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二〇XX年,甲子园盖起了面类巨蛋。
另外这是现实。
「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甲子园巨蛋化啊。」
对,我不知为何还活著,在内野席铁丝网附近清醒过来。
我一起来就马上发觉异变。
首先是很暗。
抬头一看,没了天空,多了屋顶。映著瞻球屏幕(译注:架设于外野中间地带的深色屏幕,便于打者、捕手、主审辨识来球。)微弱光源的屋顶,简直就像密林的树枝一样曲挠。因为颜色是灰色的,可见建材是荞麦面吧。
「好扯。」
我一边吐无意义的槽,一边环视周围。巨蛋以外的部分也不正常。混凝土地板变成宛如荞麦面老店的桧木地板,座椅和墙壁则是变成红色漆器,这恐怕是当成荞麦面的底座吧。
最扯的是瞻球屏幕上端的记分板。
两校选手与裁判团,合计二十二人的名字全部显示为『荞麦面』。
「呜哇哈哈哈。」
我不禁发出乾笑,也只能笑了。
甲子园真的面类化了。这下该怎么办?
不过问归问,也不能怎么办就是了。
「……唉」
我了口叹气,总之先走一走再说。
虽然四周很暗,但我有光源,就是叉子。它从刚才就一直闪烁著强烈光芒。只不过,不像公园那次那样拉著我。或许是因为甲子园整个面类化的关系,在往全方位的拉扯下,互相抵销了。
先不管这个,我用叉子代替手电筒照亮观众席。
没有人类。
取而代之的是荞麦面摆在座椅上。
「为什么?」
我眨了好几下眼睛,但那果然就是用竹筛盛放灰色的面、附碗盛装荞麦面酱汁的荞麦面料理。看样子甲子园内野席似乎化为荞麦面博物馆。恐怕连阿尔卑斯席(译注:甲子园球场介于外野席与内野席之间的观众席。)也是如此。
超越四万个的座椅上全部被荞麦面淹没。
这是什么面类地狱。
「倒是这些荞麦面,难道是……」
我忽然起意,用叉子戳戳看荞麦面。
随后,面、竹筛和碗发出闪光,像电影CG特效那样改变轮廓,最后再次发出闪光。只见座椅上坐著一名身穿阪神队纪念衫的胖大叔。
他一手拿著啤酒罐,看著黑漆漆的球场。
「啊〜啊,看来这下要派三级年生回忆代打(译注:派很少上场的板凳球员上场代打,美其名为「留下宝贵经验与回忆」。)了,不对!是停电吗!?」
大叔一大叫,灰色触手随即伸了过来。
「喔喔喔喔!?」
大叔被触手紧紧缠住。
三秒后松开时,座椅出现普通的荞麦面。
看来这些大量出现的荞麦面,正是人类面类化的模样。
「太扯了……」
我一边嘀咕一边继续走,走上内野席的阶梯。
我抵达BOX席,却不见荞麦面。
相对地,桌上散落著几枚硬币。
「这是……」
一枚五〇〇日圆硬币、一枚五〇日圆硬币,以及三枚一〇日圆硬币。硬币底下垫著纸。是张奇妙的收据。要说哪里奇妙?就是『兹收到荞麦面费总计五八〇日圆整』这行字被双删除线划掉。
然后空白处留下手写备忘。
『对不起。』
文字下方有个圆形小水渍,是滴到水滴的证据。
我脑中浮现荞麦面眼角噙著泪水的模样。
我感到一阵刺痛,宛如心脏被针刺穿。
「…………可恶!」
我竟然又害她哭了吗?
我深呼吸,好恢复镇静。
然后连同纸抓起硬币,收进口袋里。
「你等著。」
我迈步前进。
甲子园化为面类地狱,观众化为荞麦面。我不知为何幸免于难。
虽然状况整个莫名其妙,但我只知道一件事。
「我现在就过去。」
我的荞麦面在甲子园的某处等我。
我得去吃掉她才行。
***
然而,甲子园面类地狱实在大得吓人。
毕竟面积相当于整座甲子园。废话!
总之我到处走,从内野席进入甲子园内部。
「荞麦面,你在吗──!」
我大喊,却没有回应。
因为内部也是一片漆黑,我于是用叉子的光照路前进。
球场内部的混凝土墙也变成桧木墙。夏季高中棒球或阪神队的海报则变成荞麦面店龙飞凤舞的手写菜单。阶梯旁,本来应该是仓库的区域也堆满了写著『百分百荞麦面』的袋子,像洪水一样满溢出来。
「这下不愁没有紧急粮食了。」
我呢喃著表达感想,同时沿著通道继续前进。
煎东西的滋滋声响传来。
「是炒面店……」
隔壁则是拉面店,听得到熬汤的咕噜声响,闻得到豚骨的味道。
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理,看来面类事物都有保留下来。
这么看来,为什么我会保持人型呢?
当然,我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我继续前进。
几分钟后──
在写著球场员工专用的纸拉门(前身大概是门)前发现倒下的人。
那是身穿黑西装、保持人型的男子,应该说,是MIB。
「居然是你!」
总之我靠过去看看。
黑西装被灰色的粗触手一圏一圈地缠绕住。
「哦哦,是hungry光太郎小弟。」
我的绰号变得无敌面类。
「你果然没事。」
「果然?」
「是《朗基努斯之枪》作为《概念破坏兵器》的能力。」
我得救的原因似乎是叉子。至于原理,我根本连问都不想问。
「哼,我的状态则是如你所见。」
「看了也不懂啦。」
「那么我就来说明一下吧。我就像这样,被《面类补完战争》的尖兵触手无力化。无视厂商建议的三分钟、讲究两分半硬度的我,或许不配当个面类……」
最好是会因为那种理由就失去资格啦!硬面派可能会暴动。
但是面类间派系斗争这种事,现在根本无关紧要。
「荞麦面在哪里?」
「哦。」MIB发出感叹声。
「首先就问这个吗?看来你也成长了。」
「废话少说,快回答我。」
「《面类补完战争》扩及整个球场,身为原因的她应该在球场中心才对。」
甲子园的中心──该不会是指投手丘吧?
