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乃1/
最初——轻轻抱起自己的温暖体温、失焦视野另一侧的朦胧轮廓、敲击耳朵的声响,都是来自同一种存在的感觉。
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区别这些感觉的感官罢了。
此时的志乃,甚至没有对肉体本身的自觉。
接触到的东西、看见的东西、听见的东西……自己本身就是接收这些感觉的受体,而它就位于遥远的彼方。这种感觉,就宛如从高空俯瞰大地一般。
因此,自己,就是包含着「自己」的世界。
换言之,这里没有任何界线,自己的意识也能自然地出现在任何地方。志乃甚至觉得,从这里俯视的世界有着无限宽广的范围。
这里有无限制的万能感,以及理所当然的极限。
无限世界维持的时间并不长。
不久后来访的界限,立刻令她感到失望。
这是每个人都一定会接触到的「拒绝」。
不是来自存在,而是来自世界的否定。
面对无限延伸的志乃,世界如此低语。
「这里不是妳该来的地方。」
「这不是妳的所有物。」
「要去那边,或是去哪边都行,走开。」
曾经将志乃包含在内的自身世界,残酷如厮地拒绝了她,并且将她逼进名为肉体的境界线之中。
她轻轻动了一下手。
过分的闭塞感令她想要哭泣。
她微微动了一下脚。
过分的沉重感令她的心不停颤抖。
连一个翻身动作都做不到的细小、软弱、笨拙、又不自由的肉体,就是「我」。
这个小小的「我」,俯视着无数的第三者。
这里只是一间牢狱,所以,她才没有放弃。
00/
我从出租车内冲出。正门玄关那道自动门开放的速度,缓慢得让我想狠狠槌它几下,所以我一边用肩膀抵住它,一边将身体挤进打开的缝隙中。摆着电视的大厅里,有十五名左右的男女正无聊地坐在长椅上。我突然冲进来的身影,虽让这些人瞬间露出吃惊表情,但他们立刻对我失去了兴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副光景在这里恐怕并不稀奇吧。
接连赶搭电车与出租车的我,好不容易抵达的场所是,建立在滋贺县大津市内的医院。所以我也没有理由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介意,反正大家早就看习惯了。
一边听着被挤弯的自动门玻璃从后方传出的低沉声响,我一边穿越大厅望向设置往正面墙壁上的平面配置图。从对方告知的房号中,我知道病房位于六楼,所以我正在找寻的是电梯的位置。
就在此时,我有了一个念头。
——医院的格局应该设计得更简单明了才对。
实际上只要冷静地观察,就能看出它并没有复杂诡异的构造。也许是为了方便老人使用吧,平面配置图上的颜色也清晰可辨,相当容易阅读。比起不亲切至极的地下街平面配置图,医院的配置图实在好上百倍。
我冲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电梯间,并且按下了每一座电梯的开关。四座电梯之中,最先抵达的是最里面的那一台,对现在的我来说,连这种事都让我焦躁得无法抑制。在电梯缓缓上升,以及抵达房间位置图的那段距离中,焦急情绪扰乱了我的心,并且让肉体的动作失去协调。
在虽然宽广,感觉起来却很像是学校的无机质走廊末端,我看儿了一名身着和服的女性。
她给我一种极为孱弱的印象。如果是在普通情况下相遇的话,我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感想才对,然而现在——我只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强忍痛苦的深深悲叹。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站杠的她,双肩下垂地低着头。
我在房间位置图那边确认的病房,无疑就是学姊现在待着的场所。
我立刻明白,她就是绮罗拉学姊的母亲。
「那个……呃……」
虽然开口发出声音,却怎么样也说不出话的我,紧紧咬住了嘴唇。
我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该用什么话应对才好,双亲与老师都没有救过。而且话说回来,我甚至没有碰过这种状况。
看到这样的我,女性露出了略微困惑的种情。
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毕竟突然有陌生男性向她搭话,而且说话又不清不楚的,即使如此,她的态度还是比我成熟太多了。
「你是绮罗拉的朋友吧?」
「嗯……那个,我是她的大学学弟。」
「是吗,你是来探病的啰?」
「是的,呃……」
「原来如此,谢谢你。请进。」
说罢,她指了病房的门。左上处嵌着一个名牌,而且上清楚写着「鸿池绮罗拉」的名字。
她虽然告诉我房间位置,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虽然对这种反应感到些微困惑,我还是行了一个礼,然后敲响了门扉。我敲了二、三次门,却没有任何回应。
「学姊,我进来啰。」
