奇才。
「不行,完全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逃跑的。被罢了一道,真是利厉害。」
成功逃亡的阿尔贝尔的实力,另梅洛由衷地深表赞赏。
就算是梅洛,也没天真到会刻意放过敌人。正面战斗另当别论,但要想捕捉贯彻逃跑的阿尔贝尔,似乎连她都难以办到。
「传送了吗……?」
我试着道出言语。但说出口的瞬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能重现《传送》魔法的术者肯定存在于某处。上次的事件与戒指魔具证明了这点。但是……
「应该不是吧……空间不像是有被干涉的样子。」
梅洛说完后,忽然向我举起手掌。
冒出疑问的瞬间,我察觉到魔力聚集到了她的掌心。
「——呜哇啊啊啊啊啊!?」
察觉对方意图后,我赶紧连滚带爬逃到梅洛身后。
我绕至她身后的瞬间,梅洛自掌心释放了魔法。犹如巨型空气炮的暴风攻击,以放射状猛烈扩散。比喻起来,就像是将存在于迷宫的空气,沿着通道直接往前推。倘若通道前方有人。恐怕是无路可逃吧。
刚才的魔法当然也是梅洛即兴编纂出来的。这事先摆一边。
「你突然间做什么啊!」
我放声大叫。发声呐喊加上紧急回避的影响,使我的肋骨周围一阵剧痛。好痛、好痛、好痛。看样子魔力大反作用力影响到了骨骼。
但我无法忍住不喊出声。万一直接承受梅洛的攻击,我早就被震飞直达极乐世界了。虽然不晓得异世界有没有极乐世界。
听到我的抗议,梅洛毫无愧疚地绽露笑容。
「看~吧,你果然能动嘛。还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嘛!?很痛苦是事实啦,你这笨蛋!」
「咦~亏我救了你,竟然还叫我笨蛋。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刚刚差点就把自己救到的海龟杀死了啊……」
「海龟?」
「不,这事先摆一边。既然要攻击,好歹先说一声啊……」
「说出来的话,对方或许会察觉到嘛。」
简单来说,梅洛考虑到了阿尔贝尔仍然潜伏于附近的可能性。既然他并非利用传送魔法逃跑,的确有可能还在附近。
我了击溃对方,梅洛才会施展不可回避的攻击。明白她的目的后,我承认事先提醒的确可能会让敌人逃掉。
相对的,我也差点命丧黄泉。
「没关系啦,反正你都闪掉了~」
关系可大了。
但面对愉悦灿笑的梅洛,说什么肯定都是枉然。
任命之后,我就这么瘫坐于迷宫地面。我没有看向对方的脸,仅向过去的伙伴口头说道:
「……抱歉,帮了大忙,谢谢你。」
「没什么啦,不用谢~小事一件。」
梅洛摇了摇头,莫名雀跃地踩这奇怪的舞步。她轻快跃起后双脚并拢,接着放低身姿凝视我的脸。
真是的。要是平时就露出这种表情,到还有可爱之处……
虽然如此心想,但我当然没有说出口。绝不可能。
「差不多该走了。夏洛和菲奥——还有琵托丝正等着呢。」
「怎么尽是女孩子……哎呀哎呀。」
「哎呀哎呀什么啊。」
用女孩子来形容,未免有些不合适——包含梅洛在内。
这句台词当然也被我封藏心中。我们就这么往迷宫前方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