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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1 窗边的少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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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曲七海经常迟到。

修正一下。

七曲七海天天迟到,没有一天不迟到。

当她的迟到成了普遍的日常景象后,出现变化的反而是面对这景象的老师和班上同学。不过近来他们的变化也愈来愈显得疲乏。老师起先是出声警告,接着大发雷霆,然后是一脸苦闷地视若无睹,最后干脆放弃理会,直接来个置之不理。班上同学见到老师这样的变化,起先觉得有趣,接着感到厌烦,最后则是转为厌倦。

至于今天,七曲七海照样迟到了。

「……我迟到了。」教室门一开,她佣懒的嗓音响遍正在开朝会的教室。为什么她不能悄悄地进入教室呢?相信班上所有同学都抱持着相同的疑问。但她依然像是为了遵守某种规矩般,这么说着并走进了教室。

「嗯?好。」

如今这俨然是老师固定的回答方式。

每一次问她迟到的理由,答案也只有女性特有的那个周期名称,或许老师因此认为问了也是白问。

……自从来到这一班后,每天听到相同的理由,不管再怎么热血的老师也会变成这副德性。

我看着她一路像是刻意似地往讲台前走去。

及肩的头发随处乱翘,总是带着一双惺忪的睡眼。只要有心打扮,她肯定会是个亮眼的美少女,可惜从驼着背走向自己座位的模样看来,她对这方面的努力完全没有兴趣。

七曲七海在位子上坐了下来。

老师流畅地进行朝会,在点名簿上书写的动作也和平常无异。

早上的时间一如往常地过去了。

七曲坐到位子上后,在做什么呢?她非常普通地在上课,至少就某种意义看来是如此。除非需要移动到其他地方上课,基本上她从不离开座位,不拿出课本也不拿出笔记,只是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脸颊眺望窗外。如果不需要出教室,从朝会到下午班会,除了午休和上洗手间,她都是那副模样。

七曲这样的态度自然惹得某些老师感到不快,尽管大可直接开骂,但他们却突然抛出问题,打定主意要让她回答不出来……他们投出了这样的变化球,结果却惨遭逆袭。

七曲的考试成绩相当优秀。

就算问题超出课堂进度,她也回答得泰然自若,让老师没办法再找碴。

「……请问可似了吗?」

七曲对着穷于回应、浑身僵硬的老师如此说道,接着又恢复平常的姿势。那样子虽然让人感到一丝痛快,但之后老师的怒火无庸置疑地将转向其他同学,因此她的行为带给人的印象,不是用「酷」这个字就能完整形容的。

也因为这样,不管就老师还是学生的角度看来,七曲都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格格不入的她今天也是独自一人眺望窗外。她在望着窗外的景色吗?窗外的风景只有学校的后山,靠走廊的窗户则是可以一望附近的城镇景象,老实说七海那一边的景色十分枯燥乏味。

虽然枯燥,七曲却始终眺望着那样的风景。

「你在看什么?」

一开始同班时,班上几位同学对这件事厌兴趣,上前问她,七曲却只充耳不问,即使后来气氛变得险恶,她也一概不予理会。之后不晓得事情变得怎么样了,不过从她如今仍照常迟到,照常懒洋洋地眺望窗外,反覆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看来,想必是顺利应付过去了吧。

七曲七海被同学们贴上怪人的标签,「消极被动,无须理会」——并且加上这么一段解释,然后置之不理。老师或许也参考了这个标签,对七曲采取不干涉的态度。

除了迟到和上课态度差劲之外,七曲的成绩优秀,也不给其他学生添麻烦,到头来大家都觉得用不着理她,也没人打听出她为何每天望向窗外。

顺带一提,我在寓外望见了一个独眼的巨大黏体生物。

777

课堂结束,放学后的向晚时分……

「晚安。」

寒喧声响起时,我人正在大楼的屋顶。

「…………」

我没有回应,大楼底下照理就快要有事发生,最近这成了我唯一的乐趣,因此我不想错过。这栋大楼足足有二十层楼高,我坐在屋顶预防有人不小心摔落的栏杆上,这地方高得要是有人发现我这副模样,说不定会误以为我打算跳楼自杀,然后赶紧打电话报警。

不过这里没有人会做这种事,报警的电话打不通,打通了警察也赶不到这种地方,在我背后出声的那个人自然也不认为我是跑来自杀的。

「唔……你是腐犬吗?」

那人运用搜寻功能找出我的名字,出声叫唤,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应声,坚决地无视对方,希望他能知难而退,遗憾的是那人并没有这么机灵。

「我叫独歌仙,兴趣是一个人唱卡拉OK。」

谁管你啊。从声音听来那应该是个有点年纪的人,遭一介高中男学生无视到这种地步,难道都不会生气吗?

