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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O 3 天使与恶魔 天使—my believe,your believe

故事的开端总是如此唐突。

我想这是一件无何奈何的事吧!因为我既不是神明也不是超能力者或魔术师,所以预测未来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办到。就算人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预测——推测未来,但只要是人的思想必定有其盲点,因此不可能完美的推测。

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

关于这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也很常听到否定的意见。然而,对现在的我来说,它可以称上是如假包换的真实。如果硬要用理论来解释,所谓的小说是从现实生活中所诞生的东西,因为小说家无法写出超越现实的故事。不过,这种歪理怎么样都无所谓。不管是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或是情况对调,至少都不会改变我生存的现实是非常奇异。

话虽如此,但我并不觉得生存在这个奇异的世界里有什么不幸。虽然我也从未感到幸福,不过最近我却觉得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此,我就这样踏进了每次都会光顾早就已经熟悉的大学咖啡厅。

我就读的大学是处在二流与三流之间的平凡私立大学,里面都是经济、经营之类的文科学系。因为设有信息系,所以校方准备了许多部电脑以及购买价格昂贵的正版软件,试图改善学习环境,但外界却认为这种努力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因为位于住宅区正中央,校地面积十分狭小,要横越东西向的细长校地仅需数分钟的时间。老实说,我之前上的高中比起这所学校还大得多了。哎,因为高中还要加上操场的面积,在这种情况下将大学拿出来作比较或许有点可怜吧!顺带一提,这所大学的操场位于搭乘巴士——当然是学校准备的免费校车——需花费十分钟左右的地方。

在那样非常狭窄的校地上,仿佛令人喘不过气似的朝天空耸立的其中一栋校舍就是目的地。咖啡厅就位于A馆二楼,那儿就是我屡屡受到“照顾”的场所。

只是,若说到与平时有什么地方不同的话,那就是现在不是早晨,而是课程结束的时间。

日间部的课程只会上到第五节。虽然有夜间部学生专用的第六、七节课的存在,但对于身为普通大学生又没有加入特别社团的我而言,可以说几乎没见过咖啡厅超过下午六点后的光景。

不过,这并不表示店内有什么特别的改变。这里可没准备一到夜间咖啡厅就会变成酒吧,或是店员更换制服——一般来说,是兔女郎装——之类的会让人大吃一惊的把戏。顶多只是客人比白天略少,而店内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安静罢了。

说到为何我会在这种时候还留在学校里,当然不是因为上课时间延长的关系。与初、高中授课不同的大学课程拥有充份的弹性空间,因为缩短上课时间是常有的事。而且如果没有发生特殊状况,以研究为本职的讲师们并不会延长授课时间。

所以我选修的会计学入门,也在预定下课时间的五分钟前就结束了。

如果平常的话,因为某个重要的目的——应该说是例行公事吧——我得立刻赶回家才行,但是今天没有那个必要。与其这样讲,倒不如说最近都是这种状态。

因此,我才会看到至今为止从未看过的在这个时间点的咖啡厅,然后在那里看见她脸上出现未曾见过的表情。

“你看起来——”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心情很差呢!”

对于我所说的话,对方的反应只是一句“多谢你鸡婆啊!”这种半点趣味性都没有且以她平常的作风来看,是绝对无法想像的话语。

位于咖啡厅的一角,坐在窗边座位上的人,按照惯例还是熟悉的鸿池绮罗拉学姐。虽然她是个比我大上三个年级的四年级生,却有着一副连女高中生都比不上,甚至足以匹敌初中女生的童稚外表。那是一副连坐着都看得出来的娇小身躯,再配上如同家里附近野猫的淘气小鬼脸孔。

只不过,现在那张脸孔上却浮现着仿佛吃到涩茄子般的苦涩表情。而且眼镜底下,那对总是充满过多活力的眼瞳也没有半点精神。

“我没有心情不好,你用不着在意。”

果然,有什么地方怪怪的。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因此我感到十分困惑。我一边坐到对面,一边以言语试探道:

“你吃坏肚子了吗?”

“我很喜欢你突然把原因归咎到食物上头的想法。当然,还有你的胆量。”

学姐开了一个太过高尚而让我笑不出来的玩笑。一边拒绝深思这句话其实不是玩笑话的可能性。我再次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嗯~该怎么说才好呢。我有一点心事。”

“心事吗?真稀奇。”

“……我说你啊,真的想找我吵架吗?”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学姐会如此的烦恼。真的很稀奇呢!事情有这么严重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谈一谈喔!”

旁若无人、唯我独尊的鸿池绮罗拉学姐会这样烦恼绝非寻常现象。她这种人对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方针,而且背后总是浮现“恶·即·斩”三个字。因这种作为而遭受多次困扰的我,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面对我释出的善意,学姐口中虽然说着“你果然还是话中有话呢”这种极为不恰当的意见,但仍是接受了这番说词。

“其实啊……警方前天收到了密告。”

“密告……?”

“没错。”学姐点了头,重新调整坐姿后开始说道:

“从现在算起的两年又一个月前,位于梅田的某栋租借商业大楼中,有一名外国人因为胸部被锐利的刀刃刺穿而死亡。被害者的名字叫作札克·尤贝斯。他是国籍为智利的二十九岁男性,持观光签证入境日本。不过,签证的有效日期在那时早已失效,所以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非法居留者。警察当然会对这件事情起疑咯!所以,在经过详细的调查之后,警方发现那家伙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外籍窃盗集团成员。进一步搜查后,又发现他是因为被卷进组织内部的麻烦才被杀掉的事实。”

“……犯人呢?”

“警方有找到。是被害者的‘同事’,名字叫作基力·艾安。其实这个家伙盗领了组织的钱,又因为此事曝光而身陷险境。到这边为止,可以了解他因为怨恨札克出卖自己才产生犯案的动机。可是警方却没有办法逮捕犯人。不,应该算是有逮捕才对吧?到底是哪一边,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总之,警方仍是查出犯人的住所并且冲进去逮人。可是,犯人当时却已经自杀身亡了。他使用犯案用的凶器自刎,明白了吗?”

“之后,依照惯例起诉已经死亡的犯人,然后以书面送检的形式结案。”学姐如此说道。

“是喔?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露出不解的神情。有人被杀死,凶手却没有被逮捕而自杀的事件虽然严重,但这跟学姐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无视这种理所当然的疑问,学姐继续说了下去:

“从现在算起的一年又四个月前,在奈良县生驹市发现一名男子的尸体。他的名字是江川善治,四十四岁。是大阪一所叫作YKS补习班的讲师。他的死因是被某种钝器重击头部而造成的脑部挫伤。这很明显是他杀事件,所以在尸体被发现后,警方立刻针对被害者的住家展开搜索。然而,警方却在死者的家中发现大量的DVD光碟,而且内容全是个人情报与影象资料。影片里,收录了被害者与多位女性进行性交易的画面。就个人情报来判断,上至二十多岁的女大学生,下至未成年少女,里面甚至还有未满十八岁的少女。从这项事实当中,警方发现江川有从事买春——也就是援助交际的行为,并且透过网络贩售性交易光碟。之后,警方从他家中的电脑查出数名业者的资料,与他以个人名义私下贩售的顾客名单,也针对这一方面进行了调查。根据检视影片的结果,警方发现除了身为‘男主角’的江川之外还有另一名共犯,也就是担任摄影工作——名字叫做相田正树的男子。于是警方火速前往那名男子家中进行询问,然而却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就在警方要求管理员协助办案,并以万能钥匙进入房间的时候……”

“那个人也自杀了吗?”

“不,他没有死在那边。因为人不在自己的家中,所以警方便以畏罪潜逃的方向继续侦办案件。事实上,贩卖援交DVD光碟所得的金钱有一大半都不见了。相田本来就因为好赌而跟银行借了不少的小额信贷,而且由于债务过多,居然还把脑筋动到了地下钱庄那边。别说是欠了一屁股债,他甚至还悲惨到连债主都跟在背后。为了还钱,他才贩卖DVD的吧!所以,警方便认为他打算杀害江川后抢走钱远走高飞。可是……就在两小时后,传来相田在附近的平交道撞火车自杀的消息。而且,他自杀的时间比警方开始搜查的时间还早,是在推定江川死亡时刻的两小时后。他撞的火车是特快列车,因为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物品,才减慢了确定死者身份的速度——那么,这两件事情有一个共通点,你晓得吗?”

又不是什么难懂的问题,我当然知道。

场所、被害者,甚至连犯人都完全相左的两起事件。杀害手法不同,犯罪目的也不一致。连系这两个案件的共通点可以说是没有。可是,像这样将两件事情并排在一起观察,不管怎样都会发现有一处极为不自然的关键存在。

两起事件的共通点——就是“模式”。

“两个案件中的被害者都被谋杀,而犯人都自杀身亡。”

“正是如此。要再加上什么共通点的话,就是两名被害者背后都有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总之,这两个案件从头到尾都相似到让人脸色发青。”

的确,从其他地方或许可以发现许多类似的犯案模式,甚至多到了硬要说是偶然也可以的程度。然而,在特定范围与特定期间内连续发生这种事情的话,听起来就有种无可名状的诡异感了。

“所谓的密告,就是说那些事件的背后另有‘真凶’存在。因为有点心血来潮,所以我重新调查了一下,结果却发现不得了的事实。两起事件的犯人家中,都发现除了本人与被害者以外,尚有不知名的第三者的头发掉落。而且两边的头发检测出来的血型都相同。”

“但是,无法借由头发鉴定出身份对吧?那么,应该很有可能只是偶然啰?两边的现场都有第三者的头发掉落,而且血型碰巧一致。事情只是这样而已吧?”

“没错,如果头发是正常掉落的话……”

学姐的唇边划出一道狡猾的弧线。成功地骗倒别人的她虽然流露出满足的神情,但是被骗的人却产生了一种阴郁的情绪。

“很遗憾,你所说的可能性并不存在。因为头发并非是在自然的情形下掉落的。一般而言,头发在自然掉落的情况下会连着毛囊一起脱落,然而掉落在现场的头发却不是这种状态,而是在两端呈现出干净利落的切口。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只是一端切口完整还好理解,也就是说头发的主人刚剪过头发。可是,另一端又该如何解释?另一端也可以看见有如用剪刀或利刃切断的漂亮断面的理由是什么?”

这种事情,只有一个答案。

“只要那家伙没有在没镜子的场所剪断头发的怪异嗜好,就一定是故意把头发剪断留在现场的。”

换言之,两起各自发生的独立事件中,有某个特定的第三者出现在两边的现场。虽然,我发现案情的模式极为类似时,就感受到里面隐藏了某人的企图,但学姐现在说出的情报却比我的感觉更加具有决定性。

这已经超越了偶然的领域。

“嗯……总之,这就是我烦恼的事。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想这件事没有你登场的机会。”

“说得对,我也这么想。”

我一边点头一边不加思索的答道。我是如此地直率,因为我可不想变成在那种事件里登场的角色。我虽然不才,但也是以平安无事、每天过着太平日子为基本准则的良好青年。虽然有时,学姐会以“无趣的男人”一词对我做出不当的侮辱,但能与事件或意外事故毫无瓜葛,又可以平稳地过着日常生活的价值,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哎,正因为我的生活有这种强烈的对比,所以才会产生这种自觉。

“嗯……这种程度对你来说,就足够了吧?”

不知道学姐的评价是褒还是贬,总之就把事实当作事实接受吧!

“相对的,虽然这样讲有点那个……可是,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啥?我是无所谓啦!怎么了,突然那么慎重?”

“嗯~其实呀……今天,我想请你代替我去跟一个人见面。”

“喔~”我暧昧地点头回应,但这个要求如此突然,到底是什么事啊?

“管它是这件事还是那件事,反正按照平常的惯例,就是对方有事情要找我商量啦!不过,我待会儿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嗯,就是跟刚才讲的那些事有关。事有先来后到,本来应该优先处理另外一边的事情才对,不过如果你可以代打的话,姐姐我会非常感激喔!”

学姐双手合在一起并且扭动着身躯。这种无法理解又令人发毛的动作,到底代表了何种意义?也许她试图引发某种诡异的魔法效应吧,就像召唤恶灵前来的舞蹈一样。

“呃,可是我做不来吧!我没办法代替学姐啦!而且,如果前来赴约的人不一样,对方也会很困扰吧?”

“没问题!”学姐居然下了根据不明的断言:“你一定做得来的。而且我都会事先跟对方连络,你就安心赴约吧!”

“呃,所以我说啊……”

“还有什么问题吗?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的话语,可是你自己说出口的喔,这是说谎吗?喔~原来是这样啊~这可让我大吃一惊呢!你居然有这种胆量呢!姐姐我可实在是太感激了。因为太过感激,连眼泪都一滴一滴掉出来了耶!”

“………”

面对露出怪异微笑的这个人,“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吧”的普通反驳应该不管用。基于过去的种种经验,我对这件事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醒悟。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的选项就只剩下不情不愿地帮忙与开开心心地自愿帮忙了。

“……我知道了。不过,学姐你要记得跟对方联络喔!”

“了解~”

学姐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不过却是使用我的头,而且还非常地大力。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嗯~……可是啊,你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耶!”

“是吗?”虽然这样回答,但连我自己也有自觉。现在的我,脸色的确不太好看吧!

“怎么了?是便秘吗?还是拉肚子?”

“……学姐,虽然没有在吃饭,但好歹这里也是用餐场所,请你不要提起那种话题好吗?”

话说回来,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搞的,脑袋里的下流话题还真多。学姐实在很像小学生,就跟她的外表与性格所呈现出来的感觉一样,不过跟年龄可就不一样了。

“没关系啦,反正我又没有大声到会让别人听见的程度。最近睡眠不足,让我补充一些营养吧~”

“补充营养……?”

“没错,其实你的反应不错呢!”

也就是所谓的一种“阴阳调合”咯!学姐说完之后,露出恍惚的表情、扭动身躯跳着怪舞。这就是鸿池绮罗拉,二十一岁女性。

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小孩,只是单纯的性骚扰色老头。

“唉,随你便吧!反正,我本来就想找学姐谈事情。”

叹了一口气之后,这回换成是我重新调整坐姿:

“其实啊,最近志乃有点奇怪……”

“小乃乃从以前不就很奇怪了吗?”

“……想破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这点好像蛮恐怖的——不过,这次的情况不同。虽然,志乃平常就是一个让人搞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孩子,不过本性却非常率直。应该这样说吧,她总是很听我的话。”

“所以,她最近开始不听你的话罗?是叛逆期吗?就年龄上来说……”

“不,虽然我也曾想过这个可能性,但看起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确实,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叛逆期——很不巧,我不记得自己在叛逆期做了些什么。根据双亲所言,就跟世俗的印象如出一辙,总之就是表现出反抗的态度。不管什么事都要跟父母唱反调,以前理所当然会听的话也都不听了。话虽如此,当然没有变坏或是做出暴力事件之类的偏差行为,只是单纯想表达幼稚的自我意识罢了。

虽然以现在的角度来看那些荒谬的行为会觉得非常可笑,但对正值那种年纪的小孩来说却是理所当然,就某种层面而言也可以说是非常正面的精神活动。

可是,迈向大人阶段的心灵成长与志乃的情形却不相同。

“志乃以前几乎每天都会来我家吃饭,但她却已经连续三天没来了。”

志乃的双亲因为忙于工作,所以每天都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光只是这个样子倒也还好,有时他们甚至会一整天都不在家,出差的时候则是会好几天都不回家。

这种时候不应该让还是小学生的她一个人待在家里。虽然看家这种事对小学五年级的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独自待在那么宽广的家里,就算志乃很早熟,附近的治安也很好,然而这种事还是太危险了。

所以,身为旧识的我就以照顾志乃的形式,让她住在我家。

“而且,最近就算我主动找她,她也会说自己有事要办然后一溜烟的逃走。即使问她有什么事情,她也都不回答。”

说起来志乃虽然只是小学五年级生,但活动范围却很大。或许从幼儿时期就已经习惯了吧,就算一个人独处,她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或是恐惧。如果将志乃丢在一旁不管,说不定只要一、两个月她就会忽然人间蒸发了。虽然她是这种女孩,但至少从我四月回来这条街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超过两天以上没碰到面。不,有一次是因为补习班举办暑期集训而分开了四天,但那算是例外中的例外吧!