只要穿过员工通道,应该就能够抵达球场才对。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这个愚蠢现象该怎么做才能解决?」
「用《朗基努斯之枪》。」
「我是在问你『吃掉荞麦面』以外的方法。」
MIB隔著破掉的墨镜,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看。
最后缓缓地摇头说:
「办不到的。」
「开什么玩笑!既然刚才都能荒谬地停止时间,就不能让时间倒转之类的吗!」
「虽然的确有可能。」
「居然办得到!?那你马上动手。」
「没用的。就算时间倒转,也只会马上重演《面类补完战争》而已。」
MIB用冷静的语气继续解说:
「《面类补完战争》即是《世界的真实》。相较之下,我的《面类时间控制装置》只不过是将《世界的真实》加工过的《荞麦粉》。两者的《荞麦粉》之间有著《荞麦粉》的差距。《面类补完战争》一旦发动,就只有《朗基努斯之枪》能够阻止。」
他的解说还是一样,既面类又无敌莫名其妙。
这下我明白我无法获得期望中的答案。
「吃掉她。她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才对。」
我凝视著手中的叉子。
它发出皓皓的银色光芒。
我应该用这把叉子吃掉荞麦面吗?
我脑中响起第一次见面时,荞麦面快要被用叉子吃掉时的话语声。
『请您不要挂心──我的事。』
即使害怕得浑身发抖,还是为了我露出笑容的荞麦面。
我已经决定要保护这样的荞麦面。
所以我抱著舍弃正常理智的决心,斩钉截铁地主张「你是我的荞麦面」。
这份决心,现在也没有改变。
「你要去对吧,hungry光太郎小弟。」
MIB似乎从我的表情察觉了什么,这么说道。
「那么我有个礼物给你,掏一下我胸前的口袋。」
「什么?」
总之我把手伸进去,取出一根像原子笔的物体。
印象中这是之前封印荞麦面记忆的《面类记忆窜改装置》。
「这个……要我做什么?」
「顶端有切换开关,切换成《人类用》。」
我照MIB的话做,喀嚓一声切换开关。
「只要折断装置,让线路短路,就能够窜改广大范围内的人类的记忆。」
「窜改记忆?」
「奇迹发生时,你应该会需要用到才对。」
MIB发出哼的一声做作地笑了。
「人类与面类的和谐,可不是条好走的路。」
「……我知道。」
和荞麦面共度的这三天,让我痛切地认清这点。人类与面类有著根本上的差异。尽管如此,我还是非做不可。虽然该做什么我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总之要做某种面类创举。
「去吧。祝你好运。」
MIB上下左右摆动脖子,好像是在画十字。
似乎是打算祝福我。
或许这家伙意外地是个好人。
画完十字的MIB发出庄严的声音──
「拉面。」(译注:日文音近「阿门」。)
一股豚骨高汤沸腾的味道扑鼻而来。
MIB扬起嘴角一笑。
「刚才那是献给伟大《面类神》的祈祷词。」
「住口,面类。」
人类与面类的和谐。
其中最大的障碍大概是笑点吧。
***
穿过甲子园长长的员工通道,便是雪国。
「为何?」
叉子光芒照亮之下的球场,一片白茫茫。
虽然看似粒粒分明的粉雪,却不会冷。
我蹲下来正要确认,一股芳醇香气就扑鼻而来。
这时我忽然发觉。
这是荞麦粉。
野乃夏混进甲子园土里的应该只有微量才对。
或许是因为甲子园面类地狱化,导致土全部变成了荞麦粉。
「……走吧。」
虽然没有根据,但我确信不疑。
她肯定就在前方。
我在荞麦粉之土上踩稳双脚,迈开步伐。
靠著叉子的光芒照明下,在球场一步一步地前进。
没有声音,阵阵耳鸣,宛如科幻电影外宇宙般的黑暗与寂静。
假使真的有地狱,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最后在通过一垒垒包时,我看见投手丘。
投手丘上也是一片白茫茫。
顶端摆著矮桌大小的漆器托盘。
这时我倒抽一口气。
她正跪坐著。
乌溜溜的黑发,五官分明的娃娃脸,凹凸有致的身材。
是那个身心也好名字也好、从里到外一切都不正常、和我共度三天的女孩子。
「荞麦面。」
我一呼唤那个名字,荞麦面就转过头来。
她的大腿上摆著一份荞麦面,脸上带著浅浅微笑。
「……您专程过来了呢。」
声音很平静。
「收到我的留言了吗?」
我拿出留言字条,荞麦面点了一下头。
「对不起。」
然后深深低头致歉。
「真的很对不起。我害甲子园变得很不正常。」
我没说「不是你的错」。
甲子园面类地狱化的原因在于荞麦面,这点大概不会错。
「但请放心,马上就会恢复原状的。」
荞麦面动手指著自己。
「笹冈先生,我恳求您。」
她依然保持微笑,缓缓地低声说:
「请用《朗基努斯之枪》把我吃──」
「先不说那个,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对话出现几秒钟空白。
荞麦面眨了眨眼睛,露出彷佛想说『咦?对不起,笹冈先生,现在我们正在谈重要的事情,方便的话请之后再……啊,不用了,您方便就好,对不起』的表情。即使在这种状况下,荞麦面依旧很谦虚。
「你等我一下。」
我从口袋掏出硬币。
五八〇日圆,荞麦面的外送费。我要荞麦面用掌心接住那笔钱。
「咦……请问?」
「你是我的荞麦面,不接受退货。」
荞麦面愣怔地张大嘴巴。
「还有,我也拒绝用叉子吃你。」
我斩钉截铁地说。
自从和MIB谈过,应该说远在那之前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用叉子吃荞麦面。这是因为,荞麦面用免洗筷吃会比用叉子吃更美味。
真是单纯的道理。
「────」
然而,荞麦面不知为何张大嘴巴呆住。
她来回看著叉子和我。
经过大约十秒以后,终于说:
「为、为什么!?」
荞麦面拍了下脚下的托盘,眼神表示不敢置信。
「只要用《朗基努斯之枪》吃掉我,甲子园就会恢复原状了喔!」
「据说是。」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完全不懂为什么是这样的原理。
「但是那并不构成我吃你的理由吧。」
「那……那、那样不正常!」
荞麦面很难得语气如此强硬。
「在笹冈先生心目中,甲子园很重要对吧!」
「是很重要没错。」
「比区区荞麦面还重要对吧!」
「不,并没有。」
我立刻回答。
在我思考以前嘴巴就已经回答了。
「咦?」
「荞麦面比较重要吧,显而易见。」
荞麦面的时间停止了。
但马上恢复流动,她使尽全力摇头。
「唔……那、那、那种话是骗人的!」
虽然样子有稍微退缩,但她还是继续抵抗。
「笹冈先生不可能重视荞麦面胜过甲子园!」
她不知为何如此肯定。
应该说,等一下,她刚才的说法相当过分啊。
我自认已经对荞麦面表现出相当明显的好感了。
「不,你误会了,要知道我愿意为了荞麦面做任何事。」
「骗人!那种话绝对是骗人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因为、因为……因为!」
荞麦面将跪坐的大腿紧紧并拢。
「因为……笹冈先生!」
荞麦面闭上眼睛大叫。
「应该很讨厌我才对!」
经过五秒空白时间。
「啥!?」
糟糕,我的意识被击出全垒打,飞到瞻球屏幕去了。
这个面类在胡说什么?是MIB亲自传授的面类流笑话吗?