快滚到别的地方去吧。

我一边心想,一边往大楼底下望去,俯瞰着无人走动、人类以电获取的地面星辰已然消失的街道。

这里同样见不到一般人的身影。

这星球上有个小秘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但在知情与不知情的人之间,存在着一条怎样也无法弥补、难以彼此理解的鸿沟。知道的人不需要特别努力也能知道,不知道的人不管自身怎么努力,或是知道的人如何引导,也接触不了这个秘密。没有人知道之间的界线如何划分,就算知道也没有人会在电视上大肆宣扬,也许真有过这样的人,但是并没有成功。

这世上存在着绝对的界线,双方皆依从这条界线生存。我们平时过着一般学生、社会人士的生活,在界线的另外一边,同时也定期过着『另一边』的生活。

没有人生活在『另一边』的世界,那里和我们生存的这个星球有些不同,是外星人制造的空间,代理人《管理员》将那地方称为《镜》。

这大概和网路用语中的「镜站」是同样的意思,用来分散大量连线所造成的负荷,另外用来备份网站的也正是所谓的镜站。如名称所示,『另一边』的风景与我所熟知的街道如出一辙。

先前我也提过,『另一边』的世界没有人类生存,取而代之的是怪兽。它们在天空飞翔,在地面爬行,在地底潜伏,不论在水面上还是在水里,甚至是火山口……在现实世界,地面上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人类的踪影,在《镜》中,怪兽则是无所不在。

底下有头怪兽,外形如一头在地上爬行的芋虫,体型约有两线道的道路那么宽,身长实在判断不太出来,因为怪兽从路口转角处弯了过来,还有长长的身体拖行在后头。高度约有四层楼高,浑圆的头部前方有个像是鼻子的黑丘,三个玻璃珠般的眼睛嵌在上头,鼻子底下有个无比凶残的巨大下颚正大肆啃咬着柏油路面。

整体呈现漆黑的身体一路拖曳着暗绿色光芒,光线出现后又消失,复杂交错的线条绘出几何图样,在黑夜中看来想必会是一幅梦幻的景象,但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只让人觉得恶心。

在二十楼高的大楼屋顶,我坐在预防摔落的栏杆上俯视着那样的怪兽,脸上戴着一个怪异的面具,等待兜帽战士现身一战。

「…………来了。」我喃喃地说。

「大————回————转…………攻击!」

在怪兽前方突如其来地响起女孩子的嗓音,声音的主人如陀螺般旋转,往怪兽的鼻尖挥下手中的金属棒。金属棒在回转中变形,生出无数的突起物。棒上有一列直排的小洞,洞里猛烈喷发的蓝色火焰如喷射器般为金属棒加速,就连金属棒的主人也不敌这股力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手中金属棒的牵动下,兜帽战士发出了分不清是惨叫还是吼叫的叫喊声,棒子往怪兽的鼻尖穿了过去。逼真而低沉的响声连这里也能聪见,向外扩散的冲击波形成蓝光,往周围延伸。芋虫全身剧烈摇晃,看来是攻击奏效了。失控的庞大身躯压毁路灯,扫去红绿灯,扯断电线。怪兽身旁幸存的路灯上,兜帽战士飞身落地后就站在那里。兜帽战士的制服裙摆摇曳,上半身是橘黄色的运动外套,特制的兜帽直盖到鼻子,整张脸只见得到下垂的嘴角,兜帽上有一对冷漠的圆眼珠子,边缘绣着锯齿状的尖牙。

登录名称为「兜帽战士」。

这名字听来像*大胃王,但是名字由来应该是外套上的兜帽。(编注:「兜帽」与「食物」的日文发音相同。)

