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到了隔天。
我和美野里小姐、光流先生一起前往艾尔丹特城。
和昨天一样,谒见室里有佩特菝卡、迦流士以及札哈尔宰相,这是因为我昨晚联络了帝城,告诉他们包含再次说明有关那款H-Game的事在内,我有事情要禀告。
「所以呢——慎一?」
佩特菝卡代表艾尔丹特方开口。
「因为你要求再给你一点时间,所以朕让你改日再议,结果你要怎么解释昨天的那件事?」
「那款游戏确实是透过『安谬特克』引进艾尔丹特的东西,由于那只是实验性质的东西,相当于工作人员的私人物品,所以管理上就疏忽了,这是我的责任。」
总而言之我先认错。
只有这点我没有理由推卸责任。
道歉后——
「可是,那款游戏的内容并不是要折磨与贵族小姐或陛下相似的女子。那款游戏可以相当随心所欲地改动角色的『设定』,所以可以让女孩子看起来像是贵族,仅此而已,至于要不要这么设定,则是随持有者的喜好而定。」
「……所以说呢?」
佩特菝卡眯起眼睛说。
「你想说的是,那款H-Game并没有要愚弄王族或贵族的意图?」
「说得更明白点,大概就是这样。」
我继续说。
「拿到那款游戏的玩家是不是故意要让角色与贵族或陛下相似并且加以愚弄,这点也有疑问,不管是3TS或是PLP,持有者几乎都是贵族阶级的子弟,毕竟那原本是用来当做那场足球比赛的准优胜奖品,并且赠与蜥蜴人队的东西。」
而那些游戏机被卖掉,转到了富裕的商人或贵族子弟的手中。
「对他们而言,最简单易懂的『设定』就是身边的异性吧?」
自由度高,意即怎么设定都行。
但是,如果不习惯这种自由度的话,常会有茫然不知所措的情况,也就是不知道该从何着手,因此在制作3D角色时,也会有不少人以身边的某个人来当模型。
「这话我刚才虽然说过了,不过那款游戏本身并没有要愚弄艾尔丹特王族及贵族的意图。」
在昨天那番争执之后——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由于我不知不觉就反覆思索着日本的游戏限制,因此误解了一个部分……这里是异世界,是神圣艾尔丹特帝国,这里的各种价值观和道德观念比较接近中世纪的西欧。
简单扼要的说,就是一个贵族十岁出头就结婚也不罕见,亚人种的小孩子们作为准军人接受战斗训练取得市民权也理所当然的世界,性或暴力描写在日本被看作问题,被视为「不检点」并且加以谴责,这种时势……在这里也没有!
神圣艾尔丹特帝国一方视为问题的部分,始终都是这款游戏像是在凌辱贵族小姐——也就是这是不是以积极侮辱贵族阶级为题材的游戏,而且与此同时,有一名贵族小姐似乎真的被绑架了这回事。
「话虽如此……目前还不知道犯人是谁,也不知道那款游戏是用谁的游戏机玩的,在事情明朗之前,我想暂时回收学生们的游戏机和游戏。」
「——请等一下。」
光流先生对我所说的话提出了异议。
「那表达自由要怎么办?你可没有限制的权利喔?」
「这里是艾尔丹特,不是日本。」
我转头对光流先生说。
「所以我也不能责备你把在日本被定为十八禁的游戏分送给十八岁以下人士这种行为。」
「…………!」
「但是除此之外,我们必须要配合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情况做出因应,并不是只要搬出表达自由这个字眼,就可以被准许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我重申一次,这里是神圣艾尔丹特帝国,情况和我们的国家可不一样。」
「…………」
光流先生咬紧了嘴唇陷入沉默,看来他毕竟还是无法立即反驳我绞尽脑汁想了一晚所想出的理论。
「关于回收一事,陛下您觉得如何?」
「……嗯。」
佩特菝卡将手指抵在下巴上轻轻沉吟。
「也是,如果这可能与绑架案有关的话,那么朕赞成除掉该原因。当然,朕并不是说原因绝对就在于那款游戏……」
佩特菝卡含糊其词。
这下我也明白了,佩特菝卡肯定御宅文化,推动了御宅文化的普及,她大概也不想认定自己相当喜欢的御宅文化诱发了犯罪吧。
但是即使如此,事实上现场确实掉落了记录着H-Game影像的魔章水晶,就算要坚持那纯粹只是偶然,证据也未免太薄弱了。
「慎一啊,你收回游戏机,可是代表你认同绑架案的原因在于游戏机喔,这样可以吗?这点视情况也会成为限制『安谬特克』活动的藉口喔。」
从「忧国士团」的例子来看,不用想也知道对我们的活动感到不快的人比比皆是,这座帝城里大概也有吧!这些人可能会趁着这个好机会批评我们,怂恿佩特菝卡他们取消给我们的种种优待措施。就算是皇帝陛下,只要臣民的这种声音多了,她也不能无视吧。
佩特菝卡的忧虑是很合理的。
我很高兴她为我们担心。
但是——
「有一个学生情况相当严重——他严重上瘾了。」
我这么说。
「而且似乎还有其他学生也有类似的上瘾情况,我想艾尔丹特这里也有沉湎于酒精的人,可是像那样沉迷于H-Game之中的话,对那个人也不是件好事。虽然我的立场确实『只是提议而已』,不强制选择取舍——但是我不想说『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们的责任』这种话,并且贩卖显然有损客人健康的东西。」
「慎一……」
「陛下,我想慎一殿下所言是对的。」
札哈尔宰相像是教导佩特菝卡般说道。
「不管是酒还是药,都有其适当的饮用方式,不知道的人如果随意滥用,大多会对身体产生害处。」
「…………」
佩特菝卡叹了一口气。
不过看来她姑且接受了。
「接下来,我们会一家一家到学生家去回收游戏机。」
说完后,我看了美野里小姐。
我事前就跟她说过我的这个想法了,由于有夏德的例子,所以如果真的要回收的话,也可能会发生争执——视情况可能会需要诉诸武力,正因如此,我才需要得到佩特菝卡的许可。
「…………」
美野里小姐像是在说「交给我吧」一样,对我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游戏机的事就交给你们处理吧。」
佩特菝卡用这句话做了总结。
「是!那我们告退了。」
这下子报告就结束了。
我得和美野里小姐一起去回收游戏机,于是我站起身来,光流先生也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站了起来。
此时——
「——等一下,慎一。」
正当我们要迈步离开的时候,迦流士叫住了我们。
仔细一看,有一个像是骑士的人不知道是何时来的,他站在迦流士身旁,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迦流士点了几次头之后,便转过身来面向我们。
「刚才,绑匪联络了那名被绑架的小姐的家中,除了赎金之外,同时要求关闭『安谬特克』、处死加纳慎一,并且释放一部分的罪犯。」
「……咦?」
「慎一,这下你的嫌疑完全洗清了。」
迦流士皱起脸说。
「但是,这群绑匪要求释放的罪犯,是忧国士团的那些人。」
「……!」
我和美野里小姐惊讶得面面相觑。
忧国士团——「贝杜纳」。
他们是所谓的恐怖组织。
他们对从日本引进的御宅文化相当不满,将这视为文化侵略,以过激的方式进行抗议,他们曾经袭击学校,挟持我、缪雪儿、美野里小姐、学生,以及好死不死正好在场的佩特菝卡当做人质,甚至还想要杀了身为「安谬特克」代表的我。
结果——历经种种情况后,那次事件解决了,恐怖分子们也当场被逮捕,于是我以为忧国士团的事情已经告一个段落了。
然而……仔细想想,那次也只不过是组织的领导者在恐怖攻击的现场而已。
就算还有没被捉到的干部和部下——也就是余党——也不奇怪。
「美野里,你最好留心一点,他们恐怕也会锁定慎一、的场、还有你们自卫队,那些家伙还潜伏在市井里。」
「……我知道了。」
美野里小姐一脸严肃地对迦流士点了点头。
「感谢您的告知。」
「嗯……你们务必多加留意。」
佩特菝卡也看着我这么说。
总而言之我好像洗清了嫌疑,也重新获得她的信任了。
虽然这点值得高兴,但是——
「……忧国士团。」
棘手的人物登场了。
我总觉得会掀起一阵波澜,带着这股预感——我们离开了谒见室。
一出艾尔丹特帝城的城门——我们就遇上了在那里等候的的场先生。看来他似乎又是刚从日本回来,这段期间,他一直频繁地往来于日本和艾尔丹特之间。
「看来似乎是出了什么麻烦的事啊。」
的场先生一边说一边刻意让我们看到他拿下魔章戒指。
这是之前也曾有过好几次的信号,意思是「我接下来要讲的话不想让艾尔丹特的人听到」,于是我们也依样拿下了戒指。
然后——
「光流。」
的场先生首先看向了光流先生。
「我看过古贺沼的报告了。」
顺便一提,虽然神圣艾尔丹特帝国和日本之间尚未建立起网路连线,但是艾尔丹特帝国内有几个地方——也就是我们的宅邸、自卫队的驻扎地和学校之间架设了网路,美野里小姐每天都会缴交报告书到驻扎地的伺服器,所以的场先生回到这里后,大概就马上确认过那些报告了吧。
「你是不是有点太乱来了?」
的场先生的语气不严厉。
但是那句话显然是在责备光流先生。
「那是——」
光流先生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懊恼地闭上了嘴巴。
「在我们的活动中,最怕的就是丧失艾尔丹特的信任,你的失败可能会让慎一累积至目前为止的实际成果通通化为乌有,你身为他的助手,却扯了他的后腿。」
「…………」
光流先生沉默地听着的场先生说。
「我原本很期待你的……」
的场先生夸张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好严厉啊……虽然被骂的人不是我,而且对我而言,现在反而是应该幸灾乐祸的场面才对。
「慎一,结果——怎么样?」
的场先生这下总算转过头来对我说。
「绑架贵族小姐的嫌疑是洗清了啦——」
我把刚才谒见室里大致的经过告诉了的场先生。
