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一切,都被缓缓下沉的夕阳染上颜色。
暮色苍茫的风景宛如一张褪色的相片,让人有种怀念的感觉。
仿佛是对早已失去的、无法再挽回的事物感到渴望——不断涌上心头的乡愁压在胸口上,令人难以喘息。然而,四周景象的变化却与这股莫名的焦躁相反,看起来极为缓慢,就好像当下这一瞬间将会持续到永远一般……在我脑海的角落,闪过这样一个愚蠢的想法。
「……我喜欢你。」
平淡无奇的告白场面。
在染成一片橘红的校舍后方,我们面对面、彼此对望。
周遭见不到其他人影,唯有我们长长的影子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棒球队队员们在操场上练习的呐喊与声响……仿佛离我们非常遥远。除了我们以外的事物,都好像舞台剧的布景般缺乏现实感。甚至应该说,在这个永远不会结束的黄昏世界里,只有我们被遗留下来似的。而在这奇妙的气氛中,我不断地喘息。
「请你跟我交往吧。」
直接的求爱台词,表达自己心中的某种决心。
若能够将这份思慕之情永远藏在心底,我们或许就可以延续至今为止的关系,延续这份早已习惯、暧昧而舒服的距离感。与其要失去这些,还不如维持现状比较好——会有这样的想法,应该非常自然才对。
然而,那同时也代表一种永无止境的停滞。
心情是一种活生生的东西,如果将它永远关起来,迟早有一天会死去。
「…………」
我抱着毕生决心说出口的话语,缓缓溶解在一片寂静之中。
少女眨了眼睛两三下。
接着,她回答了——
「不要。」
……………………咦?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不要。」
面对颤抖着声音回问的我,少女却用毫不在乎的语气回答。
然后,就好像是要再次强调似的——她接着又说出致命的一句话:
「我才没有打算要跟小慎交往呢。」
「…………!」
我不禁因为全身血液逆流般的错觉而发出呻吟。
没想到会被拒绝,没想到会失败。
我原本还深信,如果是她,应该会接受我的告白才对。
我与这名少女是青梅竹马。不仅家住得近,家人之间也都有交流,因此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熟识。我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所以才决定告白。毕竟,我的信念就是:绝不下对自己不利的赌注。
「呃……可是……」
我非常没出息地继续挣扎。
在我脑海的某个角落,另一个我不断呢喃着:这样太难看了,现在回头还不算迟。他不断对我提出忠告,只要我现在笑着说一句『哈哈哈,说得也是,我开玩笑的啦。』就可以避免伤口继续扩大。至少,只要我现在用玩笑的心情轻松带过……明天与这位青梅竹马的同学见面时,彼此就不用感到尴尬。
然而,眷恋不舍的心情也同时推着我。
于是,我最后还是跳进更为悲惨的结果之中。
「为什么……?」
因为我长得不帅?
因为我成绩不算优秀?
因为我的运动神经不好?
因为我……
毫无意义的预想不断在我脑海角落旋绕。
「因为……」
少女再次眨一下她圆滚滚的眼睛。
她大概是打从心底感到很不可思议吧?那表情就好像在述说着……为什么事到如今才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呢?而对她那样的表情依然觉得非常可爱的我,想必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吧?
最后——
「因为小慎是个宅男呀。」
她这么回答我了。
*
当我睁开眼睛,我的日常生活就结束了。
而且是在各种意义上——丝毫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突然结束了。
「宅男有什么不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自己的吼叫声中醒过来。
「…………」
在我眨三下眼睛的过程中,全身紧绷的力气便渐渐消散。
虽然我,不是今天第一次做恶梦,但或许是因为刚刚使尽全力大吼……总觉得头有点痛。就好像脑袋正中间被埋入一块巨大的铅块。
「……是梦啊。」
明明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回忆的梦境却仿佛昨天才刚发生过似地清晰鲜明。同时……就像梦的碎片依然纠缠着我的意识一般,脑袋变得非常迟钝。总觉得现在光要动脑思考任何事情,都有一种疲惫的感觉。
于是我躺在床上,漠然地仰望眼前的景象。
「……是我没看过的、天花板……」
能够这样不经思索就说出某著名动画(电视版第二集)的台词,看来我确实是个病入膏肓的宅男啊。不过现在这不重要。
我这句话并不是在搞笑,而是在我头上确实是我从没见过的天花板。
而且看起来离我莫名地近,或者应该说感觉很低的样子?
「……这是、哪里啊……?」
现在在我眼前的,并不是我房间那早已看腻的天花板。
仔细来说,如果这里是我房间,应该可以看到我深爱的魔法少女杰作动画『派遣少女☆小圆』的女主角——小圆的等身大海报贴在天花板上才对。可是现在的这块天花板上,却到处都看不到那个进入黑暗派遣公司工作也依然没有放弃希望,努力奋斗、勇敢的魔法少女对我露出微笑。
取而代之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莫名精细的雕刻花纹。
或者应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房间的天花板。
在造型上不是一个平面,而微微有些凹陷,简单来说就是呈现半球状。从四个角落各自延伸出一条细长的支柱,连接到我正躺着的床上。
这是一张附有顶篷的床。
没错,就是在动画啦、漫画啦、游戏啦、轻小说等等作品中,象征「有钱人」的大型道具之一。或者应该说,就是像我这样的平民老百姓——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些创作的话——不可能有机会见到的东西。
而现在,我自己就躺在那样的高级家具上。
为什么?我心中抱着这样的疑惑,坐起身子。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莫名宽敞的西洋式房间。
面积应该有我房间的三倍——大概十坪左右吧?可是周围却几乎看不到任何家具,只有这张顶篷床非常奢侈地摆在房间正中央。房里之所以看起来有些昏暗,或许是因为窗户都挂着厚重的窗帘。不过从窗帘间的缝隙中依然透进些许白色光线,让房间不至于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说认真的,这到底是哪里啊!」
我仿佛惨叫般嘀咕着。
房间里虽然没什么家具,取而代之的在墙壁上绘有非常细致的花纹,就连窗帘上都有剌绣。而窗缘或墙上微微凸起的柱子之类的地方,也全部都有雕饰,墙壁上甚至还挂着设计很精巧的灯座。
眼睛所见的一切,都是只有在动画、漫画、游戏、轻小说等等作品中才看过的东西——给人一种传统西欧风格宅邸的印象。要说得更精确一点的话,就是所谓的「洋房作品」中会出现的那种洋房啊。
因此……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我慢了一拍,才终于发现那个宛如室内景象的一部分、理所当然融入画面之中的存在。
「——?」
我视线扫过那个存在之后——又赶紧把头转回来。
墙角边,站着一个人影。
「女…………」
在理解的瞬间,我的灰色脑髓也同时爆出火花。
在我眼前的是……
黑色的连身洋装。
带有荷叶边的白色围裙。
同样带有荷叶边的头饰。
以及装饰在衣襟上的深红色蝴蝶结与翡翠色固定夹。
啊啊,那正是……那正是!
不管在游戏、动画、漫画还是轻小说里都不断反复使用的点子,同时也是拥有极多爱好者的萌物之一!明明在裸露程度上比较少,却被称为「穿在身上的媚药」而让多数的中毒者萌到抓狂的服装!
毫无疑问地,那正是——
「女仆来啦——!」
「……!?」
看到我忍不住紧握拳头呐喊的样子,站在墙边的女仆立刻身体颤抖了一下。
或者应该说……她似乎本来就是为了要跟我拉开距离,才会站到墙角边去。唉呀,毕竟看到一个在睡觉的家伙忽然大叫出声,不管是谁都会被吓跑吧?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我居然会有机会亲眼拜见一名实际存在的、立体的、活生生的女仆啊……!
「噢噢噢……」
我感动到快不行了。
会说什么「不是有女仆咖啡厅吗?」的家伙只能算是门外汉罢了。
女仆咖啡厅终究只是角色扮演、终究只是模仿、终究只是演技,在那种地方根本不存在女仆真正的精髓。那些人终究只是伪装出来的女仆——而内在都是普通的女高中生或女大学生罢了。换言之,她们缺少女仆道那通往奥义的「心、技、体」之中最重要的「心」啊!
然而,在我眼前的这位女仆确实拥有着那个「心」。
我看得出来,这种事情瞒不过我的眼睛……!
简单来说,将这种服装当成角色扮演服的人,与曰常生活中习惯穿这种服装的人,所呈现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而女仆装在这位少女身上,给人的感觉就非常顺眼。
而且仔细一看……她不是日本人啊。
虽然因为光线较暗的关系看不清楚颜色,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她并不是黑头发黑眼睛。
长长的秀发是双马尾状态,也就是把头发绑在头的左右两侧较高的位置并往下垂落的发型,一对大眼睛仿佛感到困惑——或是感到畏惧般眨动好几下;即使在一片昏暗之中也依然显得白皙的肌肤,简直就像瓷器般细致,五官轮廓虽然鲜明,但也不会显得太过华丽——这就叫做清秀可爱啊。只要给人纯洁的感觉,或多或少的朴素甚至可以化为一种魅力,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年龄应该跟我差不多,也就是十多岁、将近二十吧?
女仆装包覆的身躯看起来非常纤细。
虽然形容苗条的女性时,人们经常会用「仿佛用力一抱就会不小心被折断」来表现——但眼前的这名少女确实宛如玻璃工艺品般精致,要是没有小心翼翼地对待,就好像会伤害到她一般。
简直完美。如果我是女仆等级评分员的话,要给她九十分都没有问题。顺道一提,若是她手上能拿着一把扫帚,剩下的十分就可以全部送给她。扫帚可说是女仆的基本装备,要是缺少的话,就跟赤鬼没拿金棒一样缺乏画龙点睛的效果——
呃,这件事就先姑且不提吧。
现在重要的是,几乎要贴到墙壁上的女仆少女正看着我,畏畏缩缩地开口:
「……雷……雷托沙姆?」
啥?她说什么?
「耶……耶法斯、乌喔伊、耶拉,雷托沙姆?」
面对一脸呆滞的我,女仆少女又反复问了我一次——的样子。虽然前提是,如果语尾声调上扬代表是疑问句的话啦。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说的绝对不是日文,从发音上来判断,应该也不是英文才对。这究竟是什么语言?感觉也不像是德文、法文或中文啊。
总之,我现在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下可麻烦了……」
我忍不住嘀咕一声。
明明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跟一名活生生的、货真价实的、立体的女仆少女熟识的说。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下,我们连聊一句都很困难啊……!
我知道。
一定会有人抱怨「更重要的应该是要先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吧!」之类一点梦想都没有的话。但是,说那种话也未免太不知趣了。现在的我可是在现实介面、3D领域中与萌角色进行近距离接触,在这种可谓是奇迹般的稀有事件面前,其他大部分的事情都只不过是大事前的小事、根本微不足道啊!