「呜……呜!」
我才这么想,就发觉她似乎是认真的,因为眼泪大把大把地从她眼里流下。
「不是吧,别哭啊,那是不可能的吧,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有可能!」
荞麦面用惊人的气势,斩钉截铁地说。
「因为楚冈先生吻、吻、吻了我!」
「……所以?」
「所以应该已经很讨厌我了才对!」
「啥?」
真要说起来,那应该是喜欢上她的理由才对吧?
「所、所以……所以我……呜……」
「为什么哭!?」
「对、对不起……对不起……!」
糟糕。我完全不懂荞麦面的心境。
只不过,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误会了。
「……你听我说。」
既然这样,首先得解开误会才行。
我乾咳一声,重新振作精神。
为了继续甲子园面类地狱化前未完成的表白。
「我再说一次──我不可能会讨厌荞麦面。」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再来只剩说出口。
我抓住荞麦面的肩膀,滑顺的浏海随著我的呼吸摇曳。她的脸颊像雪一样白,鼻梁细长挺拔,下面是粉红色的嘴唇。我竟然吻过那嘴唇,光是想起来都忍不住想傻笑。
快,说吧。全人类都面类化了,没有人会来妨碍。
「因为我最──」
我正眼看著荞麦面的眼睛,说出那句话。
「喜──」
就在这时──
『像这种面类结局!怎么可以发生呀啊啊啊啊!』
宇宙第一不懂察言观色的白痴吶喊,在甲子园轰然响起。
***
我朝那家伙投以比哥尔哥(译注:Golgol3,日本漫画人物,世界第一狙击手。)还冰冷的视线。
那家伙当然就是露娜。她傲然站立在本垒板上,一身魔法少女服变得破破烂烂。露出的手脚上带著目不忍视的瘀青。魔法杖拦腰折断,长度剩一半。观察到这里后,我回了一句:
「现在正顺利,给我滚回去。」
「我不会承认这种被面类诅咒的结局!」
她还是老样子不听别人讲话。
露娜重重地踩著甲子园球场靠过来。
「倒是《面类补完战争》明明发动了,为什么这家伙没事?」
「是因为她本来就是面类吗……?」
「我不是面类!总之!」
露娜用魔法杖奋力指著我。
「笹冈光太郎!现在就给我交出《朗基努斯之枪》!」
这家伙怎么还这么拘泥叉子啊。
「你休想。这是荞麦面交给我保──」
『月亮与真实的魔法少女在此命令!《月面波动炮》发射!』
咻轰────────────────砰──!
那是比铃木一朗的雷射肩还要强劲的极粗雷射光。光之奔流擦过我的脸颊,划破甲子园的黑暗。转头一看,记分板上的『H』(译注:安打。)标志部分破了个大洞,冒出金色浓烟。
「……喂。」
刚才那是出局吧。
「喝!」
露娜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一把抢走叉子。
「啊。」
糟了。重大异常事态让我呆住了。
「给我等一下,喂!?你居然对一般人发射雷射!?」
「不是一般人喔,你现在已经是邪恶秘密结社《黑•艾博斯》的手下了!」
「什么!」
「对付邪恶组织的手下,不管再怎么偷拐抢骗都不违反《三誓约》!」
露娜将叉子转一圈,看著发出银光的叉子呵呵笑。
「万岁、万岁!《概念破坏兵器》终于拿到手了!」
窃盗犯•露娜嘴里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
虽然希望尽快逮捕现行犯,但不巧的是警卫已经面类化。
「露娜小姐!?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情!?」
「为什么?是呀,我就解释一下吧。这种场面就需要解说。梦想与浪漫的化身的魔法少女,在剧情即将进入高潮时揭发邪恶阴谋,这正是黄金模式的破案画面呀!」
那与其说是魔法少女,应该说是刑警片的黄金模式。
「无所谓啦,把叉子还给我!」
「呵呵呵,你也只有现在才能够说那种傻话了。喝!」
一声吆喝发出的同时,露娜将魔法杖朝天高举。
『月亮与真实的魔法少女在此命令!出来吧,《真实之月镜》!』
光球从魔法杖的宝石中浮出,然后爆炸。
惊天动地的闪光乍现,伴随比耳鸣更加尖锐高亢的声音。
二垒垒包上接著浮现巨大的《真实之月镜》。
「真不愧是甲子园,洋溢著浪漫……月亮好大。」
虽然一点也不明白这和甲子园有什么关系,但的确很大。它的直径在我家或垃圾场时是海滩球大小,现在却大到足以覆盖整个天空。光量也很惊人,彷佛真正的月亮就在眼前。
………………
所以?