「嗯,由你来指挥回收作业是吧。」
「说指挥太夸张了啦!总之就是由我、美野里小姐和光流先生三个人来进行。」
「嗯……」
的场先生用手抵着下巴沉吟了片刻。
「我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
他点头这么说。
●
艾尔丹特的首都玛莉诺斯是以艾尔丹特城为中心所构成的城市。
城市的正中央是那座凿穿、削落岩山打造出来的巨大建筑物,坡度平缓的平原上,座落着无数密集的建筑。
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越接近帝城的地方,上流阶级的宅邸就越多。
「安谬特克」的办公大楼——也就是我们的宅邸——位于首都郊外,从帝都的主要街区来看也算是在「外侧」,说实话,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宅邸形式虽然比照贵族的住所,但在这里属于相当例外的存在。
姑且不谈这些。
离开帝城后,我们顺道来到了贵族宅邸林立的街区。
基于护卫上的考量,我们不能让光流先生单独行动,于是他也跟着我们一起来了,他一直顶着一张不高兴的脸,出了城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虽然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他,也有很多应该跟他说的事,不过那些得等事情大致上都处理好之后再说。
所以——
「我们要一度回收游戏机,确认内部的——」
「不要不要那是我的东西啊啊啊啊啊!」
那名男学生大声惨叫,完全没在听我们说明。
他胡乱挥舞着双手双脚,被女仆和管家从身后架住带进家里。这大概是他们的主人——那位学生的家长的命令吧,碰的一声,随着厚重的玄关大门被关上,男学生的叫声也被阻绝了。
然后——
「感谢您的协助。」
美野里小姐一面把游戏机收进手提箱里一面鞠躬。
表面工夫在这种场合格外重要,她是大人,总会比较圆滑,所以我把场面通通交给她。当然,我也一起鞠了躬——不过光流先生人在稍微离我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在停靠的羽车旁扭头赌着气。
「由于我们的关系,不得不采取这种近似征收的举动,我们感到相当的抱歉——」
「哪里,我们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学生的母亲走出大门这么说。
「他一直关在房间里玩那个什么、游戏机?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尽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抱、抱歉……」
这点我只能缩紧脖子道歉了。
姑且不论刚才闹成那样的那个学生玩的是不是光流先生引进的H-Game,普通的游戏也常会有中毒性,关于可能出现这种问题这一点,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是啊,我明明知道的。
艾尔丹特的人们对这种东西没有「免疫力」。
就连在日本,都会有家长把孩子一天到晚离不开游戏机这情况视为问题了,更何况是把最尖端的娱乐引进这种原本就缺乏娱乐的国家,会引起中毒现象也在情理之中。
「确认完内部后,我们会归还游戏机,之后要不要交给他就交由您来判断了。」
美野里小姐说。
……总觉得好像变成瑕疵品的回收作业了。
「那么,我们还要到下一家去,告辞了。」
对学生的母亲鞠了好几次躬之后——我们回到羽车上前往下一家。
虽然说是前往,不过由于我们要去的几户人家都集中在这一带街区,用走的走过去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接着是——这里吧!」
不一会儿功夫,我们就拿着地图和学生名册找到了第六家的房子。
我们告知了我们的名字和来访理由,请门口处小屋的门卫为我们开了铁门,下了羽车后,我们走在通往宅邸玄关的路上,我一脸疲惫不堪的表情看向美野里小姐。
「还有多少家啊?」
「明知故问,还有四家啦。」
「也是啦……」
奔走各家,说服学生,回收游戏机。
可能是不希望自己玩H-Game的事情曝光——也可能是感到内疚吧?也有人肯乖乖的把游戏机交给我们,不过说起来还是以不愿意交出游戏机、抵抗到最后的人居多。回收这事说起来简单,实际执行起来却是费力到相当累人的作业,我都开始觉得我们像是来强夺少年少女的宝物的坏蛋了。
「——欢迎。」
玄关大门打开后——里头出现了一位中年女性。
她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依序看着我们——然后说。
「听说各位是……小犬就读的学校的老师……?」
「是的。」
美野里小姐点头。
「我是古贺沼美野里,这位是加纳慎一,以及绫崎光流。」
「各位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很抱歉突然来访,请问克劳斯同学在吗?事实上,我们发现以前御前竞赛时所颁发的准优胜奖品游戏机有一些问题,想要暂时回收游戏机并且调查该问题,于是前来拜访向蜥蜴人购入这种游戏机的家庭。」
「……游戏机?啊……啊啊!」
女性一瞬间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后又马上明白了似的点点头。
「不好意思,克劳斯现在出门了不在家。」
「那我们稍后再来拜访,请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傍晚的时候……那个,是说,那个游戏机了已经不在小犬手上了。」
「咦……?」
我瞠目结舌地回问。
游戏机不在他手上?
这意思是——
「小犬已经把那个卖掉了……」
「卖掉了?游戏机吗?」
「是的。」
这位母亲叹了一口气。
「擅自……把我先生特地跟蜥蜴人买的东西卖掉了。说他无论如何都得去买学校里很流行的、叫做花牌吗?」
「…………!」
我和美野里小姐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她说的是卡牌,而且大概是指稀有卡吧!
可是……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扯上这个啊!?
「回到家也一直在玩那个花牌,说他非得拿到更强的不可,最近甚至变得有点恐怖……」
当然,我也知道有一部分的卡牌在教室里价格相当昂贵。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会有人为了得到卡牌而把游戏机卖掉。卡牌原本是考虑要在艾尔丹特国内正式贩售所以进行试卖的东西,虽然说是试卖,但是也尽可能以低价贩售,并不是如此昂贵的商品,实际上应该是连平民都买得起的价位才对。
相较之下,游戏机是足球比赛的奖品,没有预定要贩售,也就是目前没有再度引进艾尔丹特的计划,这点大家应该都知道——所以才会被人以高价交易。蜥赐人们之所以会把游戏机卖掉,单纯是因为他们大多不了解游戏机是什么东西,在这方面,他们和有在用学校里的电视游乐器及电脑接触游戏——知道电子游戏是什么的学生们温差相当大。
反过来说,学生们应该都知道那是多么稀少的东西才对。
会把游戏机卖掉,代表——想要稀有卡的欲望胜过了游戏机。
不只是H-Game,就连卡牌也引起了相当严重的中毒症状。
「……日后学校恢复授课的时候我会问问他。」
美野里小姐深深地一鞠躬,然后我们向那位女性道歉,离开了那个地方回到羽车停靠的门口。
「总觉得……情况超乎我们的想像呢。」
「是啊。」
美野里小姐叹了一口气。
H-Game一事完全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而游戏机虽然是学生们的要求,但是原本是我引进的。卡牌也是,我知道卡牌被引进这个世界的事,而且对于引进卡牌表示赞成毫无疑虑,没预料到会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我没有活用自己的经验。
由于这阵子「安谬特克」的工作进行得太过顺利,我对很多事可能都有点掉以轻心了。责怪光流先生虽然很简单,不过问题大概不只出在他身上。
话虽如此……
「…………」
当事者光流先生依旧摆着一张不服气的脸什么也不说,只是一直跟在我们的后头。虽然他似乎瞧不起御宅族。
不过那大概是因为……
(……他好像说过他的父母想要女孩子。)
女孩子比较好打扮着玩。
所以生下的是男孩让他们很失望。
要是从双亲口中听到这种话——他会怎么想?
像是在说生下自己是白生了一样。
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他一直表现得像个女孩子一样,不想让人失望,所以对他人的视线相当敏感,为了抢先达到对方的期望,他一直努力至今。他把自己想做的事情摆在后头,只顾着一心一意地拚命回应他人的期待,不知不觉间,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明白了……
如果他所说的「空洞」是这个意思——那未免太悲哀了。
「……总之,我们到下一家去吧。」
「是。」
我和美野里小姐达成共识,我们应该前往下一家,于是我们拿出了折好的地图。
这个时候——
「~~~~~呀!!」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女性的尖叫声——我眨了眨眼。
「刚才那是……?」
是我的错觉吧?