「雷托沙姆……」
女仆少女一脸不知所措地呢喃着。
看来她也跟我一样,因为语言不通而正感到困扰。
「——!」
忽然,她好像想到什么事情似地点点头后,慌慌张张地开始拍起自己身上的女仆装。我一时之间还疑惑她究竟在做什么……不过,看起来应该是找什么放在自己衣服里的东西。
「索乌、替!」
女仆少女说着,露出一脸开心的笑容,并且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盒子。
她接着战战兢兢地靠到我面前,「啪」地打开那个像贝壳一样打开的盒子,让我看到装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只小小的——银色指环。
「呃?这是什么?」
仔细一看,那指环不知道该说是有点大,或者该说是有点粗——而在它的表面上,则是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简直就像是动漫游戏中会出现的『魔法指环』一样。
另外,我同样还是看不懂这上面刻的究竟是什么文字。既不是英文字母,当然也不是汉字或日文假名。我以前虽然也有看过希伯来语的字母——像א(aleph)啦、ב(zayin)啦,在奇幻系的漫画或动画中经常可以看到——可是这似乎也不是。
「雷托沙姆,雷古尼夫、噜喔伊、唏斯、耶贴、嗤噗。」
女仆少女说着,同时将那个指环递到我面前——接着就不动了。
她该不会是要我把这指环戴上吧?
可是,面对这种一看就很可疑的东西——我忍不住感到犹豫。这感觉不太舒服,像「戴上去的瞬间就会被指环的魔力支配」之类的,是创作作品中经常看到的桥段啊。唉呀,虽然我也很清楚,现实生活中不可能会有那种魔法指环啦。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雷托沙姆。」
女仆少女亮出自己的手。
在她左手无名指上也戴着一只指环——外观的设计跟她递给我的指环很像。她接着将自己手上的指环取下来,放到我手上后,再将刚才递到我面前的指环套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给我看。
这是在做什么?
总觉得好像试毒似的……借由跟自己的物品交换,来向我表示这东西就算戴上也没有问题。
可是,这行为简直就像是交换订婚或结婚戒指一样,让我不禁害羞起来。
就在我一点都不合自己个性地为了这个新的理由感到犹豫时——
「……雷托沙姆?」
少女白皙的脸庞上流露出不安的神情,再度对我开口。
唔……好可爱!可是就因为她好可爱,反而让我的罪恶感变得更深了啊!
我想这位女仆少女应该是因为我怎么也不肯戴上指环而感到困扰吧?
「啊~可恶……我知道了啦。」
我好歹也是个男的,而且是个宅男啊。
如果被这么一个理想型女仆少女用哀求的眼神如此拜托,根本就无法拒绝啦。我这颗被萌到翻掉的心一直催促我快点把指环戴上啊!
「那么……」
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把指环戴到自己的无名指上。结果它根本没有发出什么光线或响起什么可怕的声音,更没有忽然变形咬住我的手指……而是非常顺利戴到我的手指上。
「这样就行了吗?」
就在我问完的下一个瞬间……
「是的!请问您现在是不是听得懂我说的话呢,少爷?(歌伊!唏斯、模夫、多纳托斯雷多奴、乌喔伊、纳库,雷托沙姆?)」
「呜哇!」
我忍不住惊叫出声。
因为我变得突然可以听懂这位女仆少女所说的话了啊!
重点是,这并不是因为少女忽然开口说出日文。虽然她依然说着让人搞不懂意思的语言,可是,不知道该说是多重发声还是同步翻译,总之在她说话的同时,那句话的日文意思也会浮现在我脑海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啊?
不,更重要的是,她刚刚说了什么?
「少爷」?谁啊?是说我吗?
「哦哦哦……!」
我因为太过感动,而不禁仰望天花板呻吟。
「少爷」!ㄕㄠˋㄧㄝˊ!SHAO—YE——这是何等甜美的声音啊!虽然女仆称呼
雇主的惯例应该要叫「主人」——可是被叫成「少爷」也别有一番风情啊!
啊啊,没想到我居然有机会被女仆称呼为「少爷」啊。
能活着真是太好了。要是真有时光机的话,好想回到一年前告诉当时的我:你要继续活下去啊,只要活下去,有一天会被女仆称呼为「少爷」啦!
……话说回来。
虽然我现在感到如此喜悦,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实在没办法继续无视眼前这些难以理解的状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哪儿?这女孩是谁?为什么我现在会处于这种状况之中?
「唔唔……」
于是我赶紧鞭策因为疼痛而不愿认真工作的脑细胞,尝试回溯自己的记忆。
我记得……原本应该是在秋叶原进行求职活动才对。
就在面试中途——记得是休息时间的时候,我从面试会场的饮料机装了一杯乌龙茶来喝。
然后……就没有记忆了。
奇怪?这完全没办法衔接到现在的状况啊。
「…………少爷?」
女仆少女看到我全身僵硬的样子,一脸诧异地对我说话。
虽然不清楚她使用的语言详细的结构,我并……不过,至少我现在终于知道她刚才说过好几次的「雷托沙姆」是「少爷」的意思了。
「啊,那个……」
我转头看向女仆少女说道:
「抱歉,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是,请说。」
她大概因为我们之间总算可以对话而松一口气,露出开心的表情对我点点头。
「首先,从关于你的事情开始。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叫缪雪儿——缪雪儿·佛兰。」
少女很有礼貌又很可爱地对我辅躬说道。
「……缪雪儿。」
好可爱的名字,真是适合她。
她或许是以为我的呢喃是在叫她,于是又回应一声:「是。」
「呃,那你的身分是什么?」
虽然我刚才表现得既恍惚又享受的样子,但我也不是什么脑袋令人绝望的白痴。就算忽然被人叫成「少爷」,也没有笨到会当场接受「这样啊,原来我就是少爷啊!的地步。毕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雇用一名女仆来服侍我啊。
「我奉命从今天开始照顾少爷的生活起居。」
「不……所以那个『少爷』到底是什么?是叫谁?」
「……咦?」
听到我这么问,缪雪儿眨了几下眼睛。
「啊……请问是不是要用其他方式称呼您比较好?」
接着,她一脸感到抱歉地缩起脖子说道:
「加纳·慎一大人……」
加纳慎一。
那确实是我的名字。
也就是说,这位女孩口中所说的「少爷」,就是在叫我……」
「我是……少爷?」
「是的。」
缪雪儿感到不可思议地歪头,好像说:这个人怎么现在才问这种问题呢?
我不懂,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呃——」
总之,「我为什么是少爷」的事情就先搁到一旁,先来搞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吧。
就算再怎么回想,我的记忆都在「来到御宅圣地秋叶原找工作」的地方就中断。姑且不论这里是什么地方——只要我没有人格分裂症或失忆——我应该不会是靠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首都——玛莉诺斯的郊外,叫做拉特托斯森林喔。」
回答我的——并不是缪雪儿。
「……?」
我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名女性站在那里。
是一名年轻的女性,身上穿着深绿色的制服,不,那应该是军服吧。
虽然说是军服,但也不是指作战服之类的东西,而是平日工作所穿的——简单来说就是在自卫队里被称为「值勤服」的服装。上半身是衬衫和夹克,下半身是窄裙,衣领的地方别着很有特色的阶级徽章跟军种徽章,还系着领带。
然而……最吸引我注意的,是穿着这些衣服的身体本身。
讲白一点,就是她的胸部。
(好……好大!)
压倒性的存在感甚至盖过领带、阶级徽章或军种徽章的存在,吸引着我的视线。
两座好大好大的山丘:——
我想那大概有——F,不,应该有G才对。太厉害了。隐藏在「制服」这种拘束性比较高的服装之下、感觉好像要撑破布料般丰满的水蜜桃!那种怎么藏也藏不起来的分量感,一瞬间就把我给打败了。没想到这样的巨乳居然真的存在啊!原来偶像明星的照片并不是全都经过Photoshop加工啊!太厉害了,拉●达真的存在呢!(因为太兴奋而思绪支离破碎。)
「……你没事吧?」
面对双眼视线死盯着女性胸口看的我——那名女性一脸讶异地再度开口:
「你在听吗?加纳慎一?」
「咦?啊——是的。」
都被对方叫名字了,我也不可能不回过神来。于是我打消依依不舍的念头,中断药盯胸部的行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成功把视线抬高到对方脸上。
虽然在第一眼看到这名女性时,目光很容易就会被她的胸部吸引,不过,实际上她的脸也非常漂亮。
年纪大概是二十岁出头。
头发很短。不对——从衣领附近看不到发根的样子判断,她应该只是从正面乍看之下头发很短而已。我想她或许是把头发梳到后面,绑成包包头或其他发型吧?
五官很端正,可是看起来不会太严肃……带着女性特有的柔和感。或许因为她脸上戴着一副稍微有点大的圆框眼镜,让外表给人的感觉更缺少棱角,而有一种和善温柔的印象。
这应该就是所谓疗愈系的温柔大姐姐吧?
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带有某种悠哉闲适的氛围。
但是——身上穿的却是军服。
她跟缪雪儿不一样,说的话确实就是日文,而且脸蛋看起来也明显是个黄种人。所以我想她应该是一名自卫队队员——也就是所谓的女性自卫官(WAC)吧?
「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应该很惊讶。」
她露出微笑对我说道:
「不过,先冷静下来吧?要不然——会撑不住喔?」
「这……这样啊?」
我因为心中感到冲击而忍不住表情变得僵硬。
「这样啊……会撑不住啊……虽然我听说过很容易下垂……知道了,我会冷静下来的,一定会冷静下来的。如果我的冷静可以保护那对人类的至宝,要我多冷静都没有问题!请你放心吧!」
我用力紧握起双拳,意志坚定地说着。
但是话说回来,只要我冷静下来,就可以防止她的胸部下垂啊?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呢?难道我的体内隐藏着这样的超能力吗?能力名「胸部急救者(The Buster)」——只要冷静下来集中精神,就可以阻止女性的胸部(bust)下垂!
「……那个……加纳慎一?」
女性自卫官的笑容中混杂着讶异,对我说道:
「我想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存在某种误解……你说『容易下垂』……究竟是在讲什么呢?」
「咦?不是在讲胸部的事情吗?」
「…………」
女性自卫官的笑脸静止了。
就好像被按下暂停按钮一般,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没有动作到一种不自然的程度,并凝视着我的方向——
「首先,我来自我介绍一下。」
接着她又露出一如刚才的悠哉微笑,强硬地把话题转回来。
看来,她似乎打算把跟胸部有关的那段对话当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真不愧是公务员,无视的能力一流啊。
「我叫古贺沼美埜里。」
她将戴着白手套的手放到丰满的胸部上。
光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她胸口形状稍微变形。呜哦!看起来好柔软!
