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自己生来就是一个无能的蠢人,却不知为何受着幸运女神的眷顾顺风顺水地沿着发迹出世的道路走着,然后有能力而且聪明的人从后面横插一杠威胁到自己的椅子的话将会怎么样呢。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无能的蠢人,根本毫无赢过聪明有才能甚至长相还不错的后辈。可是自己必须在这职场生存下去。那么无能且愚蠢而且容貌平庸的自己所能做的,不就只有与自己同种程度的笨蛋联手贬低有才能的人才并将之驱逐出这个圈子嘛。
所以说才做这样的事情啊。
相对于优秀的我来说。
那些无能的笨蛋联合起来组成党派。
——真是的,一群可悲之徒。
巴尔塔扎尔·格林少尉经过一周时间做成的报告书不知什么时候经过他人之手篡改并提出,他不断地向上司辩解着这件事,不禁发出对同事们的哀叹。
十分幼稚的做法。
可是他不会侮辱凡人们那种阴暗的感情。只要他们还是笨蛋,就会一直拼命用他们那种笨蛋的方式去持续讨厌着优秀的我吧。在这里重要的不是与这些笨蛋在同样的条件下战斗,而是如何继续保持自己顶头上司的信赖。
听完巴尔塔扎尔的辩解以后,圣·沃尔特海空军作战司令部,多岛海方面局长安迪·波特上校一如既往思虑颇深地将眼神朝向巴尔塔扎尔。
“篡改的几个地方,都与你所说的完全无异啊。”
对比了巴尔塔扎尔提出的篡改前的数据资料与篡改后报告书的差异,安迪上校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不寻常的事态呀。没想到在作战司令部内竟然会盛行起此等愚蠢的做法。这里又不是小学,而是圣·沃尔特最出色的头脑们聚集的场所啊。想一想吧,让做这种事的人来指挥一下司令部,将会消耗几千几万人的性命啊!”
在平常冷静的安迪上校,非常罕见地,在话语之中难以隐藏自己的愤怒。
——尽管部下都是一群笨蛋,但上司很有才干这点真是万幸了。
去年夏天尤迪加作战时也是这样。对于当时还是区区实习生的巴尔塔扎尔上交的报告书,当时还是中校的安迪通读了一边完全没有嗤笑,而是向局长交了上去。再此之后Air Hunt岛被毁灭,安迪也没有做出横插一杠夺去部下功劳这种肤浅的行径,而是将之作为巴尔塔扎尔的功绩就那样向作战指令本部报告了。
“最终确认时怠慢的我也有不是,是我没有小心。”
不是将在这里对那些卑贱之徒的坏话灌进上司的耳朵,而是对自己的不小心道歉的话大概更好吧,这样显得更加值得称赞。
安迪上校没有将目光放在巴尔塔扎尔身上,而是继续盯着报告书,
“……你在有才干的基础上,最好改改与别人相处的态度吧。像你这样的性格将无谓地树很多敌,要注意啊。”
他如是忠告道。巴尔塔扎尔不是很明白。虽然想着上司就是常有这种说教癖吧,但口头上还是恰如其分地回应道。
“是,对您的忠告诚惶诚恐。”
“嗯,虽然可能你还不明白啊……可是……这点啊……简直是没怎么经历过的事态啊。有必要找找烦人了。真是的……他们懂得什么叫战局吗,我们这帮部员的话。”
安迪上校今天不知第几次深深地叹气,眼睛上翻盯着巴尔塔扎尔。
“……对你深表同情。尤迪加作战的战功不管怎么说都实在太大了。连作战司令本部都来打听关于你的事呢。然后在兵棋演习上也赢得太过火了。虽然我不会说,故意给我去输吧,但赢的方法太不留余地也招来了很多多余的嫌弃啊。每一次每一次,都重复对前辈们用包围歼灭,才会树敌啊。”
所谓兵棋演习,那是圣·沃尔特作战司令部所推荐的一种战术模拟。两名玩家成为双方的指挥官,在再现战场地形的模型上来移动模拟各个兵团的棋子,如果发生了接触则根据骰子的点数来判定战斗结果,来确定双方支配的地域抑或是全歼来决定胜负。由于有着地形效果、天气气候以及补给的有无来进行修正,再加上骰子的点数,那是一般人来作为消遣的有着非常复杂规则的游戏。由于在设定上还有着模拟实际作战计划的功效,所以也不能一概将之笼统地归为游戏,这也算是重要演习的一环。