可是,最近我却突然见不到她了。

就算找志乃一起吃晚饭,她也会很委婉地——也许当事人是这样想的吧,但是听在我耳中却像是毫不留情面的单方面回绝——拒绝。

以前明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但……就我的立场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实在让人很伤脑筋。

此时,学姐夹杂着叹息声对苦恼的我说道:

“……这是倦怠期吧!”

“什么?”

刚才是不是有人说出了极有问题的发言?

“像那样成天到晚把人饲养在家里,当然会被讨厌咯!”

喃喃自语着这种意义不明的事,鸿池学姐一边嗯嗯嗯的大大地点头。

嗯——这个人的头脑构造到底是如何组成的?

学姐的脑袋其组成的方式肯定跟普通人不一样,说不定脑部的剖面是粉红色的呢?我想还是去照一下CT或MRI比较好吧!(注:CT为电脑断层扫描;MRI为核磁共振造影。)

“用饲养这个词汇太奇怪了喔!”

而且这种话让人听起来感觉很差。在世风日下的现在,这已经不算是开玩笑了耶!

“可是,你不觉得很贴切吗?我觉得没有其他的字眼比这个词,更适合形容你跟小乃乃之间的关系了呢!”

“没有比这个词更不适合的了。”

真是的,到底在想些什么才会说出这种答案啊!

的确,我每天都会帮她准备晚餐,有时也会让她住在家里。但这些照料对家人来说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并不是饲养这种如同主人与宠物之间的关系。不过嘛,有一句话只能在这边说啦,刚开始时志乃身上有一种微妙的距离感,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喂食野猫般的紧张。

“总之,不是这么一回事。我觉得,搞不好她又跟什么不好的事情扯上边了。”

所谓不好的事,要怎么解释才好呢?具体说明的话,事情会变得极为复杂难解,所以就以抽象形式,或者以片面说法一语带过吧!换言之,就是“人的恶性”。既然身而为人,心灵就会衍生出善与恶。善事与坏事。正确与过失。像这种正反两面的,负面。

人的疯狂,猎奇的罪。是异常性质的——异质性。

虽然不能存在,但不存在又会引起矛盾,在表面的内侧。

志乃对这种事情有着强烈的兴趣。

但那并不是孩童般的好奇心、对社会的反抗,抑或是拒绝安稳状态的破灭愿望。虽然我无法具体说明有什么不同,但只要试着跟她说话、试着接触她、试着接近她,就算不愿意也会察觉到她身上那股过份明显的异质性。

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了吧!中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搬到九州,之后因为升大学而又搬了回来的今年春天的某日,我与她之间发生了最差劲的重逢。那也是一件被她特质所牵引——或刚好相反——的事件之一。

可是,志乃更小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呢?我有时候虽然试着回想,却怎么样也捕抓不到清楚的轮廓。虽然我的头脑很幸运地保持在能想出前天晚餐的年轻程度,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这件事。不过,我有印象她小时候就是一个既沉默又面无表情的乖巧小孩。

“啊——……或许有这个可能吧!”

学姐居然也一脸无奈的表示同意。我期待她以搭载着超时空引擎的得意惊人逻辑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想出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理论,但看样子这种可能性已经高到了连鸿池绮罗拉女士都想不出其他解答的程度。

“哎,该怎么说呢……反正小乃乃就是这样嘛!放着不管,她也会一脸没事的回来吧?”

“我也想如此地相信,但我还是很担心啊!”

志乃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所以不会像其他的普通小孩那样轻易地受到外界污染吧!她虽然一点也不厌恶危险以及恐怖的事,却也不会被那些事物同化。

如果以近朱者赤这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志乃就是会将试图染红她的朱色吞噬,并且反过来让对方染上自身色彩的漆黑色。举例来说,就像把所有的颜料都混在一起,颜色会越变越黑一样,内心足以包容所有色彩的志乃就是如此超乎寻常的少女。

所以,就算事件多少有点危险或恐怖,甚至会对小孩子的伦理教育产生不良的影响,当然话说回来我还是会担心啦,但至少没必要像担心其他少年少女一样地担心志乃吧。正如学姐所言,那种事情对志乃来说根本只是小儿科,她马上就会毫不在乎的回到我身边吧!

“嗯~不过我还是很在意这件事。志乃还是第一次疏远我,所以我很担心她会不会跟前所未有的不知名事件扯上关系。”

只不过,我的这种天下父母心……不,应该说是哥哥心才对吧?虽然两边都有语病,总之这种心情被学姐轻易地斩断抛弃了。

太过份了……

02/

鸿池学姐指定的见面场所在难波的地下街,那是位于近铁难波站通往下一站日本桥的地下街中的某间小咖啡厅。

在最里面的位置,我跟可能是这次会谈对象的人四目相对。虽然学姐说:“对方是女性。”但发现我接近而站起来的人与其说是女性,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应该说是少女才对。

哎,就算是少女,也不会改变她是女性的事实就是了……

“初次见面,你好。”

脱去戴在头上有如馒头状的帽子——这似乎是被称作鸭舌帽的款式——少女露出略带不安的微笑。

“呃……你是凉风真白吗?”

“是的,我就是。太好了,我没有认错人。”

呼的一声,少女摸摸胸口做出松了一口气的动作。

不过,说到我这边嘛,却是没办法将吸进去的空气再吐出来。

少女的服装一点也不怪异。

颜色本身虽然稀奇,但款式只是普通的白色法兰绒西装外套,衬衫也是一样的颜色。没有打摺的蓝色裙子,再加上格子花纹的蝴蝶结。这是连我也非常熟悉的令人怀念的制服。风格既亮眼又华丽的制服——这是我初中母校的制服。嗯……虽说是母校,不过我不是那里的毕业生。因为才升上三年级没多久,我就因为配合双亲调职的缘故而搬到九州了。

发型也没有任何不可思议之处。

与志乃相同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而且还绑成了麻花辫。的确,对最近的初中生而言,这种发型也许很少见,但或许在我不知不觉中,复古风格已经在初中生之间蔓延开来了也说不定。嗯,这应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她虽然拥有一副可爱的容颜,但这种程度的样貌我早就看习惯了。

令人怀疑本人到底是不是黄种人的白皙肌肤。端正的五官有如绘本里登场的妖精似的细致秀丽,但单调的黑框大圆眼镜却微妙地毁了一切。当然,这并不是说这副眼镜不适合她的意思,只是让人不由得想喊她一声“委员长”的感觉,削减了她原本所拥有的非现实印象。

似乎随处可见,却大概在哪里也找不着的有着不可思议氛围的少女。可是,比起任何部位都更能压倒性突显少女异质气息的是——头发的颜色。

一般来说,日本人的头发是黑色的。有时虽然会因为色泽较淡而看起来有茶色或红色的感觉,但基本上都算是黑色。

然而,站在这里的少女就算店内灯光昏暗,仍然可以清楚辨认她拥有一头银发。

是天生的吗?还是染的?

日本人绝不会拥有这种发色。这是日本人生不出来的颜色。

带着光泽的白银色彩。

“啊啊……头发的颜色让你吓一跳吧,对不起。”

“啊,不……嗯,我才应该说抱歉。虽然我真的吓了一跳,不过我并不认为这种颜色很奇怪。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呃,该怎么讲才好呢?”

“它,漂亮吗?”

“啊……没错。嗯,就如同你所说的一样。”

“谢谢。”

真白露出微笑。

厉害……好成熟的应对方式。

碰过无数次类似状况的她,恐怕早就习惯应付这种事了吧!

虽然是被对方诱导,但漂亮的评价却没有半点虚假。事实上,真白的发色真的非常漂亮。散发明艳亮泽的银发,可以称得上是接近某种艺术的杰作吧!

摇了摇被她的秀发所幻惑的脑袋,我切入了正题:

“呃,其实鸿池学姐稍微有一点事……”

“不要紧,刚才我已经接到电话了。她说自己有事不能前来,不过会请人代替她过来。还说代替她来的男生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人。”

“是吗,那就好谈多了。”

我向前来点餐的店员要了一杯普通的热咖啡。菜单上,虽然排列着各式各样的种类与不同品牌的咖啡,但因为我根本不懂咖啡的味道,所以不管点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来这里之前,学姐说:“这是给你的军用资金喔!”并且递给我两千圆,因此就算我点更贵的饮料也无所谓。不过,我的穷酸性格却让自己连这种时候都没办法奢侈一下。

不久,刚才点的热咖啡送了过来,谈话总算开始了。

“其实……我以前被绑架过。”

“绑……绑架……?”

突如其来的惊人告白,让我差点像某位侦探一样喷出口中的咖啡。

“那是我九岁时所发生的事。我在放学回家的途中,突然被从身后接近的某人一把抱住。当时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我只能拼命挣扎,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逃脱,于是我就这样被塞进了停在附近的车子里。之后的经过我并不是很清楚,因为我被塞进车子后立刻就被蒙住了眼睛。当对方解开蒙住我眼睛的布时,我已经在一间不知位于何处的昏暗房间里,并且坐在折叠椅上。房间里有两名男性。话虽如此,但因为他们都蒙着脸,所以我无法确定。我只是从声音以及体形判断他们是男性罢了。他们抢走我的手机,并且用它联络我的家人。他们要求的赎金是两亿七千万圆。”

“两亿……?”

这还真是一笔庞大的数目呢!两亿七千万这种数目,恐怕不是对普通家庭要求的金额。

绑架事件中,基本上绑匪会要求监护人可以轻易支付的赎金数目。既然是以拿到金钱为目的,要求家属支付不可能负担的金额根本毫无意义。倒不如说,从家属的资产反过来推算,然后要求对方不难支付的合理赎金才符合一般状况。正因为如此,所以绑票勒索的目标都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或是亲人。

反观,如果绑匪要求家属支付明显无法负担的巨款,以一般想法而言,这就不是单纯以金钱为目的了——老实讲,这是悬疑小说或推理剧的常识。如此一来,绑匪就不是为了取得金钱,而是想借着绑架行为来达到伤害肉票的心智目的。

这么说,绑架真白的人也有这种企图?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

“不,这种数目并没有到我家付不出来的程度。我的双亲虽然是研究遗传因子的学者,但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而且正职的研究所薪水很高,当时偶尔也会上电视节目。以年收入、那时的储蓄,或是信用卡和融资的额度来考虑的话,要支付赎金可说是绰绰有余。嗯……正因为如此,我才被当成目标吧!事实上,从那起事件发生以后,我的父母就不再上节目了。”

流露出困扰笑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不知为何,她居然可以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地,轻松谈论着自己重大苦痛的过去。

轻松——没错,举例来说,就像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如同故事的主角并非是自己而是某人似地。

那种口气,就像是把昨天看到的电视剧情跟朋友讲一样。

然而,少女却以另一种形式回答了我的疑问:

“被绑架后的隔天,我才发现自己得救了。”

“才发现?”

“我失去了当时的记忆。医生说,也许是我的头脑消去了讨厌的回忆。我也觉得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吧!因为——犯人的尸体就躺在我面前。”

“那是……”

我无话可说。确实,对童稚的少女而言,就算因为这种强大的压力而丧失记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

“虽然警方会因此而觉得很困扰。不过,多亏失去记忆,现在的我才能不受过去被绑架的事实束缚而活下去。把那种事情全部记起来的话,我一定会无法承受打击的。”

真白表示,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主角的名字与自己的名字相同的电视剧。换言之,过去的事件对她而言,只是自己以外的“某人”所体验过的事,跟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关联。

当然,这种说法只是诡辩而已。无论记忆是否存在,那个过去仍旧是实际存在过的社会案件,并且把她卷入事件之中。

只是,即使是我,也没有笨到去指正这种事情。换言之,这就是真白的心灵创伤。她为了逃避这种痛苦,才把受害者置换成不是自己的“某人”。

这么做的她,当然可以像是谈论他人事情似的诉说着自己的过去。

对她来说,这起事件已经不可能是自己的经验了。

不是经验,而是单纯的记录。就像“原来发生过这种事情啊”似地,只不过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故事罢了。

“这头银发也是用染的喔,原先的颜色是毫无光泽的白色。”

“是因为……”

“没错,是因为过度恐惧而变白的。当时的我,恐怕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吧!”

我是有听说过精神受到强烈的打击头发会变白的传闻,但我却无法想像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现实世界中。

“其实我本来不想染这么显眼的颜色,只是想把头发染黑。但是我没办法这么做。染成黑色或深色系反而会更醒目,因为发际处的白发会越来越长。”

头发每天大概会长零点三五毫米。就算实际长度跟这个数字不同,它还是会每天变长。当然,从头皮新长出来的头发是它原来的颜色。在路上经常可以见到发梢是茶色或金色,但发际却是深黑色的人。以这个道理来推论,真白如果把头发染成黑色,会产生发梢虽是黑色,但发际却是白色的明显不自然感。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无论如何都得每天染发。可是,这样做实在是太麻烦了。

“因为,我的头发实在太长了。”

非常具有说服力的一句话。

真白表示:“自己有必要选择不会被别人一眼看出来的颜色。”

话虽如此,但银色还是太显眼了吧!

“平常可以戴帽子还无所谓,在学校的话……”

“是的,在学校不能戴帽子。多亏这一点,我在学校可是小有名气的人喔!就算有不知道校长是谁的学生,也不会有不知道我是谁的学生。”

当然会这样子咯!就算是我,知道自己就读的大学里有人长着满头银发,一定也会大吃一惊吧!

更不用说,真白还是个初中生。与大学或高中不同,初中对头发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现在的发禁虽然宽松许多,但在我念初中的时候,光是染上一点点茶色就会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所以,大家——应该说部份爱装大人的学生才对,只有在寒暑假这种长假期间才会染发。然而,真白的情况却跟那些家伙明显不同。既然连她本人都无可奈何,老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但是,在所有人都是漆黑发色的校园内,仅有一人拥有如此明艳银发的情形,仍是非常地突兀。

“如同我先前所说的一样,当我被警方保护的时候,两名犯人中的其中一人已经死亡,而且很明显是他杀。警察没有告诉我犯人是被什么方式所杀害的。我记不起来,也不想知道。总之,犯人毫无疑问是被某人杀害。而且——另一名犯人失踪了。”

“失踪了?”

“是的。犯人确定有两名。这一点还留在我的记忆里,而且我被囚禁的场所也留下两人在场的痕迹。可是,现场却没有发现另一名犯人。警方从这种状况断定,这两名犯人之间必定发生内哄,因此造成其中一人被杀害,所以杀人凶手就是另一名共犯。然后,那名犯人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么说来……”

“是的。那名犯人现在还没被逮捕。”

一般情况而言,绑票勒索的成功率,比起其他犯罪行为要低的太多了。这是因为只要必须取得赎金的大前提存在,犯人就一定得现身拿取赎金。只要事情进行的不顺利,要在警方重重的监视下,现身取走赎金然后逃走绝非容易的事。

不过反过来讲,如果没有取得赎金的必要,那么绑架事件本身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极困难解决的案件。在最坏的情况下,只要绑匪杀害肉票并且直接逃走,能找出犯人身份的线索就会变得极为不足。

更何况,身为被害者的真白几乎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如此一来,确实会让办案的警方感到异常地棘手。

“就我自己的立场而言,犯人有没有被逮捕,其实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虽然我受到精神上的折磨,但却没有被犯人伤害,也没有金钱上的损失。如果平稳安定的日子能像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比起到现在才被卷进审判这种麻烦事里,我反倒觉得犯人不要被逮捕比较好。”

或许事情真的是这样吧!被绑架是在九岁时发生的事,而现在的真白则是初中一年级生,所以差不多经过了四年左右。对社会大众来说,那已经是发生在久远过去的事件,而且也正在成为谁也记不起来的陈年旧事。就连我当时虽然住在大阪,却也不记得有这起事件发生。只要没有人记得那起事件,那真白就不是被绑架的少女,所以能够以一名只有发色与常人不同的少女身份,过着某种程度的平稳生活。

如果犯人现在才遭到逮捕,那么这起事件有会再度受到关注,而真白一家人也会失去好不容易才取回的平静生活。

感情上虽然不能原谅犯人的行径,但不想再失去现在的心愿却更为强烈。

“可是……就在两个礼拜前,我收到了这种信。”

说完,真白取出一张对折成两半,看起来到处都有在卖的B5尺寸复印用纸。我以视线询问是否可以看之后。打开了信。纯白的纸面看起来一片洁白,但在中间却有一个小小的污点。

不,那不是污点,而是文字。是以电脑打印的一小行明体文字。之所以会在一瞬间误以为那是一个污点。全是因为字体实在太小所致。就算是对B5这种尺寸特别小的纸张来说,字型还是太小了。如果不是以高性能打印机打印,就会糊成一片的文字传达出这样的信息——

【revenge】

即使是从初中时期,就像罹患狂犬病的狗看到水一样对英文感到莫名恐惧的我,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然,还有里面的含义。

“复仇……怎么可能?”