「是隶属陆上自卫队东部分队第一师团的一等陆士,这次的任务是担任你的护卫。」
自卫队的大姐——古贺沼美埜里小姐对我这么说着。
总觉得「古贺沼」这个姓氏有点古板严肃,所以以后我在心中就称呼她为『美埜里小姐』吧……………………………………………………………………给我等一下!
「护卫?」
怎么突然就出现这么恐怖的名词啊!
既然说是「护卫」,也就代表她必须要从某种威胁中保护我的意思。换言之,就是我现在正霞于某种威胁之中。
「到到到到到底、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可不记得有什么人想要取我的性命啊。
可是——人活在世上也难保会惹祸上身。
该不会是我之前在雅虎拍卖上激烈竞标买到一款美少女公仔,而出价输给我的家伙因此怨恨到想要杀我吧?
「怎么会这样!……确实我当时在结标前不断用非常夸张的金额反复下标了没错可是那款克子公仔是一款即使要出卖灵魂也必须要抢下来的杰作而且还是可脱装的设计再加上克子胸部的再现程度实在太完美如果没有把她抢到手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我叫你冷静下来嘛……而且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美埜里小姐皱起眉头问道。
「……不是因为公仔竞标输给我的家伙想要取我的性命吗?」
「怎么可能为了那种事情派自卫队的人来护卫啦。」
「你居然说『那种事情』!那可是克子的限量版公仔啊!虽然克子确实不是第一女主角,而且也不像美埜里小姐一样是个巨乳,可是她也有她的优点——」
「应该跟我的胸部没有关系吧?」
美埜里小姐像是要保护自己的胸部一样用双手抱住身体。
可是那个行为反而更加强调胸部的分量啊,这个人难道没有自觉吗?
「不管怎么说,如果是跟犯罪事件有关的话,护卫应该是警察的工作才对吧?」
「……这么说也对,那究竟是为什么……?」
说到底,自卫队要战斗的对象应该是外国的军队、自然灾害或是哥吉拉才对。
怎么想都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平民——「只」为了一个平民而派人护卫啊。
「我的护卫任务只是预防万一而已。再说,如果你真的遇上什么明确的危险状况,就不会是像我这样的女性自卫官,而应该是全副武装的陆战部队守在你身边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可是,在完全没有说明的情况下,忽然就出现一名自卫官,怎么想都不寻常啊。
「对于在完全没有说明的情况下就突然把你带到这里来,我也觉得很抱歉。但是,毕竟这件事牵扯到很多机密保护之类的东西,所以不得已使用了强硬的手段,真是对不起。」
「机密保护?」
怎么又跑出一个恐怖的名词啦?
说到机密保护的话,就是光靠这个理由就可以让人死得理所当然的第一级超恐怖名词。而且既然跟自卫队有关系,当然就表示那是「国家机密」等级的东西,跟所谓的「企业机密」在恐怖等级上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啊。
不,等等,她刚才还说了「把你带到这里来」——也就是说,是自卫队把我绑架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的吗?
「难道说……」
我因为理解自己现在的立场而恐惧地说道:
「是因为我被某种开发中外泄的生化武器之类的东西感染,结果成为获得新能力的突变战士,所以被归为活生生的军事机密,而受到生命的威胁吗!」
「……你在说什么呀?」
「…………」
「还是说,有一艘超科技宇宙船从外太空来到地球,而当中呈现美少女外型的中枢控制系统从地球上的人类之中选择我,要我跟她进行契约吗!」
「还是说,维持三千年的封印忽然被解开,让魔王复活,可是能够再度封印的某族早已灭绝多年,于是国家动员所有资源,好不容易找到流着某族浓厚血脉的人,就是我吗!」
「…………」
美埜里小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是我发现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冰冷,于是决定让我的中二病幻想就此打住。
「……你说够了?」
「暂时。」
「当然,我会确实向你说明状况。」
美埜里小姐说着,边走到窗边。
「不过,我想就算用任何话语说明,你应该都没办法理解才对。就算理解了,应该也无法相信。毕竟我自己就是那样。」
「…………?」
听到她这段有点拐弯抹角的说法,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位女性自卫官究竟在说什么啊?
「所以说,你就先自己亲眼确认一下,我再跟你说明吧。」
美埜里小姐把窗帘拉开。
忽然间——白色的光线充满房间之中。
我想现在应该是早上吧?透进来的光线虽然寒冷,却也很清新。
我不禁眯起眼睛,等待自己习惯这股突然增强的光量。
然后——
「……哇。」
我看到屋外一片广阔无边的青绿。
枝叶茂盛的树木,绵延不绝地像一面墙壁似的。实际距离我不清楚,不过应该不到一百公尺吧?而这房间似乎是在二楼……虽然视点较高,可是大部分的视野依然都被茂密的树林遮住。
「玛莉诺斯的郊外」、「拉特托斯森林」,刚才美埜里小姐说过的名词涌上脑海。还有,「神圣艾尔丹特帝国」。
这些都是我没有听过的名词。
话说,虽然刚才不小心就随便听过去,可是这很明显是外国吧!
明明在秋叶原找工作的我,居然不知不觉间就跑出国了!
我实在忍不住感到有点惊慌了——可是……
「…………咦?」
其实这些都不是真正让人无法置信的事情。
「刚才那是什么……!」
忽然,某个影子飞过窗户外。
某个巨大到难以置信的影子。
不是鸟,那才没有那么小。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是那影子巨大到足以遮盖整个视野。也就是说,那比我现在看向屋外的窗户还要大的意思。
而且还有像蝙蝠一样的翅膀。
以及长得吓人的尾巴。
更重要的是,全身还仿佛代替羽毛似地覆盖着蓝色鳞片。
「龙……?」
那个飞行物体悠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再度回到我的视野之中。
在一片绿色墙壁之上——优雅翱翔于蓝天中的异形。双翼的长度怎么看都足足有十公尺以上。我记得……古生物学中最大的翼龙——风神翼龙的翅膀长度推测有十二公尺左右,我还是国中生时,曾经在恐龙展上看过实体大小的模型。而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影子,大约就是相同等级的尺寸。
「是龙……那是龙吧!」
「没错。」
美埜里小姐对几乎要陷入恐慌状态的我点点头。
「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所以我说,是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首都——玛莉诺斯的郊外,叫做拉特托斯森林呀。」
美埜里小姐微微露出苦笑,重复一次她刚才说过的话。
然后——仿佛是要验证我此刻的想像似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用比较简单的话来说明,就是『异世界』啦。」
*
我——加纳慎一,是所谓的「自宅警卫」。
如果听不懂「自宅警卫」是什么的话,就说是「尼特族」或「家里蹲」也行,更简单地说「米虫」也可以,反正大致上就是这些词汇所代表的身分。另外,我的学籍好像还有保留下来,所以或许称作「拒绝上学的孩子」会比较适切也不一定。
不,如果要讲得更精确一点,应该要说「以前是自宅警卫」才对。
因为我持续了一整年的闭关生活……在双亲的强硬手段之下,突然就被宣告结束了。
之前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一年中……我的双亲把全部的心力放在远比哥哥优秀的妹妹身上,关心她的高中升学考试。因此不管在好还是坏的意义上,他们一直都没有来管我的事情。
然而,自从妹妹考上理想的学校之后,双亲似乎也决定要回过头来关心一下他们彻底放牛吃草中的长男。唉呀,想必是因为女儿都难得考上当地一流的高中,如果儿子却无限期担任自宅警卫的话,在各种体面的问题上都说不过去吧?
但是,让人感到困扰的事情是:我的双亲在个性上都是非常极端的人。明明平常做事很随便,可是一旦想要实行什么计划的时候,就会彻底执行。
而且,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想到要做就毫不犹豫——总之他们都非常急性子,就是那种战争一旦爆发便会立刻按下核弹发射钮的人。根本不理会要观察情况或循序渐进之类的,劈头就直接发出最后通牒。最糟的是,偏偏夫妻两人都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个性。
具体来说,就是有一天……我房间的门忽然就被劈成两半。
那扇我为了彻底拒绝与世间接触而紧闭的门板——呃,当然要去上厕所或是洗澡的时候还是会开开关关啦——居然被电锯确确实实地一刀两断。
各位可以想像看看:当我在网路游戏上努力升级的途中,房间的门板居然毫无预兆、突然就随着一阵马达声响被劈开的情景。而且我那对在莫名其妙地方特别讲究的双亲,还因为「拿电锯时的正式服装就应该是这样」之类的理由,竟然戴着开洞的铁面具。说实话,我真想好好称赞一下没有当场尿失禁的自己啊。
而且……
『好啦,慎一,来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你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从以下三个选项中选出一个答案:1、回学校;2、就业;3、断绝亲子关系。』
『……这什么绝望游戏啊!』
『什么叫绝望游戏!我们至少还有想过:「就算是我们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会有心灵纤细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啊。」所以才观察了一段时间。可是你这家伙居然仗着我们对你好,就直接一路变成尼特族!而且还在不知不觉间用货到付款网购一堆漫画游戏到让人傻眼的地步——你以为你花的是谁赚的钱啊,这个米虫!』
『大人们这种无心的话语总是伤害着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心灵啊。』
『你那根本就不叫心灵纤细,单纯只是个懒惰鬼而已呀。』
『怎么连妈妈都……话说,你们那样真的太可怕了,拜托先把面具拿下来吧?』
『总之,你爸爸跟我都差不多忍无可忍了。不管是要就业还是要回学校,快点给我选一项。要不然,我们就从你收集的宝贝「风景照」资料夹开始,把所有东西都删掉啰?』
『什……!为什么!我明明为了预防万一而把它设定成不起眼的名称,还把它放到层层资料夹的深处!话说,你们什么时候碰过我的电脑啦!』
『你可别小看原本担任H-Game原画的人喔?在地方的中小型游戏公司里呀,原画师同时兼任剧本作家、程式设计或上色人员是很常见的事情呢。』
『你骇进我的电脑啊!』
『而且我说你呀,那个资料夹的总大小居然有1TB,到底是存了多少色情图片在里面啦?我光是开到第四个子资料夹就看不下去了呢。』
『哇呀呀呀!你还看了里面的东西!』
『总之就是这样,慎一,如果你不希望你那些一点一滴从网路上抓下来1TB的宝贝图片、网路游戏上的七个帐号、还有其他各种存在硬碟里的东西被删掉的话,管你是要去工作还是,要回去学校,都快点给我行动。』
………………………………我们之间还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于是,我的自宅警卫生活只维持了一年又三天,就不由分说地被强制结束。
「——哦?所以你才会来找工作?」
一名坐在折叠式会议桌后面的中年男子点头说着。
在双亲对我的房间执行强行突破作战后的隔天——我来到了秋叶原。
我之所以会忍耐着长久以来没有接受过阳光无情照射,而像吸血鬼一样眼睛与皮肤感到激烈剌痛的身体,并来到睽违一年的御宅圣地……就是因为我从老爸提出的选项之中选择「2」的结果。
换言之,就是来求职的。
讲句实在话,事到如今我根本没有打算再回去学校念书。或者应该说,如果那么简单就有心情去学校的话,之前就不会关在房间里拒绝上学啦。我光是身为一名宅男,就已经很容易变成受人欺负的对象……要是现在休学一年后复学的话,绝对会在学校里成为大家的笑柄,而我的神经没粗到可以承受那样的事情啊。
所以我想——既然这样,干脆直接变成社会人士算了。
但是,想当然耳,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说到底,这个世界没有简单到可以让一名高中辍学的前自宅警卫想就业就立刻就业。如果有什么特殊专长的话还好,可是我根本就不具备什么特殊技能啊。要说我唯一可以向人夸耀的,大概就是一路以来不断在脑内累积的御宅系知识了——呃,虽然这也没什么好夸耀的啦。
而能够活用御宅系知识的职业,打从一开始就极度稀少。
不是像我双亲一样从事创作的工作,就是去当动漫商品贩卖店的店员吧?至少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样。
然而,如果想要从事创作的工作,该说是在各种意义上都很麻烦吗?总之就算跑到那类型的公司大门前大叫:「请让我当你们的创作人员吧!」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一点只要看看我双亲的情况就可以明白。
既然如此,我能选择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去书店、DVD贩卖店、电脑产品贩售店、游戏店、模型店、玩具店之类的御宅系商店当店员。
而最近几年,网路上的求职网站非常丰富,各家商店也大都会设立征才网页,因此我只要配合御宅用语加上「征才」两个字上网搜寻,立刻就可以获得相关情报。
就这样,当我在网路上寻找着求职资讯时,居然让我发现这样一个网站:一则在网页顶部开门见山地写着「征求御宅族!」时征才广告。
或者应该说……上面的应征条件就只有写这一项而已。
像是工作经验啦、驾照啦、高中以上毕业啦、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啦,正常的征才广告上都会列得琳琅满目的资格限制,在这个网页上却一项都没有。上面只写这么一句——征求优秀的御宅族、拥有丰富御宅知识的人才。
另外……让人惊讶的是,这工作的待遇还非常好。
在这个不景气的时代中,月薪居然有日币三十万,根据工作表现还会有加薪的机会。甚至还写着「居住设备完善」,也就是会提供居住场所。很明显地不是招募打工人员的广告,而是征求正职员工吧?