巴尔塔扎尔在这兵棋演习上,面对着身经百战的参谋将校,也几乎是毫无慈悲虐杀式地重复着胜利。那样无情的获胜方式将那些老把式将校的自尊都撵了个粉碎,对手往往都怀抱着对巴尔塔扎尔的恨意离开了棋盘。
“在实际的战场上各处奔走的参谋,被没怎么上过战场的新手以包围歼灭的方式吃了败仗后,在感情上过不去也是当然……可是没想到这点竟然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没想到竟然到了分裂这个职场这样如此严重的事态。”
“我诚惶诚恐。”
听到机械般的巴尔塔扎尔式的回答,安迪上校稍稍瞪着天花板沉思了一会儿,口吻变得柔和起来。
“……虽然问这事有点奇怪……你,有朋友吗?”
不明白他这么提问的意图。
“没什么特别的。”
“埃利亚多尔之七人……啊不,现在是六人了吗。与他们的交际呢?”
巴尔塔扎尔不由得嗤笑起来。虽然报刊杂志的采访中一直在强调着他们之间的羁绊,可说到底只是为了个体面。他自己从来没有认为他们是同伴。
真的,一次都没有过。
“有时候,他们会来拜访拜访我。”
大概想着一概拒绝和他人之间的交流会给人以不好的印象吧,于是他便恰如其分地如是说道。
“听说沃尔迪克航空队的紫神乐少尉,前几天来拜访你了。”
知道得真是清楚。大概有人说过神乐曾到作战司令部打听自己的住处,这件事便传到了上校的耳中去吧。
“是,只是闲聊两句而已。”
“……Hmm。士官学校时代的朋友是非常宝贵的,要珍惜啊!”
“是,我诚惶诚恐。”
“你非常之优秀啊。在某种程度上说,被周围嫉妒有点飘飘然这也没有办法。可是你本身对付得也并不值得称赞。要学会懂得人类感情的微妙之处,我希望你首先能跟友人进行交流。”
安迪上校好似教训一个表现不好的学生一样这样说道。
——这上校虽然很有才干,说教癖确实玉中之瑕啊。
将那份焦躁掩藏于内心,巴尔塔扎尔保持着扑克脸回答道:
“对您的忠告,我深表感谢。”
安迪上校将订正了篡改过的地方的报告书扫了扫,把话题引回到工作上。
“于是,这虽然是你的报告书……你是说,两个飞空要塞毫无疑问就在Santose岛周边吗?”
“虽然可能有微小的差别,但里面的确混杂着与乌拉诺斯的舰队不同的呼号。恐怕就是飞空要塞。”
“巴塞诺斯和卡奇诺斯吗?”
“恐怕是的,至于剩下的两个飞空要塞,简直就是丝毫没有留下痕迹,给人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啊。”
根据综合起来的迄今的目击情报,可以判明派遣到多岛海方面的乌拉诺斯飞空要塞共有四个。这次的这两个,参与了尤迪加作战的巴塞诺斯以及卡奇诺斯,虽然能接到频繁的目击报告,但剩下的两个却杳无音信。
“那另外两个应该不会避开就那么通过了吧。现在作战本部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得到地面上防御设施的哪怕一点点情报了。现在必须尽情报科的全力去解明巴塞诺斯和卡奇诺斯的全貌。而且从Santose岛来的情报也不可缺啊……可是要与潜入工作者取得联络非常困难。”
与这Moregan岛隔着大瀑布在至近距离相望的Santose岛,是作为圣·沃尔特军在南多岛海立足用的桥头堡。乌拉诺斯/Haiderabad联合军当然也会将主力舰队调往Santose岛,铺设强大的要塞等待着圣·沃尔特军的到来。
下一次决战的舞台,在Moregan岛与Santose岛中间——大瀑布的上空发生的可能性很高。为了在决战之中取得胜利,解明敌方战斗力的全貌是必要的。可是Santose岛的防谍机关异常优秀,岛内的状况完全被蒙上了谜之面纱,连敌情报告的只鳞片羽都无法获得。
安迪上尉阅读完毕巴尔塔扎尔的报告书,抬起了视线。
“……还是数字具有说服力。一如既往的很好的报告。然而,我还有另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是!”