打扮怪异的高中女学生对抗巨大无比的怪兽,手中拿的还是变形金属棒这种奇怪的武器。

看似无比诡异的世界,不过这正是在《镜》中发生的真实情形,戴着奇怪的面具隐藏自己本性,与怪兽《巴洛斯拉德》作战,就是我们这些《假面》过的另一种日常生活。

在大楼屋顶,我入神地望向兜帽战士。

我增强《强化光子》能力,使用特殊力量让视力倍增,往兜帽战士望去,接着把视线从她那抬头挺胸的整体影像往唯一没有被兜帽遮掩的下垂嘴角聚焦,对照常见的女孩子,找寻起其中的共同点,持续进行观察。

忽然间,一阵天崩地裂,打断了我的观察。

「噢,今晚也来了呢。」

独歌仙雀跃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沿路肆虐破坏大楼的芋虫身体产生变化,出现了有无数突起物隆起的现象,具生命力的模样有些令人作思。芋虫身体表面闪烁不定的暗绿色磷光绘出几何线条,围绕在突起物旁,围绕之后加以斩断。这举动看来像是自残,却是一点血液或是体液也没有喷溅出来,因为这并非自残。

脱离本体的无数突起物出现变化,变成其他生物,由芋虫的防御本能生出新的怪兽,外形类似蜜蜂,大小与人类相仿,我们《假面》将这称为守护兽。在无数的守护兽就要开始活动前,《假面》们率先展开行动。

「走吧!」

独歌仙大喝一声,踏过我坐着的栏杆,从大楼屋顶往下跳跃。和声音给人的印象一样,他果然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虽然稍微瞥见了脸,不过他脸上被一副类似能剧里※翁面的面具给遮了起来。(编注:老翁长相的面具,是智慧与平安的象征。)

身材瘦削,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因为《强化光子》而闪耀着光芒,他如快坠落速度,并且改变落下的角度,往怪兽头顶牛出的守护兽飞去。这么做的人不只独歌仙,我刚也说过,展开行动的是《假面》们,潜藏在附近一带的《假面》不约而同地往守护兽发动攻击。新的敌人出现,如今仍打算攻击兜帽战士的大批怪兽瞬间被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芋虫外形的大型《巴洛斯拉德》本体仍然健在,体积也依旧庞大。

当忽然现身的《假面》攻打守护兽时,守护兽也以同等的速度接连生出,再接着遭到《假面》消灭。

「好啦……」

我也站了起来。虽然很想继续旁观兜帽战士战斗,也打算这么做,可是攻打守护兽能得到的好处不容忽视。

手中的小裁纸刀受《强化光子》影响,变化为长剑,我也一同加入攻打守护兽的行列,一降落,就有好几头守护兽同时攻了上来。我调整可让能力倍增的《强化光子》,把优先目标转为移动。双脚踏上空中,避开冲上前来、貌似蜜蜂的守护兽,接着在错身而过时挥下长剑,碎裂蜜蜂翅膀,斩断守护兽的头颅。

「好!」

确认触感后,我马上改变飞行方向,下一头守护兽已经逼近眼前。

芋虫加快了守护兽出现的速度。

所谓的守护兽,是由大型《巴洛斯拉德》的防御本能出现反应而产生。芋虫切下身上的肉,接连解放变成守护兽,笼罩庞大身躯的几何图样光芒不曾消失,在更显得耀眼辉煌的光芒中生出守护兽,为《镜》里逐渐阴暗的天空染上战场的绿光。

芋虫的防御本能愈强,染上黑夜的绿光浓度愈高,范围愈是扩大,守护兽的数量也愈是增加。相较于《假面》的歼灭速度,守护兽繁殖的速度略胜一筹。

大型《巴洛斯拉德》会增加防御本能的理由只有一个,并非是为了大量的《假面》,因为包括我在内,众人作战的对象只有守护兽。

唯一一个理由。

只是为了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正在迎战大型《巴洛斯拉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发出嘶吼,往芋虫的身体一阵猛打。

那个人就是兜帽战士。

她顽固地朝芋虫的黑色鼻梁反覆突剃与后退,挑起芋虫的防御本能。一直以来,她都是以这样的战斗方式对付大型《巴洛斯拉德》。就我所知,至少这一徊月左右,她只是持续固执地用这种方式攻击,因此周围的《假面》也利用她这有勇无谋的挑战,在安全范围内攻击守护兽。

可是,今天晚上的兜帽战十不会太拚命了吗?