虽然我一瞬间这么想,不过抬起头看向美野里小姐后,发现她也一副听到了那个声音的样子将手放在手提箱上。自从被忧国士团当成人质那次事件以来,她就把9毫米冲锋手枪放在里面,以因应复数对手袭击我们的情况。
「什么……?」
光流先生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美野里小姐毫不大意地戒备起来——问我。
「慎一、光流,我们暂且先回羽车——」
美野里小姐大概是想说「很危险,我们先回去」吧。
但是——
「…………!」
我朝着声音的来向跑去。
「啊!喂,等等——」
虽然美野里小姐阻止我,但我不管她。
我脑里只想着贵族小姐被绑架的事。
虽然我不知道对方的长相和名字,但是,如果真的是因为我们的——「安谬特克」的业务而害她被人抓走的话,我们就非得想办法救她不可!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下一起」绑架案也一样。
我通过转角,来到另一条路上。
映入眼帘的是——
「——!」
一名女孩子正被一群男性强押上一辆羽车,她恐怕是住在这一带的贵族小姐吧!我看到一旁倒着两名像是随从的女性。
「…………」
我反射性地躲进隐蔽处。
这是锁定贵族女子的绑架。
而我似乎正好撞见了作案现场。
意思就是说,他们是——忧国士团的余党?
「不会吧……」
我听到跟着我追过来的光流先生同样躲在隐蔽处低声这么说,美野里小姐也躲在我们身旁——从手提箱中拿出9毫米冲锋手枪戒备着。那些男人没有注意到这里,既然如此,这时候突然冲出去就等于自行放弃了奇袭的机会,她大概是这么判断的吧。
把女孩押进羽车中的男性总共有五人。
他们自己也坐进了四匹马——应该说是四只鸟拉的大型羽车里,打算离开现场,好死不好这一带是贵族宅邸林立的街区,占地相当广阔,即使发出尖叫,听得见的范围里也可能没有任何人在,即使有人听到,大多也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赶过来。
「我们追上去吧!」
「是啊——」
美野里小姐点了点头,把9毫米冲锋手枪上的安全装置——刻着「A」、「Ta」、「Re」的滑套式开关从安全的「A」移到单发射击的「Ta」,冲锋手枪虽然便于扫射压制复数对手,但是完全不适合用来进行精密射击,要隔着一段距离狙击贵族小姐以外的人到底来说是不可能的,反而还可能会误伤了人质。
这种时候反而应该要查出对方的基地。
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救出之前被捉走的小姐。
「我去叫羽车——」
说完后,我站起来打算朝羽车的所在地跑去。
不巧其中一名男性正好转过头来看向了这边。
这真的是偶然……而且还是在最糟糕的时间点。
我和那个男的视线对上了。
「糟了……」
——这么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那个男的朝他的同伴们大叫了些什么,然后其他已经进入羽车内的人也跟着探出头来。
从我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这点来看,他们应该都没有戴魔章戒指,魔章戒指得要双方都戴着才能理解彼此的意思,虽然我也略懂这边的语言,不过要是说得太快或是地方上的腔调太重我就听不懂了。
「~~!」
「~~!」
男子们简短地交换了几句话。
「慎一,退下!」
躲藏已经没有意义了——美野里小姐拿着9毫米冲锋手枪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男子们大叫了些什么。
下一秒……
「——咦!?」
碰的一声,羽车的车体一阵摇晃。
从我的位置没办法看清楚那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只见那个像轭一样系住陆●鸟——应该说是大型鸟的零件弹了起来。
他们打算做什么?
这点我下一秒就明白了。
因为其中一只大型鸟朝着这里冲过来了!
「欸喂……」
为什么!?
我所知道的大型鸟都是系在羽车上,训练有素又温驯听话的生物,虽然长得跟牛、马一样大,但是由于体型矮矮胖胖的,看习惯了就会产生一股亲切感。
但是——现在正朝着我们冲过来的那只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虽然长得一样,但是它的嘴角正吐着泡沫,而且发出的怪声用文字来表示大概是「啾~~~!」那种感觉,因为是鸟类的眼睛,所以几乎看不到眼白的部分,不过从它散发出来的感觉来看,眼睛里大概是充满血丝吧。
而且仔细一看,不只那巨大的身体,它的鸟喙也是个威胁,那鸟喙跟我的手腕一样粗,前端还像十字镐一样尖——被那种东西用力刺到的话,大概不是痛一下就能了事,况且大型鸟牵得动羽车,力气大概很大,视情况可能会造成致命伤的。
然而……
「——!」
最让我震惊的是——那只大型鸟的脸。
正确地说,是它双眼稍微上面一点,额头的地方。
那里长了一只感觉很突兀的角。
不,不对,那不是角.
「傀儡……!」
那是邻国巴罕拉姆做的,操纵生物的楔子。
虽然我看过的是用来操纵巨龙的楔子,比现在钉在大型鸟头上的大了好几倍——但是只有大小不同而已,形状和表面的感觉完全一模一样。
看来这只大型鸟似乎是用傀儡魔法来操纵的。
可是,为什么巴罕拉姆的魔法技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一阵轰响。
枪声响起。
美野里小姐开了枪。
大型鸟向前一摔,停下了冲刺。
「打中了!?」
不愧是美野里小姐,即使用精准度低的冲锋手枪也能准确命中,虽然也是因为目标的体型很大,而且又是直直地朝着这边冲过来,所以比较容易命中的缘故。
只不过……
「美野里小姐——」
「…………」
美野里小姐无言地看着我——像是在说「走!」一样将手一挥,然而眼镜后方的双眼却仍然注视着那只大型鸟。
「……!」
我马上就明白了那个理由。
子弹的确命中了大型鸟,实际上,往大型鸟的脚下看,就可以看见血滴一滴一滴地滴落,但是那只大型鸟却没有痛苦或胆怯的样子,它反而显得更加愤怒,吐着泡沫再次发出怪叫声——朝着美野里小姐猛冲。
美野里小姐再度开枪。
但是这回大型鸟连停也不停。
动物的生命力不可小觑,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这只鸟是什么样的生物,但是……只要想想狩猎野生的鹿或熊等大型野兽时所用的大口径连发来福枪,就知道冲锋手枪用的9毫米子弹破坏力显然不足以阻止它的冲刺。
不对,也可能是因为被傀儡楔所操纵的生物原本就感受不到痛苦。
虽然傀儡楔本身就是个弱点,但是以冲锋手枪的精准度,要击中激烈活动的对手——而且是该对手的特定部位大概相当困难吧。
「…………!」
美野里小姐被大型鸟的冲撞撞飞了出去。
她在地上翻滚的同时,这次是用9毫米冲锋手枪开枪连续射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连串驱动机械般的轰鸣声持续响起,响彻四周,击发的十多发子弹有好几发落空,但是也有数发确实地命中了大型鸟,打得它羽毛飞散。
然而大型鸟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
不只如此……
「美野里小姐,危险啊!!」
美野里小姐立刻对我的叫声反应过来,滚动身体。
第二只大型鸟以猛烈的势头冲过她一秒前所在的地方。
一对二,而且对手还是感觉不到疼痛,不断发动攻击的大型生物,人类要是直接受到它们的攻击,大概只要一击就无法再战斗了吧。
这下就算是美野里小姐也不妙了吧?
