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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3章 腐烂的七天

在我眼中看起来——那就像是在舞蹈一样。

笔直且锐利。

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说是舞蹈表演也好,说是武术表演也行。

的确,把武术的型态放在「以最高效率活动身体」这层意义上来说,武术和舞蹈相通的地方应该很多,要出力时不但不能无视呼吸心跳,反而还要让节奏与呼吸心跳相结合。

配合一定的「脉动」,不断重复的身体运用之妙。

手缓缓地推拨著空气,脚却突然以闪光般的动作撕裂虚空。

然而,那些旁人看来唐突的动作,大概也是遵循著某种「道理」所采取的举动吧。

所以,所有动作都毫无矛盾且漂亮地连贯起来,看起来一气呵成,相当的——自然、有力,而且美丽。

「…………」

宅邸的后院里。

这地方和前院不同,几乎就只是块宽广的平地,甚至可以说是煞风景。

而我要找的人,正沉默地在后院正中间活动著身体。

乍看之下完全看不出她是肉体派的——一头长发扎成丸子状,戴著眼镜,外型说起来反而比较适合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担任图书管理人员,完全就是一个温文沉稳的美人。

看到她像这样在进行格斗技训练的模样,我才又重新认识到——这个人果然如字面上所示,是保护日本的现代武士——自卫官。

陆上自卫队一等陆士——古贺沼美野里。

她是为了执行机密任务而留驻在这个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酌部队的其中一人,也是我的护卫。平常真的就是一位温文沉稳的「大姊姊」,但是一旦发生紧急事况,她甚至可以一脚踹在盛怒的龙的鼻子上把它踹飞,是个强者。

「…………」

她大概很专注吧。

美野里小姐好像没有注意到我在看的样子,不断重复著格斗技的套路。

基本上,那似乎是自卫队的实战格斗术——在自卫队中被称为「自卫队格斗  徒手技术」——不过看起来好像又混杂了一点像是中国拳法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美野里小姐原本就是练武场的女儿,自幼随父亲学习格斗技的美野里小姐,动作自是毫无窒碍的自然流畅——这和奔驰的野生动物之美是相通的。

而且……

「……哦哦!」

我不由得发出了赞叹声。

每当她打出个什么「招式」,运动背心下那柔软却又饱富弹性,绝对没有下垂的胸部便大幅度地晃动,摇啊摇的,我的妈啊不得了,我的视线不知不觉就钉在了那上面。

这么说起来,美野里小姐好像曾说过「胸部太大实在很碍事」、「就算穿著胸罩,动作大起来的时候还是痛得要死」之类的,这对看的人来说是种眼福啦,不过对当事者而言似乎就不全是件好事了。

啊啊,如果那么辛苦的话,那就让我用我这双手帮你支撑那丰满又充满弹性的胸部……轻轻地、由下而上托起。

——正当我满脑子这种只差一点就要被报警处理的欲望时。

「……哎呀。」

美野里小姐似乎终于注意到我——她停下动作,转头看向这里。

「慎一……」

「抱歉,打断你了。」

我这么说,同时美野里小姐也走了过来。

「没关系,我也觉得差不多该结束了。」

美野里小姐摇了摇头,然后摘下眼镜。

接著,她拿下挂在附近树枝上的毛巾,擦掉脸上渗出来的汗水。

仔细一看,脖子上渗出的薄汗和大大方方露出的两条胳膊显得既清爽又妖艳——一股健康的性感诱惑向我袭来。

啊啊……从发梢滴下的汗水被柔软的乳沟吸了进去,让我不由得凝视著流下的汗水与乳沟。

啊啊,混帐汗水!汗水你个混蛋!这未免太好康了吧!

我也好想变成汗水——

「叫我一声不就好了吗?」

「咦?啊,可是,毕竟你正在锻炼……」

我连忙把视线移回美野里小姐的脸。

当然,「我在途中被剧烈摇晃的胸部夺走了目光,以至于忘了叫你」这种话可不能说,说出来也行啦,不过说了之后会很恐怖。

「对了,美野里小姐,这个。」

我在对话偏到危险的领域之前,把手伸进口袋里试图改变话题。

我来这里的理由原本就不是为了偷窥美野里小姐的海味咪……早晨的锻炼,而是为了把这个交给她。

「钥匙,请不要再忘记了。」

我一边说,一边把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交给重新戴上眼镜的美野里小姐。

那是一块比手掌略小的小牌子。

这块小牌子基本上是个正方形的金属制品,不过中间的部分嵌入了一种类似玻璃,又像是塑胶的透明零件,这块透明的零件根据观看角度的不同——光线的强弱,会像彩虹一样映出七彩的光芒,透著阳光来看著实美丽。

「谢谢,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老是忘记这东西的存在。」

「毕竟是这阵子才导入的东西嘛,就连缪雪儿也会常常忘记。」

这东西是「钥匙」。

是我们宅邸最近安装的警备用魔法道具,虽然宅邸四周设有自卫队的电子警戒装置,但是不能否定异世界这边的魔法技术可能会钻这些装置的漏洞,所以我们又设置了这种魔法技术的警备装置。

这种魔法道具由「钥匙」及「锁」两者所构成。

然后——这种「锁」才是这次的重点。

虽然是为了对应「钥匙」所以才称为「锁」,不过这种魔法道具并不只是单纯把门关上固定的东西,这种魔法道具一旦发动,人就不可能从外头进入房间里了。不要说门,就连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会被魔法强化,绝大多数的魔法或武器——甚至连子弹都会被弹回去。

说起来就是用魔法把房间化为避难所。

其设计概念是——万一有暴徒来袭,只要躲进房内把门关上,不管外头怎么推怎么拉怎么打,门都不会开,房里的人大致上可以撑到救援抵达。

只不过……方便的道具大多都会有些什么漏洞,或者说是缺点。

这种魔法道具也不例外——它和旅馆或公寓的弹簧锁一样,「关门」这动作本身就会让魔法发动。也就是说,离开房间时一不小心就会犯下忘记把「钥匙」带出来,结果「钥匙被关在房间里」这种错误。

而且,这种「钥匙」很重视安全性,实际上是一种难以复制的东西。

现在,宅邸里就只有每个人各自持有的自己房间的钥匙,还有由缪雪儿管理的备用钥匙。每副钥匙各两把,而我现在交给美野里小姐的,是从缪雪儿那里借来的备用钥匙。

不只是美野里小姐,目前大家都还不习惯这种魔法道具。

托这种魔法道具的福,大家一个疏忽就会把「钥匙」忘在房间里。由于宅邸看起来几乎没有改变,所以大家一不小心就会维持至今以来的习惯——把这种魔法道具的存在给忘了。

结果——今天早上美野里小姐就被关在房门外了。

「我得快点习惯才行啊。」

美野里小姐苦笑著把钥匙放进口袋里。

「也得让布鲁克和雪利丝彻底适应,不然可就惨了。」

布鲁克和雪利丝分别是园丁和女仆——不过事实上,他们两人目前不在宅邸里,毕竟布鲁克原本是位英雄,而雪利丝是族长的女儿,在蜥蜴人间似乎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有时候也会代理族长出席族长会议,这回他们就是为此休了十天左右的假返乡的。

而这种魔法道具是在他们两人不在的时候设置的……等他们回来后不好好跟他们说明可不行。

「差不多到早餐时间了,回去吧。」

「好。」

我点点头,和美野里小姐一起迈出步伐。

当我和换上平素的自卫官制服——似乎叫做执勤服——也就是白衬衫加窄裙的美野里小姐一起前往餐厅时,餐厅里已经有两位女孩子的身影了。

「抱歉,等很久了吗?」

我这么问,同时和美野里小姐赶紧在自己的固定位子上坐下。

但是——

「没有,大家都刚到。」

一边把餐点摆上桌一边笑著回答我的,是身著女仆装的双马尾美少女——缪雪儿·佛兰。

她是在这间宅邸里工作的半精灵,我的心灵绿洲。虽然有点冒失,不过她真的是很勤快地在打理我们的生活大小事,当真是令人感激的存在。

当然——做早餐也是她的工作。

另外……

「慎一大人,快点快点!」

坐在椅子上摇摆著身体,同时开心地催促著我的人,是另一位女孩子。

她穿著一件小可爱加上短裤,锁骨和肚脐完全裸露在外,打扮相当暴露……但是由于她那紧实的身体与略深的肤色,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性感,倒不如说是健康。

看那对垂著的狗耳朵和那条毛茸茸的——在椅子旁扑扑直摇的大尾巴就可以知道,她是半兽人,所谓的狼人。不过她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她本人是个典型的犬娘,既凸槌又天兵,却很奇怪的令人无法讨厌她。

爱比雅·哈纳曼。

这是她的名宇。

然后是——

「啊咧?光流先生呢?」

我歪著头问。

「我刚才到他房间去的时候他是已经醒了……」

缪雪儿说。

「难不成是在睡回笼觉吗?」

「——早安,真是个清爽得没营养的早晨呢。」

说那个谁谁谁那个谁谁谁就到——话题的肇事者走进了餐厅。

虽然说是早晨,这人却摇曳著一头长长的黑发,悠然地以缀满黑色蕾丝的歌德萝莉服全副武装登场——是个漂亮到当男人实在太可惜的人。

绫崎光流先生。

跟我和美野里小姐一样是日本人,在「安谬特克」公司里担任我这个总负责人的辅佐——目前是这样。

顺便一提,如先前所述,这人是男的,虽然他看起来女性化到即使知道这点,看著还是会让人忍不住觉得「他是男的?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的地步。

「什么叫做清爽得没营养啊……」

一开口就是这种愤世嫉俗的措诃。

光流先生该说是典型的中二病吗——他有时会说出一些感觉有点微妙地扭曲的话。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光与影是表里一体的,只有光明的世界反而是种不完全——毕竟世界原本就是由混沌中产生。」

「喔……」

反正是家常便饭了,所以我也随便听听就算了。

确认他也就座后——缪雪儿也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所有人都到齐了吧?」

美野里小姐环顾餐厅说。

「那么——」

我双手合十。

看到我这么做,在座的其他人也跟著我做出同样的动作。姑且不论美野里小姐和光流先生,出生于异世界的缪雪儿和爱比雅之所以也跟著一起合掌,单纯是为了配合我这个宅邸的主人——或者说是配合日本的习惯。

「我要开动了。」

「我要开动了。」

与大家的复诵同时。我们的早餐开始了。

缪雪儿作的料理向来可口,所以我们总会不知不觉地埋头进食,在吃早餐的时候,一时通常都只会有刀叉碰撞的声音响起,不过……

「对了,慎一和光流,你们今天要去吗?」

美野里小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

「去?去哪里?」

「驻扎地啊,今天是『定期货运』来的日子吧。」

「喔喔……」

这么说来也是。

定期货运来的日子,指的是各种物资从日本送到自卫队那边去的日子,其中当然会有自卫队的武器或各种消耗品。除此之外,和「安谬特克」的业务没有直接关系,个人订购的物品也会以相同的货运送来。

就我来说,漫画或动画DVD之类的物品一般可以藉由工作取得,至于特定种类的调味料、点心这种东西,当然就只能仰赖这种定期货运送到异世界来了。像我有时候会嘴馋发作想吃「Sappo○o Potato(注3)BBQ口味」,所以每次都会订购一定的量过来。

「我就不去了,我这次没有订东西。」

光流先生这么说,并且用餐刀仔细地——或者说是神经质地把早餐切成相同的一口分量。他才来这边没多久,这方面的欲求大概还很薄弱;像我,不管缪雪儿的料理有多好吃,我还是会定期地想吃日本的点心或垃圾食物。

「了解,慎一你呢?」

「呃……」

我这次——订了什么?