写在网页下方的公司名称是「阿谬特克综合娱乐贸易公司」。
当然,这很有可能是某个黑心企业想要把不谙世事的羔羊——也就是我——诈骗到自己公司来做牲畜劳力的手段。不过……唉呀,这方面就先面试再考虑吧。
于是我姑且按下网页下方写着「我要应征」的图示。
结果……荧幕上打开一个新的视窗,写着「测定您的御宅度」之类的东西。令人
惊讶的是,这个征才广告似乎还会直接在网路上进行求职测验。
这么说来,我以前好像有看过类似「御宅鉴定」之类的东西,难道是要我进行类似那种测验的事情吗……?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画面的角落忽然就开始倒数计时。
看来这东西还有时间限制的样子。
唉呀……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御宅知识这种东西,只要利用网路都查得到。若是没有限定时间,不管是谁都可以拿到满分吧?也就是说,这个测验不会给受试者慢慢搜寻资料的时间——就算真的要搜寻,也必须是拥有基础知识而能够快速找出资料的人才行。
说实话,我有点被点燃斗志了。因为我认为——这搞不好可以测测看我身为一名御宅族的能耐究竟到何种程度。
然而……等到我开始回答问题之后,就忍不住感到失望。
不够看,太不够看了。
题目的内容涵盖动画、漫画、游戏、小说、公仔、同人志……等等。
总之就是列出各领域中几部有名的作品,测验受试者知道作品的内容到什么程度、询问这些作品的魅力、以及这些作品为什么会成名……诸如此类的琐碎问题。
而且还是用选择题的方式。
我在当自宅警卫的这段期间中,早就已经看过题目上列举的所有作品,而且也在网路的讨论板上浏览过关于作品评论乃至宣传策略相关议题的激烈辩论。
因此……虽然说,如果要我写出一篇论文的话,可能会感到头大,可是如果只是要从选项中选出正确答案,这实在太简单了。再说……实际进行测验之后就能知道了,制作题库的人应该不是御宅族。
该怎么说呢……就好像新闻记者没有亲自跑过现场就提笔写出来的文章一样,总觉得有种「偏掉」的感觉。
其实没有错得很离谱,只是不知道该说是没切入重点、或是给人一种「好像没有真正理解」的印象。这简直就是——根本不是什么御宅族文化评论家或针对热销漫画评论的经济学者,没有确实看过内容,只是看过大纲,再根据销售数量啦、读者排队购买时的照片等「站在外侧看到的客观数据」,就提笔写出来的文章一样……从这份测验题库的文字中也可以感受到像这样不对劲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而做出这份测验?
我在心中抱着疑惑的同时,也迅速地选择答案,结果在限制时间过一半左右,便完成最后一个问题。
然后,伴随着一行「恭喜您合格了」的文字,画面切换到另一个网页,写着接下来的面试预约时间以及面试地点的地图等等资料。
面试地点位于秋叶原——而且还是在万事桥警局旁的大楼里。
虽然这则征才广告始终给人一种很可疑的感觉,不过我想如果是诈欺或新兴宗教的劝诱活动,应该不会选在警察局旁边进行吧?
我如此判断之后——便来到了「阿谬特克综合娱乐贸易公司」的面试会场。
「——原来如此。」
似乎是担任面试官一职的中年男性深深点头。
在他一开始递给我的名片上,写着「的场甚三郎」的名字。
可是跟这有点古风的名字相反,本人看起来非常普通。
感觉就像随处可见的上班族。掺杂些许白发的头发工工整整地梳成七三分边,中等身材的身体穿着一套枯叶色的普通西装,双眼眯得有如细丝,感觉好像永远都在微笑般——或者应该说,那张笑脸已经定型到让人无法想像他露出其他表情的样子。总之,应该是个很和善的人。
唉呀,毕竟人家常说诈欺师乍看之下都像好人,所以如果这家叫「阿谬特克」的公司真的是黑心企业,光靠初次见面的印象就妄下判断反而应该很危险啦。
「话说,请问你双亲的职业是?」
的场先生这么问道。
我刚才已经针对自己大致上的现况都说明过。像是原本担任自宅警卫的事啦、或是被双亲威胁——不对,强迫进行求职活动的事情等等,都毫不隐瞒地全部说出来。反正我也没妄想到第一家公司求职就立刻被采用,所以该说是抱着热身的心态吗……总之就是用一种「失败也没差」的心情面试。
「双亲吗?我父亲是轻小作家,母亲原本是H-Game原画师,现在是专职家庭主妇。」
「轻小作家?」
「就是在写轻小说……呃,简单来说就是像漫画一样的小说的作家。」
「是这样啊。」
的场先生一边点头,一边在资料上写了一些东西。
我父母的职业跟我的就业有什么关系啊?还是说,这就是人家所谓的「就业歧视」吗?应该不是吧?我也不清楚啦。
「然后——H-Game原画又是?」
「就是H-Game的原画师。」
「……H-Game,原画师。」
的场先生蹙眉呢喃着,就好像是在复诵自己第一次听到的外国话一样。
我原本还想说他们既然征求御宅族,应该就是跟那方面相关的公司。不对,或许就是因为欠缺那方面的人才,所以特地发出那种征才广告的吧?
「呃,就是制作十八禁成人游戏时,负责画图的人。」
「哦哦!哦哦,原来如此。」
的场先生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用力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啊,也就是说,你是血统纯正的御宅族了?」
「血统纯正……呃,要这样形容……也是没有错啦。」
我不禁皱起眉头说道。
确实,因为打从出生开始,我家就摆着堆积如山的漫画或动画光碟等等东西,让我成为一名御宅族。可是我妹妹就没有这方面的兴趣,而且总觉得把我的御宅兴趣单纯用「血统」就打发掉,在各种意义上都很难接受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在网页上的测试几乎拿到满分呢。」
「那个程度的问题,只要多少有接触作品的御宅族都可以立刻回答,只是题目数量比较多而已。」
我回答着。
虽然我这句话多少掺杂一些谦虚的成分……不过,实际上那些问题真的没有那么难。
「这样啊……」
的场先生随意翻阅一下手上的资料。
「太完美了。说实话,我本来抱着半放弃的心态——但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合适的人才前来应征啊……!」
「……什么?」
我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刚,这位大叔……说了什么?
「知识方面无可挑剔,而且原本又是个家里蹲,希望能一个人居住……!太有前途了。」
「咦……?可是……」
虽然我确实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出题库上的那些问题啦。
可是——我想对于雇主来说,要雇用一名高中缀学的自宅警卫,应该再怎么样都称不上「有前途」或「太完美了」吧?还是说,他们的判断标准是彻底的实力主义,只要是一名御宅族就什么都没问题吗?
追根究柢,究竟这家公司——「阿谬特克」是什么样的公司啊?
虽然的场先生在一开始就向我说明过,这是一家综合娱乐公司。可是这简直就跟没有说明一样,毕竟所谓「综合」就代表「什么都行」的意思啊。
再说,这面试考场也是……怎么看都像是在综合大楼里暂时借一间房间一样,完全让人感受不到「阿谬特克」公司的营运状况或公司气氛之类的。房间里也真的只摆了桌椅跟飮料机而已,连一张宣传海报都没看到。
也就是说,或许公司业务是在其他地方进行……
「很好,那么我接下来要到里面的房间去,针对履历表上的几点事项进行确认,就请你先坐在那边稍等一下。对了,那台飮料机的飮料请自由取用。」
说完后,的场先生就把刚才他写了一些东西的资料拿在手上,走出面试的房间。
「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照的场先生的建议走到饮料机前。随意选择乌龙茶后,将纸杯放上机器。
接着喝一口装好的茶,再度环顾房间。
真的什么都没有。
甚至就像……准备随时都可以撤收似的。
「该不会其实状况不太妙吧?」
望向窗外,就可以看到近在一旁的万世桥警局。我想应该不至于会在距离警察局这么近的地方,进行什么犯罪行为吧?
我为了挥去心中的不安而喝干乌龙茶后,再度坐回椅子上。
的场先生还要多久才会回来啊?
虽然他刚刚说是去进行确认,也就是说,应该是要针对我面试时说的话,以及我姑且提交给他的履历表内容进行确认吧?
可是,普通的征才会做到这么严密吗?