我发出声音并且打开门屝,出现在正面的是一扇大窗户。窗帘虽然拉上,却还是能感受到透进室内的微弱阳光。左手边的门屝应该是厕所,在这个狭窄空间的另一边,我看到床尾。
窗边摆着一张有着低矮靠背的沙发,上面则放了一个真皮包包,这应该某人的私柯物品吧。
走进房间深处后,床铺的全景映入了眼帘。铺着纯白色床单的病床,鸿池绮罗拉学姊盖着纯白色棉被就躺在那儿。床边有被长铁棒吊起的点滴包,以及作用不明的机械。屏幕上的折线图与数据,与谜样英文字一起闪烁着,从机械延伸出来的导线,跟她躺在病床上的身体连接在一起。
「学姊……」
躺在病床上的她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并且凝视着天花板。
「绮罗拉学姊。」
我再次发出声音后,那对眼瞳才缓缓移向这边。
她没有戴眼镜。镜片底下那对总是洋溢着活力色彩的眼瞳,看起来有点褪色。
「……你来了啊。」
学姊发出的声音,微弱到难以听清楚的地步。
「呃,我看到新闻后……联络了很多人。」
「果然变成新闻了。」
「那是……」
理所当然的事吧。光是枪击事件就已经是大新闻了。在曾发生凶杀案的仓库里再度出现被害者,当然会被媒体用头条处理了。
而且被害者还是……警官。
「昌樫先生跟高柳小姐他们……」
「嗯,他们为了保护我……」
殉职的两人已经被公布姓名了。
所以,我实在无法相信。
这是为什么呢?平常明明会照单全收电视上的情报,就算有事件发生,被害者的名字也打在跑马灯上面,也不会有人觉得这个情报有误。
当我看见富樫先生与高柳小姐的名字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可能是真的」。是误报,是打错字了。电视台播放了错误的新闻。我是这么想的。我当然会这样想啊,因为我不久前才跟两人见过面。才刚跟我见过面的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死去。
这虽然是愚不可及的妄想,却是我的真心话。
然而,跑马灯接下来显示的文字讯息,却瓦解了这个只能说是逃避现实的想法。
因为显示在上面的是「鸿池绮罗拉」这个过分熟悉的名字,以及她目前身受重伤这种难以置信的情报。
惊愕指数破表后,我的态度反而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在那瞬间冷静了下来。
「…小乃乃呢?」
「啊,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时她已经去上学了……啊,对了,我得联络她才行……」
得知这起事件的我,拚命打给跟学姊有关系的人,才知道她被送进了哪家医院。然后,我只抓了钱包跟手机就冲出家门了。接下来——因为我没有确认过来这里的正确路径,所以我是搭计裎车来的。在这段期间内,我明明有充裕的时间跟志乃取得联络,但我却完全忘记这件事。
「抱歉,我去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让她早退——」
「不需要,只是造成她的麻烦而已。」
「怎么会是麻烦呢!」
「而且,我也不太想让……小乃乃看到这副惨状。啊啊,没错,我也不想让你看见这副模样,我希望你们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的表情是在哭,还是在笑?
虚弱到要崩溃的表情究竟有何含意,我无法好好地理解。只是,我的心莫名地发着抖。
是一种——寒意袭身的感觉。
为了挥去这种不明确的恐怖感,我努力地用开朗口气说道..
「不、不过,学姊一定没问题的啦。妳不是已经勤过手术了吗?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体力还没恢复而已。别看我这样,我之前也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我清楚得很呢。学姊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了。」
「……说的也是。没问题的,我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了。很快就会,恢复原状的。」
吐出口中的字句简直就像祷告词一样。那是一种自己希望事情会变成那样,希望事情一定要变成那样的呜咽哀鸣。
无法恢复原状的事物有二。
那是富樫刑警与高柳小姐的生命。
特别是前者,对她而言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即使如此,学姊仍然没有哭泣。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在现场的关系吧。学姊总是那么地活泼开朗,面对任何事情部活力充沛到令人种清气爽的地步,所以我实在无法想象她哭泣的脸庞。不过,这只是学姊在我面前保持的形象罢了,其实她不过只是一名才二十岁出头的学生。
我想起学姊母亲站在病房前面的身影。她虽然请前来探病的我进入室内,自己却没有跟着一起进来。她是从何时开始站在那边的呢?还有,她又要站到何时为止?