「她有点太拚了吧?」独歌仙喃喃说出和我相同的感想。「再那样下去,恐怕她自己也会遭守护兽击垮哦。」

「…………」

「算了,就算输了也是她家的事……哎呀?」

用不着把独歌仙的冷言冷语听到最后,我一跃而上,穿过成群守护兽,往大型《巴洛斯拉德》冲去,冲向在那里的兜帽战士。正如独歌仙所说,我长久以来观察她的战斗方式:心中也有十分介意的地方。眼看时机成熟,我穿越过大群守护兽后,直接往兜帽战士冲了过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她一成不变地持续以突刺攻击,试图打倒大型《巴洛斯拉德》,展现出我们这些只攻击守护兽的《假面》所没有的魄力。

「兜帽战士!」

我大叫,但她没有回头。

要不是声音没传到,就是她没听见,我又加快速度往反覆进行突刺的她冲去。紧接着,我的眼里捕捉到变化。

一阵摇晃。

蓝色光芒……笼罩兜帽战士的《强化光子》光芒正在摇晃,从些微的摇晃到接下来的变化,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

「呃!」

原本打算飞奔而出的她宛如一颗没有顺利弹跳的乒乓球,往另一个方向被高高击飞了出去,全身见不到一点蓝光。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往坠地的兜帽战士追去。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这自然是因为超出了《强化光子》的供给限度。

《强化光子》在个人的使用上设定了限度,原本一般会以使用量与供给量取得平衡的方式来进行战斗,不过兜帽战士那种横冲直撞的突刺只适合用于速战速决,无法彻底打倒对方,因此超过供给限度,陷入强制停止的状态。

在《镜》这个地方,失去《强化光子》等于武器与防具遭到剥夺,甚至比一开始玩RPG游戏的时候忘记装备武器与防具就进入第一次战斗的情形更糟糕,因为用RPG来此喻的话,眼前等于是打到了最后一关的大魔王。我们不过是普通人类,没有什么升级设定,在手无寸铁的状态下根本是毫无防御力可书。

接触到失控的大型《巴洛斯拉德》身体自不必说,周围疯狂肆虐的冲击波和能量流也有危险。虽然是只要有《强化光子》的基本防御力就可以视若无睹的程度,然而少了这个的话可是会造成严重伤害,尤其一般人如果从这高度坠落,结果也是可想而知。

我追了上去。

一路追赶。

应该追赶得上。

我认为能够追上。

我打算帅气地接住她,藉此询问这一个月来她那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什么秘密。可惜的是并没有那么凑巧,让凡事尽如人意。帅气的事情得要帅气的人来做才显得帅气,庸俗的平凡人做了只会导致遗憾的结果,根本不可能成功。

总而言之,事情变成了那个样子。

「…………啊。」

伸长的手没有接住她,只是扑了个空。看来像是和我擦身而过的兜帽战士似乎一卷入气流,就已经失去知觉。

再试一次吗?

我加快速度,使出超过极限的速度,追上坠落的兜帽战士,地面……  …逐渐逼近。

我没有赶上。

发生了意外。

「…………喝!」

我在落地时差点失败,不对,正确来说确实是失败了。我一头往地上撞,狠狠撞上柏油路面,《强化光子》的防护罩迸出火花,保护着我。我一边在地上滑行,一边为了想办法停下来,而手脚并用地踏稳地面。在柏油路面留下长长的痕迹后,我终于停了下来,赶紧冲向兜帽战士。

我会这么焦急,自然是有原因,虽然没向本人确认过,只是我单方面的推论。

然而,事情果真如我所料。

「可恶,复活果然没有启动。」

残破不堪的柏油路上,兜帽战士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命案现场会被画上白线的状态。由于有特殊力场环绕着她,无法窥见里面的情形,也就是说她正处于死亡状态,进入了肉体保护的阶殴。

在这《镜》中积极活动的《假面》就算战败,也不会出现战死的情形,只要付出战斗中得来的点数就能复活,我们称之为死亡惩罚。把我们卷入这战争的外星人从游戏的思考逻辑出发,想出来的就是这个系统。既然是游戏,自然可以选择重来,也会有游戏结束的时候。

「居然没点数了,可恶……」

没有点数无法重来,没有百圆硬币也没办法增加点数。游戏结束的《假面》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眼前的状态就是答案。