察觉到我的困惑——美野里小姐拿出智慧型手机,指尖迅速地在表面上滑啊滑。

「慎一你的货今天应该也会来喔,如果你不能去的话那我就一并领了,手续已经办好了,能去的话就一起去吧。」

「啊,那我去。」

「了解。」

注3 Sapporo Potato,日本知名薯条零嘴品牌。

笑咪咪地点头后,美野里小姐把智慧型手机收进口袋里。

「那么,吃完早餐后我们就去取货,回来稍微确认过东西后再去学校吧。」

美野里小姐乾脆俐落地敲定。

这个人——在这种事情上真的很能干啊。不对,是在这种事情上「也」很能干。

这在典型的优柔募断性格的我眼中看来,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有判断力、工作能干,温柔,却又强悍,发生紧急状况时非常可靠,人长得正,胸部也很大,虽然平时因为下厨是缪雪儿的工作所以她很少进厨房,但是一旦让她下厨作菜,作出来的料理也是相当地美味,这点过去我已经有过几次体验了……虽然我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不过还是会想说,这个完美的超人是怎样啊!?

我看著把早餐往嘴里送的美野里小姐,同时想著这种事。

「我吃饱了。」

「——好快!?」

在我心不在焉地看著她的时候,美野里小姐已经吃完早餐了。她的分量和我差不多,却吃得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快。

美野里小姐是个大胃王,或者说她真的很能吃。

大概是因为肌肉量和新陈代谢的速度跟我完全不同吧。

姑且不说这些——

「等慎一你准备好,我们就走吧。」

「好、好!」

我连忙对站起身来的美野里小姐点头,然后拚命把早餐塞进嘴里。

定期货运的东西基本上会送到自卫队的驻扎地。

然后,位于神圣艾尔丹特帝国里的自卫队驻扎地,指的是都邑的练兵场一隅,自卫队向神圣艾尔丹特帝国借用了练兵场的一部分,并且在那里搭建了简易的营房。

顺便一提,我之前也曾想过,我住宅邸,自卫队的人却住简易营房,这样会不会不太公平。结果这好像是自卫队他们自己拒绝的,似乎是关系到保守机密和避免被个别怀柔的对策之类的。

姑且不谈这些……

「啊,来了来了!」

我们下车后,便朝著堆满了装载物资的货柜处走去。这些不只有我们的东西,还有留驻在艾尔丹特的自卫官们的私人物品,总量相当惊人。

当然——美野里小姐也包含在那些「留驻的自卫官」之中。

「美野里小姐,你好像很开心?」

美野里小姐的表情好灿烂。

不对,与其说是灿烂,倒不如说——感觉像是听到猫罐头打开声音的猫,或是看到散步绳被拿到眼前晃了一晃的狗,总觉得她很兴奋,而且感觉脚步很轻盈,放著不管的话好像会开始自顾自地跳著走。这么开心的美野里小姐真少见。

「你知道吗?」

美野里小姐边走边转头看我。

该怎么说呢——「笑容可掬」指的大概就是这种表情吧,她和早晨锻炼时判若两人.完全没了那种凛然的感觉,脸崩到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为什么呢?

「今天有我超级期待的书的续集会到!」

啊,我就知道。会让美野里小姐期待的事情,大概就是——

「叫做《超级被虐狂眼镜》!讲的是有一位帅哥教师——」

「好了,说明就不用了,谢谢!」

我用一只手堵住了美野里小姐的说明。

基本上,我喜爱绝大多数的御宅作品,几乎没有什么讨厌的风格、类型或角色类型,比方说女角,不管是女仆也好大小姐也好巨乳也好贫乳也好傲娇也好仆娘也好,我全都一视同仁的喜爱。我喜欢奇幻,但也不讨厌硬邦邦的硬科幻(注4),黑暗英雄或后宫恋爱喜剧也是没节操的通通都吃。啊啊,不过妹系作品和伪娘有点萌不起来,毕竟我身边就有「实物」——但是这两者也不至于到不喜欢的程度。

注4 Hard Science Fiction,简称Hard SF,在科幻文学中属于强调科学细节及科学细节合理性的种类。

总之,绝大多数的作品我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可是——很遗憾的,BL被排除在我的对象之外,或者说,我完全看不懂。

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只是单纯的「吃不出味道」那种感觉。

「什么嘛!」

说明被打断的美野里小姐不服气的噘起嘴。

啊,好可爱!

这个人的年纪真的比我大吗?

「我还想藉由这个机会让慎一你也看一看的,说不定这会成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的契机……」

「不用,我不打算开敔那种门,真的。」

「欸~」

「遗憾个什么劲啊!你是对我有什么期待!」

「当然是——」

「不不不对不起,够了谢谢,我不想听。」

我们进行著一如往常的对话,并且走到自卫队队员们聚集的货柜前站定。

「早安。」

「早安。」

美野里小姐与自卫队队员们互相敬礼寒喧。

她在这方面果然还是很严谨的。

不过美野里小姐马上又开心地放松了表情说。

「我们的东西在哪里?」

「啊……」

一名自卫队队员——佐藤一尉皱起脸喃喃说。

「……古贺沼,非常遗憾……」

那表情实在很阴沉。

「怎么了?」

看到佐藤一尉迟疑的模样,美野里小姐奇怪地歪了歪头。

「对方来了个通知,那个……贝有古贺沼你的东西出了点意外,还没送来。」

「……咦?」

「加纳的东西倒是有来,我姑且问了古贺沼你的东西什么时候会送到,不过最快好像也要等到下礼拜。」

「下……下礼拜……?」

美野里小姐脸颊一阵抽搐。

下礼拜,意即美野里小姐的东西要等下一次定期货运送来的时候才会到——也就是说,那个《超级被虐狂眼镜》什么的,她要晚一个礼拜才能看到。

该说是令人同情吗……

美野里小姐从刚才就兴高采烈得快要开始蹦蹦跳跳起来了,而现在,光是看著她那脸部因惊愕和失望而紧绷的模样,就让人觉得不忍再看。

「加纳你的东西在那边。」

「啊,好。」

所幸佐藤一尉替我指了一个货柜,我才好转身背对著美野里小姐往那边走去。

在我背后——

「下礼拜……新刊……《超级被虐狂眼镜》……」

传来美野里小姐愣在原地喃喃自语的声音。

我转头往背后一瞄——只见美野里小姐仍是一副快要当场跪倒在地的模样。

说起来就好像那个,漫画中整片涂黑、整片阴影或整片留自的那个「死灰般的死白」感,感觉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变成砂尘化掉了。

……是说,这打击有那么大喔!?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沮丧,因此一旁的自卫官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搭话,纷纷露出尴尬的表情你看我我看你。

「啊……」

虽然觉得她很可怜……不过这也没有办法。

我从美野里小姐身上移开视线,朝著剐才佐藤一尉指的货柜走去。

「嘿咻!」

我把纸箱从货柜里搬出来,打开确认过是寄给我的东西没错后,我便搬起纸箱回到美野里小姐那边,接下来只要返回宅邸就好了。

美野里小姐仍然在定格。

「美野里小姐。」

「…………」

「美野里小姐。」

「…………」

「嘿嘿嘿,这位大姊,奶子长得不错喔~」

「…………」

不行,这已经是重症了。

我深呼吸,然后大声怒吼。

「古贺沼美野里一等陆士!!」

「是、是!」

美野里小姐眼镜后方的眼睛眨了眨,转过头来看向我。

「啊……慎、慎一,早啊。」

早个头啊,你是睡著了吗!

「美野里小姐,走吧。」

「啊…………嗯,也是……」

听到我说的话,美野里小姐姑且点了点头,人却站在原地动也没动——最后只得由我拉著她的手,一路把她拉到羽车上。

然后——到了隔天。

听缪雪儿说起居室的时钟有点奇怪,于是我前来看看情况。

「嗯——?」

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像是会出现在古老西画中的深棕色大型落地钟,古色古香的古董风设计,上半部是时钟,下半部则有扇玻璃门,玻璃门里有钟摆,这座落地钟全长约一公尺,给人的印象活脱脱就是童谣中会出现的那种古老的大钟。虽然并不是在我出生当天早晨买来的啦(注5)。

以时针和分针来表示时间这种形式,倒是跟我们的世界没两样。

这是因为两边一天的长度大致上是一样的,说起来倒也是理所当然。

注5出自美国著名歌曲「爷爷的古老大钟(My Grandfather's Clock)」的歌词。

只不过——刻在钟面上的是这个世界的数字,时间的区隔方式也和我们的世界有点不太一样,所以我平时不会看这座时钟,基本上都是看手上戴的G-SH●CK(注6),不然就是看智慧型手机。

「真的停住了呢……」

我看著时钟喃喃说。

指针正好停在以我的感觉来说是六点钟的地方,钟摆也完全不动了。

「这应该……不可能是电池式的吧。」

「这是发条式的……不过转了它还是不动。」

「发条啊……」

意思就是说,这不是换颗电池就会动了这么简单的问题。

「会是什么问题呢……像是积了灰尘或是齿轮断掉了之类的……?」

我碎碎念著,同时稍微把时钟挪了一下,移动到时钟的后面,我原本以为只要摇一摇、敲一敲,简单地弄一下说不定就会修好了,不过……

「嗯……」

时钟的指针和钟摆还是静止不动。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注6 G-SHOCK,知名手表品牌。

可即便如此,拆解开来清洁也不是我这种外行人办得到的事,要是一个搞不好真的把钟弄坏那可就头痛了。

怎么办呢——?

正当我和缪雪儿面面相观束手无策的时候……

「怎么了?」

此时,走廊上路过的美野里小姐从敞开的房门外面把头探进起居室里问。

「时钟停住不动了。」

我跟走进起居室的美野里小姐说明。

「本来以为只要随便弄一下就会修好了……」

「……弄一下……?」

美野里小姐低语。

啊咧?她的语气怎么好像有点——

「……弄一下……什么的……好猥亵啊……」

「——咦?」

「——咦?」

我眨了眨眼,美野里小姐也如大梦初醒般眨了眨眼。

「啊,没、没什么。」

我连忙摇头。

刚才是我听错了吧?嗯,大概是听错了。毕竟美野里小姐也愣了一下,一定是我听错了。

「修不好的话,那就请专业的人来看看吧。」

美野里小姐用一如往常的沉稳语气这么说。

「说得也是……」

我试著轻轻地敲了敲时钟,但时钟自然是没有要动的意思。

「毕竟这种类型的木制品似乎有很多结构会因湿度而膨胀收缩,稍微放一段时间再试著转转看发条吧!若还是不行的话再叫专业的人来看看。」

「知道了。」

我点点头。

这类判断果然还是美野里小姐迅速又可靠。

「希望可以尽快修好啊。」

「是啊。」

虽然我不会用到这座时钟,不过不伐表其他人也不用,特别是缪雪儿,她要分配工作时间,看时钟的机会大概也很多吧。

「——不然就太痛苦了。」

「……啊?」

「原本就只是擦身而过,而且只能一个小时见一次面的两人,现在还处于这种完全相反的位置上无法移动……」

美野里小姐哀伤地说。

「…………」

我的眼睛变成了一个点。

就连缪雪儿也以为是魔章戒指的翻译功能出了什么问题,慌慌张张地把戒指拿下又戴上、拿下又戴上。

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美野里小姐。」

「什么事?」

「什么太痛苦了?」

我们本来应该是在讲时钟的事吧……

「咦?就是——」

说到这里。

「……啊啊,没事,没什么。」

美野里小姐一副突然回神的样子摇了摇头。

什么跟什么啊。

「嗯,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希望能修好,嗯。」

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不过那假惺惺的笑容实在有够明显——美野里小姐飞快地这么说完后,便转身背向我们,离开了起居室。