正当我感到着急的时候——
「啊……!」
光流先生发出了叫声。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对面的羽车动了起来。
真不愧是用傀儡魔法操纵的大型鸟,只靠两只也牵得动车,被派去对付美野里小姐的那两只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是用来应付这种时候的战斗用大型鸟。
「……啧!」
光流先生咂嘴,跑了出去。
「等——等等!」
他似乎打算去追跑走的羽车。
毕竟只靠两只拉无法发挥最快的速度,羽车以好像可以用跑步追上的速度逐渐离开现场。
不妙!现在要是跟丢那群家伙就不妙了——而且要是光流先生被那些人捉住的话也不妙。
「慎一!?」
美野里小姐一边和两只傀儡大型鸟互瞪一边大叫。
我对着她大声喊道。
「我去把光流先生带回来!」
我不认为他自己一个人能做些什么。
可是美野里小姐却因为得对付大型鸟而无暇分身。
不管是要阻止光流先生或是要帮忙,能行动的人只有我。
「慢着……!」
美野里小姐变了脸色出声阻止我……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等了!虽然觉得丢下她我于心不安,但是我仍然追着光流先生和羽车而去。
●
我很意外。
光流先生居然会去追羽车。
我原本以为他就算看到不认识的人被抓走也不会在意,毕竟他曾经平心静气地说出类似「御宅族会犯罪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点我早就预料到了」这种话——所以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冷淡的人,牺牲别人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
不过,看到女孩子被抓走,他却无法置之不理,于是冲了出去。
看他那个样子——我不觉得那是他算计出来的结果。
「……是、说……」
我气喘吁吁地自言自语。
「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啊……!」
不知不觉间,羽车已经离开了市区——来到森林入口附近。
看来忧国士团的那些人似乎打算进入森林消除踪迹。的确,在城里不管怎么行动都有被目击的危险,就像我们目击到他们作案一样,关于这一点,在森林里不但可以减少目击者人数,而且视野也会变小——
「……呼……呼……」
不久后我们就追丢了羽车,呆站在森林外缘。
超丢脸,或者说是超逊的。一时冲动觉得「我得做些什么才行!」,奋勇而出却气力不继追丢了羽车。
我扶着身旁的树干调整着呼吸……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光流先生的呼吸同样显得急促,但是看起来却没有我累——他从距离我数步之前的地方转过头来对我说。
那张渗着汗水的脸上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因为、你、冲出去、啊……一个人、很、危险……」
「…………」
光流先生皱着眉头看着我。
然后他叹了口气,开始朝森林里前进,我追在他的身后说。
「现在、先回去、找美野里小姐、叫人来、支援、比较……」
「要是他们在这段时间里跑掉了该怎么办?」
光流先生吐出这句话。
「搭羽车、不太可能、穿过森林……不管是、弃车、还是、躲起来……他们潜伏的地方、应该都不会太远……」
而且大致上,假使我们两个人找到了忧国士团一伙的基地,接下来又能怎么办?我又没带武器,光流先生大概也一样吧?虽然我会使用一种简单的攻击魔法,但是在面对复数的对手,而且对方还挟有人质的情况下,我不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得来。
「……你要回去就回去,我自己去。」
光流先生这么说完后,逐渐往森林里走去。
在一度跟丢对方的情况下,我们也不知道忧国士团藏身在这座森林的何处,这样明明有可能会不知道从哪里被突袭——
「……光流先生。」
他的裙子不断勾到丛生的草木,看起来举步维艰,我跟在他身后问他。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拚命的追着忧国士团?」
以他的精打细算,这行动太过无谋了。
「…………」
光流先生突然停下脚步。
我追上去一看——他侧脸上浮现的表情,感觉像是被问到了不想被问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变得怎样,所以现在先跟你道歉。」
「……咦?」
这句意外的话让我吓了一跳。
「老实说……在亲眼见到绑架案发生之前,我有点,太小看了。」
「太小看什么?」
「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现实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
啊啊,这样啊。
我可以理解。
身为人类……所知的知识和自己实际上所体验到的,印象通常都会很不一样,这点任谁都一样。
比方说,我们基本上都会对「有人死亡」这个事实感到恐怖,不过老实说,透过电视、报纸所看到的事件或战争都没有什么现实感,即使那个地方有人死了是个事实,自己的感官却没有接受到那个讯息,得到的印象大多和创作作品中的登场人物领便当差不多。
就算媒体报导在遥远的外国有个不认识的某人死了,我们虽然会同情,但是并不会被自己的无力感或罪恶感苛责,因为我们知道那是和自己无关的事——在距离的隔阂中使我们这么想。
我自己也一样,在网路上或电视上看到战争的影像,即使脑袋理解那是现在正发生于世界某处的事、现在有人死了——也不会想要因此抛下一切,前往战争现场拯救谁,顶多做到为贫穷的人们募款的程度吧。
但是……这种状况如果是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呢?
或是眼前有人快要被杀了?
这种时候,不容你视若无睹的现实将会毫不留情地向自己袭来,这不再事不关己,即使被抓的人不是自己,自己也无庸置疑的成了当事者。
有人在眼前被抓。
视情况也有可能被杀。
一想到这里——光流先生大概相当坐立不安吧。
这不是数字,也不是从别人身上听来的事。
光流先生所感受到的心情,是真实的。
这样一来——
「你在那里笑什么?」
光流先生看着我的脸皱眉。
「没……」
我暧昧地摇摇头含糊其词。
他明明连个武器也没带。
根据情况不同,他自己明明也会有危险。
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到头来,光流先生这个人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坏人,这种类型的人在网路上很常见,所以我反而对他产生了一股亲切感。中二病的人的确——是用偏激、漠然的眼光在看待这个世界,但是在他们心中某处,却仍然相信人类的良心与正义,他们可以平心静气地叫与自己兴趣不合的人「去死」……另一方面,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向自己求助的人见死不救。
归根究柢,他果然还是个御宅族。
他是生在安乐的日本的人种——正因为生活安逸,所以才能把只存在于故事中的温柔理想与毫不容情的露骨现实同等看待。
「…………」
光流先生不自在的转过头背对我。
然后——我们沉默地埋头向前进。
只不过,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该朝这个方向前进,光流先生大概也不知道,只是选择朝留有车辙、或是空间感觉可以让羽车通过的地方前进而已。
「那些家伙到底在哪里……」
我这么自言自语,想要掩盖掉我的不安。
那伙人大概也不是漫无计划地随便绑人,他们应该已经事先规划好逃跑路线了,说不定也调查过了森林的地形,这么一来,他们很有可能会丢下漫无目的且慢吞吞地徒步前进的我们,迅速穿过森林逃走。如果是事先准备好的话,他们甚至可以砍掉树木,辟出一条羽车可以通过的「道路」。
得快点找到他们才行。
不对……现在果然还是应该先回去跟美野里小姐会合吧?
「…………」
光流先生似乎也对跟丢忧国士团感到相当着急。
他往前迈进的脚步越来越急,我怀抱着不安跟着他走——
「我们现在还是先——」
说到这里。
「……咦?」
我踏出的右脚踩了个空。
没有地面?
…………悬崖吗!?
「不会吧!?」
我立刻想要抽身,但是,走在我前方半步、也就是早我一瞬间踏出悬崖的光流先生抓住了我的手——正好抓住我伸向他肩膀打算阻止他的那只手。
这么一来——
「啊!?」
「哇啊啊啊啊啊!」
我和光流先生已经无法违抗重力了——我们只能就这样往下坠。
啊啊!要掉下去了!
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各式各样的情景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过。
我们救不了的那位女孩、与大型鸟战斗的美野里小姐、待在宅邸里的缪雪儿等人、动画的最后一集……啊啊,我直到最后都无法脱离童页,这短暂人生就要落幕了吗……!
我在心底懊悔着这些无聊的事,同时和光流先生一起往下坠落。
「——噢!?」
咚的一声,一股冲击从股关节直冲到脑门。
看来坠落的高度并没有很深,我们似乎很幸运地——真的是很幸运——跨坐着掉在什么东西上头。总而言之,只有像是从屁股被踹飞程度的疼痛就了事了,要是再往前一点点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痛……这是什么!?」
我揉着屁股睁开眼睛。
在我身旁的光流先生和我一样,一脸震惊地跨坐在什么东西上面。
然后——
「……奇怪?」
视线往下,我看到自己所跨坐的东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身下的那个东西全身覆着羽毛。
眼前是系着缰绳的短脖子,以及圆滚滚的头。
而且那颗头上还刺着什么东西……
这、莫非是大型鸟?而且还钉着楔子?
意思是说——
「…………」
我不想这么想,但是却有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于是我回头看向背后。
在我们背后的是……
「——啊。」
在羽车里惊讶地看着我们的男性,还有那位被捉的女孩。
这是何等偶然!
看来我和光流先生从悬崖上坠落的时候,正好幸运地落到了忧国士团余党所乘坐的羽车——正确地说是牵着羽车的大型鸟身上了。
慢着不对。幸运?
「…………」
对于这种连在漫画里都不太可能出现的发展——不只是我,就连光流先生和忧国士团的那伙人都定格了,所有人的脑袋都因为这个好像可以感觉到某种恶意的偶然而停止运作了。
一时之间,只有羽车车轮辗过林中落叶的细碎声音沙沙作响。
不巧的是——
「——!」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是光流先生。
他—慢慢地将手伸向大型鸟的头,抓住了钉在上头的「楔子」。也是啦,那东西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它像是在说「我是弱点」一样,关于这一点,巴罕拉姆的魔法使们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姑且不谈这个——
——啾~~~~~~~~~~~!!
虽然这些大型鸟即使被击中了也不痛不痒,可以毫不介意地继续行动,不过「楔子」被拉扯似乎还是让它很痛苦,它突然发出咆哮,当场像头斗牛一样开始跺脚乱蹦。
「哇、哇啊!」
光流先生跨坐的那只大型鸟撞上了我所乘坐的大型鸟。
结果我们一起被摔到地上,幸好——多亏了地上堆积的落叶和底下的腐植土,地面很软,反而没有掉到大型鸟背上时那么痛。
「——你、你没事吧?」
我转头问身旁的光流先生。
他一面起身一面懊恼地说。
「奇怪了,那一看就知道是弱点……可是却拔不起来。」
「废话。」
我真服了他。
要是那么简单就能拔起来的话,那它作为「兵器」就没有用了吧!虽然那楔子的确是插得一副很不牢固的样子啦……不过这种事拜托你稍微想一下啊!