“如果是不可能就好了。”

根据真白所言,自从这封信寄来之后,她就经常感受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而且,如果只是这样还能将原因归咎成神经过敏,但是实际在自家附近开始目击到可疑分子之后,连这种可能性都消失了。

无论如何,这可是所谓的“复仇”。

因为跟同伴起内哄而失败的犯罪行为。

会认为这个信息是表示犯人想再次挑战犯罪,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可……可是……这种事情已经远远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耶!如果不立刻报警,然后请他们展开正式调查的话就糟了。”

就性质而言,面对犯罪行为总是慢一步而极不擅长防患未然的警察,就算有人通报自己处境危险,他们也不见得就会采取认真的态度加以应对。发现被跟踪狂尾随而报警,却因为警方不愿扩大调查而置之不理,最后导致悲剧发生之类的模式,在电视新闻里早就屡见不鲜了。

不过,真白的情况应该不用担心这种事吧!不管怎么说,她以前实际被绑架过,而且犯人也还没有被逮捕。对警察而言,这可是能够洗刷“让犯人逃掉”污名的最好机会。

警方应该会展开正式的行动才对。

然而,真白却慌张地摇摇头:

“啊,不是的。我并不是希望你对犯人采取行动。因为,那应该是警察的工作才对。犯人也许实际杀过人,所以非常危险。我没办法拜托别人做这种事情。”

“那又为什么……”

“我想谈的事情跟我哥哥有关。”

“你有哥哥啊?”

“啊,不是的。虽然我称对方哥哥,但他跟我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是住在附近的大哥哥…我想请你帮忙找他。”

“就是这个人。”真白递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穿着制服的真白,而另一个人则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男性。中分的头发染上一点茶色,还有T恤、牛仔裤配上便服外套的造型,看起来既不流行也称不上老土,是一副极为普通的外出打扮。至于脸嘛……应该算是美型男吧?虽然不巧身为同性的我无论如何都会有所偏见,所以没办法老实地承认对方很帅,但我也认为照片里的人长得并不差。或许,还可以说是杰尼斯系的美型男也说不定。

可是这样的他,看起来却让人觉得怪怪的。

虽然被问到是哪里怪又是怎么个怪法的问题会让我感到困扰,总之我可以先说出一点,就是他的视线微微地避开了镜头。我到目前为止拍过的照片里,也有许多因为闭眼睛或是变成红眼的失败作品,但是像这样移开视线的照片可说是没有半张。或许有时候会很明显的对着镜头外的方向,但照片中的他与这种情形截然不同,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闪躲或拒绝镜头似地移开了视线。

而且,以这种方式移开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黯淡。身边的真白露出了开朗的微笑,所以让这种对比又更加显著了。

“他的名字是大垣六郎,是二十岁的大学生。”

“那个……叫大垣六郎的人不见了吗?”

“是的……从我收到这封信之后。”

换言之,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吗?如果在这段期间内无法联络到他,那事情的确不寻常。他很有可能是主动失踪,或是被卷入了某起事件。

“哥哥一定是看到这封信了。为了找出犯人,为了——杀掉犯人,所以才从我面前消失。”

“杀……杀掉?为什么?”

“因为,哥哥是‘正义使者’……他从以前就很希望成为正义使者。”

少女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哥哥的事。

大垣六郎似乎从以前就有这种兴趣。

不巧,我以前就对特摄片不感兴趣,也几乎没看过假面骑士、超人力霸王或某某战队的片子。即使我对其中几个名字有印象,却没有看过它们的记忆。说到经常看的特摄片,大概也只有以动不动就背部发光、乱喷火的怪兽为主角的电影吧!

之后,我几乎都是看动画与漫画。或许因为这样,所以听到正义使者这个词汇时,才没有什么概念。说不定,在游戏中登场的勇者最接近这种印象吧!而且,还是早期的游戏。虽然最近劝善罚恶的游戏几乎早已绝迹,但以前的任天堂与超级任天堂时代的游戏里则有着明确的邪恶存在,而且也有打倒坏蛋的“正义使者”存在。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勇者为了打倒大魔王而擅自闯入民宅、征收财物的做法实在是太讽刺了。

话说回来,人在小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对这种事情有所憧憬。如果是男生,那情况又更明显了。他们有时会玩起“超人游戏”,自己扮演起剧中的登场人物打闹嬉戏。

只是,大垣六郎似乎有一点过火。

真白在小学五年级时,曾经有一段被轻微欺负的时期。但话又说回来,那并不是什么让人反胃的阴沉恶作剧。欺负她的人是同班的男生。对方只是以拙劣的言词嘲笑真白的发色,而且那种行为就算扩大到某种程度也谈不上是侮辱。那个男生并没有打过真白,也没有做出排挤或是藏她东西的行为。既然对方是男生,所以这有可能是童稚的心灵萌生爱慕之情,所产生的反动行为吧!

当然,就算如此,这种行为仍然不能被允许。幼稚的嘲笑以成人的角度来看,几乎只是玩笑话的次元,但对于相同年龄的幼小少女来说,却有可能会造成沉重的心理负担。真白现在虽然能面带笑容的说着这件事,但应该也有一段时间过得很辛苦才对。

可是,即使如此,对方也只是个小孩而已。

一般而言,只要加以叱喝也就算了吧!管教严格或自制力不足的家长或许会加以责打,但那种行为该怎么说呢……就像是拥有血缘关系之人的特权,不是毫无相关的他人所能做出的行为举止。

那么,身为第三者的大垣六郎做出了什么事呢?

他发现这件事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欺负真白的男孩们全部抓起来,然后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

当时身为高中三年级的他居然毫不留情的殴打小学五年级生,这实在是太荒谬了。欺负人的行径确实不好,考虑到被欺负者所受到的伤害,就算被修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就算这样,他的行为还是太过火了。这种处理方式不适当的程度,早就超过不成熟的次元了。

“这样根本不算是‘正义使者’嘛……”

“我也这么想。可是,对哥哥来说这是不容质疑的理论。为了重要之人赌上性命战斗,绝对不放弃、不灰心,堂堂正正的面对挑战。而且,最重要的是——击溃‘邪恶’。对哥哥而言,这就是‘正义使者’。”

这只不过是偶像罢了。

不,连偶像都称不上,只是某种幻影。

“所以,哥哥为了保护我,一定会杀了那名犯人。因为他相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方法可以守护我。”

会想再次挑战曾经失败过的犯罪行为的人,就算被警察逮捕关进监狱,出来后还是有可能想再度报仇。考虑到真白将来的安全,这种做法或许也算是一种选择。

不过——这仍是错误的行为。

“在犯人袭击我之前、在我哥哥发现犯人之前,请你把哥哥找出来吧。之后的事警方应该能够解决才对,一切就拜托你了。”

光是听完内情就已经很难推辞,再加上对方还低头低到额头几乎贴到桌面,要加以拒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我拒绝”的台词,那根本没资格当人吧!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被真白感谢到觉得不好意思的我,被带去的地方是关西最棒的电器街——日本桥。大垣每个星期都会来这条街,而且还有几家常去的店。

不,可是啊……想不到事情这么突然啊!

我还以为今天来只使听听状况就可以了,但看情形真白似乎连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即使我提出了“时间已经很晚,不回去行吗?”的问题,但真白却回答:“我的双亲都很晚回家,所以没有关系。”本人虽然发出轻笑说:“我家采用放任教育。”但身为旁人的我听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哎……就算双亲晚归。彼此见面的机会很少,亲子关系也不见得就会很差吧!志乃就是一个例子。

志乃的父母亲也都是整天忙于公务的工作狂,有时甚至会因为加班或出差而一、两天没有回家。这种情形从志乃尚在襁褓之中时便是如此,也因为这样,志乃的双亲才会将她寄放在我家。可是,如果说因为这样,所以志乃与伯父他们的关系不佳嘛……情形又不是这样。虽然彼此间有着莫名的隔阂,但那孩子对每个人都是这种态度,而不是因为特别厌恶双亲才这样。

志乃属于放任不管还比较好的性格,真白也是那种类型吧!很难说这是健全的相处模式,但比起粗暴的管教还是好多了。

来到地面后,通过宽广的十字路口朝南方直行,就是这条商店街的所在位置。路旁整排的摊位,除了贩卖此处相当常见的外国人风格的怪异饰品之外,还有贩卖便宜的DVD。连最近的电影一片DVD都只要一千圆而已。这该不会是违法——也就是所谓的盗版光碟吧?还是里面有某种规避法律的漏洞存在?既然敢堂堂正正地做这种事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吧?

我试着这样相信。

非假日的今天明明已经超过晚上七点钟,但路上却仍是异常地拥挤。

话说回来,这条路实在太窄了。被大马路夹攻向前延伸的步道如同被道路挤溃般地狭窄,也因此给人一种行人很多的错觉。

在这条步道上,试着不要撞到别人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可能的话,我想走得更轻松些——我对走在前面的真白开口说道:

“那个,以我听到的感觉,大垣应该不会来这里看家电吧!你来这边要找什么呢?”

“我认为你实际看到应该就会明白一切……不,即使如此还是不会明白吧?老实说,我也不是很了解。”

真白发出沉吟声歪着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日本桥虽然是以电器街闻名,但背地里——最近连背地里都称不上了——却拥有另一种面貌。那就是,御宅族之街。在这条街上四处都有这种店家,只要走进旁边的小巷,那种店一字排开的光景更是到了壮观的程度。

既然是御宅族的店,那对真白来说意义不明的商品也很多吧?哎,就算是我,见到类似超人力霸王系的人型怪兽模型,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懂它们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果不其然,真白去的场所净是那些特摄系商品专卖店,或是专门用品店之类的我所不知道的地方。虽然我看到金擦时,因为太过怀念而有一点感动,但大部份的商品都是我所不懂的玩意儿,而且还贴着以我的价值观来思考可说是极为异常的标价。所以,眼前的光景应该算是颇为异样吧!(注:金擦是以假面超人为形象所制作的人型橡皮擦。)

绕了几间这种店,结果都全数落空。虽然试着向店员询问有没有见过大垣,但记得他的店员本来就不多,而且那些人还有如事前约定好似地摇着头表示否定。

“……不过,你哥哥真的失踪了吗?”

在前往下一家店的途中,我对真白提出了问题:

“啊,当然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我觉得他是不是也有外出旅行之类的可能性?”

“的确,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属于室内派的哥哥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出过远门,但我认为也有这种可能。”真白点了一下头,然后立刻一句“可是呢……”把话接了下去:“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哥哥肯定是突然失踪的。因为我去哥哥的家里调查过,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不见。”

“没有任何东西不见的意思是……连衣服之类的都……?”

“是的。不见的东西只有皮夹。其他像是衣服或背包,还有健保卡与护照等重要的物品全部都好好的放在家中。”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确实没有去旅行的可能性。就算男性比起女性所需要携带的行李压倒性地少了许多,但要出远门两个星期仍有必要准备一定份量的行李。也就是说,大垣有“不得不双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就离开家门”的理由。

这次来到的店家与之前不同,是一间军用品专卖店。

原本我以为是卖空气枪的专门店,但看情形似乎跟我想的不一样。店内甚至陈列着警棍与电击器。话虽如此,这里也不是专门卖防身道具的地方,因为这家店连真刀都有在卖。而且还不是五金行卖的摺叠式作业用小刀,而是有着歪斜凶恶造型的明显凶器。另一方面,这里也有卖日本武士刀。这应该就是复制品了吧?其他贩卖的商品还有飞镖,这家店给人的概念恐怕是“武器店”吧!顺带一提,它们的价格与目前为止所看到的东西一样可怕,甚至可以说是更难以理解了。

“明明想要成为正义使者,但选择手段时,想法反而挺实际的嘛!”

“我也这么觉得。”

真白露出困扰的笑容。我的脸上应该也出现了类似的表情。

哎……比起拿着玩具店里那些装着电池按下按钮,就会发出声光效果的剑或是棍杖就出门要好多了吧!

话虽如此,这件事还真是危险。这些玩意儿当然只是供他人“兴趣收集用”而已,并非是为了伤害某人而制造的道具。举例来说,其实跟收集邮票相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然而,这仍然不会改变这种东西相当危险的事实。

到头来,在这边也没有得到任何情报的我们,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专卖店。店家后面的试射场里,有不断射击来福枪的客人,所以刺耳的射击声仍回响在我的耳畔。

就在我们顺着人潮前往下一间店的时候——

“啊!”

此时,真白突然蹲了下来。

“怎么了?”

“呃,鞋带有一点……”

鞋带不是断掉,只是单纯松掉的样子。

只要重新绑好就行了吧。这么想的我抬起眼睛,忽然在视线前方——

看见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咦?那是……?”

是眼花看错了吧?我在一瞬间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我立刻明白自己不可能搞错。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让我误认为那名少女的孩子存在呢?即使换下平常的服装、改变了风格,但那头乌黑的长长秀发与有着压倒性对比的白皙肌肤,还有跟外表要素无关的异质存在感,就算想要模仿也模仿不来。

“志乃……?”

是的,在那边的人百分之百就是支仓志乃。

只不过,光是志乃在日本桥的光景,还不足以构成“难以置信的事实”。

让我惊讶的理由,是其他的事。

因为在那儿的不仅仅只有志乃一个人。

灵巧地利用娇小的身躯穿梭在人群间的志乃身后,有一名略显手忙脚乱的少年拼命地追在后面,想要跟她走在一起。

那是……

03/

对支仓志乃而言,这是必要之举。

选择这条街根本没有意义。只不过是别人提议而自己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罢了,并不是因为想要看什么东西而来到此处。所以,自己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晃而已。

“终于要突破一小时的大单位了呢!”

在包围四周的嘈杂声里听见明显朝自己而来的声音,志乃略微朝右方抬起了视线。可是,这道视线却立刻回到了原处。与其说是听到对方的声音而产生反应,倒不如说给人一种礼貌上,必须以动作告知对方自己听到声音才不得不有所反应的印象。

“你也说句话吧,现在可是有别人跟你在一起耶!还是有其他的理由?像是说一句话要消耗两百卡路里?这种体质还真是麻烦喔!不,应该说是方便才对吧?光是讲话就能瘦身,可说是最棒的节食运动了。不不不,可是啊……对你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呢!”

不管怎么说,你可是小鬼体型呢!说着对志乃来说因为太过正当而显得毫无价值,对其他少女而言却又是不太公平而可能会被攻击的鲁莽言论的人,正是站在旁边——自己根本不觉得跟他走在一起——的少年。

少年的名字叫作克洛斯。虽然这种事根本用不着提,但这并非是少年的本名。这是使用在网络上的代号。他的本名叫作来栖太一。从这个因为姓氏发音类似的随便理由而取出来的网络昵称不难得知,这并不是他经常使用的名称。这是他过去为了浏览某个网站才临时想出来的,并且在使用过后旋即舍弃的代号。自从那个网站消失因而无法浏览后,他就从未在网络上再次使用这个昵称。这是一个只有跟志乃联络时才会使用到的名字。(注:来栖日文发音为kurusu。)

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是神秘组织的代号。虽然克洛斯为此感到自豪,但志乃却一点也不感兴趣。即使被突然要求说“从今天开始就叫我史奈克”,她也会毫无感想的答应下来,然后这样称呼对方吧。名字只不过是标示特定个人的标识,不管要叫作什么都无所谓。(注:史奈克是游戏潜龙谍影的主角。)

为何克洛斯会在这里呢?