巴尔塔扎尔伸直了背。虽然恐怕是很麻烦的任务,但既然是部长亲自点名,有一做的价值,为了将来发迹。
“你知道希尔瓦尼亚王家的旧臣,正在圣·沃尔特帝国境内逃亡吧。”
“是。”
七年前,治理着Santose岛的希尔瓦尼亚王家在乌拉诺斯的进攻中灭亡了。据说虽然王族已经被斩尽杀绝了,但还有仍然存活的旧臣们散布在全世界,企图有朝一日复兴王家而一直潜伏着。虽然对于圣·沃尔特来说这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所以至今都没有怎么积极地搜集情报,可战局的焦点定在Santose岛后那重要性就急剧增加了。
“我想拜托你进行对他们有关的情报搜集。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希尔瓦尼亚王的妹妹柯莱特殿下嫁入了圣·沃尔特,可她丈夫是外务省的名人,如果只是区区一介情报科局员去找他表示对此事关注,那一定会立刻遭到报复吧;而Warukyuure的阿克梅德则一直在Westeland大陆忙着与乌拉诺斯作战,要取得联络很难吧。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找到除了柯莱特殿下和阿克梅德以外能做主的人将之作为我们的同伴……”
作为谍报部的工作,这实在是小事一桩,也就是所谓的杂务。如果顺利完成则大有裨益,但即使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非常面向下层的任务。巴尔塔扎尔说一不二,直接应承了下来。
“这也不是那么难的任务。通过正规渠道向柯莱特殿下请示的话,不是就立即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么。”
“尽管你可能会这么想,但这才是非常难的一环。她好像有什么顾虑一样,无法这么轻而易举地吐露关于希尔瓦尼亚王家的相关事宜。当然如果你能顺利讨好之,能顺利套出情报的话也不至于那么难。”
巴尔塔扎尔稍作沉思,回答道。
“……柯莱特殿下恐怕在隐瞒着什么事吧。”
“应该是有吧,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是关于公主伊丽莎白的有关情况吧?”
“嗯,有这个可能。虽然公主在那次战争中作死亡处理了,但却没有任何人确认过尸骸。虽然说出这些话与世间的流言也没有什么显著不同,可是仍然在生存的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
亡国之公主,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
非常喜欢这种没落贵族流离传说的一般大众,将伊丽莎白现在仍然活着,而就沉闷经过艰难困苦隐忍着以复兴王家为目标谣传得栩栩如生。由于这作为大众童话故事是一个很有趣的事例,因此以伊丽莎白为原型的舞台剧和绘本故事不胜枚举,可一旦到了认真调查此事的时候却根本无法沉下心来。
“我明白了。我会从柯莱特殿下的周围搜集情报的。只要将她周围安定下来然后再讨好之,上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障碍吧。”
“策略就拜托你了。需要旧臣们的时候是在Santose岛攻略后,安抚住民们的时候。尽管并不是紧急事件,但希望你能一周向我汇报一次经过。”
“是,我定当全力以赴。”
脚顿地,敬了个礼,巴尔塔扎尔离开了办公室。回到在局中三层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考虑交给自己的工作。
——消失了的公主伊丽莎白。
这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强烈地萦绕在脑中。尽管找到旧臣们将之拉拢为同伴是本次的重中之重,但如果能找到伊丽莎白并取悦之,将她也拉拢为同伴的话,就没有必要特别去找旧臣什么的,而对面就会主动跪着送上门来吧。
——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啊。
——想必一定很有利用价值吧。
那样想时,当地雇佣的馆员拿来了一封快递。
“格林少尉,给您的信,女性来的。”
“?”