我的确听说过,如果是公务员考试,会针对受试者进行身家调查……
「搞不好这份工作也是公务员呢。」
这么说来,好像几任前的首相曾轻有说过,要在秋叶原盖一座动画纪念馆之类的东西。说什么有监于这项娱乐产业在世界居冠,因此要推动国家政策,让动画产业更加兴盛什么的。唉呀,虽然到最后也不出所料,就是一个对动画内涵毫无兴趣的官僚
所推动的项离题计划……难道说那项计划其实依然继续进行,而且决定改变方法,所以才招募对动画这一类东西很熟悉的人才吗?
「想太多。」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应该会大大宣传这项招募活动才对。
我不禁对自己的妄想苦笑一下,同时打一个大呵欠——
「…………」
然后,我的意识就中断了。
*
就是这样——回想结束。
时间回到现在。
也就是——
「哦哦……!」
我不禁发出惊叹声的时候。
走出玄关并转回头后,首先看到一栋大豪宅。
砖瓦堆砌而成的建筑物向左右延伸,占据我大半的视野。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洋房」。
但是,它没有游戏或漫画中经常见到的洋房那种古色古香的氛围,反而莫名有种崭新的感觉。当然,这并不像舞台剧的布景那样仔细观察就看得到细节的地方做得很含糊,而是带着一种经过精雕细琢后散发出强烈存在感,让我感受到一种压倒性的魄力。
也就是说,我眼前的这栋建筑是货真价实的洋房。
而且恐怕还是新盖好的。
虽然从我刚才所在的寝室就多少想像得到,不过现在这样就近看到建筑物实际外观,还是让人不禁瞠目结舌。建筑物散发出的氛围,显然证明这地方何止不是秋叶原,根本就不在日本国内。
然而……说实话,真正让我吃惊的不是这栋宅邸。
而是它之后的景物。
「好大……!」
那建筑物巨大到即使位于宅邸后方,我依然可以清楚看到它的存在。与其说是风景的一部分,倒不如说是像地形的一部分似的——给人一种宛如山岳般的威严感。
「那就是神圣艾尔丹特城喔。」
站在我旁边同样仰望着那座城堡的美埜里小姐如此说道。
那栋建筑跟我所在的宅邸一样,氛围比较接近中世纪欧洲——有足以让成群大象通过的城门、看起来很坚固的城墙、几座看起来应该是哨台的尖塔……没有看到什么特别怪异的构造。
不过……
「跟帝国冠上相同名字的城堡,也就是皇帝的宫殿。听说是利用原本就存在的岩石山丘刻凿出来的——虽然详细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啦。」
那座城堡比我亲眼见过的任何建筑物都还更巨大。
就连看起来像魔王城的东京都厅,跟这座城比起来都小得多。姑且不论高度,光是宽度与深度就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跟这座艾尔丹特城比起来,东京都厅甚至会让人感到毫无分量。这座城不只是比较高或比较宽而已,而是整体都非常巨大。
当然,在游戏、动画、漫画或小说等等创作中,也会出现比这座城还要巨大的建筑物——例如行星规模的宇宙要塞之类的—但是像这样亲眼看到所带来的存在感,真的就只有「庄严」两个字可以形容。
在那座高山般城堡的「山脚」边,紧密排列着各种大大小小、同样带有中世纪欧洲风格的建筑物,密密麻麻的石板道路宛如血管般穿梭其中。而我现在所在的这栋宅邸,就位于石板路的末端——也就是城郊。城堡周围是一片平缓的坡道,因此在地理高度上,城镇的位置比我所在的宅邸还高。
「简直就像真正的奇幻世界啊……」
「是呀。」
美埜里小姐用苦笑回应我的感想。
「请问我可以去镇上看看吗?」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呢。」
美埜里小姐有点佩服地说着: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把自己关在宅邸里,一步都不敢踏出门呢。我再说一次,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外国喔?是异世界,another world呀。」
「……不是我要自夸。」
我微微扬起嘴角。
「对我来说,这根本是已经看惯的景象啊。」
我可是个重度宅男,奇幻系的作品不管是游戏、动画还是漫画,甚至轻小说都很熟。所以该说这景象只不过是从二次元变成三次元罢了呢?或者只不过是现实感的等级提升而已——总之对我来说,甚至会有一种宛如回到故乡的怀念情感啊,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关在房里?
「虽然刚才看到龙的时候,确实是惊慌了一下啦。」
「那是当然的呀。」美埜里小姐说。
顺道一提,其实现在仔细一看,也可以看见城堡上空有两三个感觉应该是龙的身影飞来飞去。看来在这个世界中,龙是一种可以像马一样骑乘的动物……而我刚才看到的那条龙,在脖子上也套着像马鞍的东西。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正确来讲应该是叫『飞龙(wyvern)』。真正野生种的龙(dragon)听说比那个还要巨大,而且很凶暴呢。」
「越听越像奇幻世界啦。」
有dragon又有wyvern,照这样下去,就算出现了sea serpent(大海蛇),或是可以当马骑的陆●鸟,也一点都不奇怪啦。
「总之,要到城镇参观的事情可以改天吗?」
美埜里小姐眯起眼睛,看着城镇的方向说道:
「因为可以向你说明详细状况的人已经到了。」
「……?」
我随着美埜里小姐的视线看向城镇的方向——也就是从宅邸门前延伸出去的石板路上。
于是我看到一个不知道该说是极度不协调,或者应该说充满不对劲感的物体。
那是一辆涂装成深绿色——跟美埜里小姐身上的制服相同颜色——的汽车。
棱棱角角的轮廓、一看就知道是军用车种的车体——是〔我似乎见过的外型。那正是自卫队使用的轻装甲机动车,通称「Light Armoured」或「LAV」,是自卫队派遣海外时大为活跃的车种,在有自卫队登场的创作中也很常见。
在中世纪欧洲风格的奇幻场景中奔驰的……自卫队军用车辆。
该说是显然与周围格格不入呢……还是该说根本来错地方?
没多久,轻装甲机动车便来到我们眼前,停了下来。
而打开后门走下车的人……也似曾相识。
七三分边的头发配上枯叶色的西装,强烈主张出一种平凡感的外貌。
「——啊,是面试的先生!」
我记得……好像叫的场甚三郎吧?
我原本还以为会走出一个穿着野战服的自卫队员,要不然就是彻底颠覆状况而走出一个穿着奇幻服装的人物。没想到,实际上出现的人更加出乎我的预料。
外表彻头彻尾像个上班族的他,在这片景色之中,就跟那辆轻装甲机动车同样格格不入。唉呀,虽然我跟美埜里小姐也是一样啦。
「嗨——加纳慎一君。」
的场先生露出温和的笑脸对我说道:
「欢迎来到神圣艾尔丹特帝国,不,应该说——欢迎来到异世界。」
他那轻松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在哪个观光胜地迎接到来的游客似的。
唉呀,如果没有看到那些飞龙,要说这里是什么西欧的观光胜地,搞不好我也会相信。
「……请问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我皱起眉头问道:
「为什么我会从秋叶原的面试考场被抓到这种地方来?」
「嗯,我就是想跟你说明一下这些事情,所以才提早结束在城堡的会谈回来。」的场先生说。
「在城堡的会谈?」
「那方面的事情我也会一并向你说明的,总之先进到屋内吧。」
说着,的场先生便迈步走向宅邸。
+
「好啦——」
的场先生端着茶杯,开口说道。
现在我们是在宅邸中——的会客室里。
这地方宽广得像宴会场所般,中间摆着一张直径三公尺左右的圆桌,而我跟的场先生就坐在圆桌旁。
顺道一提,美埜里小姐则将椅子搬到房间的角落坐在那里,看来她并没有要加入我们的谈话。而在她旁边有一台载着茶具的推车,缪雪儿站在一旁。的场先生现在喝的,还有放在我面前冒着蒸气的茶,都是她刚才为我们泡的。
「在进行说明之前。」
的场先生往缪雪儿的方向稍微瞄了一眼。
「加纳君,可以请你支把指环拿下来吗?」
「……咦?」
他说的指环是指这个吗?
我看了一下套在我手指上的「魔法指环」,刚才跟缪雪儿交换的那个。
这东西似乎拥有类似翻译机的功能,只要将这个套在手指上,就算两个人使用不同的语言说话,也能达到意思相通的效果。
「毕竟有可能会造成各种误会,也有一些事情我们不希望让这边的人听到啊。」
说着这些话的的场先生就没有戴着指环,而我稍微转头确认了一下,便看到美埜里小姐也是一样。虽然我记得她刚才为止应该都还戴着。
「……呃,请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于是我姑且把指环拿下来。
「这样就行了。」
的场先生点点头后,把手肘撑在圆桌上,双手握起。
「这件事情的开端是发生在一年前——我们在富士树,海发现了一个奇妙的『洞穴』。」
「……『洞穴』?」
他虽然只是轻松带过——不过所谓的富士树海,应该就是指那片有名的青木原的原生林吧?那是一处自杀胜地,也是个常被人谣传说磁场异常到指南针无法使用等等,是一个充满谣言的地方。
「正确来说,应该说是一道像裂痕一样的东西,只是大家都习惯把它称为『洞穴』罢了。学者们则把它称作『超空间通道』之类的。」
超空间通道。
突然就出现一个缺乏现实感的词汇。
「在经过仔细调查之后发现一件奇妙的事情:那个『洞穴』似乎可以贯通三次元空间的结构,连接到另一个世界。」
「…………」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的样子。」
的场先生苦笑一下。
「呃,因为这实在太老梗了。」
像虫洞啦、传送门啦、反转通道啦……
利用超越空间的构造而通往异世界的洞……从说给小孩听的童话故事到最新的科幻或奇幻作品中,这样的手法都已经用到烂了。
「然后——派人尝试穿越这个『洞穴』之后,就来到一片从没见过的土地上。而且,一些只会出现在童话或传说里的生物竟然理所当然地存在着。还有一群跟我们几乎相同的『人类』,构筑属于他们的文明,而这个又与我们所知道的文明有着微妙差异。」
「与我们不同的文明……难道是魔法之类的?」
「……没错。」
我原本是抱着会被否定的期待而开玩笑——没想到的场先生居然用力地点头。
我看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指环。
「…………」
那个宛如同步翻译的现象,果然就是指环魔法所造成的吗?