志乃的确与他联系过好多次,但都是透过网络或电话,而且只有直接碰过一次面而已。更何况连那次见面的时间都很短,当然也没有约定下次要什么时候见面。明明没有打算跟他再次碰面的……

这个预期之外的约定有着重大的理由。

【你惨了喔,可能有人会要你的命呢!】

约在一个星期前左右,志乃的手机收到了这样的短信。那时当天的课程刚好结束,因为时机实在太过巧合,所以志乃不禁怀疑这是新的恶作剧。

可是,为了小心起见,志乃联络了对方,才明白那封短信既非恶作剧也不是发错对象。

面对为了得知详情而拨电话过来的志乃,克洛斯用着与其说是慌张,倒不如说是兴奋的口吻说道:

【事情真的不妙了。总之,我把信件寄到电脑里,你马上打开来看。】

听从指示启动电脑的电子邮件软件,里头确实有克洛斯发出来的信件。而且,还有附件。跟着信件一起送过来的文件是JPEG格式的图片。志乃点击鼠标开启了图片。

出现着屏幕上的是,随处可见的图片留言板的静态图片。

图片留言板比起只能留文字信息的普通留言板,旁边还会有一小块的空间可以贴JPEG或是GIF档之类的小图片文件。留言者在限制的容量内可以自由上传私人图片,而且所有的浏览者也都可以看到。这种留言板的使用范围很广泛,并且也有以它为主体经营的网站。

在这个留言板的图片栏中,有一名少女的照片。

少女——是支仓志乃的模样。

那是一张刚好从头顶裁切至胸口的特写照片,照片中身穿黑色水手服的她似乎正在下课途中。志乃的视线没有对准镜头,光以这点来看的话,这张照片看起来就像是日常生活的快照。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虽然图片的解析度略差,是由于存档时被高度压缩的关系,但更重要的因素是对方以望远镜头进行拍摄,然后再将图片中志乃的部份剪下来放大的结果。再说,从志乃与背后细微景物的拍摄角度来判断,也可以知道这是从高处往下拍摄的照片。大概是左手边方向,十度角左右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志乃根本没有印象自己拍过这张照片。

这完完全全就是偷拍照片。不是由某处流传出来的照片,而是为了贴在图片留言板所刻意拍摄的照片。

而且旁边的信息栏里,还写着志乃的本名、住址以及电话号码,还有就读哪所学校等的个人情报。

“最原始的留言呢?”

【在我看到的时候就已经被删除了。管理员大概觉得太危险,所以把它砍掉了吧!】

设置留言板的管理员,可以利用管理者的权限无视留言者意愿自由删除信息。

网络上有许多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同意就进行拍摄的“偷拍照片”,而且大多数都是十八岁以下禁止观赏的色情照片。即使不是那种照片,里面也几乎都是有性暗示存在的类型。

只不过几乎所有的照片,都会消去能辨认出拍摄主角的部位——也就是以打马赛克或用黑线涂掉眼睛等方式遮去脸孔。这是为了避免拍摄者因为照片里的人物被认出来,而陷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对被偷拍的人而言,根本不是这种次元的问题——的手段。以这一点来说,像这回明显穿着某校制服这种可以辨识出摄影对象身份的照片,对留言板会造成很大的杀伤力。

而且更过份的是,信息栏里面还记载了大量的个人情报。管理员会觉得这种留言很危险是理所当然的事。发现这种东西之后,在第一时间加以删除,可以说是他们的义务。

【不过,管理员似乎很慢才发现。到留言被删除为止,已经超过半天了。在这段期间内,已经有不少人看过留言,而且那些家伙之中应该也有人下载了图片,或是用截取的功能把它存在电脑里。但话又说回来,连我都是从那些人手上拿到图片的。】

所谓的截图功能,是将电脑屏幕画面像拍照一样原封不动地抓下来的功能。虽然是平时不常用到的功能,但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是非常好用。至少除了这个手段之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同时储存图片留言板上的照片与留言内容。(校对注:实际上还可以使用Word复制带格式的网页或者直接把网页另存为Html文件。)

【我这边还有影像合成的版本,你要看吗?】

“没有必要。比起这种事,我需要更进一步的情报。这是哪里的网站?”

【除了这件事以外,我也想跟你进一步详谈其他的事情。这次我们——明天也行,要不要出来见个面?】

【用电话或是电子邮件很麻烦吧?而且这个话题应该会谈很久才对。直接见面用讲的最省事吧?】

“……我知道了。”

就这样,那个“明天”,是今天算起三天前的事情。

以志乃的立场而言,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来自克洛斯的宝贵情报,所以她没有不跟少年见面的选择权。话虽如此,自己明明打算谈完事情后就跟对方分开。然而克洛斯似乎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这三天他一直在志乃身边绕来绕去,甚至还刻意去学校接她,由此可见纠缠的程度绝非一般。

总之,从克洛斯口中的话也能知道已经过了一小时。不打算说话也没有特定目标的两人,简直像陌生人似地保持固定的距离不停地走着。这实在一点意义也没有,志乃如此想着。如果立刻回家,克洛斯也不得不放弃吧!可是在听到他下一句话的现在,自己也不能这样做了。

“那张图片是贴在‘Dead End Complex’的相关网站喔!”

这个答案对志乃而言一点也不意外。她在看到那张图片的时候,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预测到有这种可能。然而,克洛斯似乎渴望见到志乃的惊讶神情,因此,他一脸不服气地将脸转向毫无反应的她:

“Dead End Complex的网站现在大概还存在五十多个。啊,当然是复制原始网站的假网站吧?在这些网站中还有确实更新的大概有五分之一左右,剩下的网站都只剩下空壳而已。虽然复制了网站内容,却没有任何人在管理。大部份的留言板都被广告给埋没了。”

“不过还是有五分之一的网站存活着。”

“没错。与其说存活着嘛,倒不如说有几个网站甚至还巨大化了不少。就是以吸收、合并其他那种网站的形式。你看,那个网站的宗旨——应该说是思想才对——很那个吧?该怎么说呢……很哲学?里面不是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理论吗?这就是它巨大化的原因吧!”

听起来很愚蠢就是了。少年补上这句话后继续说道:

“你想一想,这个世界不管怎么看,到处都是否定死亡的意见吧?只要打开电视,就可以看到伟大的学者,或是有着‘健全思想’的老头们异口同声说着‘现在的年轻人太不重视生命了’之类的话吧!听到这种话,我才想对他们说‘少说那种鬼话’呢!他们的年代也有犯下杀人罪的小孩,而且在更早之前的时候,还一脸没事的发动战争……可是,先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搁置一旁,‘重视生命’的想法仍是这个世界的健全思想。即使任何时代都会有反对意见,但身为反社会思想的他们一下子就会被驱逐了。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有主持人敢在电视上发表肯定自杀的言论,那家伙隔天铁定会被所有的媒体疯狂批评,然后过一阵子就会消失在电视荧屏上吧?对想自杀的家伙来说,这个世界就是难以生存到这种程度。”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多数人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这种既健全又温厚善良的“否定”会伤害到别人吧!至于,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形,全是因为那种意见既健全又温厚善良的缘故。正确理论的每一个字都正确无误,因此被它伤害的人就成了错误的一方。

“在这种现实中,出现了一个差不多能跟哲学沾上边的‘Dead End Complex’理论。这下子你说说看,那有理由不拼命地抓住它呢?”

“也就是所谓的自我辩解。”

“就是这么一回事。明明只是觉得活着太辛苦而想要逃避,却又不希望自己的愚蠢被别人发现,才准备了长篇大论来保护自己。这只不过是利用别人的理论来做自我防卫的歪理罢了。这就是‘Dead End Complex’会快速扩散的主要原因。”

愚蠢至极的想法。

志乃是这样想的。

市井垣忍希望成为不去自我辩解的存在。

他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他想成为的是,不断接受他人检视评论的存在。

不受任何人影响,对他人造成影响,就算无法将意识形态传递给对方而遭受强烈反对,也能把自己的意志原封不动地留存下来。

没有防御的攻击。

不会动摇的存在。

不会改变的事物。

连生存都能加以放弃所获得的“唯一存在”。

到最后,却为了改变他人评价,为了自我防御而被拿来使用。

“可是啊……就是这样才糟糕呢!”

“………”

“怎么了?难得的沉默啊?反正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网站的浏览者为了保护自己而利用了‘Dead End Complex’的思想。既然如此,他们必然要寻求那个理论的绝对性,而且一定不能让它轻易露出破绽。被这种必要性驱使的情况下,他们能采取的手段有两个,一是补足理论的漏洞,为了掩盖预设的理论缺失,所以必须想出更完美的论点。不过,这种事情不可能办到。因为完美的理论是不存在。话说回来,只要‘不可以自杀’这种想法本身是出自于感情论,那不管提出何种理论都毫无意义。因为光靠理论或逻辑,是没办法打破人心的。”

问题的大前提是——

为什么人不能去死呢?

要证明不能自杀的理由。

这种问题,究竟有谁能够提出明确的解答。

不可能答出来。因为,这种答案根本不存在。

说起来,不能自杀这种理论根本不存在。打从最初就只有作为生物“不想死亡”的感情就像幼稚园的儿童不会去自杀一样,在生死边界暧昧不明的阶段里、在否定与肯定根本不存在的次元中,人们皆被植入了求生意志的程序。

当然,当社会发展到某种程度以上之后,如果作为构成要素的个人任意选择死亡,就有可能会对整体造成伤害。因此,自杀就被当成危险因子排除在主流思想之外。举例来说,如果总理大臣突然自杀,造成的巨大影响绝非用开玩笑就可以轻松带过。不论规模大小如何,构成社会的人员必须承担不能突然消失的责任。将此作为否定自杀的理论——这个想法就某方面而言,的确符合道理。

可是,以社会责任云云等理由,来否定自杀的人并不多见吧?

为何不能自杀?

理由终究会回归感情论。

“既然如此,他们选择另一种方式作为手段的可能性就高多了。另一个想法,就是将制造出那种思想的存在加以神格化。就像许多宗教将创立者的地位提升至人类以上的层级,并借此强调圣典的绝对性。把理论中存在的矛盾点转嫁到人类这一边的责任,同时让矛盾本身升华成无法理解的真理。”

“答得漂亮。那些家伙把原本的网站管理者当成神,并打算以这种做法补足自己的理论。真是的,实在荒谬到让我想哭呢!”

克洛斯虽然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但志乃却不这么想。

这种想法确实愚蠢。然而,这种愚蠢并不只限于他们所有。如果嘲笑他们“荒谬至极”,那就连人类全体都一起嘲笑下去了。因为,人就是靠着这种方式,在这个没有天理又无法随心所欲的世界里存活下来。

“可是,就算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非常荒谬可笑,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不可侵犯的理论。是他们为了守护自身而不得不遵守的神性——也就是绝对性。”

然后,就这些人的角度来看,将市井垣的死亡通报给警察知情的志乃,就是反抗神明的大罪人。就算性命受到威胁,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

“哎,事情就是这样。明白的话就赶快去找警察,或是暂时躲一躲吧!这种‘祭典’在网络上没有那么稀奇。虽然燃烧的很旺盛,但一下子就会消失了。只要过一阵子,谁也不会记得你的事。”

是这样的吗?

这种可能性不是零吧!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人数,但所有赞同理念而参加的人,都狂热到这种程度的可能性实在很低。如同克洛斯所言,被“祭典”的气氛所吸引才加入的人应该不少。这种人如果没有看到立杆见影的成果,马上就会感到厌倦而脱离。

不过,也有可能永远不会结束。

对网站的浏览者而言,这是一场“圣战”。

是为了守护自己而保护理论的战争。

自相矛盾到令人哑然失笑的理论,对他们来说却是没有任何矛盾点的绝对真理。

既然如此,他们就无法半途而废吧!许多人都会有半途而废等同否定过去自我的错觉。所以一旦开始做某件事,不管什么时候都无法停止。因为他们深信,停止的举动不被允许。

真是愚昧的想法。为了守护过去的自己而必须不断地否定现在的自己,这种做法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就是有人连这一点都不了解。

看来事情会变得很棘手——直到此时,志乃才有了这种认知。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咦——?”

在极近距离下突然发出的声音,一口气将我拉回现实世界。

道路对侧的人早已通过面前、追寻着对方背影的我将视线移回,此时出现在眼前的是真白的脸庞。如果是漫画的话,我似乎就能听到这个脸部特写出现时,还会发出“咚”的效果音。在我小时候流行的暴走族漫画里,上面应该还会附带一个“!?”的记号吧!但再怎么说,应该还不到“轰隆轰隆”的程度。因为这么一来,感觉会不太一样。

呃,现在不是悠悠哉哉地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在这种近距离下,我的视线范围几乎只能容得下她的脸蛋,而且还是由下往上探望的姿势。考虑到双方身高的差异,她应该垫起脚尖挺直了背脊吧!我的耳膜似乎可以听见呼吸声,她有擦香水吗?为何鼻腔涌进一股甘甜的香味?

“呜哇!”

我慌张的跳到后面。我在人潮拥挤处做出了这种举动,因为差点被撞到,所以前来买东西的客人一脸不耐的试图避开站在路中间的我们。以一片混乱的脑袋道歉之后,我手忙脚乱地拉开了距离。

“你也用不着那么吃惊吧……”

“不,刚才那个不算吃惊吧!任谁都会有这种反应的。”

一边讲,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痉挛。

唔~真是一个会让人心脏病发作的女孩。本人一定是在无意识下做出这些举动,所以这种天性也就更麻烦了。在这种年头,居然还这么无防备啊!

“有看到认识的人吗?我看你一直在看着旁边呢!”

“不……嗯,还好啦!我只是因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才会那么吃惊。”

这句话一半是说谎,另一半则是真话。

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所见到志乃的确是事实,却不是我吃惊的原因。我吓一跳的原因是其他更重要的事。因为,在志乃身旁的人实在太让我意外了。

我记得他应该叫作克洛斯。虽然中间隔了一条马路,而且对方的脸也没有面向这边,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弄错。克洛斯其实是双胞胎,刚跟志乃在一起的人是他的弟弟——事情或许真的这么古怪,不过就算情况真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克洛斯。不知本名为何——使用假名的少年。

与他的相遇,是被卷入某事件时所发生的事。

我认为克洛斯绝对不是一个坏孩子。即使他嘴巴有点——应该说很坏才对,但我却感觉不到的话里面有任何的恶意。会有这种言行举止,大概只有因为个性别扭吧!本人听到这种意见一定会如同烈火般地大发雷霆,但我觉得他应该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类型。

可是,不行,是他。

并不是他本身有什么不好,而是不能跟他混在一起。

因为,这会让那起事件再次重演。

不能再让志乃跟那种事情有所关联。

其他事件倒也好好。不,一点也不好。可是,它们不会对志乃造成影响吧!虽然她与我们相比拥有不同次元的冷静、透彻的思想,感情层面也不会否定人类的疯狂或猎奇行为,但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伦理或道德观。她不会积极地希望无视社会规范的行为发生。所以,我相信就算对我们会感到极度恶心或悲惨的事件,她的情绪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之所以不希望志乃与事件有所牵扯,是因为那种事情真的很危险。只要不危险的话,我认为稍微——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尊重她干涉事件的个人意愿,应该没关系才对。

不过,那起事件不同。

那起事件必须要被否定。

而且,要以感情加以否定。

以不是理论的想法加以否定。

一定要拒绝才行。

“那个……”

“啊,对……对不起。”

我好像又恍神了。

我连忙对仰头看着自己露出担心神情的真白做了一个笑脸,可是她并没有因为这个举动而改变脸上的表情。唔,真是败给她了。虽然这种时候,应该讲一个让人会心一笑的小玩笑来缓和气氛,但不具备那种技巧的我,似乎不能期待自己的笑话能有这种效果。

真是没办法。

“今天就找到这里吧!”

“说得也是。我想再找下去也没有意义。”

与露出暧昧笑颜表示同意的真白并肩而行,我们朝着车站的方向迈步前进。

真白的家,就位于我经常搭车的车站的隔壁站。我还在担心如果距离很远,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哎,这也是想当然尔的事情吧,毕竟我们上同一所中学嘛!与高中或大学的情形不同,公立中小学有所谓的学区划分,因此距离当然不会远到哪里去。因为搭电车或公车上学,对初中生来说并不正常。

正因为这样——

“我送你回家吧。”

出了车站之后,我如此提议。在冬天的脚步声逐渐到来的今日此时此刻,太阳早已西垂。这一带因为是位于车站前方所以有许多的人潮,周围的商家也因为距离打烊还有一段时间而点着灯,但是一进入住宅区之后就完全不同了。

“你想想,一个人很危险嘛!为了小心起见咯!”