不对,现在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
从我们旁边通过的羽车——在几公尺前的地方停住了。好像是因为大型鸟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乱蹦乱跳,导致羽车无法前进,看来光流先生的举动至少绊住了那伙人。
「~~~!」
那些男性们粗鲁地打开车门,口中怒吼着什么走下了羽车。
被当成人质的女孩也一起被他们强拉下了车,他们像是刻意要让我们看清楚一样,将短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
其中一名男性非常不痛快地吐出了什么话,可是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从羽车中出来的男性有五人。
其中四个人解下了腰上的剑恨恨地瞪着我们,剩下的那个人则是架着那名女孩,用短剑抵住她。
然后——
(——水晶球?)
架着女孩的那名男性腰上挂着一颗水晶球。
为什么要挂着水晶球?那和昨天佩特菝卡他们拿给我们看的那颗可以重播影像的魔章水晶是一样的东西吗?可是,虽然那颗水晶球隐隐约约散发着光芒,我却看不到里头有什么类似影像的东西——
「——啊!」
我想起来了。
那该不会是之前忧国士团也用过的那个,会对魔力有所反应,可以察觉魔法的水晶吧?那颗水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代表说现在也正在施放着什么魔法——
(对了!是傀儡魔法!)
虽然不知道哪个人是魔法使,不过那五个人当中有某人是魔法使,并且用傀儡魔法操纵着大型鸟。
「~~~~~!」
四名男性嚷嚷着抽出了剑。
「慢着……等等……!」
这情况好像相当不妙?
我连忙和光流先生一起爬起来,隔着几公尺的距离与男性们对峙。
即使不算挟持着人质的那个家伙也是四对二,而且我们这边没有武装,对方却有剑,还至少有一个魔法使。
直接了当的说,这根本不用打。
当然,我会使用缪雪儿直传的「疾风之拳」,但是以攻击魔法来说是入门中的入门,而且像我这样刚学会的初学者精准度很低,也没办法连续攻击,就算用了,顶多也只能进行一次粗糙的攻击——不过大概在施展之前就会被那颗水晶察觉了吧。
「…………」
我往后退了一步。
太丢脸,太可耻了。
追到了这里,不但无法救出那个女孩子,在战力差距之前,还害怕得只能后退。
「…………没办法了。」
光流先生瞪着那些男性说。
「只有这招我本来是不想用的,看来是时候让你们见识我真正的力量了。」
「咦?」
这哪招!?
其实光流先生拥有不为人知的超能力,有这么好的设定吗!?不不不,虽然大概不是设定,不过在这种绝境下,当真吗!?
我愕然地看向他——
「黑暗啊!被囚禁于永恒炼狱中的黑暗血族之力啊!现在集结于此,成为我的剑!诛灭我的仇敌!」
光流先生高声咏唱——咒语?
「显现吧!霸王焦热阵!!」
「——!?」
男性们一惊之下,全身进入了戒备状态。
我也觉得那招式似乎具备了相当惊人的威力,不由得当场抱住头伏在地上。
然后——
「…………」
「…………」
过了十秒,什么事都没发生。
「…………」
光流先生维持着像是要从手掌中放出光线的姿势不动。
但是我没有漏看他额头上流下的那一滴汗。
「——你是在虚张声势喔!?」
我不由得跳起来大叫。
「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本来是在期待慎一先生会趁我引开对方注意力的时候发动攻击或是做些什么的!」
「不要强人所难!」
「你连我这点程度的意图都没办法立刻会意过来吗!?」
「就叫你不要强人所难了啊!」
我们不由得对骂了起来,但是忧国士团的那伙人并不会一直傻傻地看着我们这种相声般的口舌之战。
那些男性反而因为刚才光流先生的虚张声势以失败告终,判断出我们这边没有战力,他们脸上浮现露骨的轻视笑容,单手提着剑逐渐朝这里逼近。
不妙!这样下去会被杀的!
大概真的只能使用魔法一口气横扫对方了,但是……如果轻率地开始进行咏唱,在我开始咏唱的那个瞬间他们就会冲过来劈了我们吧!况且对方还有可以察觉魔法的水晶——
…………是说,奇怪?
我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刚才光流先生确实是夸大地虚张声势假装要使出魔法,但是那个时候,腰上挂着水晶球的男性完全没有看向水晶球一眼,在认为对手可能要使用魔法的时候,那明明就是个应该先确认的东西才对。
不对,不仅如此,他刚刚明明只要看水晶球的反应,就可以知道光流先生那招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等等喔。)
没错,就算看水晶球也没有意义。
因为他一直在使用支配大型鸟的傀儡魔法,实际上,刚才严重失控的大型鸟们已经恢复了冷静,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也就是说……
「——我知道了!」
我举起双手说。
这是在表示「我没有武器喔」,所以忧国士团的那伙人应该也知道这是投降的信号吧!这点在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共通的。
「我们没有胜算,但是皇帝陛下很中意我,我想我可以用来当人质,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杀我。」
我尽可能用低声下气的表情和语气这么诉说。
「等——等等,慎一先生!?」
光流先生怒目圆睁着大叫。
「你那是什么卑鄙的——是说语言又不通,还谈什么交换条件啊!」
「啊啊,你要说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我活下来就好,我还不想死,就这样。」
我一边说一边走向那群男性。
「…………」
「…………」
男性们惊讶地面面相觑。
然后,我尽可能不去刺激到他们,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近他们,然后……
「——哎呀!」
很干脆地被那群男性们抓住。
「你在做什么!?你白痴吗」
光流先生动摇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看之下,我发现男性们也都露出恶意——带有露骨嘲讽之意的笑容,他们一定认为我是个低三下四又愚蠢的男人吧,大致上,即使语言不通,光看我的表情和语气,加上光流先生怒气冲冲的样子,他们应该也可以理解我提议了什么并且走过来。
「啊啊……!」
在我身旁,那位脖子上抵着匕首的女孩僵住了。
听得懂我说的话,证明身为贵族的她身上戴着魔章戒指。
也就是说——
「…………」
女孩一脸绝望地垂下头。
正因为看到追上来的我们,一度高兴地以为「有人来救我了」,所以她的绝望才更加彻底吧。
我——叹了一口气,跟她说。
「抱歉啦,看来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
「你接下来一定会被这群男人先××后〇〇再△△,就算抵抗也会被迫□□的☆☆——」
「…………!」
听到我说的话,她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这种在日本绝对会被列为十八禁的露骨下流内容——她大概已经想像出那种状况了吧,女孩的双眼中开始落下泪水。
「你在说什么啊!?你脑袋有问题吗!?」
「不、不要……」
「啊啊,你真可怜。」
「够了,你闭嘴!」
光流先生怒喝。
然而,我继续滔滔不绝地说出连H-Game的脚本作家都可能会迟疑的低级梗满溢发言,老实说,连我都觉得不用多想就可以流畅说出成堆禁播用语的自己好恐怖,不过这点姑且丢到一边不谈。
「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恐惧大概达到最高点了吧。
女孩甚至忘了她的脖子上还抵着刀刃,扭着身体大哭大叫。
「所以呢,」
我说。
「你可以稍微蹲下吗?我要击发魔法。」
「……咦?」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甩开抓住我肩膀的男性的手,然后抬起右手。
确信己方已经获胜,不赶紧阻止我跟那女孩说话就代表你们气数已尽!原本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的女孩也甩开了被我的动作吓到的男性的手,闭上眼睛就地蹲下。
然后——
「『疾风之拳』!」
风化为冲击波,袭向那群男性。
「——!?」
随着短促的惊叫声,男性们一起被吹飞了出去。
……那名女孩也一起。
我本来是打算瞄准相当上面的地方——调整高度用「疾风之拳」攻击那群男性的头部,不过那个女孩的脚似乎被倒下的男性们的手勾到,于是也被卷进去了。
真的是很对不起啊!
我在脑里道着歉,一面跑到呻吟不已的男性们身边,视情况说不定得赶快再补上一发魔法才行。
但是——
「……哎呀?」
不知道他们的身体是不是受到了相当猛烈的冲击,那群男性只是不断呻吟着,并没有要爬起来的样子。
我施放的魔法似乎好死不死发挥了超乎预期的威力,虽然连同那个女孩也一起吹飞可能有点不太妙,不过我还是姑且跑过去看看她的情况,她似乎没有受伤,呼吸也很正常。
结果算是平安无事。
…………吧?