「可恶……《管理员》!」

我一边骂,一边呼叫《管理员》。这名负责联系外星人和我们,《假面》专用的联络员一接收到呼叫,立即以头部为萤幕的人类外形现身。

《管理员》的性别、萤幕里的容貌和服装身材等可由我们任意变动,除了萤幕头加上人类身体这基本外形绝对不变以外,外星人的品味实在不是地球人所能够理解的。我的《管理员》有如过去科幻电影或连续剧里出现的外星人,穿着一身闪亮的衣服,如今几乎见不到的传统映像管萤幕头转向我,萤幕里映照出一张女性端正的脸庞。

「您呼唤我吗?」严肃的嗓音这么问道。

「我要把复活需要的点数转让给兜帽战士,在确认对方复活后离开《镜》。」

「遵命。」

听着《管理员》的回应,我不禁感到紧张。身旁可能真的有人丧命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很有可能丧命的那个人感到紧张。我想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但紧张感却胜过了好奇心。

《管理员》萤幕里的女性脸孔消失,出现一排数字,显示我目前所有的点数。数字减少,萤幕上方闪烁着转让中这三个字。

「嗯……」

兜帽战士所在的位置传来微弱的呼吸声,遮蔽视线的力场消失了。她平安无事地出现在我面前,接着身影愈来愈模糊,《管理员》正依从指示,准备让我和兜帽战士从《镜》里离开。我急忙抱起她,找寻并且移动到安全的场所。我紧张得差点喘不过气,专注凝视着兜帽战士。

战斗声从耳边远去。传进耳里的声音变成呼啸的车声,我们回到了现实世界。然后……

「……啊。」

手臂里有声音传了出来,兜帽战士正要睁开双眼。没错,我能看见她正要睁开眼睛的模样,她脸上没了面具,因为我们已经不在《镜》中,脸上自然不会有面具。换句话说,兜帽战士在我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咦…………?」

没有经过整理,乱翘的头发,明显睡眠不足的呆滞目光,整体看来心情欠佳的脸庞。要是经过一番打扮必定是个大美女,可惜从身上气氛看来,她一点也没有朝这方面努力的意思。

挂着黑眼圈的双眼恍恍惚惚地望着我,接着惊讶地睁了开来。

「果然是七曲。」

我朝惊讶的她这么说。

没错,我在某种程度上早料想到,坐在我隔壁座位那个有些古怪的同学,和我一样是《假面》。

「你……」

「哟。」

「……是谁?」

「…………什么?」

没想到她会这么回应。

「别乱摸。」

她说着推开我的胸口,自己站了起来。

「变态跟踪狂?真恶心。」

「呃。」

听见这毫不掩饰厌恶的单方面言语攻势,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因此内心深受重挫,但是我怎么能输在这个地方。

「我不是跟踪狂!是我帮了你!」

我大叫,叙述起一连串事情的经过,包括兜帽战士的《强化光子》超过供给限度,她因此气绝身亡,是我帮她起死回生。

「…………喔。」

七曲脸上的表情有些愧疚。

很好,这下说不定有指望成功,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问出她的事情。

「这样啊,谢谢,再见。」

然而她毫不给人可乘之机,说完就匆匆忙忙地打算离开。

「等等等、等一下!」

我连忙把她叫住。

「……什么事?」

七曲回过头,怀疑的目光眼看着就要再度流露出厌恶之情。

「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你专门攻击大型怪兽?」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我这问题让七曲的口吻一口气降到冰点。

「为什么我要告诉陌生人这种事情。」

「呃,说到陌生人……」

「而且还知道我的名字,你果然是变态跟踪狂吧。」

「我们同班啦!」

我忍不住大叫。

「……………………」

「为什么不说话?」

「抱歉,我完全没注意到你。」

「噢……那么……」

「不要。」

「唔。」

「再说同班就能过问别人这种事情吗?你是白痴吗?」

她站稳脚步再次展开追击,攻得我无力招架。

「谢谢你帮了我,明天开始不管在学校还是在《镜》,都别来找我说话。」

她抛出锋利的言语刀刃,就要离去时,我……

「既然这样,你把点数还给我吧。」

……使出了逆转的大绝招。

七曲的脚步再度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就把点数还给我。从此我们互不相欠,形同陌路。」

「你这家伙……」

「要是你做不到,我也没必要照你说的话做。在学校我会毫不顾虑地找你聊天,放话说我们在交往,如果有人间起,我就回答你只是在害羞而已。」

「你、你这个混帐。」

「怎样啊,你打算怎么办?」

我朝气得面红耳赤的七曲咧嘴狞笑。

777

「……话说回来,哥哥你为什么对兜帽战士有兴趣呢?」

因为做了不习惯的事情累得我筋疲力尽,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回家后吃了顿迟来的晚餐,洗个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我向妹妹聊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妹妹同样有个属于《假面》的名字,可以和她聊『另一边』世界发生的事情。