「…………美野里大人她怎么了?」

缪雪儿担心地喃喃说道。

「谁知道……」

我和缪雪儿从起居室探出头,一起望著走廊上美野里小姐离去的背影——只能歪著脑袋不解。

在起居室里发生的事过了几个小时之后。

时间已经来到可称为夜间左右的时刻——缪雪儿的工作大致上都告一个段落了,于是我在起居室里教她日语。以前这都是偷偷在厨房或办公室里进行的,不过因为照明器具多的起居室还是比较方便,所以最近这里变成了「加纳流日语讲座」的教室,虽然学生只有缪雪儿一个人啦。

「慎一大人,这个字要怎么念?」

「这徊?这念作『ㄊㄧㄢ ㄏㄨㄚ ㄅㄢˇ』。」

看到缪雪儿所指的汉字,我这么回答。

缪雪儿在阅读平假名和片假名上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还看不懂汉字夹杂假名的句子,虽然她就算没有魔章戒指也已经可以听懂一些简单的日语,不过要直接阅读汉字还是有点困难。

毕竟日语有训读、音读和同音异义语,很是麻烦。

因此,我用在阅读上比较容易的轻小说取代教科书,让她进行翻译。

「这么说起来,慎一大人。」

缪雪儿看著摊开的文库本书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

「『ㄊㄧㄢ ㄏㄨㄚ ㄅㄢˇ』是什么呢?」

「咦?」

「虽然说书看著看著最后就会懂了……『ㄉㄧˋ ㄅㄢˇ』和『ㄑㄧㄤˊ ㄅㄧˋ』也是。」

缪雪儿歪著头。

我没想到都到现在了还会被问这种问题,我很讶异。

「ㄊㄧㄢ ㄏㄨㄚ ㄅㄢˇ』指的就是天花板,『ㄉㄧˋ ㄅㄢˇ』是地板,『ㄑㄧㄤˊ ㄅㄧˋ』则是墙壁。」

我自己讲著讲著也都快混乱了,不过仔细一听缪雪儿所说的话,我马上就发现这个疑问是出自语言上的不同。

在艾尔丹特的语言中,天花板、地板和墙壁全都是「墙壁」,正确的说法似乎是「上面的墙壁」、「侧面的墙壁」和「下面的墙壁」。的确,就区隔房间这种空间的意义上而言,这三者都是一样的,只有位置不同而已。

这么说起来,我记得以前曾听说过,在我们的世界里,居住在寒冷地区的人们,语言中用来表示「雪」的单字就有好几个。住在寒冷地区的人一年到头都对著雪和冰,正因为这些和生活紧密关联,所以用一个「雪」字概括一切会产生不便,因此这些人孕育出一种文化,根据雪的状态不同,他们会将其视为「不同的东西」,并且冠上不同的词汇。

总而言之——

魔章戒指虽然具备翻译功能,但也不过是把彼此脑中所描绘的概念搭配上双方各自所知道的单字而已,所以就算缪雪儿用艾尔丹特语讲的是「上面的墙壁」,我也会自动对应到自己所知的「天花板」这个字来理解。

但是在翻译文章时可就不能这样了——

「虽然我也问过美野里大人,不过还是不明白……」

「啊,你问过了?」

「是的。」

美野里小姐到底是怎么教她的啊?

感觉她应该会说明得比我好啊。

「美野里大人说——」

不知道为什么,缪雪儿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开始叙违起当时的情况。

内容是这样的。

在来跟我一起学习的不久之前——缪雪儿自动自发地用功念著日语。

此时,书上出现了「天花板」、「地板」和「墙壁」这些单字,但是她看不懂,虽然她大致上可以从文章的内容猜想到大概的意思,不过艾尔丹特没有「特地把这些东西以不同的单字来表示」的文化,所以她混淆了。

然后——她问了恰巧经过起居室的美野里小姐「地板和天花板是什么关系?」。

一问之下,美野里小姐这么回答。

「是的——地板与天花板,只能相望不能相触,此乃究极的爱的形式。」

不对,等一下。

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忍不住想吐槽缪雪儿回想中的美野里小姐。

美野里小姐接著还津津乐道了些什么,不过缪雪儿完全无法理解。

这是当然的啊!

「我不是很明白……」

缪雪儿很愧疚地低下头。

「如果我的脑袋再好一点就好了……」

「不,这大概跟脑袋好不好没有关系。」

我这么安慰她,但是缪雪儿仍旧是垂头丧气的。

「啊啊——总之你不必在意,应该说不可以去在意。」

「喔……」

「总之,这部分由我来说明,首先,『墙壁』指的是侧面的墙壁,懂吧?然后『地板』是——」

我无视心中涌起的某种不祥预感,开始跟缪雪儿解说。

结束与缪雪儿的日语授课后——我觉得差不多该睡了,于是在走廊上朝著自己的寝室走去。

结果……

「啊咧?」

我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走廊深处。

「美野里小姐,怎么了吗?」

我停下脚步这么问。

呆站在那里的是美野里小姐。

她转头看向我,并且喃喃说道。

「慎一……」

她的穿著和昨天白天相同,一条裤子加上一件运动背心,打扮相当轻松随便。

「你在这种时间进行训练吗?」

看见美野里小姐的右手上有条毛巾,于是我这么问。

「是啊,想说要稍微消消邪念……」

「邪念?」

我不禁朝运动背心下隐约可见的美妙乳沟送去充满邪念的视线,同时这么回问。

美野里小姐耸了耸肩说。

「消解一下看不到新刊的痛苦啊。」

「啊啊,原来如此。」

是那个《超级被虐狂眼镜》吧。

不过,能让美野里小姐陷得这么深也真不简单啊!

「的确,有烦恼的时候做做运动最好,所以说——训练已经结束了吗?」

仔细一看,只见美野里小姐的肌肤带著一层淡淡的红色,运动背心上也处处是汗渍,虽然男人的汗水怎样都无所谓,或者说是会让人很郁闷,不过如果像是美野里小姐这样的美人的话,这可就性感了——

「嗯,所以我刚想著要去换件衣服……」

「这样啊。」

「…………」

「…………」

沉默横亘在我们之间。

美野里小姐站在自己的房间前没动。

「美野里小姐?」

「是。」

「你为什么不进房间?」

「…………呃,这是因为……」

美野里小姐别开视线,很困扰地皱起了眉头。

视线向下——只见美野里小姐的左手在裤子口袋里翻找。

……难不成。

「美野里小姐,莫非你又……」

「……欸嘿?」

美野里小姐腼腆一笺。

她那吐了吐舌头的动作还是可爱得让人想不到她的年纪比我还大,不过姑且不说这个。

「又忘记带钥匙了吧……」

「怎么办啊,慎一?」

「只能去跟缪雪儿借了啊。」

「果然只能这样了啊……」

美野里小姐垂头丧气。

毕竟她昨天才跟缪雪儿借过备用钥匙,想不到今天居然又要再借,这还真是相当丢脸。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继续下去——

「缪雪儿在哪里呢……」

我一边喃喃自语著一边回头。

结果正巧看见缪雪儿走上楼梯。

「缪雪儿!」

听到我的声音,缪雪儿将视线转向我。

然后她小跑步来到我和美野里小姐这里。

「你来得正好。」

「是,有什么事吗?」

「跟昨天一样,可以借一下美野里小姐房间的备用钥匙吗?」

「抱歉喔,缪雪儿,我又忘了。」

我苦笑,美野里小姐则是一脸抱歉。

反正缪雪儿很温柔,我想她应该会苦笑著说「我知道了」,并且去拿钥匙过来吧。

然而,缪雪儿却——

「咦?呃……」

愣愣地来回看著我和美野里小姐。

她的表情慢慢地添上困惑的神色。

「怎么了吗?」

「钥匙我昨天就交给您了……」

缪雪儿怯生生地说。

「咦?不会吧!」

美野里小姐著急地说。

「昨天慎一拿来给我,然后……」

「您还没……还给我……」

听到缪雪儿的话,美野里小姐僵硬了。

当然,缪雪儿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说谎。

意思就是说——

「美野里小姐,你连备用钥匙也一起锁在房间……」

「不会吧!?」

美野里小姐发出尖叫,把两手插进口袋里。

她在口袋里找了又找,不过——要是这样就能找到的语,她在遇到我之前早就该找到了。

「这……这下头痛、这下头痛了啊!」

美野里小姐拚命转动门把,不过门当然不可能会开——接著,她甚至兴起了「没钥匙就用蛮力打开」的念头,开始猛力地敲打房门,但是被魔法强化过的房门完全不为所动。

「怎么会这样……」

美野里小姐终于认清了再怎么挣扎、门也不会开的事实。

她脚步一个踉跄,当场跪倒在地,两手也一并触地成失意体前屈,好一幅如画般的绝望图。

「美、美野里小姐!?」

「美野里大人!?」

我和缪雪儿连忙出声叫她。

然而——

「怎么会……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的存在似乎已经进不了她的眼里也进不了她的耳里了,美野里小姐死死盯著地板上的一个点愣愣地自言自语。她会动摇也是当然的啦,要是突然进不了自己的房间,我也会很头痛。

可是……

「那、那个,美野里大人,不介意的话,衣服请穿我的!」

说完之后,缪雪儿才想到胸部会塞不下,于是连忙又补充说。

「呃,那个,细部再请光流大人修改的话,大概、一定……」

「…………」

美野里小姐没出声,还是维持著那个清楚易懂的绝望姿势没动,让人不由得想打个「orz」。

呃,那个,事情有那么严重吗?

「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也战战兢兢地打了声招呼。

然而,美野里小姐还是没答话——只听见她对著眼前约地板喃喃自语著什么。

「……看不到新刊……现在居然还进不了房间……」

「咦?新刊?」

「居然连之前的部分都不能看了……啊啊……」

「居然是在担心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啊!」

听到我反射性的吐槽,美野里小姐啪地一声跳起来,像要咬人似的大叫。

「我究竟要怎么活啊——!」

美野里小姐像是抱住自己般扭曲著身体大叫。

……这是怎样?