我一边抱起那个女孩一边擦着冷汗——
「你刚才……该不会是故意被抓的吧……?」
我听到光流先生愣愣地嘟哝着。
「我想说不靠近的话就没有威力了……」
我这么说。
「我是初学者,魔法的准头也很低,虽然那样反而可以扩散开来一口气横扫对方。」
「你说那些奇怪的话也是……?」
「为了要掩饰咒语咏唱啰。」
我苦笑。
是的,因为不必担心水晶球会察觉到魔法——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只有咒语咏唱了。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嘴里念念有词,所以我才让那个女孩大声叫喊。
绝对不是因为我有用那种猥亵台词让女孩子大哭大叫的兴趣。
……真的不是喔。
「…………」
我抱起来的那个女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啊!你醒了……」
「呀啊啊啊啊!」
女孩发出尖叫。
不、不、不是的,我、我是——
我连忙想要解释,脖子上却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住了。
用不着转头确认,我斜眼一看就看到剑尖在眼前,我被人从背后用剑抵住了。如果对方有那个意思的话,只要稍微把剑一压或一划,我的颈动脉大概就会血如泉涌了吧。
「~~~~~~!」
啊啊,就算语言不通我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八成是「干得不错嘛」之类的吧。
惨了,搞砸了。
虽然说是攻击魔法,但是我的技术既没有专业魔法使的精准度,也无法连续击发……看来威力也有点参差不齐。的确,既然这个女孩都恢复意识了,那么那些比她强壮的绑架犯之中,有人比其他人早恢复过来也不奇怪。
这个男的大概是假装和其他同伴一样倒下,等待着我松懈大意吧。
惨了,要被杀了!
我急得无法思考。
还以为顺利骗过了忧国士团的这群人——现实却没有这么简单。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突破这个困境?
我惧怕着抵在脖子上的冰冷刀刃,同时一面思考着——
——碰。
一阵沉重的声音响起。
我在一瞬间还以为那是我的头被砍下来的声音,不过我并没有感觉到痛楚,脖子上也没有喷出血的感觉。
我随即听到什么沉重物体倒下的声音。
一回神,我发现脖子上——没了被剑刃抵住的触感。
「…………」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往背后一看。
然后看到手里拿着剑的光流先生。
他似乎偷偷绕到对方背后攻击了他,那把剑大概是从还倒在地上的忧国士团成员身上抢来的吧?我没见到倒下的男性身上有流血……看来光流先生不是用剑刃砍,而是用剑身殴打他。
「…………哇!」
被殴打的男性翻了白眼。
大概是被用相当强劲的力道痛殴了吧。
「……怎么?」
接收到我的视线,光流先生一脸别扭地说。
「没……该怎么说,你好厉害啊,我觉得那些剑比看起来还重,挥舞起来很吃力的说……」
我之前曾经在艾尔丹特帝城拿过禁卫骑士的配剑……总觉得那相当重,毕竟宽幅的双刃长剑比起锋利度,最讲求的还是打在铠甲上也不会折断的坚固耐用度,因此必然会变得相当沉重。
「因为我有在锻炼!」
光流先生双手叉着腰说。
「打扮成女孩子可是相当辛苦的喔!一旦有了多余的赘肉就穿不上女装了。」
「哈哈……」
面对得意洋洋的光流先生,我回以一阵干笑。
然后——
「呼……………………」
紧张感缓和了下来。
我们一起深深、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
我们姑且将忧国士团那伙人绑在附近的树上。
还加上堆在羽车里的手铐脚缭以防不测,他们恐怕还打算绑架更多人吧。大型鸟也安分了下来——或者说是一动也不动,这大概是为了避免魔法使失去意识魔法中断时它们擅自跑掉吧,于是我们就这样把它们系在树上。
……这么一来,那些袭击美野里小姐的大型鸟现在大概也安分下来了。
因此——我、光流先生和那个被抓的女孩决定一起在离那些男性有段距离的地方等待美野里小姐。
由于之前有过被巴罕拉姆抓走的经验……以防万一,我跟美野里小姐要了超小型的发信器带在身上,因为电池只能撑半天,所以美野里小姐告诉我,只有在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再打开开关。她大概很快就会赶来了。
「……那个。」
光流先生突然对着我露出尴尬的表情。
他对我示意着自己的手——然后把魔章戒指拿了下来。
看来他似乎有不想让那女孩听到的话要说,若不是双方都戴着戒指的话,意思就无法沟通传达,因此只要我们拿下了戒指,那女孩就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了。正确来说并不是「语言」啦,不过这点姑且不谈。
确认我把戒指拿下了之后——光流先生垂下眼说。
「……那个,关于H-Game。」
由于垂下了肩膀,垂下睫毛说着话的光流先生看起来意外娇小,虽然我知道他是男的,却还是觉得他看起来有种微妙的楚楚可怜,或是说可爱,这点实在恐怖。由于他平时态度大方,也常有超级虐待狂似的言行,因此这种温顺的态度反而显得更加地——该说是反差萌还是什么呢?
不对,不萌不萌不萌!
我像念咒一样说给自己听。
「还有卡牌也是……我承认……我有点太欠缺考虑了……或者说……在各方面都想得不够,对不起。」,
「…………」
我张着嘴巴盯着光流先生看。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率地承认自己的过错,虽然H-Game或卡牌可能和忧国士团的绑架没有直接关连……不过实际看到产生了「中毒症状」的学生们的样子,最后还撞见绑架案的案发现场,历经了一番震撼教育,就连光流先生也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了——现实通常是不会按照自己所预想的模式前进的。
「可是要怎么办?事到如今再去回收也——」
一度扩散开来的事物是无法阻止的。
光流先生想说的大概是这个吧。
况且实际上……还有那个可以记录影像的水晶球,就算收回了H-Game和游戏机,接下来也只会让那颗水晶球里的纪录被散播出去而已,在动画投稿网站上也有很多人投稿游戏的实况动画并且供人阅览。
人类的欲望是如此的无法抑止。
不管作者原本的意图为何——
「啊啊,关于这点呢……」
然而我露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对光流先生点头。
「吾人自有密计——大概是这种感觉?」
「……?」
光流先生皱着眉头抬起脸。
大概是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这么有自信很不可思议吧。
不过只有这句话我敢说。
光流先生的脑筋的确比我好,也比我更有当商人的才能,但是只有一点我压倒性的胜过他。
那就是经验。
来到这个神圣艾尔丹特帝国将近一年的我,和还不满一个月的他,切身的理解程度是不同的。对于艾尔丹特人们具体的「气质」,或者说是节奏,我了解得远比他更多。好死不死,艾尔丹特人面对文化是很单纯的。
就像他灵机一动所投入的卡牌和H-Game很迅速地就渗透了一样。
意思就是说,这和平时不习惯吃药,一旦吃了药,就算药性轻微也会很有效的情况是一样的,这点我从以前的经验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
所以——
「总之呢……交给我吧。」
我从紧握的拳头中竖起一根大拇指。
●
在那三天后。
我在艾尔丹特城里。
「——慎一,这边!」
佩特菝卡向我招招手。
正确地说,我是在可以俯瞰中庭的阳台上与佩特菝卡、美野里小姐、骑士迦流士,以及札哈尔宰相在一起,而且中庭里聚集了大批的……包含骑士、贵族和其子弟在内的许多人。
自从上次那场电影首映会以来,这大概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聚集吧。
「已经准备好了。」
札哈尔宰相说。
「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非常感谢你们。」
「哪里,能够逮捕那伙人是慎一的功劳,这点小事虽然算不上奖励,但是对于你的要求,我等也不会吝啬到便宜行事。」
骑士迦流士也这么对我说。
逮捕了忧国士团的余党之后——他们之前绑架的贵族小姐也平安无事,事件大致上是解决了。
顺便一提,钉在大型鸟头上的「楔子」好像也被艾尔丹特拿回去分析了——而且似乎真的是巴罕拉姆在背后穿针引线的样子。
或者应该说,巴罕拉姆似乎很没节操地在暗中协助敌国艾尔丹特的反政府势力,忧国士团的人种差别主义原本应该和巴罕拉姆的国民平等思想相反才对——但是他们似乎认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职掌艾尔丹特军事的骑士迦流士的说法则是:「与没有节操且没有判断力的人为敌虽然很棘手……但是我们完整地得到了之前一直悬而未决的巴罕拉姆的秘密武器,这点值得高兴。」虽然一想到要把秘密武器借给思想与己方相异的集团,我就觉得巴罕拉姆会在上面设置些什么机关,使武器一旦落入敌手就会启动定时装置自行破坏。
不管怎么说……
「…………」
我单手拿着跟自卫队借来的麦克风走上前。
让佩特菝卡站在旁边,是为了要赋予我权威。
我吐出一大口气缓解紧张,同时重新眺望中庭。
聚集在中庭的人们安静地注视着我,等待我开始说话。
他们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我是以「御宅文化传教士加纳慎一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的名目,聚集了这些贵族及其周遭的人们,具体地说就是多少有接触到这次的H-Game、或是接下来可能会接触到的人们。
因此,在场所有人都具有相当的身分——也就是每个人都持有魔章戒指。
「…………」
咕噜一声,我吞了一口口水。
虽然这是我自己提议的——不过就算是我,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也还是会紧张。是说,奇怪?我的脚是在发抖吗?
「……慎一。」
佩特菝卡悄悄地从身后握住了我的手。
「佩特菝卡……」
我看向她,而她轻轻一笑,对我点点头。
啊啊啊啊!好可爱啊,皇帝陛下您好可爱!