「那个也是利用魔法做出来的东西喔。」
仿佛看穿我的内心想法般,的场先生如此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日本现在跟这样一个非现实的世界接陆了。」
「……接陆。」
总觉得这说法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既然通往异世界的方法是经由地面的『洞穴』,那么要说是『接陆』好像也是可以。
「日本政府派遣了一支调查队来到异世界,于是就跟一个支配着包含『洞穴』在内的一块土地的集团……也就是『国家』——神圣艾尔丹特帝国接触了。简单来说,对那个『洞穴』所在的地点拥有『所有权』的国家。」
「真亏你们没有爆发战争啊。」
如果相异的世界、相异的文明突然相遇,有很高的机率会爆发争执——漫画或小说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桥段,而在史实中应该也存在着类似的事件。
「我们当然没有笨到那种地步,而对方也有称得上聪明的人啊。」
的场先生说着——耸了耸肩膀。
「于是我们都非常慎重地确认对方的状况之后,很快地建立起关系,彼此约定要以对双方皆有利的方式合作。」
唉呀,确实,只要这当中有人知道那种「常见的桥段」,应该很清楚「冲动的行为会引发战争」,而慎重行事吧?就这种意义上来看,漫画或小说中总是不断反复使用这样的故事手法,应该也在现实状况上发挥一些功用吧?
「说明到这边可以理解吗?」
「呃……多少可以啦。」
说实话,事到如今依然还是很难相信。但是像那座城堡还有那些飞龙,如果要毫无破绽地解释我身边看到的这些异常状况,现况来说,也只有接受的场先生的这些说明了。
只是——
「请问为什么发现异世界的事情,会跟我有关呢?」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又是为什么会跟像我这样原本是自宅警卫的人扯上关系?
既然是像这样一个足以震撼世界的大发现,那就应该是让政府或外国的高官聚集过来才对。把我这样一个老百姓带过来,甚至还特地派一名自卫官护卫,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难道说,其实我是小时候被人从这个世界送出去的王子,在命运操弄之下,现在又被召唤回来对抗魔王吗?」
「放心吧,不是那么老套的剧情啦。」
的场先生苦笑一下。
「其实我是在内阁直属的『远东文化交流推进局』担任局长的职务。」
「呃?你、你说什么?」
怎么突然跑出一个听起来就很复杂的名词啊?
「唉呀,表面上的名字就先不讨论,总之『远东文化交流推进局』负责摸索让这个异世界跟日本能进行交流的方法。而综合娱乐贸易商『阿谬特克』则是隶属于远东文化交流推进局的一个半官半民企业,由日本与神圣艾尔丹特帝国共同出资所成立的史上第一个异世界企业组织。」
「……啥?」
「而你就是——」
的场先生接着说道:
「被雇用来担任『阿谬特克』的总负责人。」
「等等……!」
史上第一个异世界企业组织?
总负责人?——我吗?
这到底是什么因果作祟啊!
「不是什么杂务或员工之类的?」
「你惊讶的是这一点吗?」
的场先生又苦笑一下。
「你想叫社长还是CEO都没关系,反正就是站在最顶端负责指挥的人物啦。」
接着,的场先生又一副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的工作就是『阿谬特克』的总负责人,负责将日本的动画、漫画或是游戏等等的东西外销到这个国家。」
动画、漫画与游戏是日本闻名世界的外销品。
只要身为御宅族都应该知道这种事。
虽然知道啦——可是……
「这个世界的娱乐文化似乎还很落后,所以我们考虑先从外销相关产品来建立友好关系——进而增进国家间的邦交,就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么么么么!」
什么东西不好挑……居然挑动漫游戏外销来做为国际亲善的手段?
我再怎么笨,也至少知道政府相关人员口中所谓的「友好关系」并不能照字面上的意义解释。这可是外交问题,而且对象还不是同样在地球上的外国啊。老实说,这状况的复杂程度已经是前所未闻了吧?
而在那样的状况下,为什么偏偏要挑御宅产业来外销……?
「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啦。」
的场先生苦笑着。
「当然,一开始我们也是想用陶器或绣布之类……跟传统文化有关的东西,而且最初的几个月也努力过一段时间。只是……没得到什么效果。」
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人们似乎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的样子。
毕竟这方面牵扯到历史或风土文化上的差异,所以很难说能有什么成果。特别是日本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的「闲寂优雅」之类的概念,看在外国人的眼中就已经很难理解了……或许在艾尔丹特帝国也是同样的状况吧?
「后来我们想到,日本其实有被称为『Japanimation』,而闻名世界的文化不是吗?还有电视游戏这一类的。想想看,不是经常会看到有人为了购买新上市的游戏而大排长龙,甚至为了拿到限定版商品而做出恐吓事件之类的事吗?」
「那是——」
「我们就是想要那种足以造成社会现象、年轻人文化特有的气势啊。而且,我们实际上拿几部动画来给艾尔丹特的人们观赏,得到的反应也很好呢。」
「这我也不是无法理解啦——」
毕竟最近的动画经常会外销到海外,甚至有的一开始就会以外销为前提进行制作。也就是说,文化或国民性的差异并不会造成观赏这些动画的障碍,这些动画带有最原始的娱乐性。如果是能剧或歌舞伎的话,观赏前提有太多必要知识之类的东西。相反地,动画那种「不分国家或年龄皆容易理解」而让外国的少年少女们也着迷的特性,确实可以说是一种娱乐作品的特征。
「但是有人就提出意见,要牵扯到这方面的艺术或者说娱乐的话……如果让政府人员插手,不管怎么样都会偏离主流。该说是太古板吗?或应该说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发挥公务员的特性?只要看看日本全国那些政府主导的文化事业,不断反复地建造出一栋一栋的养蚊馆,又老是因为经营不下去而关门的现象就可以知道吧?」
「……啊。」
我不禁回想起那份测验卷的内容。虽然不能说有错,但是总觉得有点偏离主题——那些感觉上就像是跟动漫没关系的人,也不仔细看看作品的内容就写出来的各种问题。
「所以说,有一些人的意见是:应该要让『活生生』的、真正理解流行趋势的人来担任总负责人,让他来营运『阿谬特克』才对。毕竟这是一件史无前例的事情,不能让已经被训练到没有规则或教科书就什么都不会做的公务员来负责啊。」
的场先生用自嘲的语气说道。
「就算是这样,请问你们为什么会找我呢?」
我确实自认自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御宅族没有错。
可是,要找御宅族的话,日本全国随便找找应该都可以找出上万个优秀人才才对。他们却采用不久前职业还是「自宅警卫」的我,会不会太奇怪?
「…………」
的场先生陷入沉默。
「…………」
于是我有点在意地转头看向美埜里小姐——她则露出一脸暧昧不明的表情。
感觉好像是带着一半笑容、一半同情的样子。
………………同情?
「嘛……该怎么说?」的场先生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道:
「那个『洞穴』的存在——以及跟艾尔丹特帝国之间的交流,都是足以剧烈影响日本将来的机密。」
「这我能理解。」
「所以,我们希望能找到一个不会泄漏秘密的人。」的场先生接着说。
「请问你们判断我口风很紧吗?」
之前面试的时候,有提到过可以让他们做出这种判断的问题吗?
「不,口风紧不紧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的场先生依然还是看似难以启齿地说着:
「反正都要住在这里了,也不可能把机密外泄给任何人啊。」
「……咦?」
住在……这里?
也就是说——住在这栋位于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宅邸,住在这个异世界。
那不就……
「请、请等一下……!」
「总之,就是说,即使忽然不见也不太会让周遭的人怀疑的这一点……对我们来说实在是求之不得啊。」
「喂~~~~~~~~~!」
我忍不住惨叫出声。
也就是说什么?因为我是个自宅警卫,所以就算失踪了,大家也顶多只会觉得「啊啊,果然啊。」然后不会有人騒动的意思吗!
我背上似乎流出不安的汗水了。
国家机密。
在这种大义名分之下,大部分的胡搞行为都会硬阆过关。毕竟都有人为了要守护或抢夺国家机密而丧命,更别说是「与异世界交流」这种前所未闻的事了,想必各国都会杀红眼想要拼命干涉吧——
「呃,请问我可以打包回家了吗?」
面对我的控诉,的场先生只是苦笑了一下,回问:
「你要怎么回去?」
「…………」
我不禁哑口无言。
没错,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重要的「洞穴」——超空间通道究竟在哪里啊。虽然这也不值得拿出来说嘴,但如果让我在这个世界中一个人乱走的话,保证不到三天就会死在路边。
不,不只是这样而已。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听说了一件如此重大的国家机密,事到如今他们更不可能还会说什么「既然你不愿意那也没办法」然后就放我回家。最糟的状况下,搞不好就算我逃出去,也会被人从后追上并且「抹消掉」啊。
「你放心……我们不会那么乱来的。」
的场先生似乎看穿我内心的恐惧——或者应该说,我大概已经把想法写在脸上了吧——于是对我说道:
「只要达成一定的成果,让『阿谬特克』的营运步上轨道,你就可以获得解放。当然,我们也会从国家预算——从远东文化交流推进局的预算中支付薪水给你,而艾尔丹特帝国方面应该也会以国宾待遇接待你才对。所以我想这条件应该不差吧?」
「就……就算你这样说……」
「别担心,事务处理之类的事情,全部都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的场先生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姑且先不管他让我没什么信任感的事情,明明身为局长却必须亲自处理事务上的工作——该不会其实远东文化交流推进局根本就没什么人手吧?
「你就只要安心地把各种御宅文化带到这个艾尔丹特帝国来,让它们流行起来就行了。我想想,那叫什么?『秋叶系』吗?像是魔法少女啦、傲娇啦、萌啦,就是那些东西。」
「…………」
没辙了——我不禁感到一种穷途末路的心情。
这件事情已经在各相关单位中被当成既定事项了,就算我现在发牢骚抱怨也一点用都没有。实际上就是要我强制劳动了。
「好啦……你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而的场先生则依然用他毫无紧张感的温吞语气对我如此问着。
*
几个小时之后。
我握着我的智慧型手机,小声呢喃着。
「嗯……」
或许有人会觉得一个自宅警卫干么用那种东西,但其实这是我开始当家里蹲之前就已经买的手机。身为一名御宅族,就应该当只白老鼠,抢先购买这些新型的小道具——这就是我的信念。
呃,言归正传。
在手机的液晶荧幕上显示着我打的文章。我打算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化成文字记录下来,顺便掌握状况以及整理心情——简单来说就是写日记。
老实说,要在这种看起来就没有电可以用的世界使用电子仪器,让我觉得有点怕怕的。不过据美埜里小姐说,这种程度的电源提供,只要利用轻装甲机动车电池之类的东西就没问题。因此我暂且就把手机拿来当作记事本了。
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当作我房间而分配给我的一间办公室。
这栋宅邸虽然有多到甚至让人觉得浪费的房间,不过分配给我使用的主要就是这间位于二楼中央的办公室以及隔壁的寝室而已。另外还有几间类似寝室或客房的房间,担任护卫的美埜里小姐就是住在那里。
这时……
「少爷。」
在「叩叩」的敲门声后,传来如铃铛般可爱的声音。
是缪雪儿——那位女仆少女的声音。
「那个……我泡了茶……来给您享用。」
「哦,谢谢。」
我边说,边拿着手机站起身子,走到房间门口开门。于是——
「咦……」
「……?」
在走廊上,可以看到一台载着似乎是一整组茶具的手推车,以及站在旁边睁大眼睛、动也不动的缪雪儿。
「怎么啦?」
「啊……没事的,真是非常感谢您。」
「……?不、不客气。」
虽然我搞不太清楚缪雪儿向我道谢的理由,不过我还是先站到一旁,让她能够把推车推进房间里。
「请进吧。」
「咦?啊、那个、打……打扰了。」
缪雪儿畏畏缩缩地对我鞠躬之后,就推着推车进到房里。她看起来好像感到很困惑,不停偷偷瞄向我的方向,却又赶紧尴尬地把头低下来。
(……啊,原来如此。)
这时,我才终于搞清楚了。
仔细想想,毕竟我是她的「主人」,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像迎接客人一样特地去帮她开门。她之所以不用托盘而用推车载着茶具过来也是这个原因。对她来说,原本打算自己开门,可是门却被我亲手打开,因此让她感到不知所措而困惑吧?