看著眼前的女自卫官出现宛如毒瘾发作般的禁断症状,我和缪雪儿束手无策,只能呆站在原地。

不过,没钥匙的话,再打一把备用钥匙就好了嘛——叫锁匠来就行了。

翌日,我们一大早就前往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帝城。

这座城不管来几次还是让人觉得如此巨大,外观给人的印象像是会出现在中世纪欧洲的建筑,实际上却是截然不同……这座城的基本构造似乎是用魔法凿穿岩山而戍的,拜此之赐,它和壮丽的外观相反,堪称是坚固无比的代名词。

在这座神圣艾尔丹特帝城的一角。

我们被带到众多谒见室的其中一间。

然后——

「嗯……?」

谒见室最里头。

御座被置于加高了一级的地方,坐在上头的,是这个神圣艾尔丹特帝国的皇帝——佩特菈卡·安·艾尔丹特三世陛下。

虽然实际上这个人和皇帝陛下这个词会让人联想到的威严形象相差甚远。

坐在御座上的——是一名彷佛人偶般纤细、惹人怜爱的少女。

她看起来年幼到就算背个小学生书包也不会奇怪,不过却和我同年。那头银发上戴著一顶做工精致的王冠,彰显著她的皇帝陛下身分,不过老实说一点威严都没有。

言归正传——

「有没有什么办法?美野里小姐的灰心丧志实在不是盖的……」

我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美野里小姐说。

看来她还记得自己是我的护卫,不过——一旦发生什么紧急情况时还能不能尽忠职守就要打一个大问号了。她显然是没睡,憔悴到眼睛下方连黑眼圈都出现了,好好一个美人都糟蹋了。

「嗯……」

环起胸,佩特菈卡一脸严肃地歪著头思索。

「听缪雪儿说,这一类魔法得要施术的魔法使本人才能解开——」

「是啊。」

帝城里当然有很多宫廷魔法使一类的人,不过要是「随便哪个魔法使都能开」的话,那钥匙就没有意义了。

「慎重起见,我先问一下,城里有没有备用钥匙……?」

「没。」

佩特菈卡果断地说。

随侍在她身侧的老人——札哈尔宰相也点了点头证实。

「老实说,朕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情况。」

「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打开吗?」

「本来只要叫制作那个魔法道具的魔法技师来就行了,魔法道具交给制作者本人来处理最快。」

「那……」

听到佩特菈卡这么说,美野里小姐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然而——

「可是……」

佩特菈卡瞄了美野里小姐一眼,摇了摇头。

「就算要叫他来,那家伙也很忙。由于治安不良的地区和战地的需求很大,他现在正前往距离帝都相当遥远的边境,即使现在叫他回来……那也得花上好些日子啊,毕竟朕也不清楚他现在人在哪里。」

说完后,佩特菈卡看了看站在御座旁的青年。

站在札哈尔宰相另一侧的那名青年——有著一头和佩特菈卡相同的银发及修长躯体的美青年,乃是迦流士·恩·克德巴尔卿。

他是佩特菈卡的亲戚,也是一名骑士兼她的亲信。

「即使幸运联络上那名魔法使让他回来,这要花上多少时间呢……可能得花上半年,或是更久。」

「半、半年!?」

美野里小姐回问的声音拔了一个尖儿。

感觉她的脑袋后面会被加上一个「当!」字音效。

「可以拜托其他的魔法使吗……?」

「难啊,还是耐心等制作者本人回来比较好。」

虽然知道可行性不高,但还是姑且问问看,结果被佩特菈卡很乾跪地否定了。

意思就是说,只能等待那个不知道何时会回来的魔法技师了?

在这段期间,美野里小姐的房间要这样一直被锁著?

「怎、怎么……会……」

美野里小姐眼镜后方的眼睛已经一片空洞了。

对方是佩特菈卡——皇帝陛下,虽然我们试著拜托,看她能不能靠她绝对的权力硬是想个办法来解决,结果果然还是不行。

虽然没什么人看见,不过毕竟是在佩特菈卡等人面前——是在公众场合,所以美野里小姐还是勉强站住了,否则大概会像昨天一样当场表演失意体前屈吧。不对,说不定会当场晕倒。

「我的……BL……」

「逼欸楼?」

听到美野里小姐茫然的喃喃自语,佩特菈卡皱起了眉头。

「进不了美野里小姐的房间,也就代表看不到她的BL本了。」

「什么……!?」

对我的说明有所反应的……

「——迦流士?」

佩特菈卡一脸讶异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骑士。

啊啊,这么说起来,这位美形的骑士团团长也有那方面的兴趣,平时好像会跟美野里小姐借借BL本来看之类的,这个人终究也渐渐沾染上御宅文化(的一部分)了啊……

「半年?要等上半年……?呵呵呵呵……」

「美、美野里小姐,总之,物资很快就会送到了……」

她大概是绝望过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吧——面对开始低声笑起来的美野里小姐,我只能姑且这么鼓励她。

可是……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腐腐腐腐……」

惨了,美野里小姐的笑声变得好扭曲好诡异。

然而,我已经没有任何手段可以阻止她了——

「腐腐腐腐腐腐腐腐腐腐腐腐……」

这已经不知道是不是笑声了,看著半张著嘴发出不明声音的她——我只能愣在当场。

最早的明确异变——在隔天出现了。

早餐时间的情景和往常一样,我们聚集在餐厅里。

缪雪儿、爱比雅、光流先生和美野里小姐,大家都坐在椅子上。

聚在这里的面孔没变。

然而,餐厅里却有股阴沉的气氛。

「…………」

原因——下用说,自然是美野里小姐。

美野里小姐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无精打采——或者说眼睛里毫无生气,那副恍惚地凝视著桌子的模样,给人的印象显然不是重病病患就是吃了什么不好药物的中毒患者,嘴里还不断吐出细微的叹息——像是没完没了地在流血一样。

「美野里小姐没事吧?」

光流先生小声问我。

「呃,这我也……」

「没想到美野里小姐会沮丧到这种地步——」

「我也没想到啊,光流先生你有BL本吗?」

「很遗憾,一本也没有。」

光流先生耸了耸肩。

「我只是对cosplay有兴趣,同性之爱在守备范围之外。」

「……这样啊。也是,抱歉。」

BL基本上是美形的男性彼此激烈交缠,喜欢这个的人应该不会去cosplay美少女角色吧,虽然我也不太了解。

可是……要是光流先生没有的话,那大概就没人会有BL相关的东西了,虽然我曾经想过——迦流士那边说不定会有跟美野里小姐借去的,不过要是如此的话,美野里小姐一定早就想起来了。

意思就是说,她这种状态要持续到物资送来的那一天吗……

距离物资送来还有四天,美野里小姐要处于这种状态到那时候吗——老实说,这实在很让人郁闷啊。

「总、总之,吃早餐吧!早餐都要凉了!」

为了排除美野里小姐所释放出的瘴气似的混浊空气,我故作开朗地大声说。

「吃啊,美野里小姐,先填饱肚子吧!」

然后再挂上笑容对美野里小姐这么说。

美野里小姐缓缓抬起脸。

我看见——她的嘴唇颤抖著微开。

「Homo……」

「…………」

听到她喃喃吐出的话,我傻眼了。

「美、美野里、小姐?」

「Homo。」

美野里小姐看著我的眼睛一片空洞。

不知道是心死,是自嘲,还是禁断症状侵入脑袋里哪个奇怪的地方了,美野里小姐只有嘴角笑得诡异。那副眼睛里没有感情但却在笑的模样,莫名地,很恐怖。

「Homo……」

「你、你怎么了,美野里小姐!?」

我不禁抓住美野里小姐的肩膀猛摇,然而美野里小姐依然只有嘴角带著笑——又喃喃念了一声「Homo」。

「这种状态!莫非是BL缺乏症!?」

「那、那是什么鬼!?」

听到光流先生大叫,我不由得回问。

「那是由于强忍想看、想读BL的欲求而引起的腐女特有病症,思虑会被『Homo』侵袭,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无法思考……」

光流先生看著美野里小姐说明。

「还有这种的喔!?」

的确,美野里小姐的情况和光流先生的说明相当吻合,不过没想到腐女居然还会生这种病……!

「没有啦,是我随口瞎掰的。」

「……喂!」

少给我吐舌头!太可爱了!

……这个人也真是的。

「啊……算了,总、总之,吃饭吧……」

「Homo。」

「我、我要开动了。」

「Homo。」

我一边想著该怎么办一边合上双手,结果美野里小姐虽然一个劲儿的说著Homo却也一样合上了双手开始吃饭,看来即使脑袋被BL禁断症状占据了,身体的本能还是记得要补给营养。

话虽如此……

「Homo……」

「…………」

「Homo……」

「…………」

在一片彷佛守灵般的气氛中,美野里小姐的「Homo」声宛如诵经般响起。

这是什么状况。

面对如今像是某人型决战兵器(注7)一样,感觉马上就会开始四肢匍匐到处徘徊寻找BL的美野里小姐,我们实在没办法快乐地用餐。老实说,缪雪儿的料理应该是很美味的,但是现在我完全吃不出味道。

「美、美野里大人,你没事吧?」

在这时候,爱比雅怯怯地开了口。

她的话,大概只是很普通的关心,或者纯粹只是在担心美野里小姐吧,所以她一定没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

听到爱比雅跟她搭话,原本还在机械式地吃著早餐的美野里小姐停下了动作。

她抬起那张总让人觉得有点憔悴的脸,看著爱比雅。

注7 《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的初号机。

「…………」

「美野里大人?」

「……爱比雅。」

美野里小姐的眼神突然一亮。

她的表情突然开朗了起来,嘴角绽开笑容。

——啊,惨了。

我本能地这么意识到,但是为时已晚。

美野里小姐像个找到想要的玩具的孩子一样,眼镜后方的那双眼睛闪闪发亮,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子往桌上一探。

下一秒,没给爱比雅一丁点缩手的时间,她的双手就抓住了爱比雅的两只手。

「你对男人的裸体有兴越吧?」

「……咦?」

爱比雅一脸茫然。

大概是一时间无法会意美野里小姐说了什么吧。

「那、那个……」

「有兴趣吧?」

「美野里大——」

「到底有没有!?」

面对美野里小姐不由分说的问话——不过是带著满脸的笑容问——爱比雅的脸僵掉了,看来她总算理解美野里小姐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大概也已经太晚了。

爱比雅扭动双肩,想要逃离美野里小姐的手掌心。然而——不知道是爱比雅有斟酌力道,还是美野里小姐的力量强得足以压过狼人,总之,紧握的手没有放开。

「慎一大人……!」

爱比雅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著我们……不过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纷纷从爱比雅身上别开了视线。

对不起,爱比雅。

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

因此,最后我们——

「我吃饱了!」

像是献上活祭品安抚作乱的神祇一样,把爱比雅推给美野里小姐,然后迅速地离开餐厅。

我们知道,这很过分,很过分。

可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

「等等……慎一大人!?」

谢谢你,爱比雅。

我们不会忘记你可敬的牺牲!

这些话不是对著在身后尖叫的本人,而是对著浮现在青空彼方的她的笑脸说的……然后,我们速速撤离了餐厅。

差不多到了该去学校的时间。

早餐后——我在房间里稍微悠哉了一下,然后确认过时间,开始准备到学校去。虽然说是准备,不过也没什么东西要带,只是整理整理服装仪容。

「有没有忘了什么东西?」

「嗯,应该没有。」

听到候在房门前的缪雪儿这么间,我点了点头。

怎么说,这种模式好像是穿著西装准备上班去的互动——等哪天缪雪儿帮我打领带时,就是一幅不折不扣的新婚夫妻早晨光景……总觉得有点害羞。

顺便一提,今天缪雪儿没有课,所以她要留下来看家。

「钥匙带了吗?」

「……啊!」

我连忙翻找衣服口袋。

「请。」

在我翻找的时候,缪雪儿从我身旁走进房里——把放在桌上的钥匙拿来给我。

「今天也要加油喔。」

缪雪儿微笑著把钥匙递给我。

「嗯,谢谢。」

啊啊,真是的,这个女仆真的好可爱啊!