“是女朋友吗——?”
馆员这么半开玩笑地说着,将一封封口的信递给了巴尔塔扎尔。
也没有笑一笑作为回应,他完全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发信人的名字。
是塞西尔。他叹了口气。
“在这么忙的时候。”
虽然完全没有心情看其中的内容,但想到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勉勉强强将文字扫了一遍。
“是我,塞西尔。你还好吗。虽然我想着,哎呀不用给机长你寄信也行吧,但明明给其他所有人都寄了却唯独不给机长寄……于是姑且便寄了一封,虽然你可能也不会读。”
那样子写道。他越来越没有读信的心情了,便没有办法地扫过了上面的文字,写的都是些有的没的,像是在Serufaust士官学校的塞西尔的生活啦,一些蠢话啦,以及对将来的展望什么的。对塞西尔的将来完全没有兴趣,他疲惫不堪地略读着,终于到了最后一段。
“机长你也好好的呀——我呀,在这里也成绩优秀呢,说不定毕业以后能进作战本部呢,到那时请多关照啦。”
读毕后,便草率地将信塞进了信封,扔到了垃圾箱里。回信什么的一点儿必要也没有,他本这么想,但刚刚安迪上校的话语闪过脑中。
“要学会懂得人类感情的微妙之处,我希望你首先能跟友人进行交流。”
交给局员的所有书信,都是读过内容才送达的;而从这里向外送的时候也一样,都是精查过所写的文字究竟有没有泄露情报才向局外送去的。所以这封信肯定也读过了,说不定啊,还在看着巴尔塔扎尔究竟会不会写回信呢。
——必须要看起来跟朋友们有交流,吗……
虽然很麻烦,但比起不回信来说还是回吧,这样大概能让上司保持好印象。巴尔塔扎尔再次叹了口气,从垃圾箱里拾起了塞西尔的信,给上面留的地址写了回信。
可是他从来没有写过什么信,因此不知道怎么写。嘛,如果是给塞西尔写的话怎么写都行吧,连引子也没有,就草率地写下。
“你丫(译者注:与当时和神乐散步时对神乐的称呼一样,用的「貴様」)要是进入作战本部的话,我会赏你个打扫厕所的工作。你丫作战的对手不是乌拉诺斯,而是便器上的污渍。”(译者吐槽:越来越期待巴尔塔扎尔知道塞西尔的真实身份以后露出的表情了。)
写完以后,点了点头,这么样就行了。只要一想到收到信以后的塞西尔像猴子一样满脸通红地Ki-Ki-地叫着露出不甘的表情,胸中就呼地轻松了起来。这可能就是所谓人的相性吧,和塞西尔相处的话无论怎样都觉得烦,这也没有办法。
将回信交给馆员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塞西尔什么的怎么都无所谓,死了还是活着关我什么事。
——问题就在于公主伊丽莎白,无论怎样,就没有什么办法知道她的生死吗。
——如果她要是还活着,我倒是可以运用自己所有的人际交往能力去取悦她……
靠我那使不完的能力以及容貌,再加上在社交派对上的历练以及洗练至极的话术。将自己迄今积累起来的所有投入进去让公主伊丽莎白依从,将之拉拢成为同伴,这样的功绩可是不可估量的啊。
——真想早日出世,从这些被低能儿们拖后腿的烦恼之中解放出来。
这嘴里无法说出的祈愿流入胸中,巴尔塔扎尔沉思起了能与柯莱特搭上关系的方法。要竭尽心气十足的原王族,如果有相应人物引荐自己的话会来得快些。出席了所有作为“埃利亚多尔之七人”之一而被表彰和招待的派对的巴尔塔扎尔,还是有几条中央省厅的高级官员的门路的。