既然真白的安全受到威胁,当然要这么做了。

虽然她只是请我帮忙找人,而且我也谢绝跟袭击而来的犯人,来一场血花满天飞的格斗战之类的热血系剧情。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只说一声“好吧,改天见”后,就让她一个人回家吧。

走在一脸抱歉的真白身旁,我们就这样沿着车站前的道路南下而行。一边眺望着从我小学的时候就一直是空地——部份土地也算是有人在使用吧,因为上面有像是仓库的组合屋——的自来水公司遗址,我们进入了住宅区。

这一带跟我家附近一样,都是老旧的住宅区。证据就是——路旁有好几间从以前就一直留存到现在的砖瓦平房。话虽如此,却没有像是京都或镰仓那样的历史风情。这些房子只是单存的老旧建筑,而且几乎都让我有些担心下次大地震来临时,会有全倒的危险。

就在这些老朽的住家之中,一栋鹤立鸡群的房子突然跳了出来。相较于周围的老旧日式房舍,这是一栋明显与周遭环境极不对称的三层楼现代建筑物。只不过,一楼部份的空间似乎都被当成了车库使用。距离玄关不远处,有一面颇宽的卷闸门被放了下来。顺带一提,那面卷闸门的宽度不管怎么想都比一辆车要宽广,搞不好她们家有两辆车子吧?

想当然尔,房子的占地面积也很大。如果附近不是住宅区,而且又有铝制大门与门牌存在,也许我会误以为它是商业大楼。换言之,这栋建筑物就是大到这个程度。相反的,也能说它没有半点住家的感觉。如果多重视房子的设计感就好了。哎……但是过于注重,因而变成怪模怪样的住家也是一大问题啦!无法说出明确的原因,可是我总觉得可以猜到建造这栋房子的人在想些什么。

只要回家后可以安心睡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就是这种想法。

该怎么说呢……这让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虽然我家,不管是现在住的公寓或是在九州的老家,还是曾经住过的旧家,都不是可以向他人夸耀的漂亮建筑,然而那些事情并不是重点。所谓的家,应该还有其他存在价值才对。

那儿就是真白的家。

就我所看到的来说,这里的保安设备相当完善。玄关大门上贴着某保安公司的贴纸,而且对讲机上也有监视镜头。其他场所想必也安装了保安设施吧!

“因为我们家遭过一次小偷,所以在保安上花了不少钱。”

“啊……是这样子喔?没怎么样吧?”

“虽然被偷走了很多东西,但算是保住小命了。”

根据真白所言,那个小偷虽然是在附近到处闯空门的外籍窃盗集团成员,但似乎是那种在偷东西时被住户发现,就会改变心意变成强盗取财的罪犯,而且在其他地方甚至还因此发展成杀人事件。更何况,遭小偷时真白就在家里。她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侵入者之后,对方就马上从窗口逃逸……多么波涛汹涌的人生啊!既被绑架,又差点碰到强盗事件,或许她是在灾星底下诞生的吧!

哎……总之,既然有那种过去,应该可以认定她家里的保安系统滴水不漏吧!照这起事件推断,如果要袭击真白,很有可能会趁她外出时下手咯!来这里的途中,我装作毫不在意的向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虽然看到好几辆停在路边的车子,但因为这种光景早就司空见惯,因此我无法辨别它们到底可不可疑。至少,没有一辆车子的驾驶座位上有人。

那张印着“复仇”的恐吓信已经寄来两周了。对方没有任何行动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没有发生危险却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了。

“那么,我就先……”

“呃,请问!”

“嗯?什么事?”

“那个……要不要顺便上来坐一下呢??”

当然,我最初拒绝了这个提议。即使真白表示双亲都不在家,所以不会造成她的麻烦,但像这样突然打扰别人还是不太好吧!得到热情的邀约虽然开心,但身为成人却被中学生关照实在太可悲了。

可是,真白却也相当地坚持。她想邀请我上去的热心程度,甚至让她到目前为止的小家碧玉形象都快模糊掉了。接下来——

“而且,你还没吃过晚餐吧?既然如此,干脆到我家吃饭吧。就当作是你帮我忙的谢礼。”

这一招决定了胜负。

我有一种被抓住弱点的感觉……话虽如此,但真白应该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弱点,况且有这种弱点,也是我自己单方面的错。无论如何,能节省一餐的饭钱,对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事,而且我的肚子也刚好饿得要命。结果,我就这样轻易沦陷了。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我被带到了客厅。应该是真皮制成的三人座沙发上,我就坐在最旁边。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坐在沙发正中间的行为与穷酸性格无关。该怎么说才好呢……这就像是日本人的本能吧!就像在电车里,座位两端的位置一定会先被坐满的现象一样。

不过,即使如此……这个家还真大啊!虽然在外面就能充份地感受到这个事实,但进来屋内后更让我有了这种感觉。就算只有我现在身处的客厅,如果加上吧台后方的系统式厨房,随使算一算大概也超过二十张榻榻米吧!就连放在我家会让空间狭窄到无法动弹的六人桌跟这张沙发,对这个家来说也是小得可怜。

这都是因为,实在有太多没有使用到的空间了。

这个空间根本感受不到有人在这里生活,感觉起来简直就像是不小心走进家俱卖场一样。毫无现实感的家俱摆设,乍看之下虽然美观,但实际使用起来应该很不方便吧!

我体验过相同的感觉。

没错,就跟我去志乃家的时候一样。她的家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地窗明几净、整齐漂亮,简直像是无人居住的无机质空间。缺乏住在里面之人所掉落的各式物品的场所不能称为“家”,只能说是单纯的空间。我最讨厌这种感觉。

“那么,应该叫什么才好呢?”

“咦?叫什么……是指?”

“叫晚餐的意思。要吃寿司还是中国菜?法国菜——虽然没有,不过如果是和食就没问题了。除了这些以外,当然也有披萨或拉面之类的东西。”

此时,真白递出来的是,想误认也办不到的外卖菜单。色彩鲜艳与双色印刷的厚纸片如同扑克牌似地摊开呈扇形。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既然说是要吃晚饭,我还以为她一定会亲手做菜,看来是我误会了。话说回来,这样也没错啦!期待这种年纪的中学生会亲手做饭,或许根本就是错误的想法。

“你会煮菜吗?”

“呃,就某种程度来说算吧!”

虽然,我很想吐槽自己一句“你那算是哪门子的程度啊”,但想不出其他表现方式的我,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形容了。如果说做饭做得还算不错的话,那很明显就是在说谎。说自己不太会做菜,说不定对方会误以为我只会在叮一声之后,从微波炉中拿出食物。虽然我想说在常识范围内都OK,但在不了解真白的“常识范围”究竟到何种程度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使用这种说法。如果她是那种以为白米要用洗碗精清洗、鱼都是以剖开的状态在水里游泳的人,那我就太可怜了。

可是,不知道真白到底将我口中的某种程度做了何种诠释,她居然跟出生后初次看见下雪而想在雪地里嬉戏的小狗一样,眼神闪闪发光地对我提出了问题:

“你最会做哪一道菜?”

啊~果然出现这个问题了。

只要提到自己平常有在煮菜,要说百分之百也可以,必定会被问到这种问题。

可是,我想要大声的说: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对于平时都是用目测或感觉来决定调味料的份量,做菜时是靠直觉与经验,深信失败也不气馁的勇气是厨艺基本精神的男子来说,拿手或不拿手的界线根本就不存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就算昨天、今天、明天都做同一道菜,也不见得就能做出相同的味道。即使是常做的菜有时候也会失败,就算是第一次做的菜,有时也会灵光一现抓住窍门。

对我来说,足以拿出来向他人炫耀、可称作得意之作的菜色根本不存在。

“是吗……但那真是太可惜了。早知如此,刚才回来的路上就顺便去超市一趟了呢!”

“这里没有食材吗?”

“算是没有吗……应该怎么说才好呢……”

真白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这种行为举止让我感到好奇,说了一声取得许可后,我打开了电冰箱。

打开让人大吃一惊的玉手箱——里面的惨状可是无法用这种老掉牙笑话就能轻松带过。这个冰箱根本新到直接摆在电器行里贩售,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说到放在里面的东西嘛……除了美乃滋之类极为普通的调味料以外,再来就是冷冻食品了,看起来实在不像一般家庭的电冰箱。(注:玉手箱为日本童话故事《浦岛太郎》中,登场的宝物箱。)

“我父母都不会做菜……呃,还有,我当然也是。”

“原来如此。这下子也只能叫外卖了。”

就算是职业厨师,也很难只用这里的东西做出晚餐吧!如果是超级主妇,或许就有这个可能,我发出苦笑,率直地看着真白递出的菜单。

“可是啊……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对不起。”

“呃,不是的。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情况会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嘛!”

与其这样讲,倒不如说我才觉得抱歉。再怎么讲,人家也是特意来找我商量这件事,可是我却连一点忙都没有帮上,而且也没有自信以后能帮得上忙。

吃完晚餐后,我们稍微讨论了一下今天的情况与往后的行事方针。顺带一提,我们叫了寿司外卖,而且还是“真白特制组合”的超高级品,实在是太美味可口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讲一声,我没有打算要自杀。

先不提这些事,总之寻人这种事终究是需要金钱与时间,还有最重要的人脉。

明天去大学时,也请鸿池学姐帮忙好了,因为那个人拥有很多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忙得团团转又四处奔走的学姐虽然无法给予全面性的协助,但她应该会教我一些寻人技巧才对。话又说回来,她应该有这种程度的义务。嗯,肯定没错。

“对了,之后该怎么办呢?还有其他可能的地方吗?”

“其他地方……就我所知,应该就是大学了吧。再来就是打工的地方,还有几间像刚才看到的特摄、软件专卖店,接着就是常去的咖啡厅,大概就只有这些地方了。因为,基本上我对哥哥的私生活并不熟悉。我们有一段年龄的差距,所以无论如何生活圈都不会一样。”

“嗯,也对。”

举例来说,我也几乎不晓得志乃平常都待在哪里。小学生与大学生的生活作息以及活动范围实在差太多了。即使说我们平常就待在一起,但那也只是一起吃晚饭而已,其实一天里的大部份时间都是各自行动。就算真白跟她的哥哥再怎么亲密,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彼此的身边吧!

“总之,明天再继续找吧。”

我说完话后,真白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

“不……是明天吗?”

“啊,你该不会有事吧?不然改天我也无所谓。”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什么时候都方便。只要学校放学,之后的时间我都可以自由运用。所以,我这边不是问题……”

看着吞吞吐吐又难以启齿的真白,我只能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刚才脱口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吗?不巧,我没有那种印象,而且她也不肯对我说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在道别的时候,真白微笑说道:

“你真是一个好人呢!”

“是吗?谢谢。”

一头雾水摸不着头绪的我,只能以这种无聊的答案作为回应。

离开真白的家,我就这样顺着一片漆黑的道路朝回家的方向前进。附近完全没有半座路灯,搞不好连地面都快看不见了,而且周遭也完全没有人类的气息。住宅区基本上就是这样,只要到了晚上就会忽然变得一片死寂。相对于夜晚的静谧,白天就只能用吵闹来形容了。说一句实话,还有卖晒衣杆的小卡车会从这附近经过呢!嗯嗯,我没有开玩笑。晒衣杆最长卖到四米,两根一千圆上下。

一边在这样的街道上走着,我突然想要做某件事。

去志乃家露个面吧!

从真白家这边走过去虽然要绕一点路,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在日本桥来回走动所消耗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部份都是美味寿司的功劳,来个优雅的夜间散步应该也不坏吧!

因此,我略微变更了行进路线。

志乃现在应该也回家了吧。话又说回来,如果还没回去事情可就严重了。

小学生过了晚上八、九点还没有回家这种事,在我那个年代除了非常状况以外,根本不可能发生。哎,最近的小学生就不一定是这样了。如果有补习的话,他们可以满不在乎的在这种时间点晚归。志乃也是如此。以前的她要上许多的补习班,晚一点的话,有时甚至会超过十点钟才回到家。

不过,她现在没有要上那么多的补习班了。虽然到现在还有一个在上的补习班,但课程并非没有紧凑到要上到深夜。那是一个私人经营的小补习班,倒不如说像是读书会,是一个有点奇怪的补习班,至于成绩优异的志乃为何要上这种补习班嘛,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讲。

总之,不是补习班而是到处游玩的话,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太晚了。我想就算是克洛斯也知道这一点才对……应该吧!

而且,虽然我担心志乃到底有没有回家,但其实就算她已经回家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想问今天发生的事,可是志乃真的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吗?如果她刻意隐瞒我这件事,那我能得到答案的希望可说是微乎其微。因为思考模式中,没有用无聊的理由蒙混过关的想法,所以志乃会采取的应对方式,要不是保持连绝对零度的冰雕都会光着脚逃跑的沉默,就是以拔刀术达人也会低头认输的锐利眼神将我提出的问题拦腰斩断。而且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毫无胜算。

请不要说我是个没出息的人。说这种话的家伙,就来亲身体验看看这种感觉吧!被那对有如黑洞般的漆黑眼瞳凝视时的心情,别说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甚至跟忘记带镜之盾就去挑战美杜莎的珀耳修斯一样凄惨。(注:美杜莎为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女妖,拥有将直望她双眼的人变成石像的魔力;而珀耳修斯为希腊神话中,宙斯的儿子。)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志乃家附近了。此处是这三市最高级的住宅区,所以跟真白家附近不同,街上也看得到不少现代建筑。即使是砖瓦平房,大门也是选用最新的样式。连这种住家都有,还蛮有趣的。然后,在那一隅就是志乃的家……

“嗯?那是……?”

因为隔壁正好是平房,所以可以看到志乃家的屋顶突然跳了出来。玄关前方有一条人影。不过,那道身影不是我所期待的志乃。不论夜色如何昏暗,都没有黑到让我把小学生跟大人看错的程度。更何况她的身材极为娇小,就算我再不愿意也可以分辨出来。

那么,是她的双亲吗?这个想法虽然在瞬间掠过脑海,但我立刻就发现事有蹊跷。

不对,不是她的父母。

被屋檐遮去月光的玄关前方光线幽暗,虽然无法清楚地看到五官,但那确确实实是一名我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只要看一眼就可以明白,他不是单纯登门拜访的人。志乃他们家绝对不会认识那种踩着只有三阶的小梯子,在玄关上方的屋檐处从事着鬼鬼祟祟勾当的人。

“你在干什么!”

我立刻发出了吼声。

心中没有任何踌躇。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发出叫声实在太不谨慎了,因为犯人可能会害怕有人被叫过来而主动袭击。最重要的是不要慌张也不要乱叫,并且保持冷静报警处理。虽然以前听过这些事情,但此时此刻的我早就把这种知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然而,那个男子却比我冷静了一点,或者说是胆小吧!他发现我之后,慌张的从小梯子上跳下来,接着就直接逃跑了。当然,梯子还留在原地。

怎么办?要追吗?

我没有半点迷惘。比起任何事情都应该优先处理的,是确认志乃是否安全。她的房间所在之处的二楼或其他地方都没有点灯,看样子有可能已经睡了。

用力踩住想要狂奔踏出的脚步,我慢慢来到了房屋前方。

然后,我终于发现了“那个”。因为周围的光线太暗,所以我看不太清楚男子在做些什么。即使知道对方正使用小梯子在屋檐做了某件事,却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为何。比起光线昏暗,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我将注意力全都放在男子身上的关系。

所以,我总算发现了那个存在。

在那里的物体。

那是,狗的尸体。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尸体。

“什么啊……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涌上嘴边的疑问,没有任何声音答复。

那只狗。

是被吊死的。

04/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实在是太差了。这种感觉早已超过太差,应该说是极差才对吧。虽然我不知道哪一边的程度比较强烈,但不管使用哪一个词汇形容,都无法改变我现在的感觉已经差到不能再差的事实。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我看到了那种东西,当然不可能安稳地入眠。回到家后,我一直在棉被里辗转难眠。直到黎明时分我的肉体才达到了极限,然后强制中断了意识。可是,昨晚的光景却仍然在梦境中不断地重播。

正因为如此,我一点也没有睡过的感觉。以时钟上的数字来判断,我明明睡了四个小时左右,可是身体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头脑也像宿醉似地昏昏沉沉。

在那之后,我确认志乃不在家后,就一个人把狗的尸体处理掉了。我不能就这样把它留在原地,然后像是没事一样地离开现场。

我将狗的尸体从吊着的屋檐上放了下来,用外套包住后回到公寓,然后将它埋在公寓用地的角落。也许它无法在这片早晚都会改建成大洋房的土地下永远安眠,但我一时也想不到其他适当的场所。虽然我也可以选择公园作为掩埋的场所,但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被说东说西的吧。我想避免这种麻烦。

因为当时我的头涨到快要爆炸,精神上也已经疲累不堪,所以我只有将它草草掩埋了事,下次买花束过去好好吊祭一番吧!毕竟它是被那种方式杀死的,一定要有人好好祭拜才行。

话虽如此,这件事过一阵子再处理就行了。

因为,现在有一件非得优先处理不可的事要做。

昨晚看到的人影,到底是谁?