怀抱著一种心痒痒的心情,我对微笑的缪雪儿回以笑容——两个人一起朝著玄关走去。

到这里为止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只是一如往常的早晨景象。

「……啊!」

我在走廊另一头看见了美野里小姐和爱比雅的身影,她们两人并肩而行,却都是一副垂头丧气、弯腰驼背的状态,一看就知道脚步很沉重,那副样子我光看就快要跟著消沉下去了。

而且那两个人还朝著这里走来。

「怎、怎么了吗?是说,怎么连爱比雅也……?」

美野里小姐的状态也就算了——虽然不太好,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提了——连爱比雅也跟著一起无精打采是怎么回事?我等她们走近一看,两人的眼睛都一片空洞,还长吁短叹的。

「…………慎一。」

美野里小姐眼镜后方毫无生气的眼睛看向我,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手上——拿著一张纸。

上面似乎画了什么图。

莫非,美野里小姐叫爱比雅画了图给她吗?小说或漫画或许有点强人所难,不过爱比雅的话,感觉应该可以画出有BL感觉的图。

可是,既然如此的话,这两人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

「……嗯?」

我不经意地瞧了瞧美野里小姐手上拿的纸。

然后——我哑口无言了。

如我所料,纸上满满地画了两个裸体的男人——两个年轻力壮、体格结实的男人雄纠纠气昂昂地站著。

但是,上面画的图不是萌系图,而是不折不扣的写生。

写实到像是从照片里把这两个男人抽出来一样。如果是画风像萌系图一样的BL我还可以接受,或者说排斥反应会比较少,不过这张画对我而言实在是有点……

再加上,这张画里,通常就算只有意思意思也会打上马赛克的重要部位,也画得精细到像是马上要从纸张里跳出来一样生猛,感觉彷佛这两个男人正在用低沉的声音问我:「看看这个,你觉得怎样?」一样。

「很、很……大……」

我不由得回答了在脑中播放的声音。

是说,仔细一看,只有胯下的那个部位线条微妙地比较少、比较漫画式,大概是因为这是爱比雅靠想像画出来的吧?总之就是,男性的重要部位是什么样的东西,她约略知道个形状,但是并没有了解到可以细腻地画出来。

爱比雅以前虽然曾经制作出角色便当,把BL作品的画再现于便当盒中,但是那毕竟有范本——好像是一边看著BL本一边做出来的,从零开始画起似乎就会变成这样。

这么说起来,爱比雅的第一次发情期好像是这阵子才刚开始的。

而且她似乎只有姊妹,关于男性的那话儿,她很有可能只在小时候和爸爸一起洗澡时看过。

总而言之……

我知道这不是美野里小姐想要的BL。

这大概属于Hard Gay(注8)那个系统,和线条纤细的美少年或美青年在流泻的古典乐中肢体交缠那一种完全不同。

啊!意思就是说,叫爱比雅画图也就算了,不过画出来的东西和美野里小姐的期待不符,没能治好她的禁断症状。爱比雅也在不知道该画什么、该怎么画的情况下被否定退件陷入消沉……

注8日本搞笑艺人,简称HG,特徵是夸张的同性恋装扮。

啊啊,真是够了,这些人有够难搞!

「又不是只要是男人的裸体就好……重要的是情境啊……」

在哑口无言的我和缪雪儿面前,美野里水姐低声碎碎念。

而她身旁的爱比雅也——

「是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画得更好、更写实的话……」

这么自言自语。

「不不不,我觉得再写实下去也会让人很困扰……」

「如果有真实感的话,就能让美野里大人觉得萌了……」

看来爱比雅似乎认为美野里小姐觉得自己画的BL图不萌的原因是写实度不够。

如果把真实感理解为「和实品有多相似」的话,那爱比雅就完全会错意了。创作品中的「真实感」指的是「怎么让读者(视听者)很自然地觉得这和实品很像」,有时候画得假一点反而比较容易代入感情。

只不过,要将这种微妙之处传达给爱比雅,大概很难。

正当我思索著这些事情时——

「要更真实……实际看过……」

爱比雅的自言自语在这里打住了。

「……爱比雅?」

我感觉到一道彷佛要刺进肉里的视线,于是从画上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爱比雅紧盯著我,眼睛里带著诡异的光芒。

「慎一大人,请脱掉衣服。」

「啥?」

听到这么唐突的话,我不禁发出发疯似的声音。

「我想要真实感。」

「不不不,那个,爱比雅,这里所说的真实感指的是——」

「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男人的身体,所以只要看过慎一大人的,我就可以画出让美野里大人觉得萌的图了!」

「不不不,你已经画得好到不能再好了啊!?」

虽然胯下确实有点不够详细啦——不过问题大概不是出在那边。

但是……

「请让我看一下,慎一大人。」

爱比雅用莫名沉著的眼神看著我说。

不行了,她没在听。

「拜托你……慎一大人……我想看慎一大人的裸体啦……!」

「才不要!你是哪来的色女啊!」

「实物……现场……慎一大人的……」

爱比雅像强尸一样伸出双手,朝著我踏出一步。

啊啊,这下没救了。

不给她看的话这症状八成是好不了。

「不过,我拒绝!」

在爱比雅的手碰到我的身体的前一秒,我往后退了一步。

像钩子一样弯曲的手指抓了个空。

「我、我该走了!再见!」

「啊,请慢走,慎一大人!」

感觉到贞操有危险,我这么跟缪雪儿招呼了一声之后——转身背对著美野里小姐和爱比雅拔腿就跑。美野里小姐身为我的护卫,原本也应该要一起到学校去的,不过我总不能把这种状态的她带到学校去。

然而……

「……哇啊!」

一阵恶寒,我的身体不禁抖了一下。

我飞快朝著光流先生等候的玄关而去,同时却也感觉到,美野里小姐和爱比雅的视线一直刺在我的背上。

然后——到了翌日。

事态更加恶化了。

「大家早……」

学校连放两天假。

以日本的说法来说就是周六周日,一般我大多会在宅邸里悠悠哉哉地度过这两天。不过自从来到艾尔丹特之后,我的生活作息比较规律,起得很早,不仅不会因为放假就贪睡懒觉,早餐时间也和平时一样。

「……呃。」

一踏入餐厅,里头弥漫的空气就让我不禁寒毛直竖。

我环顾了一圈,想看看是怎么回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椅子上碎碎念著什么的爱比雅。

「……该怎么做才对……之明』是什么……什么角度方萌……我到底该怎么做……?」

爱比雅低著头,我看不到她的眼睛。

而且,她的身体一动也不动的——但是,正因为如此,她那副只有嘴唇像个不同的生物一样蠕动,没完没了地吐出连串自言自语的模样……直截了当地说,有够恐怖的。

「早安,慎一大人。」

原本待在厨房里的缪雪儿跑到僵化在爱比雅面前的我身边。

「吶,缪雪儿,爱比雅的情况是不是恶化了……?」

「我跟她说话她也不回应……」

缪雪儿困扰地说。

突然感觉到有人的视线,我抬头一看,正好和早已就座的光流先生四目相对。

「…………」

光流先生耸了耸肩,摇了摇头。

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表情清清楚楚地这么说。

然后——

「……啊咧?美野里小姐呢?」

这么说起来,美野里小姐不在餐厅里。

爱比雅的情况都恶化了,难不成美野里小姐也是吗?病情严重到无法下床之类的……?

我不禁担心了起来,正当我决定要去她的房间——新腾出的客房——看看情况时。

「大家早安!」

餐厅里突然响起一道响亮明快的声音。

除了爱比雅以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并且转过头去看。

「美、美野里小姐!?」

站在我们身后的美野里小姐神情开朗,昨天那副消沉的样子简直像假的一样。

……啊咧?

「嗯?大家是怎么了?」

美野里小姐笑咪咪地环视我们,步履轻盈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我们张著嘴巴,傻眼地看著美野里小姐。

「美野里小姐,你没事吗?」

光流先生一脸怀疑地问。

她昨天明明还因为BL缺乏症而那么消沉,甚至连对话都无法成立……这转变是怎么回事?

「嗯~?什么有事没事?」

美野里小姐笑著歪了歪头,接著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我和缪雪儿。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不快点的话,热腾腾的早餐就要冷掉啰☆」

美野里小姐催促著我们坐下,而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

抱著若干疑问,我和缪雪儿入座了。

「那么,我要开动了!」

「我、我要开动了……」

看美野里小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早餐,我、缪雪儿和光流先生也慢慢开始跟著动起餐具,爱比雅也用缓慢的动作一边碎碎念一边把早餐往嘴里送。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边把早餐往嘴里送,一边偷瞄美野里小姐。

美野里小姐很有精神地吃著早餐。

美野里小姐她,恢复正常了吗?终于看开了吗?

缪雪儿和光流先生也对美野里小姐的样子感到困惑,时不时偷偷瞄向她。

算了,美野里小姐恢复平时的样子就好……

「…………」

「…………」

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充斥在餐厅里。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眼下就是这么一股令人焦虑的气氛。

终于——

「…………」

由于抓不到开口讲话的时机,这一餐就这样在几乎没人说话的情况下结束了。

爱比雅还是一样,碎碎念著先回房间去了,缪雪儿也因为要收拾餐具先离开了。

剩下我、笑咪咪的美野里小姐,以及仍然用怀疑的目光看著美野里小姐的光流先生。

「那,我也回房去了。」

「啊,我也……」

看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的光流先生起身,我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吶,等等。」

美野里小姐叫住了打算离开餐厅的我们。

我和光流先生回头看向美野里小姐。

美野里小姐笑容满面地看著我们,眼镜后方的眼睛眯得都看不见眼珠了,嘴角也咧著往上勾。

这是为什么呢?

美野里小姐明明只是在笑……照理来说只是在笑而已。

这股从体内深处喷涌而出的恐惧是怎么回事?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们。」

美野里小姐站起来,往我和光流先生面前——往餐厅门口一站。

像是不让我们通过一样。

「那、那个,美野里小姐?」

美野里小姐笑咪咪的笑容依旧。

彷佛脸上戴著那种模样的面具一样。

也就是说,那笑容徒具「形式」,皮笑肉不笑——

「…………」

我和光流先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定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

美野里小姐不管我们,冷不防地走到走廊上——抱了一个纸箱回到原来的位置,我刚才没注意到有这个纸箱,看来似乎是被放在餐厅入口旁边。

「可以穿上这个吗?」

美野里小姐这么说,然后把纸箱放到地上,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摊开在我们眼前。

「「……蛤?」」

我和光流先生合音。

那是两件衣服。或者该说是两套服装?

一套是黑色的紧身衣——其实不知道该说是紧身衣还是女用泳装。

另一套是黑色的海滩裤——而且还是所谓的子弹型泳裤。

美野里小姐把这两套服装放在地板上,接著又从纸箱里……拉出了种种东西——荷叶边加兔耳的发箍、白色荷叶边围裙,还有领结、袜子,然后是高跟鞋。

什么……意思……?

咦……她刚才说,穿上?她说了「穿上」?

是谁要穿?

「呃,不不不,那个,美野里小姐。」

「什么事?」

「我认为你那句『可以穿上这个吗?』讲得那么爽快有点不太对……」

「哪里不太对?」

「呃,那个,你说哪里……」

美野里小姐笑咪咪地笑。

不行了,对话无法成立。

「我不要。」

光流先生斩钉截铁地代替无话可说的我回答。

「Cosplay是一种经由分析、理解,然后以自己的方式再现角色的手段,是自我表现的一种,这是身为玩家的我的矜持,像那种随便拿几样东西往身上套的即兴变装我没兴趣。」

光流先生堂堂正正地这么说。

喔喔!老牌的玩家就是不一样啊!

正当我如此赞佩时——

「不好意思,我要回房了。」

光流先生迈步,打算通过笑容满面的美野里小姐身边。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突然转了一圈。

「——!?」

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光流先生像根羽毛般轻轻地落在地上,这大概是因为美野里小姐还揪著他的衣袖和衣领吧,美野里小姐在摔技的最后收了力道。

——是说。

摔了!?

美野里小姐,摔了光流先生?