——首先从请示取悦他们开始吧。
——沿着这条线,真希望能与柯莱特殿下的丈夫扯上关系。
——然后再接近柯莱特殿下,从旧臣们那里获取情报。
那大概就是最简单的途径吧。虽然稍稍有些麻烦,这确实是用手头现有的牌切实可行的做法。
一决心要这么做,巴尔塔扎尔便开始给以前认识的高级官员们用恭恭敬敬而洗练的笔触写信了。从对季节的寒暄开篇,然后赞赏了对方最近的工作情况,接下来委婉地披沥了自己看破了尤迪加作战的功绩,最后请求了拜访的许可。
这与给塞西尔发的信有天壤之别,是循规蹈矩的给长者的信,即使是只言片语也要担心并仔细考虑那边的感受。他想,刚刚被安迪上校指摘过的“根据对象的不同要改变态度”一定就是指这样的事吧,自己也觉得有道理,可浮现上来的却是冷笑。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对塞西尔和高级官员,怎可能去耗费同等程度的劳力。
在一天之内付出的卡路里可是有限的,尽可能高效率地分配能量有什么错。对毫无利用价值的塞西尔采用恶劣的态度,而对利用价值高的高级官员们则用此等程度的关心,这正是根据对手来使用能量的正确方法。
——在这番苦劳的彼方,要是公主伊丽莎白还在就好了。
写完了给高级官员们的书信,投了出去,巴尔塔扎尔一边眺望窗外一边这样想道。如果公主还活着的话,定当尽毕生之能量来拉拢之,给这份工作带来压倒性的成果,然后尽早结束此等低端的生活……——
阿嚏!
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即塞西尔·豪尔,打了个巨大的喷嚏,盯着从窗户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庞,擦了擦鼻尖。
“虽然受了点风寒……”
她这么自言自语道,回去继续学习。
晚上九点半。在Serufaust士官学校图书馆的自习室中一个人都不剩,现在是被塞西尔买断的状态。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凌晨一点这整整五小时,塞西尔每天一点折扣不打地充分用于学习。
今年,她是四年级学生了。三年级中途编入这个学校以来,一直没有让出年级第一的成绩。虽然原来就非常擅长学习,可自打Air Hunt士官学校毁灭以来,越来越投入全身心地努力了。
古今中外、过去现在的名参谋将校和军事学研究家们所著的机动战理论、航空战略理论、连续作战理论、纵深战略理论、补给线理论等等等等,这些著作理解了跟军事学有关的最尖端的理论,在俯瞰着现在世界技术层次之上,还预想了未来的战略战术,并提出了必要了国家层级的准备。这些虽然是完全看不到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只鳞片羽的跟杀戮有关的研究内容,但塞西尔天上持有的努力和斗志在周围的英才中变得出类拔萃,写出了让担当教官都屡次啧啧称赞的论文。
现在塞西尔正在起草的是以“也说机械化兵团跨越云龙山脉的可能性”为题的论文。Harmondia皇国被克克亚纳线环绕,编成了最新精锐机械化师团,不是正策划着经由尊金朝(译者注:在第二、三卷中,译者应该翻译成了Zuunjin朝,想了想果然还是换成汉字吧)跨越云龙山脉吗——就是这样的内容。横跨尊金朝和圣·沃尔特帝国国境的云龙山脉,是由海拔三千米级的高峰相连未加开发山岳地带。重型武装的机械化兵团要想越过,首先必须修道路,在跨越山脉之前竟有如此之多的Harmondia军通过本国领土内,这点尊金朝不可能允许。虽然作为着眼点很有趣,但是一个现实意味很薄弱的主题……虽然担当教官事前这么评论道,但塞西尔没有受挫,为了寻求己见的理论依据一直在博览群书。