「请问茶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啊,嗯。」
她指着办公桌向我问道,于是我也对她点点头。
然后,我不由得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她泡茶的样子,过了好一段时间——
「那……那个……请问怎么了吗?」
她泡完茶之后,用一脸依然很畏怯的表情看着我如此问道。
「什么怎么了?」
「不,那个——因为您好像一直都看着我的样子……」
缪雪儿一脸困惑地说着。
「啊,不,那个……因为很少见的关系。」
白天会谈时的那个场合就先姑且不论——但是居然会有女仆特地跑来为我泡茶,这可是我有生以来,除了游戏剧情之外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让我感到自己彻底踏入未知领域,当然会有点畏缩。
「很少见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缪雪儿的表情好像变得更加畏怯。
要是让她误会什么事情的话可不好,于是我赶紧又追加说明道:
「因为我从来没有让女仆帮我泡茶的经验……所以就忍不住盯着看。」
「啊,原来是这样呀。」
缪雪儿好像松一口气似地露出微笑。
呜哇——这女孩真的好可爱啊……!
正因为她平常的表情多半带着畏畏缩缩而怯懦的感觉,像这样露出微笑的样子就特别耀眼。于是我在感受着自己心中小鹿乱跳的同时,再度向她开口说道:
「那个……我记得你是叫缪雪儿·佛兰……小姐对吗?」
「是的,我叫缪雪儿·佛兰……!」
开心绽放笑脸的女仆少女——缪雪儿。
该说是很惹人怜爱吗?总之就是很萌啊。
「那么——再让我正式地自我介绍一次。」
我说着,便挺直背、微微低下头说道:
「我叫加纳慎一,以后请多指教。」
「是、是的,我也是、那个、我会负责打理少爷的生活起居……因此、那个、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够完善的地方,也请您多多包涵指教……!」
缪雪儿小姐仿佛大叫般如此说完后,这次又把腰弯得更低了。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她非常紧张的样子。
另外好像也有点恐惧的感觉。
虽然能够认识这么可爱的女仆是很高兴啦,可是如果她总是这么紧张地对待我,我也会觉得很累。唉呀,毕竟如果照美埜里小姐所说的话,我似乎是这个国家,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国宾——也就是超重要人物的样子,因此缪雪儿会表现出这种态度也是理所当然吧?
「……咦?」
就在这时,我不经意地发现一件事情而忍不住眨眨眼睛。
白天的时候我还没察觉到,或者应该说是因为她平常都会用绑在两旁的头发遮住,所以让人无法看到——
「缪雪儿,你的耳朵……」
「……啊!」
缪雪儿慌张地用手捂住自己头部的左右两侧,并且露出了一脸僵硬的表情。
然后——
「真……真的是非常抱歉……!」
她发出宛如惨叫般的声音如此说道。
「——咦?」
完全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而她则用甚至可以说非常悲壮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绝对不是我、那个、想要欺骗少爷,而是、这个、我会隐瞒这件事只是、可是、那个……」
「不,你先冷静下来吧?我是不清楚你为什么要那么害怕啦,不过……难道缪雪儿你是所谓的精灵或是比较特殊种族的人?」
没错,在她刚刚深深低下头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耳朵。
微微往两旁伸出来而且末梢有点尖的耳朵。
「………………是的。」
缪雪儿她——有点沮丧地对我点点头。
「其实我是……精灵跟人类的混血儿。」
「果然!」
半精灵!
又是奇幻作品中经常看到的典型萌角。兼具精灵的美貌与人类的亲切感,可说是尽取优点的犯规角色啊。
不过话说回来,既是女仆又是半精灵?
这女孩究竟是要过度装备到什么程度啊?是想萌死我吗!
「但是……我这绝不是、想要欺骗少爷……」
「非常好啊!」
我紧握起拳头大吼一声。
「……什么?」
于是缪雪儿被吓得当场僵住。
然而,我依然忍不住逼近她面前说道:
「既是女仆又是半精灵!太完美了!要说我是为了这个瞬间、为了与你相遇而生在这个世上也不为过啊!」
「…………咦?咦?」
「缪雪儿,缪雪儿,拜托你再让我看一次你的耳朵吧!」
「咦?啊——是、是的。」
感觉像是被我的气势压倒似的,缪雪儿把手微微移开,让她的耳朵又露出来。
确实,那就是奇幻作品中会登场的精灵所特有的耳朵。
「呜哇……真的是精灵耳朵啊……!」
真是太感动了。
但是,我的喜悦缪雪儿似乎没办法理解。
「少……少爷。」
她脸颊红润、宛如哀喘般叫了我一声。
「啊,抱歉抱歉,谢谢你。」
于是我赶紧退后,说道。
仔细想想,不管是耳朵还是什么部位,如果被对方靠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呼吸的距离,然后紧紧盯着自己看,对女孩子来说想必会觉得很害羞吧?
「太厉害了。唉呀,真是感谢你让我拜见到如此美妙的东西。」
面对开口答谢的我,缪雪儿却依然露出困惑的表情说道:
「请……请问您不骂我吗?」
「咦?为什么?」
「不……那个、因为我隐瞒自己是半精灵的事情……所以说……」
「所以就问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情骂你啊?」
「…………」
缪雪儿露出可以说是不知所措的表情僵住了。
对于她的态度——我的脑海中这时闪过一个想法。
「……我是不太清楚这里的状况啦,难道说,半精灵……其实不太受到人类或精灵,甚至双方的欢迎吗?」
这是在奇幻作品中经常有的设定。
「……是的。」
缪雪儿微微点一下头。
不太受到欢迎——这是我考虑到她的心情而刻意使用的委婉说法。我想实际上应该是会受到歧视吧?因为是掺杂精灵血脉的混血儿,就构成遭到迫害的理由。
这也可以解释缪雪儿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畏缩。
因为她本身的身分很容易碰到歧视或迫害啊。
「呃,缪雪儿小姐?」
「……咦?啊。」
缪雪儿呆滞了一瞬间后,又赶紧说道:
「少爷,请您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咦?可是……话说,缪雪儿小姐几岁啊?比我年长吗?」
在奇幻作品中,精灵可是长命种族。
若是如此……或许缪雪儿虽然看起来像十几岁,实际上却比我年长也说不定。
「您问我的年龄吗?我……十六……岁。」
缪雪儿小姐畏畏缩缩、战战兢兢地说着。
「啊,原来年纪比我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直接叫你『缪雪儿』吧。」
「是。」
缪雪儿小姐——不对,缪雪儿对我点点头。
「然后呢,缪雪儿,我跟你说清楚吧。」
「是、是的。」
「我对于你是半精灵的事情感到非常高兴。甚至对我来说,那根本就是像一种奖赏啊!」
「……啊?……这样呀。」
「所以我只会感到开心而已,并不会因为你是半精灵就生气或沮丧,明白了吗?」
缪雪儿一脸错愕地凝视着我好一段时间后——
「真是非常感谢您。」
她又对我深深鞠躬。
同时,又让我微微看到她那对尖耳朵。
「不过……这下看来,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先确认才行啊。」
我抱起手臂嘀咕着。
若是像科幻作品中的矽基生物或是章鱼型外星人之类,要找出与人类的共通点比较困难的生物,我反而还会感到紧张——会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的价值观跟常识理所当然会跟我不一样。但是,当遇到这种长得很像人类的对象,再加上周围的环境与我熟知的中世纪欧洲或奇幻世界有太多共通点的情况下,就很容易让我产生误会。
「其实我才刚刚来到这个地方,而且详细的状况也只有刚才听说的。关于我的事情,缪雪儿究竟是怎么听说的?」
「少爷是帝国非常非常重要的贵宾,会暂时居住在这里一段时间,因此我跟布鲁克先生被派来照顾少爷的生活起居。」
「布鲁克先生?」
对于这个第一次听到的名字,我不禁眨眨眼睛。
「他现在正在屋外进行巡逻跟扫除的工作,等一下我就会带他来介绍给少爷认识……」
看来我还有另外一位专属佣人。
也就是说,这栋宅邸中全部加起来总共住了四个人啊?身为少爷的我,负责护卫我的美埜里小姐,以及女仆的缪雪儿和布鲁克先生(因为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就暂时先加『先生』)。
虽然我总觉得这房子给四个人居住未免也太大了,不过照美埜里小姐的说法,这在艾尔丹特帝国的贵族宅邸来说还算比较小的。对,贵族。身为国宾的我,似乎受到的是与贵族同等待遇。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的吗?」
「少爷是为了增进帝国与日本的『yǒu hǎo』关系,以及促进两国的『fā zhǎn』跟『mào yì』,因此来到这里进行『mào yì』的。」
简直生硬到不行。
我猜她应该根本就没搞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把别人说过的话背诵出来而已吧?
「呃……mào yì,贸易啊……」
我苦笑着点点头。
「请问,少爷是从遥远的异国来到这里的吧?」
「是啊。」
唉呀,说是别的「国家」也没什么不对啦。
「虽然也可以说是从别的世界啦。」
「别的……世界吗?」
缪雪儿歪了一下小脑袋。
那动作宛如小鸟般天真无邪,真的是让我……该怎么说呢?光是要抑制心中这股被萌得滚滚涌出的情绪就很吃力了啊。
「请问不是别的国家吗?」
「也可以算别的国家啦,别的世界的国家。」
「…………?」
缪雪儿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认真在思考的样子。
哦哦,原来如此。
我这时才想到,美埜里小姐跟的场先生之前都提过——这个国家的娱乐产业几乎可以说还未存在。
魔法方面就先放在一边,不过如果这里的文化水准跟中世纪一样,连活版印刷技术都还不存在的话,书籍之类的东西就会是一种非常高价的奢侈品。若是贵族也就算了,但对一般平民来说,那东西应该是如高岭之花般遥不可及吧?