「这就来解说吧。」
「慢著!这颗月亮有什么意义!?」
「《真实之月镜》是在高潮场面解谜用的重要机关。」
解谜是要解什么谜?事到如今那根本不重要。
「要开始啰〜最初感到疑问,是在我八岁时──」
荞麦面朝露娜投以严肃目光。我则是朝露娜投以『快滚回去』的视线,但当然没用。
「我经常感觉到面类的阴谋。营养午餐是超难吃的墨鱼义大利面、只有杯面果腹的饥饿看家生活、只因为我本名为『月见露娜』、满脸雀斑,就骂我是『月见荞麦面』(译注:日文「雀斑」前半部分与「荞麦面」谐音。)的不讲理同学……!」
才讲没几句就已经让人直摇头。露娜(绰号:月见荞麦面)闭上眼睛继续自白。
「所以当我十三岁时被魔法少女协会《魔法•艾博斯》挖角时,我高兴得快升天了。心想,原来世界并没有舍弃我,原来真正的我是电视上洋溢著浪漫的魔法少女。然而──我被背叛了!」
这个面类妄想录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魔法少女的选定基准竟然是『拥有荞麦面类的名字』!我相信一定是哪里搞错,照样入会,没想到这次竟然还要求要找面类赞助商!最让我感到打击的是协会名称《魔法•艾博斯》!笹冈光太郎,你知道《艾博斯》的由来吗!?」
「鬼才知道……」
「顺便一提,艾博斯的英文拼法是A•B•O•S。」
「所以?」
「倒过来念念看。」
我只好照做。
A•B•O•S→S•O•B•A(编注:荞麦面的日文读音。)
仅剩的紧张感猛烈松懈下来。
「看来你终于发觉了。魔法少女协会──不对,这整个世界!」
露娜奋力张开双臂大喊。
「被面类──诅咒了呀!」
现场充满寂静。
荞麦面一脸大受打击的表情。露娜则是一脸即使迎接世界灭亡之日、还是不舍弃希望的勇者的表情。而我则是推测掉落在投手丘上的佐料碟本来可能是止滑粉袋。
「呵呵,听到冲击的事实,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呢,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喔。」
居然还没完?拜托宣布比赛结束了好不好。
「于是我用《真实之月镜》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找到的就是《朗基努斯之枪》──破坏面类的《概念破坏兵器》被保管在INC内华达总部地底。我本来想要抢夺──却受到两个阴谋阻碍。」
「是什么阴谋啦……」
「护照与旅费。」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阴谋。
「为了克服阴谋,我本来考虑偷渡,但某天我听到传闻。被改造成面类的少女,以及带著《朗基努斯之枪》以便监视少女防范失控的面类监督官来到日本。当然就是指姬之宫他们。」
我忽然在意起记分板的修理费。
那可是商用电子看板,想必要花好几百万吧。露娜也真惨。
「只不过,并不是纯粹抢走《朗基努斯之枪》就好。MIB在《朗基努斯之枪》设置了限制器以免发生意外。解除条件是姬之宫不再是魔法少女。所以我将姬之宫的赞助商契约──」
赞助商契约吗?这么说来,这次事件的开端也是荞麦面的赞助商契约──
一阵毛骨悚然。
「──慢著。」
我的背脊一口气发寒。
「露娜,你刚才正要说什么?」
荞麦面的赞助商契约遭到解除。
那应该正是一切的开端。
从某处吹来一阵强风。露娜的金发迎风摇曳,流动的金发反射月光散发著强烈光辉。背负月光的露娜露出有所确信的无畏浅笑。
「笹冈光太郎,你现在才发觉吗?」
露娜以冰冷的声音说:
「是我用《疯狂之真实》洗脑姬之宫的面类赞助商,使之解除契约的。我的企图成功了。姬之宫被魔法少女协会除名,《朗基努斯之枪》解除限制器。唯一失算的是《朗基努斯之枪》从MIB那里落入你手中。」
露娜扬起嘴角一笑,继续说:
「我是魔法少女,不能抢劫一般人。所以我设计你和邪恶秘密结社《黑•艾博斯》缔结契约。如果对方是邪恶组织的手下,就算抢劫也不违反《三誓约》。」
「你这混蛋!」
介绍邪恶秘密结社、在海滩帮我们解围。
全部都是为了要从我身上抢走《朗基努斯之枪》吗?
太扯了。
要说哪里扯,就是我竟然会为了露娜这种白痴的阴谋而惊讶最扯。
「笹冈光太郎,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是不是以为我只是个成天躲警察、受世间嘲笑、被INC阴谋玩弄的小丑?你错了,我一直只身一人和面类战斗!锲而不舍地挣扎!这就是成果!」
露娜高举右手的叉子。
她高声吶喊,眼阵发出银光。
「如今《朗基努斯之枪》,拯救世界脱离面类的王牌就在我手中!」
寒光一闪。叉子尖端闪耀著和露娜眼眸相同的银色。
我的背脊一阵强烈恶寒。我走过去,介入荞麦面和露娜之间。
「……荞麦面,你快逃。」
「哎呀,你打算做什么?」
「……我绝不会让你使用那把叉子。」
「哎呀,为什么?姬之宫明明希望这么做。」
「……唔。」
荞麦面发出微弱悲鸣。
「你闭嘴。」
「我不要。因为你不知道面类的诅咒,不知道被同学用免洗筷掀裙子的屈辱,不知道被在意的人嘲笑『你的头发是月见荞麦面的颜色呢』、『你的胸部像月球陨石坑呢』的绝望!笹冈光太郎!你不会知道的!」
「最后那部分明明是你的个人恩怨!?」
「不对,是面类的诅咒!姬之宫的诅咒应该更可怕才对!」
只见荞麦面宛如反弹般浑身猛烈抖了一下。
「我现在就让你听听她的绝望!」
「咦……露、露娜小姐!?」
荞麦面大叫。露娜得意地呵呵笑。
「动力还有余裕。我就用《真实之月镜》告诉你姬之宫的真心话吧。」
「露娜小姐!不可以那么做!」
荞麦面站了起来,拚命地恳求露娜。
「唯有那件事请不要──」
『月亮与真实的魔法少女,露娜希•露娜在此命令!揭露她的绝望!』
叽────!巨大的《真实之月镜》发出宛如耳鸣的声音。
『《W•N•R》搜寻完毕。播放姬之宫荞麦面的真心话。』
在哔啵哔啵的机械声之后,荞麦面的声音带著麦克风回音在甲子园响起。
『对不起,我不该是荞麦面。』
***
「──啊。」
荞麦面的眼眶泛起泪水。
双手伸向月亮,全身上下诉说著「不要再说下去」。
但《真实之月镜》发出的声音仍不停止。
『五岁时,我发现自己的名字很奇怪。』
『可是,这是学者父亲经过深思熟虑帮我取的名字。』
『是母亲赞成,说是好名字的名字。』
『虽然在我问到名字意义之前,父母就过世了。』
『但我相信一定是具有正面意义。』
『所以我很努力。』
『努力,用尽全力,当上魔法少女。』
『我非常感动,因为我发现就算是荞麦面,还是能够造福他人。』
『但是。』
『失败了。』
『我有了喜欢的人。』
「────!」
『我把喜欢的人深爱的甲子园,用荞麦面弄得不正常。』
『喜欢的人的嘴唇,被我用荞麦面弄脏了。』
『喜欢的人──讨厌我了。』
『原来我错了。』
『荞麦面根本没有正面意义。』
『我这个荞麦面不应该存在。』
『对不起。』
『对不起。』
『像我这种荞麦面……』
荞麦面的声音,在黑暗无声的甲子园响彻。
『竟然喜欢上笹冈先生──对不起。』
***
荞麦面在投手丘上痛哭。
她摀著脸,哽咽地呢喃『对不起』。
在化为地狱的世界中心,她独自持续否定自己的存在。
「你听到了吧,笹冈光太郎。」
我没有回应。
光是接收荞麦面的心声就已经到达极限。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一直道歉的理由。
原来是这么──面类至极的理由吗?