「…………!?」

光流先生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

美野里小姐用和几秒前一模一样的姿势站在门前。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光流先生本来好像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古贺沼小姐……?」

他呻吟似的叫了美野里小姐的名字,应该是明白自己被怎么了吧!美野里小姐不但是名女自卫官,而且还是武术家的女儿,自幼就被灌输了格斗技。我记得我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在要迅速压制对手的场合,比起重复使用一些威力不高不低的打击技,使用摔技可以让全身上下都受到冲击,是比较有利的。

「我可不会让你逃掉的喔。」

美野里小姐加深了笑意。

「…………」

我和光流先生抱著一种凝视著无法理解的深渊(注9)的心情面面相觑。

美野里小姐凝视著我们的眼神……寄宿著不寻常的光芒。

是的,美野里小姐不是因为恢复了原状才变得开朗起来的。

而是走到了BL缺乏症的禁断症状的尽头——整个人坏掉了。

「太屈辱了……」

光流先生不痛快地喃喃低语。

他的模样——堪橹是十足十的搞怪。

他那一头黑色的长发在脖子后面扎戍一束,赤裸的上半身只穿著假领和领结,下半身则是像竞泳泳衣一样的黑色紧身内裤,脚上还穿著白色的高筒袜及学生皮鞋。

全身上下就只有这样。

注9出自尼采《善恶的彼岸》:「与怪物战斗的人,小心自己也成为怪物。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著你。」

只有黑色内裤的话还可以说是泳装了事,但是加上了假领、高筒袜这些有的没的……怎么说,整个人酝酿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肤色面积多得乱七八糟,我看著光流先生的这副德行——

「管家赞耶~男孩子的膝盖果然很重要呢~呼呼呼呼呼呼~」

美野里小姐一脸笑容地这么说。

她说这是……管家……?

她那句台词让我颤栗了,那套服装怎么看都是变态的打扮——但是在她眼中看来似乎成了管家,她补充改正印象的能力到底是有多高啊!

这么说起来,之前去玩水的时候,她也让迦流士作了类似的打扮,而且还说是什么「裸体管家」的。

话说回来,光流先生平常都是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由于太适合了,我都差点忘记他是个男孩子。眼前平坦的胸膛和穿著黑色内裤的样子,总算让我有了他是男孩子的实感,就某种意义上而言我松了一口气。

但是——

「你看什么看!」

注意到我的视线,光流先生像要咬人似的大吼。

只见他脸都红了,似乎是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很丢脸,可是他明明就能毫不害臊地穿著女装,我真是越来越不懂光流先生羞耻的点了。虽然说姑且不论男装女装,这副打扮以身为一个人类的角度来说显然是很奇怪啦。

「你、你那副打扮也很不得了啊!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唔……」

我哑口无言了。

啊啊——我妤不容易才成功将注意力集中到盯著别人看这件事情上,好不容易才成功把自己现在的德行关在意识之外的!

是的,老实说,我的打扮也半斤八两。

光流先生的打扮基本上是男性泳装,与他相对,我被迫穿上的是女性泳装。不对,该说是女性泳装还是紧身衣呢?除此之外,紧身衣外面还穿了一件白色围裙。

而且——

「慎一……你也好适合兔女仆喔……!」

「不要说了~~~~!」

听到美野里小姐陶醉的低语,我哭叫。

我的头上,顶著被美野里小姐强迫戴上的兔耳发箍。

脚上穿著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红色高跟鞋。是说,这世界上居然存在男性也穿得下的高跟鞋啊……更恐怖的是,美野里小姐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带到艾尔丹特来的?

肩膀、锁骨和腿都露在外面,我丢脸到都快哭了。

话说,为什么是我穿女装啊!?一般来说这应该是由光流先生来吧!?不对,当然,这绝不是指我想扮成裸体管家!!

「真赞……」

美野里小姐叹出一口炙热、绵长且满足的气。

强逼我们换装时那副让人不敢违逆的凶相,如今已经消失得乾乾净净。美野里小姐一面倒地压制了企图挣扎反抗的我们,力量实在可怕,自卫队队员果然厉害啊,这下日本可就安泰了……!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呜呼呼呼,就是这个表情啊慎一……这个表情真赞……」

美野里小姐说。

「『我不要!我可是个男人,却被打扮成这副女人的模样……』——嘴巴上虽是这么说,但又无法违逆前辈的命令,不知不觉间,屈辱渐渐变成了快感,那种剎那的美就在这里啊……!」

好、好深奥……!?

面对美野里小姐比马里安纳海沟还深不可测的言行,我只能战栗不已。

是说,基本上果然还是在讲BL嘛,理解。虽然我并不想理解。

「反差果然很重要呢,与平时不同的打扮刺激了我的萌心!」

这个我懂是懂!这方面就一般的兴趣而言的确是共通的!

可是这样的——

「……古贺沼小姐,这下你满意了吧!?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光流先生以强硬的语气要求激动得当场转起圈圈来的美野里小姐。

是啊!虽然是被迫的,但是我们已经如美野里小姐所愿换上衣服了,这下她应该已经满足了。对于她不断累积的欲求不满形成的内压力,应该多少起了一些减历的效果。

顺便一提,我和光流先生原本穿的衣服,被美野里小姐放进纸箱踢到餐厅外面了。就算想拿回来,也得先打倒堵在入口附近的美野里小姐才行。

两个人一起上也敌不过她,这点先前就已经证明了。

「古贺沼小姐!你听到了吗!?」

「…………」

在那边转来转去的美野里小姐,倏地停下了动作。

「你在说什么傻话?」

美野里小姐还是那张不变的笑容。

「一瞬间的萌虽然也很好,但我更冀望的是永远啊。」

「啥……?」

「意·思·就·是·说——」

美野里小姐愉快地——打从心底愉快地说。

「现在开始是快乐的摄影会△」

「什……!」

我们这种丢人现眼的模样——要是哪天被亲朋好友看到了,那天必定就是人生终点来临的日子,而她居然说要把这副德行以档案的形式保留下来!?

这、这个女人是恶魔吗!

在战栗的我俩面前,美野里小姐哼著歌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

但是——

「——啊咧?」

她歪了歪头。

「糟糕,做衣服做得太投入,忘记带了,欸嘿!」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吐舌头。

看来美野里小姐似乎是忘记带相机了——

「我马上去拿来,等我喔!」

说完后,美野里小姐离开餐厅。

在她的身影消失于走廊上的那一瞬间——

「——!」

我们没有事先商量过,却几乎同时动了起来。

怎么可能乖乖等啊!

我们冲出餐厅,朝著美野里小姐一边唱著「答啦答啦答答啦△」一边迈步而去的相反方向全力冲刺。可能的话,我们还想回收那个塞著我们的衣服的纸箱,不过美野里小姐就在那一侧,所以只能放弃了。

「啊!」

当然,美野里小姐马上就发现了——大概是一心挂念著摄影会,在各方面都松懈掉了吧,她的动作没了向来的锐利,她的手没构到我们的背。

「等一下!站住!我的萌点!逼欸楼——!」

美野里小姐的叫声逐渐追上我们。

本人大概也是。

「……噫!」

没有多余的心力回头看——我们发出不成声的尖叫,拚死命地在宅邸的走廊上奔跑。

房里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盖住。

微弱的光线自窗帘间隙洒进房内,光线照射之处,只见细微的尘埃飞舞。房里还散发著霉味,这环境待久了对身体应该不太好,不过,现在的我们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狭窄阴暗的房间。

在一片寂静中,只有两人份——我和光流先生的呼吸声。

「…………」

我靠在墙壁上,包著毛毯偷偷瞄了隔壁的光流先生一眼。

光流先生也跟我一样紧紧包著毛毯,整个人只看得到脖子以上,嘴唇紧紧抿著。

然后——

「——!」

房里响起敲门声,我和光流先生一阵紧张。

不能让美野里小姐知道我们在这里!可以的话,我们甚至想停止呼吸心跳融入这片寂静里。

一秒、两秒……我们注视著门,然后——

「少爷、光流大人,是我,缪雪儿。」

门的另一头传来缪雪儿压低了音量的声音。

我用毛毯裹著身体,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房门。

「……暗号是?」

「兽耳,兽尾。」

我一问,对方立刻回答。

我呼出一口安心的气——打开了阁楼小屋的门。

「打扰了。」

端著托盘的缪雪儿迅速钻进阁楼小屋里,而我火速关上了房门,彷佛外头是真空一样。用魔法上锁后,就无法从外头开门了。

没错,这间阁楼的小房间也施了那种魔法。

「这是早餐。」

缪雪儿在光流先生身前坐下,把手上端的托盘放在地上。

我跪在地上,把一个装著料理的盘子递给光流先生——并且问缪雪儿。

「美野里小姐的样子如何?」

「还是跟昨天一样。」

缪雪儿表情僵硬地说。

「一面说著homo homo一面在宅邸中徘徊,爱比雅小姐也……」

「这样啊……」

昨天——彼美野里小姐强迫换上奇装异服后,我和光流先生逃进了阁楼的小房间里。衣服还在美野里小姐手上,所以我们也无法以这副打扮逃到外面去,即使想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我和光流先生也因为钥匙跟著衣服一起被拿走了无法进去——就算进去了,也无法防止美野里小姐入侵。

不对,不管我们逃到哪里,只要从缪雪儿手中抢到备用钥匙的话,美野里小姐就能毫无困难地侵入——所以,最能确保安全无虞的方法是,不要让她知道我们在哪里。

当然,我们也曾想过要让缪雪儿去帮我们拿衣服……不过,不知道是被看穿了,或者只是单纯的腐女本能作祟,美野里小姐似乎一直在我们的房间附近徘徊,就连缪雪儿也无法随意接近。

因此,我们虽然满心不情愿,却仍然是原先那副打扮。

不过我还是有把兔耳发箍和高跟鞋脱掉啦,光流先生也把假领和领结拿下来了。

总而言之,因为如此。

我和光流先生在缪雪儿的帮助下,总算躲在这间阁楼的小房间里过了一天。

顺便一提,如厕问题我们是用阁楼里的罐子解决,虽然以一个人类来说感觉有点那个,不过这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啊……!(哭)

姑且不说这些,总之……我们无法安心。

要是美野里小姐发现了这间阁楼小屋的存在——一切就完了。

「…………」

吃著早餐的光流先生表情毫无生气。

在不习惯的阁楼小屋里,既没有床铺,也不能满足地伸展身体,窝在这个地方,他大概也累了吧。

即便如此——虽然对光流先生不太好意思,不过我很庆幸受害的不是只有我一个。

只有一个人的话,我现在大概已经屈服了吧。

在极限状态下,我对光流先生产生了微妙的同伴意识,同时一边把早餐往嘴里送。

「…………」

我一边吃著早餐,一边把身旁窗户的窗帘拉开一点点偷偷往外看。

虽然可能性很低,不过要是美野里小姐外出的话……我是这么期待的。只要她离我们的房间远一点,我们应该就可似趁隙拿回衣服,之后再向驻扎地的自卫队队员或城里的佩特菈卡求救就行了。

我抱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往外看——

「——!」

却看见了意外的东西。

宅邸前停了一辆羽车,那辆一看就让人觉得豪华的羽车是——

「那是……」

「怎么了吗?」

听到我的低语,缪雪儿和光流先生也从我背后探头往窗外看。

从羽车上走下来的——是佩特菈卡、迎流士,以及四名女性。那四名女性虽然没有穿戴甲冑,但是身上都有武装;从这点来看,她们应该是佩特菈卡的近卫队之类的吧。

我屏息凝神——看著这六人消失在宅邸之中。

「难道是——魔法技师!?」

光流先生喜出望外地说。

但是——

「呃……会不会只是来看看情况的?」

毕竟里头又没有看起来像魔法技师的人,而且他们说过,等魔法技师回来要花上半年——不管怎么说,我不认为魔法技师会这么快就抵达。

「这样啊……说得也是。」

听到我的回答,光流先生失望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重新用毛毯把形同全裸的身体裹了起来。光流先生的态度向来给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然而现在的他似乎很胆小怯懦,丝毫感觉不到平时的刚强坚毅。