因此——平民之间「享受故事」的方法,就只有靠「口耳相传」了。也就是父母说给孩子听或是吟游诗人及说书人的师父传给弟子,是一种不确实而且具限定性的方式。
再说,这个国家的识字率到什么程度啊?
总之不管怎样……在这种环境之下,搞不好根本就还没有产生所谓「异世界」的概念也不一定。即使对我这种御宅族来说是作品中很典型的想法,对她来说可能完全是未知领域。这就像是对中世纪或近现代的人来说,不存在天空之外,也就是「宇宙」的概念是一样的。
「真是非常抱歉。」
缪雪儿有点沮丧地——不,应该说是有点畏怯地说:
「我是个缺乏教养的笨东西,因此常常……」
「不会啦,你不知道也是难免,抱歉。」
「不,请您不要道歉呀!」
缪雪儿又慌张地用力摇头了,从头发中露出来的尖耳朵也跟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地颤抖。那样子——就好像小猫或小狗一跳一跳地动着耳朵一样——啊~~这女孩真是太可爱了!
「如果可以画个概念图之类的东西,就会比较好说明的——」
我拿起智慧型手机想要随便找张图片……于是察觉一件事:
『您目前无法连接到网际网路。』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里是异世界——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讯号基地台这种东西。不过毕竟这地方似乎跟青木原树海相接,所以如果可以靠近那个所谓的「超空间通路」,或许就有接通的可能性……
「啊啊,可恶,这下暂时都要断网了?」
也就是说,那些我定期关注的情报网站啦、讨论版啦、几个网路游戏的帐号啦……这些东西全部都不能使用了。不妙,必须要赶快请人弄个中继用的天线,或是想想一些对策才行。要不然我会情报缺乏致死的。
「……?」
好奇地探头看向我手上物品的缪雪儿歪头一下。
「少爷……请问那是……?」
「欸?哦哦,这是——呃,就是我的、我们国家的魔法道具啦。」
我苦笑着,把刚才还在使用的笔记本画面亮给她看。
「请问那是——文字吗?」
「嗯,是我们国家的文字。」
「…………」
缪雪儿睁大眼睛,盯着我的手机看。
总觉得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认真的样子——
「怎么啦?」
「啊,不,真是非常抱歉。」
缪雪儿赶紧对我低头道歉。
「我只是想说,原来少爷会使用如此复杂的文字呀……!」
「咦?哦——哦哦,原来如此。」
她刚刚看到的是用日文写成的文章,也就是汉字和假名混杂在一起的文句。
或许对日本人来说,因为这是打从出生以来就接触的东西,所以没什么感觉。但实际上,会用这么多种类的文字来编写文章的文化,就算是在我们的世界中也很少见。例如英文只有二十六个字母,可是换作日文,使用的是所谓的「五十音」,所以光是假名的数目就将近有英文字母的两倍之多。若是再加上汉字的话,不知道会变成几倍啊?
我忽然觉得好奇而用手机的字典查了一下。似乎光是第一级汉字就有将近三千字,如果涵盖到第四级,便足足超过一万字。会使用这么多文字的,大概也只有生活在汉字文化圈的人吧……而会利用汉字配合其他文字,让文章变得更加复杂的,就只有像日本或韩国少数几个国家。
所以说……这种文章看在外国人眼里,当然是有看没有懂啦。
「这么说来,这边使用的文字数目有多少啊?」
「啊……真是非常抱歉。」
缪雪儿沮丧地垂下眼皮。
「我不会……读书或写字……」
「……啊。」
这么说来,「识字率高得异常」好像也是日本的特征吧?我记得以前在网路上有看过……外国人看到我们国家的流浪汉看报纸而大吃一惊。
原来如此,看在不会读书写字的人眼中,像我这种会使用汉字假名交杂的语言撰写文章的人,搞不好就像什么大贤者。如果用我们的感觉来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会使用五国语言的人吧?
「……这么说来,我记得这里有纸吧?」
我走回办公桌边拉开抽屉。
在里面——可以看到几张有点粗糙的纸。大概是这里的造纸技术还不发达的关系,这些纸跟我们平常看惯的纸张相比显得粗糙许多。不过,也不是没办法用来写字啦。
我接着拿出跟智慧型手机一样,我自己带来这个世界的原子笔,在纸张上书写一些文字。
あ い う え お 、か き く け こ、さ し す せ そ、た ち つ て と——
也就是平假名的五十音。
我将这些字整齐地写在纸上之后,把纸递给缪雪儿。
「给你吧。」
「……咦?」
「就当作是见面礼……虽然好像有点廉价啦。」
「咦、请……请问,您这是要……给我的吗……?」缪雪儿睁大眼睛说道。
「这是一种叫『平假名』的文字一览表,在我们国家是最基本的文字。虽然看起来很简单,却是整个语言系统的基础,读音我等一下再教你吧。」
说到一半……我忽然心血来潮地把纸翻过来,写下『みゅせる(缪雪儿)』这几个字。
「你的名字如果用我们的文字来写就是这样,等一下可以跟一览表对照看看喔。」
「……少爷……!」
缪雪儿仿佛感动不已地呢喃一下后,就好像是出生以来第一次拿到奖状一样,用僵硬的动作接过那张我写的平假名一览表。
虽然一瞬间觉得她表现得太夸张了……不过我也立刻就想到另外一件事——
既然印刷技术还不发达,这个世界的书籍基本上就只能用手抄写。如此一来,就跟之前所说的一样,这些东西会变成只有贵族或部分有钱人才能拥有的高级奢侈品。更别说是「异世界」的文字一览表,应该更稀有吧?
就算这东西只不过是一张纸,对缪雪儿来说,或许就像是「拿到很贵重的东西」吧?
「…………」
她一脸呆滞地盯着一览表看了一段时间后——她的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笑容。感觉上,与其说是因为收到别人赠送一件稀有物品,倒不如说是对于「收到礼物」这件事本身感到开心。她就像是紧紧抱住一个宝物似的,用双手把一览表放到胸口上——接着,用微弱的声音小声说:
「真是……真是非常感谢您。」
或许是很兴奋的关系,她的脸颊染成一片蔷薇色,露出娇羞的笑容。
呜哇……这什么?真的超萌!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会在三次元的女孩子身上感受到如此明确的「萌」啊。连我的心都要跟着她一起评评跳了,简直太可爱啦……!
——就在我被缪雪儿萌得无法自拔时……
「——啊。」
她好像察觉什么事情似的,转头看向背后。
「布鲁克先生好像回来了。」
「真的吗?」
看来她那对大耳朵不是长好看的而已。我明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是她似乎已经听到有人回来的声响。
「我这就去带布鲁克先生过来。」
「啊、嗯,麻烦你了。」
我点点头后,缪雪儿就慌慌张张地跑走——
「——啊。」
然后跌倒了。
「呀呜!」
她「啪唰!」一声倒在地上,可是我还来不及问她「没事吧」她又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对我鞠躬之后,再度慌慌张张地跑走。
唔,真是个冒失娘啊。而且她不是刻意装出来,完全是天然的。
她是来照顾我生活起居的女仆……
也就是说,至少我们在这栋宅邸里时都会见面。
而且我还有身为「少爷」的立场可以加分,所以她应该不会像我的女同学或青梅竹马一样,只因为我是御宅族就嘲笑我、污蔑我,对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告白想都不想就说「不要」吧?
……光是回想起来就快哭了,这先放到一边去吧。
总之,只要有缪雪儿在身边,我应该可以对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身分感到开心吧?
「呜呵呵呵呵呵。」
虽然我自己都觉得很恶心,但就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没过多久——
「少爷。」
传来敲门的声音。
「我将布鲁克先生带来了。」
「啊,请他进来吧。」
于是我尽可能让自己用亲切的口吻回应。
话说回来,该不会那个叫「布鲁克」的人也是精灵之类的种族吧?或者说,该不会神圣艾尔丹特帝国本身就是一个精灵国度吧?
不,等等,这里可是异世界,我们世界的常识并不一定通用。
所以说,搞不好那个叫「布鲁克」的人其实也是个美少女吧!(注:日文中,先生与小姐皆用「さん」来称呼。因此前文谬雪儿说到布鲁克时,加纳慎一虽然理解成「先生」,实际上布鲁克也可能是「小姐」。)毕竟这里是异世界,「布鲁克」这种男性化的名字也有可能其实是女性的名字啊。再说,如果是姓氏的话就更说得通了——
正当我在脑中想着这些事情,并走向房门的时候……
「打扰了。」
随着这句话,房门打开了。
而从门后出现的是——
「俺是担任男佣的布鲁克·达尔文。主要负责园丁的工作,不过如果有任何需要出力气的活,都请交给俺来办。」
用仿佛贴在地上的低沉声音自我介绍的人影——人影?
我不禁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一般。
真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在动物园就近看到老虎或野狼一样的感觉。明明在影片或图片上已经看惯的东西,照理讲应该不会感到害怕,可是一旦与真实的动物近距离面对面,还是会因为现实中的大小以及全身散发出来「肉食兽」的魄力而被吓得无法动弹。
站在缪雪儿身边的是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巨大身影。
穿着有点邋遢、到处有脱线的上衣,以及同样破旧的裤子。
如果只是这样,我还不至于会被吓到全身僵硬。
问题是——对方虽然有着像人类一样的外形,可是却怎么也称不上是「人类」。不管是脸、脖子、手臂、裤管没盖到的脚,总之所有没被衣服遮起来的地方,都密密麻麻覆盖着一层深蓝色鳞片。头部向前突出而呈现炮弹的形状……简单来说就像是撑起头部的蛇一样。
在我眼前,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站着一只俗称「蜥蜴人」的生物。
如果是像哥吉拉或卡美拉之类……所谓「巨型怪兽」的话也就算了。但是两公尺的巨大身体,就是会带有一种「可以吃掉对方」的恐怖现实感啊。
说句老实话,我现在超级害怕。也顾不得丢脸,一心想要当场尽全力逃出去。只因为房间的出入口已经被那个蜥蜴人挡住,让我完全无法动弹。
「少爷。」
缪雪儿感到奇怪地歪了一下头。
看来,对她来说,眼前这个蜥蜴人根本就不值得害怕吧?
「……我都忘了。」
这里可是异世界。本来就是我所拥有的常识无法通用——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的世界啊。
当然,就算蜥蜴人当园丁也一点都不奇怪了。是一点都不奇怪啦……
「请您多多关照啊,少爷。」
蜥蜴人——布鲁克这样说着,并且弯身看向我的脸。
从他口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分岔的舌头,有种活生生的感觉而令人恐惧。
虽然很恐惧——
「请……请多指教啊。」
我还是努力地露出笑脸,这么回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