我的脑袋里像平时一样开满小花——于是我很现实地冷静下来了。
好,加油!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
「各位,我喜欢美少女。」(注18)
麦克风将我的低语放大,让我的声音响彻中庭。
「各位,我很喜欢美少女。各位,我最喜欢美少女了!」
听到这内容异常的演说,场上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我喜欢女仆!我喜欢萝莉!我喜欢姊系角色!我喜欢学妹角色!我喜欢水手服!我喜欢西装制服!我喜欢泳装!我喜欢傲娇!我喜欢仆娘(注19),我喜欢学校里、教室里、走廊上、校园里、家里、泳池里、海边、街上、宅邸里、森林里,所有存在于二次元中的美少女!」
我知道我越说越大声。
喔喔,我能说,我能说啊,总统!
「我喜欢要强的傲娇角色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踹飞主角,当她偶尔露出软弱的表情时,我的心会雀跃起舞!我喜欢喜欢主角喜欢到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失控的病娇,看她把差劲的主角的头砍掉、用柴刀劈开情敌的腹腔,这一刻我的心情,真是无限畅快!我还喜欢面无表情,用锐利眼神瞪着主角的酷娇,面无表情的女主角双颊在一瞬间染上红晕,最令我为之感动!」
注18以下演讲内容改编自《厄夜怪客》中少校的著名演讲词。
注19习惯使用男性第一人称「仆」,言行中性的少女。
贵族们的议论声大了起来。
不过我不介意那些嘈杂的声音,用力握紧了拳头。
嗯,真希望现在有副眼镜,不然来一撮希特勒的小胡子也好。
「各位,我期望着美少女,期望着像天国一样的二次元。各位,追随着我的诸位同志,你们到底在期望着什么?期望三次元?期望毫不留情、像垃圾一样的现实吗?不!期望二次元!」
随着我的叫喊,某处传来了某个人的复诵。
「二次元!!」
不,老实说这是我布置的暗桩。是的。
听说要做这种事,开第一枪的时机很重要,所以我让爱比雅和缪雪儿穿上光流先生的衣服,打扮得像贵族一样,然后安插在中庭的角落。
然后——
「二次元!!」
有另一个人呼应叫道。
很好!引燃了!
「二次元!二次元!二次元!」
重复的单字像地震一样撼动空气。
大叫的主要是学校的学生——还有他们的兄弟姊妹。
也就是那些早就被御宅文化「毒害」的人们,虽然吓到了他们的父母——不过这不是问题!
「二次元!二次元!二次元!二次元!二次元!二次元!」
这光景从旁看来大概很异样吧。
不过我就是在等这一刻。
「……很好,你们要的果然是二次元。」
我的嘴角无意识地上扬。
此时此刻的重点是要尽可能露出可憎又残忍的笑容。
「我们浑身蓄积了力量,如今,握紧的拳头更加不能放下了!然而单单是普通的二次元,已经无法满足在这黑暗现实底下不断忍耐至今的我们了!我们要的是二次元!我们要的是优质的美少女!」
嗯~心情真好!
我神清气爽地接着说。
「我们不过是这国家里渺小的一部分,一群不满千人的志同道合者,但是我确信各位能够媲美古代身经百战、以一挡百的强者!那么各位与我就构成了总战力一百万与一人的Comike!」
说到兴头上的我双臂一展,也不知道麦克风收不收得到我的声音,但是大家都被骗着听到这里了,接下来应该会拚命竖起耳朵听我在讲什么吧,说极端点——我讲什么大概都没差!
「让我们唤醒那些不关心二次元的人吧!让他们知道二次元美少女的滋味!让他们领悟二次元的美好!让他们知道,在天与地之间,还存在着他们的哲学想像不到的萌!一千名御宅族的同志,萌遍世界吧!上吧各位!」
中庭里欢声雷动。
很好——气氛炒热了!
我脑中切换到下一个剧本。
说到演讲,能跟某少校相提并论的大概就是这个人吧。
「勉强说来——那不过是一些萝莉!」
虽然我的萌点不只限定于萝莉啦,不过此时还是先顺着这么说下去。
要说为什么的话——
「我敢断言我们这些软弱的萝莉控一定无法犯罪,萝莉控必须萌精挑细选的优良作品中的二次元少女,才能首度获得永生、延续。因为如此,对三次元萝莉出手,对萝莉控而言是种危机。无能的差别主义者应该要了解到,现在是萝莉控必须迎向未来的时候!」
我用尽全身力量大叫。
「我们不可将二次元与三次元混为一谈!因为我们是绅士!我们爱二次元,所以不能对三次元出手!触摸得到的就不是二次元了!不解风情!这是何等的不解风情!我们要诅咒那些忘记崇高的二次元志向、不解风情的御宅族!!」
本来只要告诉他们「不能做这种事」就好,用不着这么辛苦。
可是正好相反,因为人类更倾向于遵从「这么做比较帅!」、「那么做很丢脸喔!」这种建议。
「是的,此刻!让我们高呼!」
我朝着天空高举起拳头。
「Yes!Lolita!No——touch!」
接着,我高挥右手这么说。
「……!」
中庭里气氛已经被充分炒热的人们吓了一跳,同时即刻做出了反应。
「Yes!Lolita!No touch!」
「Yes!Lolita!No touch!」
「Yes!Lolita!No touch!」
七零八落的声音转瞬间变成了整齐的口号。
中庭里的所有人,都配合着口号的节奏向上举起拳头——
「Yes!Lolita!No touch!」
喔喔!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合而为一了……!
「Yes!Lolita!No touch!」
「Yes!Lolita!No touch!」
「Yes!Lolita!No touch!」
就这样。
「Yes!Lolita!No touch!」这句口号在足以撼动神圣艾尔丹特城的音量下——久久不绝。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大概吧。
●
背对着激情尚未冷却的中庭,从阳台退进城里后——我看见不知何时上来的缪雪儿、爱比雅和光流先生跑向我。
「辛苦了。」
「辛苦了。」
缪雪儿和爱比雅两个人现在都穿着贵族般的洋装,行走看起来相当困难,还让我一瞬间想说「她们是谁啊?」——不过真的很可爱,可爱到让我不小心看呆了。
「谢谢。」
包含光流先生在内,我向他们三个人道谢。
虽然我觉得这招可行,不过要是没有人开那第一枪的话,成功率可就大大不同了。
「多亏了大家的帮忙,我的计划非常成功——我想。」
「……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密计吗?」
光流先生用五分傻眼五分诧异的表情这么对我说。
顺便一提,光流先生虽然没有去当暗桩,不过他和缪雪儿他们一起待在中庭里,应该都有听到我的演讲。
「走错一步的话,那就只是危险的独裁者演讲而已啊。」
「啊哈哈哈哈……是啊。」
我笑着挠挠头。
「大抵上,绑架案和H-Game并没有关系吧?」
「似乎是。」
我点头。
忧国士团的余党是为了确保活动资金并兼顾恐怖行动,才绑架贵族一石二鸟的,基本上跟游戏没有关系。
而魔章水晶掉在绑架案现场完全只是个偶然,似乎是某个玩沉迷系H-Game玩得太入迷的学生,为了在掌上游戏机没电时也「可以见到」女主角而记录下来——却在随身携带着行走时掉落的。
但是这东西掉了那名学生也不能找人商量——还因为女主角设定的跟佩特菝卡很相似,他怕随便去找会被别人知道,于是决定要装死到底。因此札哈尔宰相重新调查了魔章水晶的制造记录与所有者——由于他们没有像我们世界那种编上制造编号的习惯,所以调查好像相当费力——最后终于让这部分的案情水落石出。
结果——根本不存在因为H-Game而犯罪的人。
所以,我们原本只要将错就错,说「我们什么错都没有」就好了,不过这次……说不定也是凑巧吧。
好死不死的,艾尔丹特的人也受到了御宅文化的诸多影响。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可是说到底,我想这全都是感觉的问题。」
「……感觉?」
「也可以说是种习惯吧?就如光流先生你所说,的确也有御宅族犯罪的实际案例,我想日后在这些犯罪者之中,御宅族也会占有一定的比例,不过我想这比例和一般人犯罪的比例是差不多的。」
不是御宅族的人也会犯罪,而御宅族中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是犯罪者。
所以这完全是感觉——或者说是印象的问题,说得更极端点就是缺乏根据,不过是情绪性的强辞夺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原本的形象很暧昧。
所以,既然如此——那只要改变那个形象就好了。
御宅族是这种人。
御宅族讨厌这种事。
御宅族瞧不起这种事,觉得这种事很逊——
只要先营造出这种氛围就好了!这么一来,既会成为抑制御宅族本身走上犯罪的力量,在御宅族同好的社会间也具有自我净化的机能。所幸在这个异世界里,还没有什么人带来否定御宅族的先入为主观念,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要趁现在把御宅族的形象固定在好的方向不就行了吗?