两人可以聊同一个话题,实在是让人庆幸的一仵事。

「嗯,就算这么问我……」

妹妹的问题问得我也不禁纳闷。

我家不过是间小公寓,虽说男女有别,但没有多余的空间让我们兄妹各自拥有自己的房间,因此我们兄妹共住一房。妹妹在上铺,我们隔着上下铺聊天。

听见她这个问题,我一时问答不上来。

「我就是对她感兴趣罗。」

「这种情况还真稀奇。」

「会吗?」

「对了,不久前你不是还在抱怨『厌烦了』吗?」

「是啊。」

「之后你一直在打些小喽罗,赚点点数就结束了吧。」

「我想说只要有能在定期测验中加分的点数就够罗~至少目前是这样。」

「你看,你就是这个样子嘛,根本没有沉迷在里面。」

我懂妹妹的意思。

不久前,我只是随便完成需要的工作量就离开,但在留意到七曲之后,我常在《镜》里一待就待到很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不过我是真的很在意就是了。」

七曲是为了什么目的,做出这种毫无效率可言的事情,这点让我感到在意。

《镜》里的战斗。

成为《假面》,为了保卫比地球规模更庞大的宇宙之和平而迎战《巴洛斯拉德》——这样的英雄游戏,规模庞大得缺乏真实感。

不需要正义感,点数带来的报酬就足以让人目眩神迷,而上场杀敌。应该是戒也戒不掉的游戏,但是我腻了。虽然厌倦,但点数的魅力让我无可自拔,因为只要有了点数,这性上所有心愿都能够实现。

「你又觉得有趣了吗?」

「没这回事,我现在还是一样觉得厌烦哦。」

「是吗?真希望哥哥再着迷一次,我还想再看看那个呢。」

「改天等我兴致来了再说吧,总之明天就拜托你和未绪美联络罗。」

「我现在就传简讯给她。」

「谢啦。」

我一边聊天一边思考,但想着自己从没有意识到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

眼前我们兄妹的书桌排在一起,见到妹妹桌上放着的红色书包已经为明天上课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才想起自己还有功课没写完。

虽然很想倒头大睡……

「……干脆用点数写功课算了。」

「用来提升智力的话便宜多了,这话可是哥哥讲的哦。」

「考虑到还需要维持用的点数,结果不管哪种方式都不便宜,唉。」

头脑就算变聪明,必须完成眼前功课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这时候需要的不是智慧,而是劳力,何况我也不想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点数。

我叹了口气,从床铺移动到书桌旁。也许是认定话题结束,妹妹在床上读起了书。我一边与睡意和功课这两大难关奋战,一边思考起妹妹抛出的问题。

为什么我会对七曲感兴趣?

最后始终没有得到答案,背后传来妹妹沉睡的呼吸声,我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回想起来,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的某个夜晚。

或许是昏昏沉沉地思考所以没有多余的杂念,回想起来的影像意外鲜明。

夜里,在《镜》中第一次看见七曲七海,也就是兜帽战士时的事。在那之前,我想在此先简单解释一下,我到当时为止做为《假面》的经过和状态。

正如同妹妹所说,我厌倦了《假面》的战斗,宇宙规模的和平活动太过壮大,也没有个完整的故事。故事性薄弱,只是接连打些小喽罗和大魔王,要不是有可以用于现实世界的点数型报酬制度,我老早就放弃了。只要有点数,大部分的心愿都能实现,靠外星人的技术来实现心愿的超方便报酬,不管对谁来说肯定都是魅力十足。受这魅力吸引的不分大人小孩,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当然都有欲望。

与其耗日费时地找出具有正义感的热血份子,用欲望来驱使多人行动显然更是省事,虽然费用差距无法想像,从外星人判断这种方式最为恰当来看,可见他们很清楚地球人的习性,不过说不定这只是暗示出一个丑陋的现实,那就是不论在哪个星球,与人类类似的生物都有同样的欲望。

总而言之,人们为了点数以《假面》的身分与怪兽作战。我开始在《镜》作战,是在升上小学高年级之后的事。从小喜欢在游戏里打怪升级的我,一个人勤奋地默默打些喽罗,毕竟没有大人会带小学生一起攻打大型《巴洛斯拉德》,也可能其他人认为我只会碍手碍脚,没有来自公会方面的邀约,导致当时的我只能应付小喽罗。