并不是小偷。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把狗吊在被偷的那户人家外面的小偷。

既然如此,就是恶作剧——

不过,到底是谁所为,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世界不会依照我的想法运转,所以学校也不会因为我现在的心情很差就刚好停课。大学的课程与到高中为止的课程不同,只要最后拿得到学分,就算跷课也不会被骂。不过身为一名对学力没有自信的人,绝不能放弃每次上课的出席分数。

而且,就算待在家里也会一直闷闷不乐。在没办法见到志乃——她当然去学校上学了——的情况下,就算独自思考也想不出答案。

所以,我还是来到大学上课。心情郁闷的上完两堂课后,我朝向熟悉的咖啡厅前进。虽然没有事先约好,不过昨天才刚跟学姐见过面,我想她现在一定也在那边。

果不其然,她在咖啡厅里。话又说回来,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窝在这里嘛!她真的有好好上课吗?以我听到的情报来判断,学姐的功课很好应该不要紧才对,不过看她这样我不禁有些担心了起来。哎,但她也不是需要我担心的软弱之人啦!

“鸿池学姐。”

“喔——我等你好久啰——”

我出声叫唤后,学姐从完全摊开的体育版报纸旁边露出满面笑容的脸蛋做了回应。明明没有事先约好,所谓的等我好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与昨日截然不同,回到往常熟悉表情的学姐开朗得过份。简直就像是她的阴郁心情跳到我身上似地。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我当然不会把它说出口。

“那么,你那边情况如何?”

“啊,完全没有进度。真白想要拜托的事,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寻人之类的事。”

“寻人?什么啊……是这种事喔?”

盯着体育版报纸的学姐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话说回来,这个人连那种事都不晓得就叫我过去赴约?

我忍不住想发出无奈的叹息,但某个疑问忽然浮上了心头:

“说到这里,学姐跟真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又是因为家教认识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呢……老实讲,我跟对方并没有直接碰过面。”

“什么?所谓没碰过面……她不是学姐你所认识的人吗?”

“正确的说,是我朋友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那不就是陌生人?

“哎……要从何说起呢?你听那个叫作真白的女孩说过,她以前被绑架的事情了吗?”

“啊,是的。她跟我提过这件事了。话说回来,她商量的事情也跟那起事件有关。”

“那就好。侦办那起案件的刑警——他现在已经退休了,应该说前刑警才对——是我认识的人,因为这层关系,这次的事件才会转到我这边。对方表示自己已无法继续调查,所以希望我能够帮他的忙。”

就算只是前刑警,想不到这个人居然也认识警察啊!不,到目前为止她取得过许多只有警方才会知道的情报。光就这一点判断,我也觉得她应该有认识的人在当警察。

“可是啊,你这个人心肠真的很好耶!”

“啥?突然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啊,我明明只有叫你去听对方要说什么而已,但你却自己动手解决这件事。”

“咦?奇怪?所谓去听就好,意思是我只要做这件事就行了吗?”

“我说你啊,这是想当然尔的事吧!我可是有这样说过喔?请你替我去跟对方谈事情,因为我有事无法脱身。”

学姐的确有这样说过。

她是有这样说……

事到如今,我才发觉这件事。看样子,我似乎对整件事有着不得了的误会。从学姐的口气中,我以为学姐要我代替她接受对方的请托——也就是解决事件。

“傻瓜。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把完全不知具体内容为何的事件全部推给你去做啊!”

“………”

是这样子的吗?

真的是这样?

“……什么啊,那张怀疑的脸孔是怎样啊?”

“啊,不。我没有怀疑,也没有认为学姐会毫不在乎的做这种事,或是觉得个性大剌剌的你基本上就是不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脑中完全没有那些想法。”

“你胆子不小嘛!”

看到脸上浮现出如同野生猛兽般壮绝狞笑的学姐,我慌张地把前言收回。

哎,不管怎么说,学姐也有她自己的认真方式。我明白她绝对不会把事情从头到尾都推给别人去做,不过在某种范围内,她这种人也会毫不在乎的将事情硬塞给我做吧!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打算怎么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并不打算把你硬扯进来,不过既然你主动想帮忙,那当然要拜托你咯!”

“平常我也想听到这种温柔的话呢……当然,事到如今,我不打算半途而废。而且我也跟真白约定好了。”

老实说,现在的我没空管别人的闲事。志乃的周遭肯定有一些事情发生,所以我当然想优先解决她的事。

可是,话虽如此,也不能把真白丢在一旁不管。即使我觉得把真白交给值得信赖的学姐一定没问题,不过看到学姐现在忙成这样,我也认为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丢给她一个人处理。更何况真白相信我,所以我有义务要回应她的信任。

“哎,是这样没错啦!就我所听到的来判断,这件事说不定很适合你呢!虽然不能逮捕犯人,但能借此阻止犯罪再次发生,你应该也会认真起来吧?”

“是这样说没错啦!如果真白的哥哥有犯下杀人罪行的可能性,就一定要加以阻止才行。更重要的是要确保她本人的安全。可是就算我认真起来,对这种事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请学姐帮助我吧。说罢我低下了头。

“当然。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不管什么忙我都会帮。”

真是值得信赖的一句话。说真的,学姐那句“不管什么忙我都会帮”的台词太过值得信赖,让我连背上都爬满了冷汗:

“那么……首先,她把收到的信交给我保管了。”

请看。说完我将B5尺寸的信纸放到了桌面。拿起纸张的学姐发出“嗯嗯~?”的疑问声,一口气将脸凑了上去。因为字体实在太小,如果不这么做根本没办法阅读。

“嗯~还真的是‘复仇’耶!该怎么讲呢,还真是知识水准低劣的威胁信啊!”

“确实有这种感觉。不过,如果这真的是绑架犯寄来的信,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了。”

“本来,我就觉得没有必要跟对方开玩笑。”

以学姐的情况来说,我认为还是加一点开玩笑的成分会比较好。想着她自以为是俄罗斯警察强行解决事件的过去,我一边在心里暗自吐槽。我这个人就是不敢把话说出来的胆小鬼。

可是,事实上的确也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没有什么事情比“独断的犯罪行为因自己任意起内哄而导致失败,然后又随便迁怒受害者”的举动更荒谬可笑了。

“嗯……算了。总之,这个可以先借我吧?如果能够从上面找到饭村的指纹,警方也比较好行动。”

“咦?饭村是……?”

“是绑架犯的名字……什么啊,你不知道这件事喔?”

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虽然学姐说对方正被警方通缉而且报纸上应该也有刊载过那件事,但很不巧我可不记得发生在好几年前的旧案件,而且不管是当时或是现在,我都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绑架犯有两名。一名叫作碓冰省吾,当时三十二岁。犯下此案的一年前,在市内某间小贸易公司工作,被裁员后就一直失业。虽然靠着少得可怜的遗散费与失业津贴撑了一段时间,但尚未付完的房贷让他向金融机构借了小额信贷,之后果然因此欠下一屁股债。哎,这是那个时代典型的失败模式。所以,他才想借着犯案起死回生。”

这种失败模式的确很典型。

在那个时代里,长久以来有如基本权利的终身雇用制度崩溃瓦解,因此有许多人都突然被裁员而失去了谋生能力。就连我的父亲,当时似乎都有一段非常危险的时期。因为对父亲的工作完全不了解,所以我认为这种事根本与我无关。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或是听到类似的话题,我都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说实在的,我们家之所以会搬到九州也跟这种事情有关,所以我实在笑不太出来。

“不过,那个起死回生的最后一击却轻易失败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大概是分赃的问题吧——最后,碓冰因为同伴之间发生内哄而被杀掉了。”

真白虽然亲眼目睹整件事情详细的发生经过,但她却一点也记不起当时的情景。为了保护自己,她记忆中的事实遭到删除,连残留下来的记忆都被当作是与自己无关的事件。

“然后,被认为是凶手的人就是饭村聪史,当时同样也是三十二岁。他与碓冰是在不同的公司工作,但几乎是同一时期被裁员,之后跌入谷底的模式也差不多。是相似的际遇让这两个人结交的吧!虽然我不晓得他们实际上是以何种形式认识的啦!”

说完后,她笑道:“大概是在职业介绍所打招呼时认识的吧!”学姐啊,请不要说那种让人必须注意自己各方面反应的笑话好吗?总之,他们在哪边以什么方式认识,又是因为什么理由而决定共谋犯罪仍是未知数。

“事情当然会这样咯,因为这种情报在不直接询问犯人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得知。而且两名犯人之中的其中一人已经死亡,另一人则在逃亡中。”学姐如此说道。

“请……请等一下。逃走的另一名犯人还没有被逮捕吧?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那个啊……其实,警方在碓冰家里发现了‘犯罪计划书’。里面写着凉风真白家里的地址、电话号码、附近的细部地图、真白的上学路线与下课时间、平时常去的场所,以及跟双亲与学校朋友们的行动模式。其他还有不知用什么手段弄来的学校行事历,连真白家在几点几分有什么访客的情报都有。资料不但搜集得很详尽,连在什么时机开始行动,要采取何种路线及藏匿在哪里,以及之后的联络方式与收取赎金的方法都写得相当仔细,甚至到了让人以为他要写小说的程度……不过啊,他连自己与同伙的联络地址跟本名的称呼都写了进去,这种做法显然相当白痴。不过也多亏了这一点,警方才能发现饭村的名字与住址。”

这的确是……应该怎么说才好呢,真的够愚蠢了。

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设想,他们最初就不觉得这个计划会失败,而且就算会失败,一定也没有料想到最后居然会发生内哄,因此才认为在犯罪计划书中写上本名也无所谓吧!

“而且,写犯罪计划书的人似乎是饭村。在他家里也发现了应该是原版的笔记本。在笔记本里采集到的指纹堆起来跟山一样高,所以跟这封信比对起来应该很容易。”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你了。”

如果从这张纸上面能够采到指纹,警方也会展开具体行动吧!虽然,真白希望在找到大垣之前不要惊动警方,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那就太迟了。

“还有,关于寻人的事……”

“嗯?啊……那件事我有几招可以派上用场。即使不是今天或明天就会有结果,但过一阵子对方就会上勾了吧。总之,你今天也要去找吗?”

“嗯,等真白下课以后。今天好像要去大垣就读的大学。”

“他不会去大学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他好像有选修专题研讨会,我想只要询问那些同学或是社团的人,也许能得到一些情报吧!”

我认为只要询问与大垣同年纪的朋友或认识大垣的人,必定可以问出一些真白所不晓得的情报,但是学姐听了这个想法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我觉得顺序有点奇怪就是了。”

“顺序吗?”

“是的,顺序。哎,反正也无所谓啦!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忙的,有状况就联络我咯!”

虽然搞不太懂学姐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过我还是先点头做了回应。得到她的帮助——实际上,我应该是处于帮忙的立场才对——真是太感激了。此时,我顺便说出了另一件想拜托学姐的事:

“学姐,你有听志乃提过什么事情吗?”

“从小乃乃那边?不,我最近没跟她碰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她好像跟危险的事扯上了关系,所以我有点担心。”

是吗?原来她也没有跟鸿池学姐有任何的联络啊!这么一来,说不定事情就没有那么紧急了。志乃也明白学姐的能力,所以如果有非取得不可的情报,应该会拜托她才对。

“喔~嗯,好吧。如果有什么状况的话,小乃乃那边我也注意一下好了。”

“那就太感谢了。”

“了解。如果真的是这样,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不过,我说你啊,差不多可以去弄一只手机了吧。”

“我正在积极考虑中。”

看着学姐无可奈何的愕然表情,我只能露出苦笑。

“今天你也打算跟着我?”

志乃以略为严峻的口吻询问走在身旁的克洛斯。现在是第七节课结束后的放学时间。被埋伏在小学校门口不远处的他逮到,是距离现在大约十分钟前的事。“我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你跟这所学校真的都很惊人耶!不过,那么难以亲近是搞什么啊?”虽然无视对方这种随便乱找碴的话题,志乃迈开步伐,但两人肩并肩走路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志乃保持沉默的时间别说是超过昨天的一小时,才刚过压倒性的短暂时间她就开口说道:

“跟我在一起的话,你也会有被袭击的危险。”

“我当然知道。”一边说着这种台词,克洛斯看起来却是一点在意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还有一点开心的接着说道:“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可以放过呢!”

“……奇特的人。”

“啰嗦耶!”

克洛斯虽以烦躁的口吻撂下这句话,但他本人似乎或多或少也有一些自觉,所以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话说回来,以这种角度来看你也很异常吧?明明性命受到威胁,却光明正大的在路上到处乱走。小鬼头就要有小鬼头的样子,乖乖躲在家里才对。”

这是一般人会有的想法。

当然,志乃的做法并非毫无道理可言。既然住家位置已经被对方知悉,以安全为优先考虑的话,躲在家里的作战方式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到处走动的方式可以束缚袭击者的行动,就点而言安全性反而更高。只要像昨天那样走在人潮拥挤的场所,在没发生特殊事件的情况下,就应该不会遭受袭击

话虽如此,这也是特别冷静的志乃才能做到的选择。

不管怎么说,我方并不晓得犯人的真实身份。举例来说,走在路旁的普通上班族或是家庭主妇都有可能是袭击者。更何况人潮一多,袭击者混在人群里的可能性也相对越高。这样下去,不知道谁是敌人的情况,就会转变为谁都有可能是袭击者的不安。就像这样,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有可能袭击自己的恐怖感,拥有正常神经的人连一天都无法忍受。乖乖地躲在家里,可以说是一个很普通的想法。

“那么,有什么具体的攻击行动吗?”

“有几个可以认定是针对我而来的攻击行为。不过,没有任何行动可以造成具体的伤害。例如……车子从身旁擦身而过,或是住家附近有人鬼鬼祟祟,大概就是这种程度。”

“啥啊……?现在是什么情形啊?那些家伙甚至能面不改色的进行自爆攻击耶……是在玩游戏吗??”

他恐怕是在讲那个在身上绑上炸弹自杀的少女吧!

“我不认为那些人在玩游戏,他们单单只是在玩弄猎物而已吧!就这一点来说,不难理解有人在背后指挥。”

那群人也许是拥有相同目标的同志——倘若单纯只是参与“祭典”的人,那他们就能分别展开自由行动,而且想当然尔,为了在“祭典”中尽可能的出风头、为了夸耀自己的优异之处,那些行动也会如同加速度般地愈演愈烈。

虽然害怕被集团孤立,却又讨厌被认定为只是集团里的一分子,因此紧紧抓住个人风格之类不知其所以然的无谓幻想,这就是人类的心态。身为集团一员的他们为了尽可能的突显自我风格,必定会无法忍耐,然后做出不输给其他参加者们的夸大行动。

然而,在现在的时间点上,他们尚未做出这种脱序行为。

所以,这一定是“祭典”的规则。而且,既然有那种规则,必然会有制定规则的人。那个制定规则的不知名人物,以冷静的残酷心态统率着这群参加者。

不过——这是为了什么?