我看著光流先生——

「吶,要不要叫佩特菈卡他们救我们?」

这么提议。

「毕竟我们没有逃跑的手段,而且因为不想让不特定的多数人看到这副模样,所以躲了起来,对象是佩特菈卡的话多少比较好一点,如果能请她让我们坐上那辆羽车的话……」

虽然我实在不想让迦流士看到我这副打扮,不过情势逼人,这也无可奈何。

「等佩特菈卡他们从宅邸里出来,我们就从这里给个信号,让他们留意到这边吧!或者乾脆从这扇窗户出去也行。」

只要跳到屋顶上应该就会有办法了。

「也是呢……」

「这主意很好!」

光流先生和缪雪儿点头同意,因此——我们等著佩特菈卡他们出来。

然而…………

过了十分钟。过了二十分钟。过了三十分钟。

最后——过了一个小时。

佩特菈卡他们还是没出来,

「会不会太慢了点……?」

「嗯……」

我点头同意光流先生的疑问。

如果只是单纯来看看我们的情况的话,就算马上出来也不奇怪。

但是……

「……我直接去找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光流先生裹著毛毯直接站了起来。

「咦?可是……」

「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把迦流士先生的剑借来用总行了吧!」

「这太乱来了……」

光流先生踩著凌乱的脚步走近房门,手构上了门把。

看著光流先生——我也想了想。

「好吧,我也去。」

我站起身来,裹著毛毯站到光流先生身旁。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到危险的地方去。」

「……不是因为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怕吗?」

被发现了。

不过我还是若无其事地催促他「走吧」。

「我也一起去。」

缪雪儿毅然决然地这么说,然后跟著我们一起下楼——来到宅邪的二楼。

为了不让美野里小姐察觉,我们蹑手蹑脚地在走廊上慢慢前进。

最前面是缪雪儿,接著是我,光流先生殿后。虽然毛毯太长了走起来很碍事,但我们也不想因此就亮出那一身变态似的打扮,而且毛毯也多少吸收了我们的脚步声。

然后——

「……请停下!」

听到缪雪儿细微却又尖锐的声音,我和光流先生停下了脚步。

一股令人难以招架的紧张感在我们三人之间油然而生。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

最前头的缪雪儿隐身在墙壁之后,朝走廊对面偷偷一瞧。

「那是……!」

听到缪雪儿吃惊的声音,我和光流先生不假思索地跟著从墙后探出头,往走廊对面一看。

在那里的是——

「那是……!」

美野里小姐,她在跑步。

不对,不只有她。

爱比雅也在,爱比雅也在跑步。

不对,还不只。

她们两人身后——还有佩特菈卡、迦流士和那四名女骑士。

他和她们也在跑。

他们脚步整齐划一,保持著一定的距离,淡漠地跑著,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训练。

「受与攻在床上滚滚滚△」

美野里小姐唱道。

……欸喂!?

「受与攻在床上滚滚滚△」

爱比雅、佩特菈卡、迦流士和女骑士们也跟著唱。

「受君躺著这么说△  求求你我想要△  给我好厉害的△」

「受君躺著这么说△  求求你我想要△  给我好厉害的△」

「给你homo△  给我homo△  嗯!Homo△」

「给你homo△  给我homo△  嗯!Homo△」

光听就让人觉得脑袋快要开始腐烂的歌词。

「这个旋律……是『Fami● om Wars』(注10)的……!」

「要说的话原梗应该是金甲部队吧!『Full ●etalJacket』(注11)的那个。」

光流先生一脸不寒而栗的表情,却还是吐槽了我的搞笑,感谢。

「日出而作△  做整天△  包茎的小弟弟也好可爱噢△  正太挂大叔、被掰弯的直男△  告诉我,最喜欢Boys' Love的我是谁△」

……喂喂喂喂!

我拚命忍住想忘记现况,以全力助跑赏她一拳的气势狠狠吐槽的冲动。

「一、二、三、四!」

「最爱BL的美野里大人!」

「一、二、三、四!」

「我们的教祖美野里大人!」

其他人配合著美野里小姐的吆喝声大叫回应。

注10 Famicom Wars (任天堂大战)。

注11 Full Metal Jacket。

「正太军队!大叔军队!Homo军队!Boys' Love!」

…………

一时之间,我们只能傻眼地看著跑著步的美野里小姐他们。

而我发现,所有人的眼神都失去了焦点,空洞地游移著——以漫画的表现方式来说,就是眼睛里被画上一圈圈螺旋的状态。

「我们好像来晚了一步……」

光流先生代替我道出我的心声。

是的,我们来迟了。

虽然我完全不明白美野里小姐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连佩特菈卡他们都被美野里小姐洗脑了,不对,说是感染或许比较正确。

好可怕的腐女脑,好可怕的BL菌。这感染力到底有多强啊!

再这样放著不管的话,很有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感染。

无论如何,我们大概已经无法寻求佩特菈卡他们的帮助了。如今他们是美野里小姐的信徒,或者说是美野里小姐的分身。

「回去吧,在这里待久了很危险。」

「是啊……」

怀抱希望后降临的绝望远比起单纯的绝望更沉重。

「不需要假惺惺的美少女△」

「不需要假惺惺的美少女△」

「我的女人是美少年△」

「我的女人是美少年△」

…………

心情像是背著无法负荷的重担一样,我们垂头丧气地返回阁楼小屋。在我们身后,美野里小姐和佩特菈卡等人高唱的腐之军歌不断回荡,久久不已。

回到阁楼小屋,我裹著毛毯,叹著气往地上一坐。

光流先生也包著毛毯靠著墙壁坐下——缪雪儿用心疼的眼神看著我们两个。

没辙了。

亏我还以为这是个溜出宅邸的好机会,结果敌人反而增加了……!

「能依靠的人,就只剩下缪雪儿了……」

「这、这是我的荣幸……?」

缪雪儿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的样子这么说。

「……这么说起来,只有缪雪儿呢。」

「什么?」

「没有被美野里小姐洗脑的人。」

该说是洗脑还是感染呢……

就连剐刚才来的佩特菈卡,都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惨遭美野里小姐的毒牙袭击。

然而,一起生活在这栋宅邸里的缪雪儿却还没事。

这是为什么?

难不成缪雪儿有足以抵抗腐女病毒(命名者:加纳慎一)的抗体吗?

「这大概是因为、那个……就算对象是光流大人,我也不想看到光流大人和少爷那样……」

「那样?」

我回问面红耳赤地含糊其词的缪雪儿。

「没、没事,请不要在意!我、我要去做宅邸里的工作了!」

缪雪儿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红著脸离开了阁楼小屋。

阁栖小屋里,只剩下我和光流先生。然后——

「原来是这样啊~」

光流先生半苦笑半叹息地说。

「什么『原来是这样』?」

「不告诉迟钝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光流先生的样子看起来莫名愉快。

到底是怎样啊?

姑且不谈这些——

「…………」

我们的对话在此时一度中断了。

沉默再度充斥整问阁楼小屋。

而后,终于——

「唔……」

好热,大概是过了中午,气温上升了吧。

阁楼小屋里尤其闷热,昨天因为是阴天,所以还没这么热,不过今天可就晴朗了,室温说不定还会继续攀升。

「好热……」

在蒸汽浴般的状态下,要是穿著衣服弄得一身汗流浃背,精力和体力都会衰退。

不知不觉问,我和光流先生都褪去了毛毯。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光流先生,反正我们都已经看过彼此的打扮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羞耻的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强振精神也强振得累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光流先生喃喃说道。

「……忍耐到后天就好了。」我说。

「后天——啊!」

光流先生似乎也发现了。

「没错,后天东西就会送来……」

距离自卫队的定期货运还有两天。

有新的BL本送到的话,美野里小姐或许会冷静下来。

不对,她要是不冷静下来可就头痛了。

「我们就努力撑到那时候吧……!」

我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环顾阁楼小屋。

兔耳发箍、高跟鞋、假领和领结随随便便地丢在房里。

「…………」

顺著我的视线,光流先生看向那些我们脱下来乱丢一气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闲得无聊……光流先生拿起最靠近他的兔耳发箍。

「也不如道美野里小姐在想些什么,居然要我们穿这种东西。」

「…………意外地,」

光流先生交互看著我和兔耳发箍,低声说。

「适合啊……?」

「……蛤?」

「咦?」

不明白光流先生所说的意思,我回问。

光流先生这才注意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眨了眨眼。

我们面面相觑了好几秒。

「光流先生!?你、你在说什么!?」

「啊、啊哈哈哈哈!对啊我真是的在说什么呢!」

光流先生连忙大叫著说。

「只是看习惯了而已,才不是你戴起来很正常……」

「才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我捂住耳朵,包起毛毯。

「我求你了!拜托,只有你务必要保持清醒!不要放我一个人~~~!」

腐女菌已经入侵到这种地方了吗!?

还是说,这是那个,在极限的状况、闭锁的环境下,为了忘掉恐惧,人质甚至会对恐怖分子产生了亲近感的那种——呃……摩萨德?不对,巴尔的摩?也不对,对了!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啦!

不妙,就算没有直接接触,我们也可能会自然而然地被腐女洗脑!

「不能感染不能感染不能感染……」

我和光流先生像念咒一样不断重复告诫自己。

结果——当天我们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能做。

又到了隔天。

在挤沙丁鱼状态下睡著的我被敲门声吵醒。

「嗯……?」

我翻了个身。

从昨天延续至今的溽热及不流通的空气让我的脑袋怎么也无法运作,感觉就像是——睡不了回笼觉,睡意却一直停留在脑袋一隅。

「少爷,我是缪雪儿。」

门的另一头传来声音。

我用意志力强压下倦怠烕,爬了起来。

「暗号是?」

「兽耳、兽尾。」

「我这就开门……」

我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缪雪儿端著放著早餐的托盘慢慢走进来。

「唔……?已经早上了?」

光流先生揉著眼睛爬了起来。

「我把早餐拿来了。」

「谢谢你,缪雪儿。」

「不会。」

我一如往常地向端著托盘的缪雪儿道谢。

正当我想关上门时,我不经意地看了进入房内的缪雪儿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端著托盘缪雪儿低著头。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缪雪儿?」

我有点在意,于是叫了她一声。

结果——

「Homo……」

「——!?」

缪雪儿粲然一笑,拾起头来。

看到她的眼睛,我哑口无言了。

啊啊,缪雪儿,如今是我唯一希望的可爱女仆,她那双蓝色的眼睛,和昨天看到的佩特菈卡及爱比雅一样,用漫画的方式来形容就是已经呈现圈圈状态了——也就是说。

「缪雪儿!?」

这是已经被洗脑的证据。

在我们眼前,缪雪儿一个人嘻嘻笑著。明明没有什么好高兴或好开心的事情,她却打从心底笑著。

好、好恐怖……!

「布鲁图,不对,缪雪儿,你也有份!?(注12)」

「Homoooooo!」

在我大叫后的下一秒,还没关上的门对面就传来了咆哮(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不,不仅如此,缪雪儿的身后还伸出了好几只手,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僵尸电影。

「成群的腐女……!」

光流先生的反应比呆住了的我更快。

他朝缪雪儿一撞,把她撞向她身后的腐女们,然后硬是用全身上下的体重把门关上。

「准备逃了!」

「可、可是,缪雪儿她……」

「缪雪儿已经没救了!」

注12  「Et tu, Brute?(你也有份,布鲁图?)」,拉丁语名言,后世普遍认为是盖乌斯·儒略·凯撒临死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可是……」

在我们争执的过程中,房门仍然被人从外头用力敲打,摇晃得相当厉害,虽然说房间施了魔法,不必担心门会被强行打开——

「缪雪儿投向对方那一边,就等于对方也有了钥匙!他们闯进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

是,是啊。

这么说来,这里果然也不安全了!