我明白了那有些不自然的身影中,隐藏了什么意义。
现在的绮罗拉学姊,需要时间哭泣。她需要时间尽情倾吐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情感。这不是软弱,而是身为人类的正确情感表现。
我决定离开病房。今天就先回去吧。我不能从现在的她身边夺走时间。
打定主意的我准备告辞——却突然察觉到了某件事。
眼前是没有任何异状的棉被。那是让学姊身躯保持温暖的白色棉被。当然.向上隆起的棉被内有着跟学姊身体一样大的空间。她的身材娇小,所以棉被隆起的程度也不大,不过还是能大致推测出身体的形状。
然而,这副光景中存在着某种不自然的要素。
隆得最高的部分,当然是胴体。微微露出棉被边缘的指尖虚弱地握着布料,脚趾虽然没伸出来,却可以看到它的形状。
不过——只有左侧。
棉被没有隆起,右侧的棉被没有隆起。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学姊在棉被里弯曲着右腿吗?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棉被应该还是会被撑出一个不自然的形状才对。可是,棉被上却看不到这种现象。她在棉被中将身体伸得笔直,所以棉被应该会被撑起来才对。这副光景简直就像她的右腿——!
「学……姊……?」
她有如要排除一切似地闭上双眼。
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这是我自作自受。」
无法恢复原状的事物,有三个了。
这都是我害的。
学姊虽然说那是自作自受,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确,她总是背负危险地活着。她主动跃进犯罪旋涡中与罪恶战斗。周遭之人担心这种行为,所以老是告诫学姊不要这样,伹她却把这些话当成了耳边风。
所以,我想学姊大概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下场吧。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是天经地义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不过……这还是不对。
事情不是这样。
她的行动错误到必须遭受这种下场吗?
脑袋一片空白的我,独自呆立在医院的正门入口处。
抵达这里后,我就失去了步行的力量。或许我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现在的我之所以能够站立,只是因为某人擅自死锁了我的膝关节,不准我瘫坐在原地罢了。当然,我清楚那人的真实身分。
就是我自己。
责备着自己的我,正高吼着「这就是处罚」。
就算我不跟学姊讲那件事,她也会自己去调查事件吧。话说回来,主动前来要求帮忙的也是她本人。事情总是这样发生,绮罗拉学姊都是处于主导的地位,所以会发生这种不幸,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这种理由只是谎言。
我想原谅自己吗?
我到底想向谁表示,自己没有任何责任?
学姊那句「自作自受」的意外之语……难道没有让我感到庆幸?
如果她用「都是你害的」的话语来责备我,我又打算怎么做?
为什么不说比跟绫濑慎有关的事情?为何不说出一切,然后更仝而性地帮助她呢?只要这么做,就能避免这种不幸吧?不,一定可以避免的。成功避免这种结局的可能性很高。
然而,我却没有这样做。
为了守护安稳的日常生活,为了消除不愿想起的过去造成的气味。
不但如此,我还煽动了她。
我为什么要把高柳小姐的事告诉学姊呢。
因为我有一种乐天的想法。只要把事情交给她处理,那我们就能安稳度日了。这就是我的如意算盘。只要把一切交给学姊,我与志乃就能一直隐藏到新闻消失为止。
看吧——这全是我的责任。
我没有流泪,脑中没有半句话语,说不定连呼吸也停止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化为一尊铜像,并且进行着可以持续数百年的肯定与否定之轮回。我想把责任推给某人,却又发现这其实是自己的错。我有如逃避似地责备某人,但那些话语却全数反弹到自己身上。我完成了一台零缺点的永动机,至于刻在上面的标题嘛,用「愚者的末路」这一类字眼应该可以吧。虽然格调有一点低,但这种名字反而有我的风格,所以这样就行了。放在医院正门玄板当做摆饰的话,实在不是很吉利,所以应该会被移到其它地方才对。在没有什么人会来到的场所中,慢慢氧化的我,就这样一直活到身体完全腐朽为止。啊啊,至少让我在正门这边待到学姊出院吧。就算只有一点也行,等我看见她的脸上重新出现笑容,并且目送她走回日常生活的背影后,要怎么处置我都无所谓。所以,请让我待在这里吧,让我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