必须要比同年级的任何人都优秀。
塞西尔这么鞭策着自己。要问为什么。
——因为我,也属于埃利亚多尔之七人。
年级在自己之上的大家从士官学校毕业后,四个人进了沃尔迪克航空队,巴尔塔扎尔则进入了海空军作战本部。这些作为士官来说都可以说是最棒的精英路线,前途无不大受瞩望。
——不想之后我一个人被剩下……
她强烈地希望毕业后,自己也能跟大家分配到同样的部队,然后再一次,能一起过在Air Hunt士官学校那个士官室里那样愉快的时光。为此,必须维持着让周围可以认同的成绩。
——加油,努力,明年再次,和大家一起生活……
将那种寂寞的心情委任于铅笔之中,塞西尔“咯吱咯吱”地继续学习。如果累了就站起身来,伸伸手脚做做体操,喝一点在水杯里泡的咖啡,啪啪地用手拍拍脸颊驱走睡意,再次学习起来。只是这么努力起来,就感觉自己好像离先头去了战场的同伴们更近了一步。
凌晨一点二十分,出了图书馆,一个人向学生宿舍走去。
在煤油灯照亮的路上啪嗒啪嗒地走着,向上看着帝都Serufaust氤氲的夜空。
那透过都市大气的微弱的星光,映出了已经离去的人的面容。
——美绪姐,还好吧……
自从去年夏天一别,已经经过将近九个月了,但塞西尔心中美绪一直没有消失过。那是一直以来非常体贴,非常喜欢的人。她有着与自己幼时失去家人的共同经历,还教会自己做料理,即使是非常无聊的玩笑她也咯咯笑个不停,是很棒的姐姐呢。
——还会再见面吧,美绪姐。
对着在不知何处的远远的彼方,现在说不定也在仰望着同一片星空的美绪,塞西尔如是说道。
美绪不可能是真心选择了背叛者的道路。一定是被谁强制而不得不去做的。若非如此,根本无法解释美绪言行的骤变。归省以后,美绪突然间便与大家开始拉开距离,那正是由不得不背叛同伴们的罪恶感中来的。塞西尔如是确认道。
——不可能就这样一生诀别了。
在某时某地,一定会再次见面。她深信着这点。
Serufaust士官学校的校内,不如Air Hunt那般宽敞,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学生宿舍,回到了六人的房间。
其他五人已经进入了梦中。此时,塞西尔发现书桌上放着一封书信。
“哇!”
她开心地、两眼放光地拿起书信,看到发信人的名字后一个趔趄。
“机、机长……!”
竟然是巴尔塔扎尔的回信。塞西尔迄今为止已经给清显、莱纳、伊莉雅和神乐寄过信,而且全都收到了回信,但无意中就是没有给巴尔塔扎尔寄过信。即使寄了反正也不会高兴,而且反正也不会回信。可如果那样的话总感觉太对不起结下那个“誓约”的同伴,于是前几天便寄了写着些有的没的内容的书信。她从未想过竟然会有回信过来。
“机长,真的好体贴啊……”
本想着那又没表情又傲慢又气焰嚣张又爱讽刺的自恋狂是个将人都不当人的冷血动物,好像还是有着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嘛。她感觉胸中有一种温暖扩散开来,连眼泪都稍稍出来了,塞西尔打开信封取出书信,读着里面的内容,对着墙壁将书信扔了出去。
“究竟什么东西啊这个人?!”