「快点!」

光流先生拉起我的手。

而我已经无法违逆,只能跟在他的后头。

眼睛变成圈圈眼的缪雪儿,她的样子深深烙印在我的脑中。

啊啊,帮我们送饭到阁楼来的缪雪儿,我们的伙伴缪雪儿,直到昨天为止她都还安然无恙的,然而却……然而却!

「可恶——!」

我发出不知道是怒吼还悲鸣的声音,和光流先生一起跳窗而出。所幸宅邸的屋顶坡度平缓,让我们不至于马上摔下去。

我们走在屋顶上,移动到其中一头——然后跳到宅邸旁树木的树枝上,老实说,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一跳的距离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我和光流先生设法跳到了树上,然后顺著树干降落到地面。但是——

「要逃到哪里!?」

宅邸不能进去。

美野里小姐所率领的腐之军队大概马上就会发现我们了。

但也不可能因此跑到宅邸外面……!

「那边!」

我们在宅邸四周奔驰,最后找到了一间木造的小屋——那是布鲁克的工作室。

由于布鲁克和雪利丝还没有回来,而且这间小屋虽然在宅邸的划地范围内,但是不在宅邸之中,所以应该没有施加封锁的魔法。

我和光流先生一溜烟地逃进那问小屋里。

连滚带爬地进入屋内后,我往门上一踹,把门关了起来——此时光流先生扑上来落了锁。

「…………」

这下我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我重新环顾小屋内部。

里头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而且透气窗也关上了,小屋里昏昏暗暗的。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

只有一道简陋的锁令人难以安心。

我们气喘吁吁地蹲到放在一隅的物品和墙壁的间隙中。

我们的身体紧贴,由于穿著暴露,两人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但是此时我们无暇顾虑这种事,只求尽量把体积缩小点,不要被发现。

「…………」

「…………」

一时间,我和光流先生彼此都不发一语。

我们知道这回真的得屏息凝神保持安静了——但是,我们同时也已经明白,被找到只是迟早的问题。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回我是认真的想停止呼吸心跳了。

但是……

「嗯……?」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那是什么?」我总觉得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不禁低声问这。

那不是自然产生的声音。

光流先生大概也有相同的想法,他那张因绝望而垂下的脸上浮现诧异的表情——

声音渐渐接近。

不,不对。

那不是声音——

「这样的事情真好△  能实现的话真好△」

我们所听到的声音,是美野里小姐他们的合唱。

「哆啦●梦……?」

那是身为日本人任谁都听过的国民人气卡通的主题曲。

「那样的洞,这样的洞,好多好多的洞洞△」

「嗯……?」

「大家大家大家呀!帮我实现愿望吧△  用那美妙的屁股,帮我实现我的梦△」

……欸喂!?

「我好想插一插,可爱的屁股~△」

「来!Yaoi(注13)之洞~!」

窗户的位置太远,所以无法确认,但是从合唱声匆远忽近这点来看,美野里小姐他们似乎是在小屋的周遭边打转边唱歌。

是说,刚刚是谁啊!?那一句是谁模仿哆啦●梦的声音回的!?

模仿得太像吓了我一跳啊!害我忍不住想像了一下那只来自未来世界的猫型机器人把不可思议的道具从Yaoi之洞拿出来的画面,寒毛全都竖起来了啊!

注13以女性读者为主要客群,以男性同性受情为题材的漫画及小说之俗称。

「ㄤ、ㄤ、Ah——♂ 我最喜欢△」

「Ah——个头啦Ah——!」

「喂,你这个笨蛋!」

我忍无可忍,反射性地大声吼出吐槽——光流先生连忙捂住我的嘴,但是为时已晚。

「对、对不起……」

啊啊,可是、可是,那个歌词实在太那个了,只会让人觉得是在等人吐槽,或者说,让人不得不吐槽啊!

不不不,姑且不管这个。

「…………?」

静悄悄——我们周遭充斥著一片寂静。

莫非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的吐槽?就这样到其他地方去了吗?

正当我心中为这一丝淡淡的希望感到雀跃的,这一瞬间。

——碰!

门被猛力一拍,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连续不断地敲击拍打,最初几次是试探性、零零散散的,超过十次以后,便开始碰碰碰碰地敲个不停。

而且还不止是门而已。

小屋被包围了起来,墙壁到处都被人从外头敲击拍打著。

「噫……!?」

当真被僵尸逼到绝境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真的、真的不行了,被包围了,无处可逃。

「啊啊……」

我和光流先生发著抖,紧紧靠在一起。此时——

「慎一?光流?」

门对面传来美野里小姐莫名温柔的声音。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喔!快点出来,」

与温柔的声音背道而驰——小屋的门把喀啦喀啦喀啦地转,感觉都快要被弄坏了,然后,门、墙壁也和门把一样,断断绩绩地被人从外头又敲又打。

这种——眼看他们就要破门或破墙而入的恐怖。

已经到极限了。

「哇啊啊啊啊!」

我和光流先生一起从物品和墙壁之间的间隙冲了出去,把所有的体重压到最后的壁垒——门上,现在不是躲在夹缝里的时候。至少门被打开的可能性不低,这是我们想到这点之后所采取的行动。

由于把身体压在门上,外头的冲击直接传了过来。

——碰碰碰碰碰碰!

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能打破这个现况!?

我用混乱的脑袋拚命思索。然而——紧接著,枪声响起。

「咦……?」

感觉身体好像浮了起来。

下一秒,袭来的冲击让我明白了事态——支撑著门的金属零件被破坏,由于我们把身体压在门上,于是就顺著开门之势自己飞到外面来了。

也就是说——

「哇啊啊啊!」

我和光流先生顺著飞出来的势头摔到地面上。

「……好痛……」

然后,回过神来——

「……!!」

我发现自己仰躺在地上。

而光流先生彷佛压著我似的倒在我身上。

感觉像是我被光流先生推倒了一样——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阵咆哮——不对,一阵欢声雷动。

「咦、咦……?」

不知不觉间,我和光流先生就被腐女们团团包围了。

美野里小姐、缪雪儿、佩特菈卡、爱比雅、女骑士们,还有——迦流士。他是没有跟著叫啦,不过这样反而更恐怖。

——是说,佩特菈卡、迦流士和女骑士们,你们都没有回城去喔?

这洗脑状态也未免太……!腐女脑好恐怖!

不对,现在不是对这种事感到惊讶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

刺来的视线。

好恐怖!不要,不要看我们……!

美野里小姐往前踏了一步,一个人脱离了姬们欢声尖叫的那一圈人墙,她走到我和光流先生的身旁,然后停下脚步。

角度正好逆光,我看不见美野里小姐的表情。

但是——

美野里小姐双手一抬。

她的动作像是哪来的古典乐指挥家一样,宛如要接住落下的天空。

然后——

「我觉得,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蛤?」

听到她感慨万千的声音,我们傻眼了。

云缓缓地飘,遮蔽了太阳。

亮度稍微减弱了一点——我总算能够看见美野里小姐的睑。

那表情,微妙地,神清气爽。

「…………!?」

该怎么说,就是那个,像是把那个那个了之后的贤者模式(注14)一样。

而且——就连佩特菈卡、缪雪儿和爱比雅她们,也都不知何时出现了类似的表情,至少那种疯狂的圈圈眼已经不见了。

美野里小姐她们没有要袭击上来的意思。

莫非……我们得救了?

我和压在我身上的光流先生面面相觑。

注14指射精后的无感状态。

就在此时——

「互相凝视的两人!」

美野里小姐将手伸向远方的天空——像个歌剧演员般说。

「远离的森罗万象!只有两个人的世界!火热——无限火热的拥抱!浑身泥泞却仍然,不,正因为浑身泥泞,所以才美丽!!」

「呃,那个——美野里、小姐?」

「拍照!!」

伴随著美野里小姐的叫声——我听见数位相机那人工的快门声接连响起。一看之下,美野里小姐正拿著之前不知道收在哪里的相机对著我们猛拍,她以媲美专业人士的速度不断变换著角度拍照,连吐槽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呼呼,呜呼呼呼呼呼呼呼……」

相机的快门声伴随著美野里小姐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筋疲力竭的我和光流先生,自然是已经无力反抗,也无力逃脱了。

然后——到了第八天,引颈盼望的定期货运来的日子。

回到宅邸的美野里小姐抱著装了那本BL本——好像是叫做《超级被虐狂眼镜》——的纸箱,一脸难掩的喜悦。

「终于!我还以为我会死掉!」

大概是BL本送来让美野里小姐太高兴了吧,我明明什么话也没问,她却自己对在玄关不期而遇的我这么说。

「……对我们做了那种事所以想死吗?」

我一副死鱼眼。光是想到我们被美野里小姐强迫穿了整整三天,一直穿到昨天为止的那副打扮,我就痛苦得想当场扭曲身体。如果有时光机的话,现在的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回到过去,把档案连同那段令人避讳的过去本身通通消除。

顺便一提,昨天,拍完我和光流先生之后,美野里小姐大概是甘心了吧……摄影会后,她看起来恢复了正常。

被洗脑——是吗——的大家稍微晚了美野里小姐一步,但也全部同时清醒过来了,这是那个吧?大家只是被美野里小姐的气势给吞没了。

「是想死啊!所以才让你们打扮成那样。」

「那种事我死也不要再来一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筋疲力竭的缘故,光流先生今天发烧了卧床不起。

我虽然没有发烧,但是身体也沉重得不得了。

「欸!」

「请不要摆出一副不服的表情。」

「好啦好啦,我看昨天的照片萌一萌就好。」美野里小姐鼓著脸说。

这样也能这么可爱是怎样!

「拜托不要!!」我不禁尖叫。

美茎里小姐看著我,露出一抹莫名从容的笑。

「两位最后还很合作地摆了好多种姿势,真是太好了呢:」

「那是因为美野里小姐你拿枪威胁我们……」

「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单手拿著枪而已啊。」

「真不愧是自卫官,好擅长做做样子吓唬人啊!」

说完后,我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这么说起来,你虽然让我们做了很多作势贴近的动作,结果却没有来什么真格的啊。」

亏你放过我们一马。

对方是美野里小姐,我原本很怕她会让我们做些什么濒临需要打马赛克的动作……结果充其量也只是让我和光流先生两张脸靠近到几乎要鼻子碰鼻子的距离而已……虽然说那样就够让人吃不消了。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跨越最后一条线就了事了。

「那是当然的啊。」美壁里小姐笑著说。「BL的美在于点到为止。」

「是这样吗?」

「即将接吻的前一刻,看起来更有空间可以自由地伸展妄想之翼啊。」

「……是酱喔。」

「再加上——」

美野里小姐倏地放远了目光说。

「只有肉体的结合并不是爱,也有一种爱,是在无法触碰彼此的情况下完结的。」

「……虽然你一副在讲什么至理名言的模样,但是讲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可取。」

对于一脸邪佞的美野里小姐,我能采取的应对只有傻眼、再傻眼了。

因为这样,在这七天内所发生的事,后来被称为「腐烂的七天」,在「安谬特克」的关系人士间,成为一段恐怖与耻辱的记忆不断传述下去。

『千万不能从古贺沼美野里身上夺走BL。』

并且伴随著这句教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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