「喂!」
类似少年所发出的高昂怒喝传入耳中,我抬起了自己的脸庞。就在此时,我的衣搽从下方被狠狠揪了起来。我身为铜像的幻想消失,死锁的膝关节也松开了。
我的衣襟只是被向上提起而已,并没有压迫到喉咙,所以我不觉得痛苦。快瘫在地上的我无力抵抗,就这样被对方推到了墙边。
我压低视线,出现在眼前的是克洛斯少年。
他也是慌张赶来的吧。他之所以气息紊乱,或许是因为从车站跑到这里的关系,不过,他目前的情绪相当激动才是主因。
「喂!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克洛斯,你说什么……」
「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如同连珠炮般的话语,让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地陷入了混乱。
「等,等一等。」
「要等什么!你站在这种地方发呆是在等啥啊!」
「不,我没有在等什么。」
「是来这里探病的话,你见到那家伙了吗!」
「咦?嗯。我刚才已经……」
「那就快点滚回去啊!」
真是乱七八糟。激动过头的他,说出来的话都支离破碎了。
痛苦,并且在某处流着眼泪。
以及——找寻着犯人。
我在这里变成铜像也不错嘛。这么一来,我就可以一直置身事外。只要把自我封闭在心灵深处不断原地打转,或许也能得到满足感也说不定。
不过……即使如此,事件仍会持续下去。
一直到逮捕犯人为止,它都不会结束。
每发生一起事件,就会多一个无法恢复原状的事物。
我无法默视这种事发生,而且也没人会允许我这么做。
就算我无法独自抓到犯人,即使无法借助学姊或警察的力量,只要跟志乃携手合作,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就像之前那样,我们一定能让真相水落石出。
「……那家伙的家里,应该有一些情报吧?」
「绮罗拉学姊的家……?」
「我也在案件中帮了一些忙。呃,她只是要我查一下,网络上有没有事件跟组织有关的情报而已。她要我帮忙的内容莫名其妙,老实说,我到现在沓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那家伙既然因为调查这个案件而变成那样,家里就应该留有相关数据吧?」
我以前去过她家一次。
我之前开玩笑地说过,绝对不能找朋友来这种房间玩,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室内到处都是数据,让人无法想象这里是女性居住的房间,而且它们还都是一般人几乎看不到的机密资料。我曾夸张地说过,如果不小心看见写在上面的情报,就会没办法过普通生活的话,不过如果将这个意见当成一句单纯的玩笑话,却又太具真实性了。
就学姊的个性而论,她这一次也很可能收集了各式各样的资料。
就在我慌慌张张地跑离现场时,背后传来克洛斯「等、等一下啦!」的叫声。
「你身上有钥匙吗?」
「…………啊。」
「啊什么呀!不要再让我大吼了好吗!」
我又惹他生气了。不过,他大吼是我的错吗?
「去跟那家伙借钥匙吧。」
「说得也对。毕竟那也算是女生的房间,要先征求她的同意才行。」
「毕竟她也算是女生嘛。」
等等,我口中的「毕竟」,只是针对「女生的房间」而已喔?
他的胆大妄为已经可以进入名人堂了。还是他已经习惯了?
「好,我去跟她讲这件事,你联络支仓。」
「咦,可是……」
「啰嗦。你拿到钥匙的话,就会一个人杀过去那边吧?」
「…………」
我再冲动也不会这样做啦。我虽然想这样反驳,仉这句话却被洋溢在胸膛内的感动给淹没了。
克洛斯的口气虽然冷淡,心里却很担心我。
事已至此,只要涉人事件,就没人能够保证能安全脱身。犯人有携带枪械,而且会毫不迟疑地对人开枪。根据状况不同,枪口或许也会对准我。
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克洛斯才叫我不准一个人过去学姊的家。
我跟克洛斯认识的方式不太正常,而且他说话口气相当粗再,态度又冷淡。我曾以为克洛斯很讨厌我,所以我总觉得自己不是很会跟他相处,可是经过这一次的谈话后,我对他的印象大大改观了。我对克洛斯喜欢闹别扭的看法虽然没有改变,但他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这么一想后,我开始觉得他像是我的弟弟。
「谢谢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我们再来办一场盛人的派对吧。」
「少跟我装熟啦!」
克洛斯在我的脚腔上狠狠踹了一脚。
「后面那半句话,根本就是在插死亡旗嘛,你这个智障!」
回到大阪的我,在通学的车站那边跟志乃会合了。
先到约定地点的是志乃,而且她还穿着制服,背上也背着红色书包。看来她应该没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这里.