我这么想——并且决定营造出「犯罪有够逊」的氛围。
像是「呜哇!你犯罪喔?逊毙了!」这种感觉。
「可能吧。」
光流先生转头望向现在仍然继续齐呼着口号的中庭——
「……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想到要用这种方法的,这种方法怎么想都像是坏人的手法吧?」
「也是啦,不过光讲漂亮的表面话对御宅族而言通常是行不通的。」
我耸耸肩。
「是说你那篇演讲几乎都是抄袭『少校』和基●的吧?」
「这叫做致敬,不然你好歹说是恶搞。」
我挺起胸膛这么说。
「……是说我早就想试一次看看了,那种演说。」
那可是男人的梦想啊!
虽然内容感觉有点那个。
「……原来如此。」
光流先生苦笑着说。
「我彻底的输了——这次。」
●
「——慎一。」
正当大家返回停靠在艾尔丹特城内门旁边的羽车处,打算一起回宅邸去的时候……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我回头一看,发现佩特菝卡站在正门玄关处,她脸上带着有点失望不悦的表情——双手环胸,用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注视着我。
奇怪?会是什么事?刚才已经打完招呼了吧?
我歪着头,告诉大家「稍等一下」后跑向佩特菝卡,对方是皇帝陛下,被叫到时要过去下跪说「请问有什么吩咐?」,这是基本常识。
「……什么事?」
我来到她附近后,佩特菝卡退进了玄关一旁对我招招手。到底是什么事?她把人都支开是想说什么秘密吗?——禁卫骑士们在是在,不过都站在相当远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事啊?
「慎一。」
佩特菝卡仰头看着我的脸说。
「你这次让朕很心寒。」
「啊,嗯,对不起。」
演讲都结束了才说这些会不会太晚了啊?不过,这次的事原因也出在我对光流先生监督不周,总之我先道了歉。
「不过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会造成佩特菝卡你们的困扰……」
「不对,蠢才!」
佩特菝卡皱起脸说。
「不对是什么不对啊……」
「朕最感不安的是——」
话说到一半,佩特菝卡一瞬间露出踌躇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脸看起来好像泛着红晕。
「……你……那个……」
「我?」
「……我以为……你可能会不见……」
「——啊!」
就算不知道日本政府把光流先生送过来的用意……发生了这回这种事,「安谬特克」——进而是我——在艾尔丹特国内的立场也会变得相当危险,这点程度的事情佩特菝卡当然也明白。
不,因为佩特菝卡也知道日本政府曾经一度想把我处理掉,所以她也很清楚——我这个「安谬特克」总负责人的头衔是建立在微妙的平衡上,挂得非常不稳定。虽然我和佩特菝卡平时都不会刻意去提及这点。
是的,就算我某天从这个异世界里消失了也不奇怪。
而且在日本和艾尔丹特里都有人这么期望。
所以——
「慎一。」
佩特菝卡踮起脚尖揪住我的衣领。
「朕……不许你大肆说完一堆神气的话……就消失不见!」
「这——」
「朕允许你在这个艾尔丹特里宣扬御宅文化,在你完成这个使命之前,朕、不许你消失,知不知道?」
佩特菝卡途中越说越难为情……于是揪着我的衣领低下头,把她那可爱的额头抵在我的胸膛上小小声地说。
「佩特菝卡……」
「知不知道!?」
佩特菝卡重复问了一次,连耳根都红了。
啊啊,冷静下来——我的双手!
我的邪气眼痉挛,强忍着紧紧抱住她那娇小身体的冲动——要是做出这种举动,很有可能会被远处监视的禁卫骑士砍掉脑袋的!
「……嗯,我知道了。」
有光流先生在的话,大家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我再也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了,有人希望我待在这里,我也希望待在这里,所以,有谁来、有谁在都没有关系。
「在佩特菝卡你说『够了』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努力不要去。」
「……那就好。」
这么说完后,佩特菝卡离开了我的身体,重新用食指戳着我说。
「加纳慎一!」
「是、是!」
「朕重新命你普及御宅文化,朕选择了你,你得全心全意回应朕的旨意!」
皇帝陛下这么命令我。
而且是红着一张可爱的脸蛋。
啊啊真是的,这位皇帝陛下好萌!
因此——
「……遵旨。」
我露出微笑,将右手贴上胸口,像是应承主人命令的执事一样——有点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
●
因为如此这样那样。
神圣艾尔丹特帝国——或者说是我们综合娱乐贸易公司「安谬特克」与周遭相关人事一切又恢复了往常。
H-Game已经连同游戏机一起全数回收,删除掉可能会有问题的档案后物归原主了,虽然有一部分陷入中毒状态的人因此大为跳脚,但是在「安谬特克」承诺将提供特制抱枕做为补偿后,他们总算是平静下来了,现在大概每个人都在抱着抱枕吁吁喘息吧。
……虽然我觉得问题好像根本就没有解决,不过这大概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卡牌方面,我们重新调整过稀有卡的强度和出现平衡,并且避免让卡牌被附加上过高的额外价值,毕竟这原本就是试卖,是为了日后正式贩售卡牌时游戏平衡不会有问题——姑且不论可能会出现有人拘泥于真正的「初期贩售卡」的情况,我想那些单方面地利用强力卡片不择手段取胜夺牌的行为也会消失。
总而言之,要引进新事物之前,不仔细考虑是不行的。
这次的事情让我们再次明白了这一点。
因此——
「我以后做事会更慎重一点。」
起居室里,我对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人物——来看看情况的的场先生这么说。
「嗯,那很好啊。」
的场先生一副事不关己地回答。
该怎么说,他的态度还是老样子,就是个公务员。追根究柢,明明就是因为的场先生把光流先生带过来才引起这些骚动的——他却一副「关于这一点,由于是在我的管辖外,所以我什么责任都没有喔」的态度。
「……的场先生。」
他那完全事不关己的措词让我忍不住有点恼怒。
「你觉得日本政府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期把光流先生从日本送过来?」
当然,我已经确定的场先生知晓日本政府的意图了——至少缪雪儿以前曾经听到的场先生和美野里小姐这方面的对话,而我正是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刻意这么问的。
「谁知道呢?偶然吧?」
可是的场先生却只是露出笑容这么回答。
「……这样啊。」
场面话指的就是这回事吧。
不过反过来说,这么一来,即使这次「排除加纳慎一,让光流先生就任『安谬特克』总负责人」的企图落空了,日本政府应该也不会以此为由,把光流先生叫回日本惩处或是灭口吧?
现在这样就好。
「……总之,要报告的事就这些。」
「这样啊。」
的场先生点点头,看向坐在我隔壁的光流先生。
「那——光流你呢?你似乎也吃了不少苦,接下来还做得下去吗?」
「当然。」
被的场先生这么一问,光流先生很明确地点头。
「虽然这回造成了这种情况——」
光流先生看着放在桌上的卡牌说。
「俗话说『失败为成功之母』,下一次我会交出让人无可挑剔的成果。」
「这还真是可靠啊!」
的场先生露出悠哉的笑容这么评价。
「这下慎一也不能马虎大意啰?」
「……或许喔。」
听到的场先生这么光明正大的认了,我也只能苦笑了。
「慎一先生。」
光流先生转过头来对我说。
「这次是我的失败,我承认是我输了,不过这并不表示我认同了你,慎重起见——」
「你那什么傲娇台词啊!?」
「傲、傲娇!?才不是!」
光流先生破口大骂,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
他这样看起来更像傲娇了,一般来说在游戏里要是出现了这种反应,就代表冲上该角色攻略路线的旗标已经竖起了,这个活生生的傲娇是怎样?虽然我在中庭那场演讲上是那么说,不过对三次元当然还是难以割——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管脸蛋长得再怎么漂亮,光流先生终究还是个男的啊!他是带把的!
不要萌起来啊我的心!不要悸动啊我的胸口!
不用打开新世界!
我拚命地这么说给自己听。
「究竟是谁比较适合担任总负责人——这点我迟早会让你知道。」
光流先生的发言越来越像傲娇了。
拜托你饶了我吧!
「我想很难喔。」
我苦笑着说。
「毕竟我和你的经验不一样嘛。」
不管是做为一个御宅族,还是做为「安谬特克」的总负责人。
当然,今后光流先生也会逐渐累积起经验——但是我也并不打算要当一只被乌龟赶过去的愚蠢兔子。
「当然,这点程度就算是我让你的。」
光流先生无畏地一笑。
「赢得太轻松就不好玩了。」
「大致上,最终BOSS都是这么说,然后大意轻敌被解决掉的。」
「谁是最终BOSS啊!」
光流先生说。
然后他用他那张可爱得像女孩子一样的脸坦坦荡荡地说。
「我说的是,多少要有点竞争才不会太无聊!我可不愿意玩半吊子的游戏。」
「…………」
我说不出话来了。
取而代之的是——
「我以前听过一模一样的台词呢。」
的场先生这么说,笑得一脸奸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