搞不好单纯只是因为我这小孩不讨人喜爱……我不是很想承认有这个可能性。

《镜》里没有升级的概念,但可以获得点数。战斗有《强化光子》的帮助,接下来只要能掌握诀窍,应战上不会有太大的困难。于是我就这么勤奋不懈地储存点数,在半年前实现长久以来的心愿,之后便开始觉得有些厌烦。

好了,我的事情就交代到这里,还是把话题转回七曲身上吧。

虽然厌烦,但点数的实用性让我又舍不得放弃,于是用这种方式进出《镜》。随便打些喽罗赚赚点数,点数赚到后立刻离开。就像妹妹所说的,从半年前起我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那一天,我也是打完喽罗,正想离开时发现了她。

兜帽外套形状的向具虽然稀奇,像是在找寻东西的模样也让我觉得不太寻常,于是决定尾随她的踪迹。说不定注意到她的裙子是我们学校的制服裙也是原因之一。追上前后,我看见了她和大型怪兽战斗的场面。

第一天——「她是新人吗?」我心想。

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挑战起大型怪兽的新人并不罕见。这些新人通常会因为死亡惩罚而付出一笔点数当作学费,隔天起要不是行动变得慎重,就是怕得再也不敢来了。

隔了一天,她又前来挑战。

她这么做不晓得是不死心,还是在某种程度上习惯这种世界,会挑战起单独征讨大型怪兽的可能性,我猜大概不出这两种情形。第三天她又做出相同的事情,让我深信她确实是打算单独挑战大型怪兽。到了第七天,这份自信随之崩毁。没有胜算的战斗连续进行七天,照正常逻辑看来简直是头脑有问题,照理来说要不干脆放弃,或是思考因应对策,也可以为下一次的挑战储存点数,以其他方式应对。但她从不改变对战模式,只是不停重覆着相同的事情。

兜帽战士的真实身分该不会是七曲吧,我会这么想,纯粹是出于直觉。兜帽战上的鲁直和七曲的古怪似乎有些共通点,最后证实了我的直觉果然没错。

这一天晚上,我和七曲达成了一个协议。

「我来教你打倒大型怪兽的绝招。」

相对的,她必须告诉我拘泥于大型怪兽的理由。

我们就这样达成了协议。

至于为什么我不惜答应她这种事,也想知道她的目的,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为什么呢。」

我喃喃说着,睁开了眼。

分不出是记忆重现还是梦境,一睁开眼,眼前是被口水弄脏的笔记本,我不禁愕然,想来是功课做到一半趴在桌上睡着。一看时间,闹钟也差不多快响了。反正抱头苦恼也无济于事,于是我叫醒妹妹,用完早餐,做好上学的准备后,就动身前往学校。

我一如往常地和朋友寒暄,随口附和昨天晚上电视节目的话题,就这么到了朝会时间。导师进入教室后,和平时一样开始点名,然后七曲七海不出所料地迟到了。

她和我在同一个时间回来,到底为什么会迟到?难不成她之后又回到《镜》中了吗?

她看起来昏昏欲睡。

「我迟到了。」

「好。」

七曲无视老师敷衍的回应,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座位,老师也没多理睬,继续开始点名。

我和走向自己位子的七曲目光交会,「嗯……」她出现了和以往不同的动作。她在一瞬间停下脚步,朝我看了过来,板起脸孔,眯起眼,瞪人似地瞧着我。不过,不对,我注意到她不是在瞪人,该不会……

「你视力不好吗?」

这是视力的关系。我猜想,说不定她的视力其实很差。

「…………」

七曲没理会我的问题,但是比平常更睁大了眼,再次迈开瞬间停下的脚步。也许是因为迟强的关系,她用力撞上自己的桌脚,发出不同于以往的吵杂噪音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然后和平常一样支着手肘望向窗外。她那副一如往常的模样看来甚至像在掩饰害臊,在短暂的寂静笼罩后,四周又回到平时朝会般的气氛。

老师点完名后,开始交代联络事项,我们则是懒洋洋地听着。

七曲持续望着窗外,窗外照样有个独眼黏体生物。从《镜》里朝外窥探的怪兽,如幽灵般旱现半透明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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