她不由得发出了悲鸣。什么东西呀,还打扫厕所的,还同便器上的污渍作战什么的,特意回这些真实莫名其妙。读了这种回信,还不如被无视呢。
被愤怒驱使着想要把信撕碎丢掉的时候……她的手止住了。
“……留着吧,这封信。”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么做可能会比较好。与其撕碎丢掉,不如妥善保管,等有朝一日巴尔塔扎尔因为某种机会有求于塞西尔的时候,到那时就从胸前的口袋中将这封信取出来甩在他面前吧。那样就能对着着急忙慌开始辩解的巴尔塔扎尔,甩出成倍的厌恶了。
这样决定后,露出了冷冷的笑,塞西尔将巴尔塔扎尔的来信收入私人物品的匣子时——倏地眼睛瞥见了发信人的住址。
Moregan岛,Chandora地区。
那个瞬间,眼前闪着光,燃着的王宫从记忆的褶皱中显现出来。
那握着哭喊着的塞西尔的手下达了“给我活下去”这条严命的父王的身影。
“拜托了,阿克梅德,带着这孩子逃走吧,这样希尔瓦尼亚的血脉还会存留下来,会成为多岛海的希望,有朝一日将会成为毁灭乌拉诺斯的希望之光。”
跪在王的面前,接受了命令的阿克梅德。那种连跟王一同赴死也不被允许的万念俱灰,从那拖得长长的漆黑的斗篷中发出声来。
“吾之机翼将永远在希尔瓦尼亚王家的膝下。”
对王发下这仿佛渗出血的誓言,阿克梅德翻了翻斗篷的下摆,抱起塞西尔果敢地瞪视着充满了敌机的夜空。
然后飞上天空——
然后穿越了地狱,抵达了Moregan岛Chandora要塞。
塞西尔·豪尔这个姓名,是为了隐藏真身,由姑母柯莱特·Avory起的假名。而知道公主伊丽莎白仍然生存着的人,只有以阿克梅德为首的一帮重臣们。这个秘密,在塞西尔成人之前将一直被藏匿起来。
今年十二月(译者注:“今年”指帝纪一三四九年/圣历一八六四年。在这一年有两件事情发生了或者将要发生:七月,第二次伊斯拉舰队出发;预定于十二月在乌拉诺斯第一王子与呼风少女妮娜·维恩特之间选出乌拉诺斯的继承人)就十八岁了;后年迎来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塞西尔必须做出决断。
是继承王的遗志,以再兴希尔瓦尼亚王家为望。
还是忘记自己的出身,作为市井的一介平民活着。
二选一。
“哈……”
只要想到这件事情,塞西尔的口中就难免漏出叹息。
——肚子疼……
胃中就像盘踞着一块大石头一样感到一阵阵的痛。背负着与自己的意志无关的事,实在太沉重了。
后年做决断的时候,自己将选择哪边呢。寻求着答案,塞西尔窥探了下自己的内心。
——成为普普通通的人就好了……
这是诚实的回答。如果说对王家被人毁灭这件事一点都没有不甘心,这绝对是谎话,但如果被问到自己想不想作为先锋摇起复兴王家的大旗,那样的意思在自己心中无论怎么寻找就是找不出来。
既不是说胆小也不是说麻烦。
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势必又有大量的人要为之牺牲。如果想要在Santose岛再兴希尔瓦尼亚王家的话,无法避免要与乌拉诺斯战斗。将许多士兵的尸骸作为垫脚石来再行王家究竟意味着什么,说实话,她无法理解。
——我无法忍耐因为我希望再兴而死人……
——所以我啊,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好……
一边看着从窗户玻璃上映照出的自己的表情,塞西尔一边确认着自己的意思。
说来,如果下次战队决战胜利的话,圣·沃尔特军应该会乘胜追击去攻击Santose岛。只要事态运转顺利的话,说不定再次踏上Santose岛的土壤指日可待。
根据阿克梅德的话,在Santose岛的住民们收到差别性的对待,因为重税喘不过气,被强迫着征用去做极其严苛的劳动。岛内充满了怀念希尔瓦尼亚王家治世之道的声音,只要塞西尔愿意,全体Santose岛民都无可争议地会成为同伴吧……就是这样。
只要能再次回到被掠夺的故乡,说不定现在的想法也会随之改变吧。
——不明白啊。虽然不明白……
——但我不希望死人……
塞西尔对着窗户玻璃送出了无力的眼神。
现在的塞西尔所希望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结下誓约的七人再次聚集在同一个敌方,一起在空中飞翔相互说笑。在此以外的事情,说实话,她无法抱有太大的兴趣。
在希尔瓦尼亚王家还存在的当时,她一直作为公主在过着被他人服侍的生活。在Air Hunt士官学校结识的其他六人,不是将她作为公主而是第一次将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少女对待,他们是真正的同伴,对于现在的塞西尔来说是最重要最珍贵的宝物。仅仅为了那个羁绊,她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