「我就大发慈悲借你《朗基努斯之枪》吧。」
露娜将叉子递到我面前。
「你就帮她恢复成可爱的人类,那才是她本来该有的样子。」
「……可爱的人类?」
我感到剧烈的诡异感。
「没错。你也觉得人类女孩比较好吧?」
被露娜一问,我姑且自问。
人类女孩比较好吗?
就像荞麦面说的,荞麦面不该存在吗?
我凝视著荞麦面,她泪眼汪汪地凝视我。根根分明的浏海随著荞麦粉味的风摇曳,触感软绵绵的嘴唇微微地颤抖,就连故作坚强的笑容都消失的荞麦面就在那里。
所以我说:
「我不要。」
对话出现几秒钟空白。
「……唉。」
露娜故意当著我的面叹气。
「意思是你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你真的是烂透了。」
「并不是。」
并不是那么严肃的理由,而是更无聊的理由。
「说谎也没用。我就帮你问问《真实之月镜》。」
露娜再度高举魔法杖,朝向月亮。
『月亮与真实的魔法少女,露娜希•露娜在此命令!揭露笹冈光太郎的真心话!』
月亮发出宛如耳鸣的声音开始闪耀。
「哈哈。」
我笑了。露娜的话太好笑了,我停不下来。
要我帮她恢复成可爱的人类?露娜在说什么儍话。号称是月亮与真实的魔法少女根本不懂真实。我这三天得到的真实,露娜与荞麦面都不知道。
我再次看向荞麦面。
和我共度三天、世界第一面类的女孩子。
我已经无法想像失去她的人生。
『《W•N•R》搜寻完毕。播放笹冈光太郎的真心话。』
头上的《真实之月镜》发出格外强烈的光辉。
只有我知道的真实,散播到全世界。
『比荞麦面更可爱的人类根本不存在啦!』
经过漫长无比的空白时间。
露娜张大嘴巴大叫:
「喂──那、那算什么呀!?」
「哇哈哈哈哈。」
我继续笑。
感觉脑袋里面有东西裂开断掉。
那是人类不可或缺、但现在的我一点也不需要的回路。
大概是常识或理智那类的东西。
『跪坐在矮桌上的荞麦面好可爱。拚命遮住毫无防备的大腿的荞麦面好可爱。穿白色比基尼很害羞的荞麦面好可爱。烦恼身体是荞麦面的荞麦面好可爱。荞麦面(动词)荞麦面(料理)的荞麦面好可爱。总之我的荞麦面──荞麦面最可爱了!』
我的荞麦面性癖陆续揭露。
因为是真心话,所以无从辩解,我也无意辩解。
『恢复成人类?别开玩笑了!』
《真实之月镜》发出带著麦克风回音的声音──也就是我的吶喊。
『荞麦面保持荞麦面模样最可爱!恢复成人类什么的──』
这时停顿一下,接最后一句话。
『我死也不要!』
噗滋。
声音终于中断。
露娜快不行似地喘著大气。
荞麦面则是张大嘴巴,一动也不动。荞麦面那样也好可爱。就在我看得著迷时,突然出现变化。她的嘴像蛇一样蜿蜒扭曲,随后,整张脸一口气涨红。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荞麦面用不知何时端在手上的荞麦面漆器遮住脸。
啊啊。
就连这个反应也好可爱,到了人类不可能到达的境界。
「你……你、你、你。」
露娜好不容易动了起来,只见她倒退一步。
「你这个──恋面类癖的变态!」
她不知为何满脸通红,似乎很害羞的样子。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我不打算让荞麦面恢复成人类。
因为荞麦面要比人类可爱多了。
如此单纯的道理。
「而且……这个世界也不错吧。」
化为面类地狱的甲子园,有我、有荞麦面,这样就够了。在这个世界,可以在化为面类地狱的甲子园中,过著荞麦面(动词)荞麦面(好可爱)的大碗荞麦面(代名词)、格式塔崩坏的日常生活。
每天都能够和荞麦面一起荞麦面,光是想像就觉得心情好荞麦面。
不过──
如果可以,我也想再看一次高中棒球赛。想必荞麦面也会哭著说『这样对不起各位球儿』。再来的根本问题是这并不是我和荞麦面的两人世界,还有约两名多余的面类。
果然还是得找出让甲子园恢复原状的方法才行。
找出让荞麦面恢复人类以外的方法。
「唔……看、看来你已经被面类污染了……!」
露娜看著我的眼神彷佛在看厕所里的灶马(译注:跳跃力很强的昆虫。)。
「够了。既然这样就由我来!」
露娜握紧叉子。我在荞麦面面前张开双臂阻挡她。
「你摆出那种愚蠢姿势做什么?」
「你打算吃掉荞麦面吧,休想!」
「咦?我并没有那个打算啊。」
「……奇怪?」
「我可不记得我说过想吃姬之宫。」
尴尬的沉默降临。
这么说来,我好像没听她说过这句话……
「那你就滚回去,自己吃自己吧。」
「不巧的是──我也没有那个打算。」
露娜扬起嘴角笑了。她穿过我身旁,走到二垒垒包上。