就算这只是单纯的“祭典”,仍是需要一些规则的存在。如果参赛者都率性而为随心所欲,那游戏就无法成立了。这一点志乃可以理解,所以她觉得重点不在“祭典”。

问题的重点在于,为何有必要成为“处于领导地位的指挥者”?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理论,而试图处罚污蔑市井垣忍的大罪人,抑或是想借着游戏心态戏弄少女,就应该没有这种必要了。

仅仅只需曝露志乃的个人情报——只要给予契机应该就足够了。

最初,志乃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敌人是基于何种理由想要狩猎志乃,但将个人信息贴上网络,就表示对方也需要同伴。因为害怕一个人,所以需要赞同者。因为相信隐身集团之中,可以分散个人的责任。即使一百个人一起犯下相同的罪行,每个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也不会是百分之一。所有人都会被给予符合自身行为的“一个处罚”。志乃认为,对方不过是一名连这种简单的事实都无法理解的愚蠢之徒。

所以,虽然觉得麻烦,但志乃并不觉得自己面临的状况很危险。既然对方的想法只有这种程度,要让敌人破灭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昨晚在家门前方,背着东西行迹诡异的可疑男子,自己也能当场“终结”对方。这是各个击破的战术。只要一个接着一个击溃敌人就行了。

但是志乃并没有选择这种方式,因为她还不清楚对方的企图。只有那个主导者的动机不同。拥有某种想法的那个人操纵着其他参加者的思想,并且避免直接攻击志乃的行为。在明白这么做的理由之前,应该按兵不动,志乃如此判断。

“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想太多了?”

志乃并没有对一副事不关己、忍住呵欠说着这种话的克洛斯提出反对的意见。她自己也多少有一点这种感觉。虽然不知这种态度是源自于何种想法或情感,但是志乃仍认为自己反应过度了。

果然还是因为对方的那种思想吗——

此时,志乃察觉从背后接近而来的引擎声。

她的记忆力与一般人的次元完全不同。志乃绝不会忘记曾经看过的东西,只要听过一次,就连声音的细部特征都不会忘记。没有绝对音感的她在判断上虽然有些微的误差,但在没有太大意外的情况下是不会出错的。

所以,她甚至明白自己以前就听过这种引擎。

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她感到迷惘。然而,那真的只是在一瞬间所发生的事——她在引擎声接近至身边时,突然反转身体,伸手朝克洛斯的衣服——手肘附近抓了下去。

“……喔?”

无视发出惊讶的克洛斯,志乃将自己的脚靠住他的膝盖内侧然后用力压了下去,这也就是所谓的压膝下跪法。然后,利用失去平衡的身体为了重新站稳而无意识集中在背部的力量,志乃再将自己的体重压了上去,接着一边倒下一边将克洛斯的手腕往下拉扯。

虽然招式的形态改变了不少,但应该跟柔道里的带外割差不多吧!克洛斯连防御的姿态都来不及摆出就以背部着地,然后砰的一声撞到了后脑勺。(注:带外割是柔道的足技摔倒法之一。)

正上方——有破空声通过。

接着是咯锵的玻璃声传入耳中。

再来就是猛踩着油所产生的引擎怒吼声。将视线转向那边,只见一辆银色的厢形车正扬长而去。

和以前看到的那辆车款相同,车号也一样。驾驶回头的瞬间,志乃看到对方是一名男子。虽然坐在车内,但对方却将帽子戴得极低所以无法看清长相,不过应该跟上次是同一个人吧!

只要请鸿池绮罗拉帮忙,应该就能借由车号查明车主是谁,但志乃却无法这么做。那名女性实在是太古道热肠了。只要志乃开口要求,她一定会无条件地接受请托。然而在那同时,她也会变得过度热心。只要一跟她谈过,到事件解决为止她都会想要插手管闲事。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得避免才行。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绮罗拉有不管是什么事件,都要把“他”牵扯进去的坏习惯。

这件事绝对要避免才行。

就在她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痛死人了,臭小鬼!你干嘛突然这样!”

克洛斯的咒骂声传入耳中。看样子他被撞到的后脑勺并没有受伤,也许有肿起来吧!

确认克洛斯没什么大碍后,志乃起身望向发出玻璃碎裂声音的方位。地面散落着透明的玻璃碎片,灰色水泥围墙的一部份变成了黑黑的颜色。对方丢过来的玻璃瓶里应该是装着水或是某种液体。

不过,就命中位置判断,目标果然不是直接对准志乃。虽然因为克洛斯也在现场,为了小心起见自己才采取回避的行动,但看起来似乎没有这种必要。同时,自己也还不能轻举妄动。这种情形暂时还会持续下去吧!

“可恶,真的有够痛。”

“………”

“你那种好像在说我是自作自受的沉默真让人火大耶!”

少年以痉挛的语调说出的意见没有任何误解,因此志乃并没有加以理睬。

05/

比起昨天还稍早的傍晚时分,与昨日不同,今天我们约在真白的家门口会合,然后就这样直接朝大学的方向前进。虽说是大学,却不是我的学校,而是大垣六郎所就读的大学。

他就读的大学,是距离我们家没多远的某间私立大学。虽然跟我的大学一样是私立学校,但水准却高出了一、两级。虽然因为学系不同会有极大的差异,然而连候补名单都挤不进去的我也不确定偏差值是多少,但至少就名气而言,跟我的学校相比可说是有着天与地的差距。

明明跟我的大学一样都是盖在住宅区的旁边,但校地的大小却截然不同。虽然跟郊区型的学校相比仍然十分的狭小,而且高耸的大楼如同拼图般的排列方式我也早已习惯,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比我的学校大上一倍吧!学校里面,甚至还有像是公园一样的广场。

一边眺望着这种光景,我们在校地里迈开步伐。要进入别人的大学里参观,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与高中以下的教育机关不同。大学没有穿制服的必要,所以只要保持冷静就不会有人起疑。哎,明明不是新生入学的时期,却像初次来到此地似的东张西望的模样或许可以,但大多数场合下任谁也不会在意这种事。

只不过,真白果然还是有些显眼。因为从身旁通过的学生里,有好几成的学生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如果脱下帽子的话,肯定所有人都会注意我,该怎么做呢?”一边摸着将后面头发结成的麻花辫盖住的鸭舌帽缘,真白如此说道。

“我是无所谓啦!如果期待我拥有保镖或是演艺圈经纪人般的能力,你那就错了喔!”

“我还期待有人能从暴徒化的影迷当中,把我拦腰抱起英雄救美呢!”

“这是公主游戏啊?”

“当然咯!”

一边说着这种对话,一边在路上问着其他学生的我们朝大垣的研究室方向前进。

走上颇为老旧的校舍楼梯,与其说是大学,倒不如像是中学或高中教室——事后,我才听到这件事,事实上那所大学确实沿用了之前高中的校舍——的众多教室群一隅,就是那间研究室的所在地。每一个专题研讨会就分配一个研究室,多么刚毅果决的学校政策啊!在我的大学里,一间研究室要由好几组专题研讨会的学生分配时间轮流使用耶!

哎,学姐说:“经济经营系的专题研讨会只要有可以上网的电脑存在,就算是在月球表面或地幔中心点都无所谓。”因此,大致上我也没有什么好不满的。(注:地球的内部构造,由外往内依序为地壳、地幔、地核。)

关于这一点,大垣念的理工学系在做专题研究时,必须准备许多的实验设备,所以无论如何都有独占整间教师的必要性。

我敲了门表示有事情要找里面的人,开门出来回应的是以名叫作高畑干信的三年级生。他似乎与大垣一组,而且虽然只有一次,却也与真白打过照面。

“啊……你们在找大垣,是吧?”

“是的,请问你知道有什么线索吗?”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跟我联络,就算我打电话过去,他的手机也没有开机。我才想问你们他到底在哪里、做些什么呢!真是的,那家伙到底去那里?”

高畑丝毫不加以掩饰,露骨的表现出烦躁的表情。说不定他与大垣正在进行什么重要的实验。而大垣突然失踪,他一定觉得非常困扰吧!

“那么,在他失踪前——应该这么说才对,在他失去联络前,有提起任何事情吗?”

“这个嘛……他好象有说过,有一件事情非做不可之类的话。”

“那……那是什么意思?”

“呃,我没有问,而且也没有意义。”

“你说没意义……为什么呢?”

面对露出疑问表情的我,他有点难以启齿地皱起眉头,然后叹了一口气同时耸耸肩:

“因为,我根本搞不懂他这个人。那家伙,头脑有一点怪怪的。”

像是无何奈何,却又有如厌恶恶心般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

判断无法得到更多情报的我们,略微表示谢意后就离开了研究室,接着就这样走向原先的道路。路上虽然与许多人擦肩而过,周围又充斥着嘈杂的聊天声,但真白却始终沉默不语。她低垂着头,紧紧抿着嘴唇。虽然因为戴着大帽子而看不到表情,但我可以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刚才,有人当面否定了她最喜欢的哥哥。这对一名少女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当然,我并不想指责高畑。他不了解大垣六郎与真白之间的关系,更何况会有那种心情也是极其合理的反应。虽然我希望他也能稍微选择一下说话的方式,却也觉得那些意见相当正确。

大垣对正义使者的执着,谁也无法理解。因为那不是能够被理解的想法。或者说,就算能够理解,也无法被归类在能够认同的观念中。那些理想,是我们早在久远的过去,就已经看到结局的梦想碎片。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早已放弃的过去的自己。

我明白正义使者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正义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于任何一处角落。我了解这种事情。不过,我仍希望它存在于某一处角落,希望能够实际触碰到它。

不久,在穿过正门口的时候,她总算开了口:

“正义使者根本只是幻想而已。”

“你觉得正义使者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面对以真挚眼瞳朝这边仰望的她,我既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

她还只是一名孩子。然而,却没有幼稚到会相信幻想的程度。没有天真到憧憬像是特摄英雄片那种劝善罚恶的故事。就算年幼如她,也已经开始理解这个世界的组成架构了。

可是,她的哥哥却相信那种理想。

而且,她很重视自己的哥哥。

“所谓的正义,有以社会系统包装而成的形态,以及包含在自身思想内部的意识型态两种。社会性的正义换言之便是法律,也就是约定成俗的规则。”

举例来说,在运动比赛里,如果不遵守事先约定的规炬,就会受到裁判或主办者的警告,甚至被给予某种犯规处分。不遵守规则就会失去比赛资格。而如果不守法,根本连比赛都不能参加。社会也是一样。身为社会成员的一分子,有义务要遵守众人约定好的规矩与准则,不守法的人便会遭到排斥。这便是社会的正义。

“另一方面,在个人思想中所谓的正义,虽然会因为人的多样性而产生各种形态,但在根源的情感都是欲望与快乐。将苦行视为善良举止的人类并不存在。如同借着承受痛楚而得到快乐的被虐待狂一样,所有个人的善性都必须要求回报。或者是起源于相信会有回报,相信有了回报的想法。”

关于这种说法,我还不是非常了解。这大概是鸿池学姐喜欢使用的极端理论吧!而且正因为如此,也代表她所说的话必定有部份是正确事实。

“那么,你认为哪一边比较正确呢?”

“我不知道这两种观念能不能互相比较……不过,我想社会正义应该还是处于优先地位吧?能自由做着心中正确之举的世界或许完美,但总有一天会从某处开始崩溃。”

“你的认知完全正确。”这句话的口吻与志乃实在太像,让我吃了一惊。“不过,既然是关于哪一边‘更正确’的命题,我要在这里提出相反的答案。个人的正义是超越社会正义的存在。因为,社会是由个人所构成的,个人的集合体就是社会。个人虽然可以支配社会,但社会却决不可能支配个人。在这种观念中,个人之所以会希望被社会所支配,全是源自于‘欲望与快乐’的意识形态,这一点便是个人凌驾于社会之上的证据。如果有人觉得这是异端邪说,那么打从最初社会这种存在就不会诞生。”

“等……等一下。不管怎么说,这都太极端了啦!”与其这样讲,倒不如说已经进入了蛮不讲理的领域:“你的意见就某种层面而言或许没错,但现实上拥有这种强大力量的人不可能存在。所以……”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可是如果,拥有这种压倒性力量又绝不动摇的‘个人’真的存在,人们应该会使用这种称呼吧——也就是‘正义使者’。”

“…………”

原来,哑口无言指的就是这种状况啊!真白为了从我口中引出反对意见而使用了偏激理论,然后再以结论替形象暧昧不清的“正义使者”做出了定义。

希望被支配的个人集团就是社会。

超越这种观念的个人。

支配这种观念的个人。

绝不动摇,能够以自身正义凌驾一切并采取行动的人。

这确实是应该称为“正义使者”,与在电玩游戏中登场的勇者或英雄姿态完全一样。

“可是,这真的是——应该被允许的存在吗?”

真白的话让我摇了摇头:

“在这种观念的延长线末端,或许是被称为‘神’的存在吧!然而,以一介凡身去接近神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无论人怎么做,不管多么希望,仍是不犯错就无法活下去的生物。就因为这样,‘正义使者’必定会犯错,因此这种观念只是不可能存在的幻想。”

“哥哥只是在做梦而已。”真白如此说道。

幻想——与其这样形容,倒不如说已经进入了梦想,或是虚构的领域。即使明知这种事物不可能存在,大垣还是希望能在某处寻得它的存在。然而,也因为不管哪里都不可能找到这种幻想,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才在心中制造了一个虚伪的故事。

“可是,就算只是做梦,憧憬那个梦想的心并没有罪。我是这么想的。”

真白如此地断言,然后直勾勾的凝视着我。

我承受了那道诉求着某种含义的视线。这就是她的答案吧,为了肯定不停追寻虚幻存在的哥哥所想出来的理论。

大垣六郎到底在哪里呢?

抛下对自己有着如此思念的少女。

我有一种想法。

他的理念果然是错误的。

如果他真的是正义使者——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在现在的这个瞬间陪在她身边才对。

结果,在大学那边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收获。不管问谁,得到的只有最近没看到,或是联络不上这两个答案而已。

所以,最后我们什么成果也没达成就这样回家了。连续两天白忙一场。徒劳无功的疲惫感沉重地压在背上。被哭泣爷爷附身,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注:哭泣爷爷是日本《鬼太郎》漫画中,登场的妖怪;会化身成小孩子的模样哭泣,要求路过的人背负的妖怪,并且会越背越重。)

与昨晚一样先送真白回家,拒绝她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晚餐邀请后,我踏上了归途。

在路上,从我口中吐出的净是叹息声。

在大垣六郎的大学里没有得到任何的情报。那么,之后应该怎么做才奸呢?就算要从对方可能会前往的场所一个一个找起,利用放学后数小时的空档能去的地方也相当有限。话说回来,可作为寻找地点的候补选项实在是太少了。

虽然先跟真白约好明天继续寻找,但情况也许要等学姐取得新情报后才会有新的进展。

一边考虑着这些事,我朝志乃家前进。因为时间比昨天早了许多,所以街上尚有许多行人走动。这种光景,再过一小时就会安静的让人以为这里是无人废墟的程度。那么一来,或许昨晚的男子会再次出现也不一定。

啊啊,真糟糕啊!与鸿池学姐见面时,也许应该向她借取某种防身道具才对。那个人拥有的防身武器,种类已经多到了让人觉得她是搜集狂的程度。那种东西似乎连我也能轻松使用,也许可以借到不造成严重伤害,就能快速令对方无力化的道具也说不定。

“哎……事到如今,想这些也没用。”

一边喃喃自语,我同时在脑海里模拟着看到可疑分子应该采取的行动。从我想要防身道具这一点也可以知道,如果今天也发现了可疑人物,我打算把对方抓起来。看到昨天的那个东西,我已经不能再说这种行动非常危险了。一定要抓住对方,然后问出目的才行。

不久,志乃的家渐渐出现在前方。

在那儿有一个与昨晚相同的人影,这让我的紧张情绪一口气冲到了极限。明明没有运动,但心脏却在胸腔里激烈的狂跳,连脑袋也一片空白。刚才,在脑中做的模拟肯定没有任何帮助。意象训练这种事由专业好手来做才有意义,对外行人来说只是单纯的妄想罢了。

然而,当我走近一看,心中又产生不同意义的惊讶:

“……鸿池学姐?”

站在志乃家门前方的人,是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学姐。仔细一看,附近也停着那辆眼熟的金橘色TOYOTA bB。(注:本车系是TOYOTA为进攻年轻族群而开发的全新车型,车如其名:bB乃“Black Box”的缩写,字意为“蕴含无限可能、恣意想像的行动空间”。)

“吓我一跳,你来得也太巧了吧!”