然后转过身来。巨大的《真实之月镜》在她头上发出强烈光辉。
「笹冈光太郎。你曾经问我《世界的真实》是什么吧?」
「是啊,就是昨晚吧。你全裸那时候。」
「咦!」
荞麦面抖了一下。
「不,不是那个意思喔!是这家伙在躲警察!」
「听人说话呀!我现在就告诉你《世界的真实》!」
无所谓。解开荞麦面的误会更重要百倍。
「我从《真实之月镜》得知真实,这个世界被面类诅咒了。诅咒方法是用面类缠绕掌管世界法则的《世界的真实》,用的正是INC可恶的奥义《面类天升》!」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必杀技。」
「因此我下定决心。将缠住《世界的真实》、诅咒世界的面类──」
叉子尖端发出锐利光芒。
「用《朗基努斯之枪》吃掉!」
「原来如此,请加油。与我无关就是了。」
「哼哼,就算嘴硬也没用!」
我是真心觉得无所谓。我想赶快和荞麦面打情骂俏。
「但关于吃掉有一个问题。《世界的真实》究竟在哪里?去了INC总部或许就有情报,但内华达州实在太远了。就算问《真实之月镜》也只回答『就在这里』。笹冈光太郎,你知道在哪里吗?」
「那种事我哪知道!去问派出所啦!」
「你不可能不知道,因为点醒我的人就是你。」
「……你说什么?」
露娜抬起视线。
「我是月亮与真实的魔法少女,所以《世界的真实》就近在咫尺。」
巨大的月亮在露娜眼前闪耀。
露娜将叉子尖端对准月亮,彷佛伸手可及──难道?
「咦?难道你打算用叉子吃掉那个月亮吗?」
这是哪门子的月见荞麦面。不对,这本来就是月见荞麦面吗?
「大笨蛋,现在才发觉!」
被笨蛋骂笨蛋了……
「我和面类长达十六年的斗争!现在在此了结!」
只见露娜半蹲下来预备使力。我则是什么也没做。
因为太扯了。月见荞麦面(露娜)居然要吃掉月亮,这是同类相残。就在我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时,露娜即将迎接故事高潮。她露出严肃表情举起叉子往上突刺。
「我们才不是你们的食物!灭亡吧,面类──!」
露娜奋力一戳!叉子刺进月亮最底部,只剩柄在外面。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等了五秒还是没发生任何事。就在我利用这段空档思考和荞麦面的面类约会计画时,突然产生变化。月亮发出一阵强烈的金色光芒。
「什么!?」
同时发出嗡嗡声。
最后月亮发生奇妙的事。简直就像毛线球松开般,散发金色光辉的绳子从月亮上一圈一圈地剥落。直径约数公分的发光绳子,从月亮表面掉落到甲子园的球场。
「成功了!」
露娜露出欢喜的表情。我和荞麦面则是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世界要摆脱面类诅咒得救了吗?到时候荞麦面会怎样?难道会消失吗?糟了,当初应该认真应对才对──就在我正要后悔的时候──
刺著叉子的月亮底部应声裂开,随后──
哗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
有东西从月亮的开口掉了下来。
黄色的卷曲绳状物体,以及橘色的黏稠液体。
液体淋得露娜浑身湿答答,冒出氤氲热气。
「好烫──────────!?」
露娜跳起了痛苦的面类舞。
「这、这是啥米!?」
露娜跌倒,在内野到处打滚。
「……现在是怎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我走过去看露娜。
「好……好烫喔,帮我拿掉、帮我拿掉啦!」
露娜的金发被浓稠的橘色淋得湿答答,脸上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从距她几公尺外就能感觉到热气传来,闻起来很美味,是非常熟悉的香味。
我更靠近看向露娜的头发,上面沾著面类和配料。
是笋乾、豆芽菜,以及对半切开的水煮蛋。
「这个组合……」
『当然是酱油拉面,光太郎小弟。』
「是谁!?」
背后传来说话声。我一边确信那一定是个面类,一边转过头去。
只见荞麦面身旁站著一名白衣男子。白发、白胡须,年纪大约四十几岁吧。清痩的体格、锐利的眼神,再加上白色实验衣,一看就像是某领域的研究者。说真的,这家伙到底是谁?
「咦咦咦咦!?」
但荞麦面似乎认得这个人。
她指著男子大喊:
「爸爸!?」
啥?
「等一下。」
「我就等你一下。」
「你是姬之宫粉彦?荞麦面的父亲?」
「我正是天才量子物理学家姬之宫粉彦。」
竟然没死吗?