“我正准备去接你呢!”学姐笑道。

去接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快点上车吧!”只能做出不解神情的我,就这样被推进车子里。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我根本无法反抗,简直就像被绑架似的被塞进副驾驶座。当我察觉有人坐在后座时,我的惊讶程度再次创下新纪录。

姿势端正挺直背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甚至让我产生机器人的感情还比较丰富的想法。坐在后座右侧,驾驶座后方座位上的人是——

“……是……志乃!”

是的,坐在那里的人想误认都不可能,正是支仓志乃本人。她身穿平时那套早已见惯的水手服,旁边还轻轻放着一个红色书包。这副模样简直像是在放学途中被绑架一样。

而且,我的惊讶还没有结束。惊讶量表持续上升到我觉得也该适可而止的程度。

“而且……为什么连克洛斯也在?”

中间隔了书包,坐在另一边的人居然是少年克洛斯。不晓得是被叫出来还是跟志乃一起被活逮的他,脸上的神情简直就跟好几天前就计划好行程,并且卯足全力约会却被中途打断的思春期初中生一样。

“怎样,不爽啊!”

“咦?什么意思?”

“……啧!”

虽然不太清楚,但他看起来很火大的样子。伴随着毫不掩饰的咋舌声,克洛斯将脸转了过去。不知道这段对话的笑点在哪里,但学姐却狂笑了起来。说到志乃嘛,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想当然尔依旧维持着无声的沉默地狱结界。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我是在校门口抓到的喔!”

“怎么样?是大人物吧~?”好一句被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后,就算报警处理也无法抱怨的危险发言。

“不,我不是问方法。为什么……”

“哎呀,这个之后再一一解释。总之,先找一间餐厅吧!”

含糊其词一语带过之后,学姐踩下了油门。

于是,我慌张的系上了安全带。

老实说,我居住的车站附近没有餐厅。基本上这里都是住家,而且在居民年龄层也都偏高的情况下,要开餐厅并不是那么简单。

因此,车子开了十分钟左右,沿着大马路我们来到了某间大型连锁餐厅。我以前也来过这个地方。在应该是跟上次相同的窗边座位上,男生女生各自坐在两边。也就是说,我旁边坐的人是克洛斯。

可是,车内始终板着脸孔的少年身上,飘来因心情恶劣指数猛烈暴增所生成的险恶氛围,这让我感到坐在这里有一点压迫感。

“不要在意啦!他只是因为正想跟志乃两人开开心心一起下课,却被打扰才不爽的。哎呀,克洛助也转换个心情嘛!你也知道这家伙没有恶意或其他的意思吧?”

“就跟你说,不要叫我克洛助了!”

“我看你这家伙才是充满恶意吧!”克洛斯又吼了一句。

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成为学姐的囊中物了。虽然不知道在我出现之前两人有过何种谈话,但来回看着已进入抓狂模式的克洛斯,还有脸上堆满着笑容说“才不是恶意,是好意耶”这种台词的学姐,我大概也可以猜想出来。我想拍拍他的肩头说一句:“请节哀吧!”但这么说克洛斯的心情似乎会变坏到无可复加的地步,所以我又打消这个念头。

“那么……之所以像这样,请大家过来——”订正——不是用请的,是用绑架的。“那边的人,住口!总之,之所以请大家过来,是为了要让大家进一步在各方面了解彼此。”

“是——的。你啊……不是很担心小乃乃做危险的事吗?可是啊……小乃乃不希望让你乱操心,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她在干什么。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互相把心情说清楚讲明白,找出双方都同意的解决方式。这种做法很文明吧?”

该怎么说呢……一点也没错。可是,为了这个目的,在放学途中绑架小学生的手段算是文明人的方式吗?

“傻瓜。这是方法有没有效率的问题。在这个节骨眼上,应该不择手段才对。”

“我认为有选择权的人,应该尽可能选择最佳的方式吧?”

“我不知道其他的方法啦!”

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去学一下吧!就算从现在开始也不算太迟。

“总而言之,先来谈小乃乃的现状吧!唉……克洛助,关于那些事情,请你尽可能的详细说明。”

“干嘛叫我啊!为什么不去问本人!”

“小乃乃不适合这种长篇大论的麻烦解说。特别是要她详细说明时,这一点可以说是毫无希望。”

这点我也有同感。志乃只会重点式地使用最少限度的句子。如果要她说明,得到的信息真的只会是条列式。如果对事情有某种程度的了解还能进行沟通,但在全然不知情的状况下,有时甚至会产生她使用的语言是不是日语的疑惑。

“好啦好啦,快点招供吧!”

“……可恶,我知道了啦!唉,真是有够麻烦。”

连撂下的咒骂都那么无力,他的气势完全被压倒了。

“这个小鬼的生命……受到‘Dead End Complex’的信徒威胁。”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般的,我并没有那么地吃惊,虽然不清楚理由。我没有预测到这件事,可是当我看到那个被吊死的小狗尸体时,脑中就莫名有了这个概念的存在。

然而,学姐却大吃一惊:

“什么?那个东西还存在啊?”

那副表情简直就像听说许久不见的表兄弟搞自闭躲在房间不肯出来似的。对她而言,那起事件早已落幕了吧!

实际上,对社会大众来说,那起事件已经结束了。因集体自杀与自我爆炸的少女而一举成名的那起事件,之后出现的数名追随者与网站管理员的死讯虽然成为媒体的绝佳猎物,但群众的好奇目光大约经过两个星期左右就转移到其他目标。在经过一个月以上的现在,我想应该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件事情了。

可是,我却莫名地感到事件尚未完结。也许是跟志乃一起看到了网站管理员最原始的思想有关吧!

市井垣忍在许久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人生。已经终止的事物无法再次终止。他的魂魄转化为接近无限的某种存在,并且将永远滞留于人世。

“在网络空间的更深处,还留有相当数目的网站。话说回来,光是无法用搜索引擎找到资料就以为它‘消失了’的想法根本不对。因为能以那种方式搜索到的网站毕竟是少数。”

之后,克洛斯将志乃的照片与个人资料被上传至自杀网站的事说了出来。那个网站的管理者,似乎打算以污蔑市井垣忍之死的罪名对志乃展开狩猎。还有他们认为可以借着这种举动守护自己的理论,这是为了自我辩解所做的事。

“等等。为什么那些人会知道志乃的事呢?因为,报警通知网站管理员已经死亡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告知真实的姓名,应该几乎没有人知道志乃去过市井垣忍的家。知道的人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我,再来就是鸿池学姐。然后,就是克洛斯你本人。知情的人只有这些而已。”

“我……我可没有跟别人说过喔!我很少在网络上谈论真实世界的人。那个……虽然我多少有说过,自己认识一个奇怪的小鬼就是了。”

“我更是不用提了吧?”

我点了头。学姐不是那种会把志乃的事拿去宣传的人。她虽然从不掩饰奔放不羁的个性,但对这种事情的责任感却很强。对敌人虽然绝无宽贷,但对“自己人”却是极为温柔。就算有什么误会,她也不可能会出卖同伴。这一点,学姐绝对可以信任。

另一方面,克洛斯又如何呢?老实说,才跟他见过两次面,所以我认为值不值得信任根本不是问题。虽然我觉得他是一个好孩子,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不小心说溜嘴的可能性。但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因为,克洛斯可是一名网络意识比我们高上好几阶的少年。了解个人情报一旦流出就终生无法消去的他,应该不会大意将这种危险信息泄漏出去吧!

泄密的不是这两个人。

那么,就是其他人——

“啊……对了!学姐,是那个人。那个在市井垣忍家中的杀人犯!”

除了在这里的两个人以外,唯一掌握详细内情的女性。为了保护自己而利用其他七个人的生命的女性。她也知道志乃的长相与名字。

“学姐,那名女性现在……”

“应该在神奈川那边的看守所里……对了,既然如此,那我们这边也还有机会。在看守所与嫌疑犯进行会面必须登记姓名与住址,如果朝那个方向调查,也许可以查到将志乃的个人资料贴到网络上的家伙。”

我在那边有一点人脉,打个电话过去拜托一下。说完,学姐慌慌张张地离开座位。要打电话的话,在这里打也行啊!

“咦………认识看守所的人,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谁晓得啊?”

“你说谁晓得……?”

“把我当白痴吗?”克洛斯以充满严峻的眼神看着这边,但我却无法给他其他的答案。因为,我所知道的鸿池绮罗拉学姐只是一个彻头彻尾普通——更正,只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大学生。至少,可以确定她不是外星人或魔法师之类的人物。只不过,我也无法否定她是极其接近那些事物的存在。

“我觉得不要追根究底比较好。”

“我当然晓得。我也讨厌做这种吉凶难料的事。”

我完全赞成。

可是,他似乎还没有理解到自己已经被那种吉凶难料的人给盯上的事实。

“然而,就算如此……志乃,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谈呢?你也明白这种事情,请学姐帮忙是最好的吧?”

面对我的询问,志乃连眼神都没有跟我交会,只是一直眺望着印上某人指纹的玻璃窗的对侧。那儿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看的东西,她似乎只是茫然的以视线追着经过的人车。

这种态度比平常更冷淡——这让我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

“志乃?”

“吵死了,别叫了行不行。”克洛斯以夹杂着烦躁的口吻说道:“你还不了解吗?这家伙是故意疏远你。为了不把你卷入这起事件里,她才没办法找那个可怕的女人商量。因为她知道如果跟那个家伙说的话,事情一定会传到你那里。”

不,这一点我知道。虽然明白,但我还是觉得有一点怪怪的。

志乃虽然沉默寡言又面无表情,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情感。喜怒哀乐的起伏比起普通人来得更低的她并非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只是不会以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来的形式表现情绪而已。嗯,这种事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有一点怀疑就是了。

而这样的志乃,如今压抑感情的明显程度连我也看得出来。她以自己的意志戴上了一张更厚的面具。

为什么——

至今为止,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她虽然涉入了形形色色的事件,但仍是以最真实的自我接受了那一切。

然而,现在却不同。

果然是“Dead End Complex”的关系吗?

“我先拜托认识的人帮忙了,有消息对方会通知我……吧。你们到底在讲什么话题啊,为什么杀气腾腾的呢?”

“杀气腾腾……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嗯……我觉得也许你应该杀气重一点才对,因为你实在是太傻里傻气了。”

虽然对学姐很不好意思,但我可不想成为那种平常就会散发出杀气的人。当一个傻呼呼的人就足够了。

“算了,不谈这件事。接下来是我们这边的消息。”

“我们这边的消息……学姐你该不会要把那件事说出来吧?”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啊!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事啰?”

“情报的代价由情报本身与市场来决定。”学姐大发豪语。

嗯,这么说也有道理啦!光是我们这边单方面的提出问题,然后就结束讨论的做法我也觉得不太好。虽然……觉得不太好,但我也认为这种事不适合拿出来与别人分享。

“反正,其实你也想请志乃帮忙解决吧?”

我从未听过发出狡猾笑声的学姐说出否定的意见。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目前正在调查中。”

做了总结后,学姐的说明结束了。大概花费了三十分钟左右吧。与克洛斯的简扼说明不同,因为必须说明真白拜托的事情与学姐正在调查的过去的两个案件,所以花了很多时间……这也是因为学姐过度要求克洛斯他们要有所反应的结果啦!

“真凶吗?完全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哪本推理小说的情节啊?”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这件事是真的喔!”

连我也有同感。很可怕,而且很遗憾的这是一起真实事件。

“有没有被凶手伪装成是自杀的可能性?”

“这个嘛……”

我提出犯人有没有可能以某种方式耍阴谋的问题后,学姐困扰地蹙起了眉心:

“不过,至少在第二个案件中,相田正树的自杀没有造假的空间。不管怎么说,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下主动跳向火车。他并没有被某人撞飞的可能性。这一点在现场目击的数十人都可以证明。”

“这么一来,果然还是自杀……吗?”

“可是,如此的话,事情就变成凶手另有其人了。这么一来,又会衍生出许多问题。”

对于这个想法,我只能发出嗯~的沉吟声:

“被杀死的人之间,有没有任何的关联?”

“没有吧!年龄跟住的地方都不一致。”

一个是外籍窃盗集团的成员,另一人则是从事援助交际的补习班老师。

这两个人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关系才对……吧?

我不禁感到困惑。怎么了,刚才那一瞬间我似乎在脑海里看到什么了。明明是如同遭受电击般极为明确的不自然感,但它却有如白日梦般地在瞬间淡去。

“还有其他情报吗?”

“嗯~没有与‘真凶’相关的消息。老实说,如果没有新的事件发生,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着手进行。”

虽然,我觉得为了解决事件而想要有新事件发生的想法很不恰当,却没有将这句话给说出口。因为学姐只是随口说说,单纯表示线索少到这种程度罢了。

“那么,小乃乃。你也想不出什么结论吧?”

在场三人的视线一起朝她望了过去。没错,也包括我。

学姐口中虽然说出否定的意见,但眼中仍是闪烁着兴味津津,或者应该说是期待的光芒。

这名如同黑曜石般的少女,是可以从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次元观察事物,并且将事件导向解决之途的天才。她很有可能会注意到凡人所无法察觉的某些蛛丝马迹。(注:黑曜石是火山溶岩迅速冷却后形成的一种天然玻璃,属于非纯晶质的水晶宝石。)

这样的志乃只是无言地回望着我们,隐约有些担忧的眼瞳映照出我们的身影:

“……那名被绑架的少女,名字叫作凉风真白没错吧?”

“咦?”

“啊,是真白的事啊?虽然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这个名字不会有错。户籍上也是这么写。”学姐替我回答了问题。

听完答案后,经过数秒的空白时间,志乃将视线移回玻璃窗的另一侧:

“那就没有问题了。放着不管就可以。”

还补上一句——那件事根本毫无意义的话。

离开咖啡厅后——钱是学姐付的——我们分成两组,一组是我和志乃,而另一组则是学姐与克洛斯。克洛斯看起来好象还有什么想要跟志乃说,但却被学姐强行架离了现场。“好啦,克洛斯,我还有事情想要问你耶!”学姐一边说着这种台词,一边宛如同性同年级学生似地搭着克洛斯的肩膀,然后以只能当作是绑架肉票的力道将他拖进车中。“住手,别碰我,放开!”克洛斯有如被抓去洗澡的猫儿般死命地挣扎,但他付出的努力却全数落空,没多久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侧了。

“南无……”

双手合掌目送这幅光景的我,与志乃两人独处了。

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我公寓的前方,用不着任何人提醒,学姐有如理所当然似地让我们在这个地方下车。志乃跟在我身后,那副老实的模样与其说是有所觉悟,倒不如说带有一种“今天就哄哄你开心吧”的感觉。

我们进入家中。无言的氛围沉重的令人难以负担,我忍不住开口说道:

“哎,我说志乃啊……”

志乃的样子跟平常不太一样。

我很在意这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影响她到这种程度?让她集中到这种程度的究竟是何物?

也许,就算提出问题也毫无意义可言。

她现在的位置,大概是在边界线的另一侧吧!善性与恶性。普通人无法超越,却可能从某处忽然跌落的危险鸿沟。而她,就在那对岸。比那里更深更深的场所。

我无法触碰在那里的志乃。

现在的我绝对无法抵达那里。那不是我所能理解的范围,也无法用能够理解的形式说明。

话虽如此,把她的名字叫出口,而且还被漆黑色眼眸直视,我一定得说些什么才行:

“呃,那个……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想法?你看起来好像知道某些事情的样子……到底谁是‘真凶’啊?”

我并不是特别想要知道答案。我不认为在餐厅里不断闪躲学姐追问的志乃,事到如今还会有什么任何的表示。这句台词仅仅只是拿来争取空档的玩笑话罢了。唉,为了这个目的,居然把谋杀事件拿来当话题,连我都觉得自己太过份了。

可是,与我的预料正好相反,蹲坐在专用位置的她没有看向这边开口说道:

“……发生在过去的两起事件,还有与它们以同样模式完结的绑架事件,以及被害者跟她那个以正义使者为目标的哥哥。只要有了这些拼图,答案便已呼之欲出。接下来的问题,只剩下认答案是否正确而已。”

“确认……?”我露出不解的神情。

“二减一是?”

“什么?咦?是算数吗?”

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出数学问题呢?

“当然是一咯?”

“那么,一减一是?”

“是零。”

这是当然的事吧!面对这样回答的我,志乃什么也没说。

之后不论我说什么,她仍然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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