我愣住好一段时间,荞麦面似乎也一样。这也难怪,本来以为天人永隔的父亲居然在面类化的甲子园投手丘重逢,天底下没有不会惊讶的人类。也没有不会惊讶的面类。重点是这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
「爸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久后,荞麦面发出茫然的声音发问。
『嗯。』粉彦点了一下头。
「从结论说起,我用《面类天升》和《世界的真实》同化了。」
「听不懂啦。麻烦用人类听得懂的方式从头说起。」
「嗯。那么首先从十五年前替荞麦面命名说起。」
「从头是从那部分说起吗……」
命名故事即将揭晓,但我只有面类的预感。
「十五年前,爱妻生下女儿。是难产。产后妻子命危。为了趁妻子还意识清醒时一起决定名字,我从口袋掏出写好可爱名字的纸条给妻子看──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
「因为慌张的关系,我不小心拿成了写著『荞麦面』准备叫外送的纸条。」
才一开始就很扯了。
「结果妻子微微一笑说:『是好名字呢。』就赞成了。」
「为什么赞成了!?」
「不知道。因为她隔天就咽下最后一口气,来不及问理由。」
是因为妻子也和粉彦一样头脑不正常吗?还是其实眼睛看不见,但信赖丈夫所以赞成了吗?不管怎样,真相已经埋葬在黑暗之中。
「总之这是妻子赞成的名字。所以我就用『姬之宫荞麦面』这个名字报户口了。」
荞麦面像冷冻荞麦面一样僵住。
似乎还来不及理解消化冲击的事情发展。
「但女儿五岁时我发觉了。女孩子取名为『荞麦面』稍嫌不适切。」
那不是稍嫌而已,还有你早该发觉了。
「为了挽救女儿,该怎么做才好呢?我烦恼了三天三夜。结果!」
粉彦的眼神一亮。
「我决定让女儿不光是名字,连身心都变成『荞麦面』。」
「慢著!?」
只有这件事非制止不可。
「有问题!你的逻辑根本有问题!」
「会吗?只有名字是荞麦面的女孩子,和名字身心都是荞麦面的女孩子,哪一个能够得到幸福?我相信答案是后者。就和研究一样,只要贯彻始终,凡事都会有一番成就。」
「那个二选一的前提就已经很扯了!?」
原来荞麦面是根据这种逻辑诞生的吗?这么荒谬的逻辑!
「话说接下来进入正题。」
「够了,你就尽量省略吧。」
老实说,我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
忍耐什么──那还用说吗?
「那么我就讲重点吧。我就任INC委员,用《面类天升》让自己进化成面类,颠覆了《世界的真实》。这是为了改变世界的法则,帮女儿准备栖身之所。」
不要像更换拉面的配料一样改变世界的法则啦!
不,更重要的是──
「栖身之所……难道是?」
「魔法少女协会《魔法•艾博斯》,以及邪恶秘密结社《黑•艾博斯》。如果是魔法少女或怪人,就算其中混著荞麦面也不会奇怪。」
怪人还另当别论,但魔法少女显然很奇怪吧?
「然后当两者都无法发挥机能时的保险就是《面类补完战争》。万一我女儿不管在哪个组织都无法栖身时,就将全人类变成荞麦面。如果大家都是荞麦面,荞麦面应该就能够获得普通荞麦面的幸福才对。」
这是什么白痴的计画!
要说哪里白痴,就属计画快要成功一半这件事最白痴。
「但是现在因为《朗基努斯之枪》导致《面类补完战争》受挫。」
「那么世界将摆脱面类得救吗?」
「那倒不至于。」
粉彦用力地摇头。
「你知道《超弦理论》(译注:结合广义相对论与量子力学的学说,认为物质最基本组成单位是弦。)吗?世界本来就很面类。不会有太大改变的。」
「给……给我等一下呀啊啊啊啊!」
露娜大吼,那张脸彷佛是从地狱深处苏醒。
说到为什么像地狱,是因为脸上沾著拉面,看起来很诡异。
「为什么不会改变!?」
「你头上的拉面就是最好的证据,月见荞麦面小姐。你的确是用《朗基努斯之枪》让我恢复成人类,但我只是一层膜罢了。和我一样《面类天升》的历代INC委员现在也依然缠绕著《世界的真实》。虽然成立魔法少女协会和邪恶秘密结社的人是我,但除此以外的面类法则全部都是历代委员干的事情。」
「既──既然这样,我就将他们全部!」
露娜一把抓起掉在脚边的叉子。
「全部、全部──吃掉!」
露娜正要用叉子刺月亮时──
「锵──!」的金属声传出,叉子被弹开了。
「咦?」
「没用的。《朗基努斯之枪》是对付荞麦面用的《概念破坏兵器》。」
粉彦比画著用叉子吃东西的手势。
「你没看过用叉子吃杯面的广告吗?用叉子吃拉面虽然称不上普通,却不算是不正常的行为。那种程度是无法构成《概念破坏》的。」
粉彦捡起掉在投手丘的拉面放进嘴里。
「嗯,好吃。拉面也是好面类。」
拉面从露娜的金发上掉落下来。
「呜……啊……」
露娜膝盖一软,当场瘫跪。
她瑟缩成一团泪流不止,背影看起来格外娇小。
但我无意安慰露娜,而是瞪著粉彦。
「……讲完了吗?那就可以了吧。」
「可以什么呢,光太郎小弟?」
可以什么?那还用说吗!
我握紧拳头,解放愤怒。
「不要替女儿取了乱七八糟的名字还振振有辞啦!?」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
「呃啊啊啊啊啊!?」
愤怒的一拳打在粉彦脸上,将他揍飞。粉彦摔得在土上翻滚。
「爸爸!?」
荞麦面担心地提高嗓门。
啊啊,真是够了,荞麦面连对这种父亲都这么好吗?
所以才更加气人。我依然愤怒地大叫:
「你是白痴吗!不对,你就是个白痴,是史上最白痴的父母!不要以为船到桥头自然直就乱搞一通啦!如果荞麦面没长成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就算被死去的妈妈杀掉也怨不得人!」
「唔、呶……」
粉彦捣著脸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应该也说过……荞麦面很可爱才对。」
「这是两回事!不要替女儿取荞麦面这种名字!一〇〇个荞麦面里面有九九个会学坏喔!真的是奇迹出现,荞麦面才会长成这么可爱!超越人类的可爱!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你是白痴!」
我愤怒地说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段时间,粉彦一直盯著我看。
他的视线好像在品头论足。
最后粉彦忽然说了一句:
「……光太郎小弟,我有问题要问你。」
「问什么啦!先说好,我还在生气喔!」
「我女儿……荞麦面可爱吗?」
「世界第一可爱啦!」
「你会让她幸福吗?」
「我会让她一辈子幸福啦!」
「你愿意和她厮守终生是吧……那我也祝福你们吧。」
奇怪?
等一下,我要确认状况。
我揍了白痴人父,一气之下就和荞麦面告白了。
应该说是求婚。人类向面类求婚。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战战兢兢地看向荞麦面。
「笹……笹冈先生……那个……」
荞麦面露出娇滴滴的眼神仰望著我。
发热泛红的脸颊映著月亮的银光。
就在我看她看得入迷时,粉彦发出「唔嗯」的一声。
「女儿啊,我本来想要替你取的名字在这里。」
粉彦从胸前口袋取出皱巴巴的纸条。
「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吧。」
荞麦面凝视纸条好一段时间。
「……笹冈先生。」
她出声呼唤我的名字,似乎是想藉此镇定心情。
最后深呼吸以后,荞麦面面向我。
她笔直地看著我。
「承蒙您不嫌弃,说我可爱……非常谢谢您。」
荞麦面低头行礼。
「可是……我果然是荞麦面。」
她垂下目光,彷佛自嘲般说道。
「根本,一点也不可爱。」
我正要反驳就打消了念头。因为荞麦面的话似乎还没说完。
「毕竟身体是荞麦面。经常有人说我不正常。」
荞麦面用双手包住大得不正常的丰满胸部。
我拚命压抑住想吐槽的冲动。还不行,再忍耐一下。
「心灵也是……荞麦面。被笹冈先生吃的时候,总是觉得轻飘飘……心情很好……好像快融化……彷佛置身在天国。」
荞麦面一边忸忸怩怩地互相磨蹭两条大腿,一边轻声诉说。
那是带给一般人无尽误会、带给我至上欢喜的举动。
「我是名字、身体、心灵都是荞麦面的不正常女孩子。」
小小的指甲陷进手心。
经过五秒钟空白时间,最后──
「──就算这样……」
荞麦面闭上眼睛,大口吸气。
「就算这样……就算是这样的我……您依然不嫌弃的话……」
起风了,黑色长发随风飞扬。荞麦面依然紧紧闭著眼睛,仰望天空,好像在忍耐什么。不久,风停了下来,荞麦面睁开眼睛,眼泪缓缓低落。
她哭著露出笑容。
荞麦面递出荞麦面说:
「请让我当你的荞麦面。」
光照射进来。
是强烈的阳光。
「开始了啊。因为我的人类化,导致《面类补完战争》回溯。」
粉彦这么说。头上响起宛如海浪的沙沙声。抬头一看,覆盖天空的面类化作尘埃消灭。蓝天白云渐渐露脸,巨蛋一点一点敞开。
最后巨蛋完全消失不见,太阳照耀著观众席。
观众席迎著阳光接连发出光辉。光辉宛如波浪舞般从阿尔卑斯席往内野席移动。光辉消失的座椅变回熟悉的绿色,上面坐著加油团和观众。
甲子园即将恢复原状。
「……哈。」
我笑了。
──请让我当你的荞麦面,是吗?
就连告白的话都被面类污染(译注:「请让我当你的荞麦面」日文音同「请让我待在你身边」。)。她,姬之宫荞麦面,不管到哪都是面类。而我,则是打从心底真心喜欢上了这个面类女孩子。
「……哈哈哈。」
好笑得不得了。
我笑了,荞麦面也笑了,粉彦也在胡须下浮现微笑,露娜还倒在脚下。在旁人眼中异常至极的光景,在我们看来才正常。
「那当然,荞麦面。」
快,向她传达心意吧。
漫长比赛终于要进入高潮。
在延长赛第十五局下半最后一个打席,我终于要得到胜利。
我吸气,寄托所有心意,编织话语。
「因为──我最喜──」
铿──!
清脆声音响起。
随后,白球猛烈击中荞麦面端著的荞麦面。
「呀啊!?」
荞麦面高高地飞上天,器皿应声掉在界内。
晚了一些的面软趴趴地掉落在投手丘上。
「什么!?」
我环视四周。投手丘上不知何时站著投手。他张大嘴巴凝视著掉到脚边的荞麦面。靠近本垒的打者、捕手和裁判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因为是回溯,所以就连时间轴也回到《面类补完战争》临界的前一刻。」
粉彦彷佛置身事外般低声说。也就是回到比赛途中吗?
我们突然在比赛中的甲子园球场冒出来吗?
也难怪选手和裁判会惊讶。
由于高中球儿风光亮相的舞台被荞麦面妨碍了──
「不对,这下该怎么办啊!?」
「哇、哇、哇哇哇!」
荞麦面发出慌张的声音,粉彦苦恼地呻吟,露娜还是一样倒下不动。
也就是说,没有人派得上用场!
『那边的可疑人物!不许动!』
「糟糕!?」
拿著大声公的警卫过来了。该怎么办才好?该说明原委道歉吗?但是要向人类说明先前的世界奇妙面类物语是件不可能的任务。就在我心想著「谁来救救我」时,口袋传来振动。是手机。来电者是──野乃夏。
『光太!?你在神圣的甲子园球场做什么哪!?』
我一接起电话就突然挨骂了。
『你现在马上逃离那(啪)笹冈老弟吗?我是恶德作战总部长。』
说话声从野乃夏换成粗嗓子的男子。
「怎样啦!?就像你看到的,我现在很忙!」
『没想到你们竟然面类污染(动词)了甲子园投手丘,身为恶德总部长的我不禁感动。』
「吵死了,闭嘴,我要挂电话了!」
『我就来帮助邪恶的你们吧。换荞麦面听电话。』
「什么帮助!?」
『度过这次危机的建议。动作快!』
我照他的话做,将手机递给荞麦面。
这时大批警卫冲过来包围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这疑问合理至极,但就算回答,人类也绝对无法理解。
「听我说!」
荞麦面迅速站起来。将手机还给我,上前一步。
『用意外展开翻弄甲子园之物的称号,荞麦面小姐当之无愧。』
手机传来恶德作战总部长的声音。
『好,集音器对准投手丘了。吶喊吧!』
荞麦面在额头上比出胜利手势。
脸颊稍微染上红晕,羞涩地微笑。
在甲子园中心浮现最棒的笑容,荞麦面吶喊:
「我的名字是姬之宫荞麦面!是、是甲子园的魔物!」
屁啦。
就在我正要吐槽时──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不知为何──如雷欢声撼动了甲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