「对不起,让妳久等了吗?」
「………」
这阵沉默就是她在生气的证据。
这就奇怪了,我应该没让她等太久啊?
被克洛斯痛骂一顿后,我在医院正门的玄关处传了简讯给志乃,不久后手机立刻响起来。志乃似乎正在上课,我向特地离开课堂的志乃解释完来龙去脉后,她表示自己马上过来。
接着,我也尽快赶到了约定地点,所以没有让她等到一、二个小时那么久。
「呃,志乃……?」
「……你想错了。」
「不然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在事件得到证实后,你没有立刻跟我联络。」
关于这点嘛……我只能道歉。
我只是因为头脑乱成一团而没想到而已,我已经很清楚自己柯多散漫了。
「……状况呢?」
「嗯,跟我在电话中说的一样,学姊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她还有办法说一些话,所以恢复情况应该还不错。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志乃点了一个头。我没有把脚的事告诉她。只要一见到面,聪明如志乃一定会发现这件事吧。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晓得该怎么开口讲这件事。
针对没立刻联络的错误道完歉后,志乃总算平息了怒火,接着我跟她两人一起走向学姊在大学附近的公寓。我虽然无法克制自己愈走愈快的焦急步伐,但志乃也跟我一样走得很快。
她无法再隐藏下去—
也不能再说自己不想涉人事件了。
从志乃的身影中,我感受到了一定要找出犯人的强韧意志。对现在的我来说,志乃比任何人都更可靠,但这同时也让我感到些微的不安。为了让真相大白,她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条件,这一点无庸置疑。不过,在这种危险的状况下,我真的可以依赖她吗?
抵达学姊的房间后,我将钥匙插入了锁孔。
不过,传回手指的却是轻盈感触。
「……门没锁?」
我没感妥到应该会存在的抗力。心存怀疑的我回转门把后,门扉一边发出轻响,一边开出了一条细缝。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当然会有这种反应啰,毕竟这里可是年轻女性的独居公寓。若是乡下老人家的话也就算了,学姊绝不可能没有上锁就外出。就个样,如果是半夜去附近的超商买个东西的话,学姊是有可能不上锁……不过,这种可能性还是很低。因为,这里有许多不能让他人看见的资料。
拥有这些数据的学姊,实在不可能缺乏防盗意识。
她不可能没上锁就出门。
那么,为何门会没有上锁呢?
我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可能有家人来这里替学姊拿衣服之类的随身物品。不过,我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为门扉另一侧实在是安静过头了。
微微打开的门屝深处,不断溢出没半个人在室内的静寂声音。就算在没打开日光灯的黑暗中,我也感受不到有人在收拾行李的气息。
根据相同的理由,室内之人是警察的可能性也消失了。他们也没有为了调查事件,而来到这里找寻学姊收集的资料——与连续杀人案有关的资料。
这么一来,还有其它可能性吗?
最坏的可能与死亡做了直接的连结。潜入学姊家中,又必须隐藏气息的存在,在这世界只有一人吧。那就是伤害学姊,又夺走富樫先生两人性命的犯人。
当然,或许对方已经离去了,至少室内确实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不过,很不巧的是,并非武道高手,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学生的我,根本无法察觉躲藏者的气息。从把钥匙插进锁孔,一直到回转钥匙为止,我都没消任何戒心,所以里面有人的话,对方得到的情报应该足以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想再多看到一点室内状况的我,正准备缓缓推开门扉,志乃却用手阻止了我的动作。
她放下书包,并且从大衣口袋里取出电击器晃了几下。
「……里面有人。」
志乃一边压低音量,一边按了两次按钮让电击器通电,这是为了确认它没有故障。也就是说,志乃认为状况可能会使用到电击器。
这个事实令我毛骨悚然。
门扉开放着。
不过,如果毫无防备地走入室内,情况不晓得会变成怎样。
如果犯人在里面的话,一名小学生要怎么用电击器对付手持枪械的敌人呢?
我的思考要求着撤退行动。富樫先生与高柳小姐遭到杀害,学姊的脚也中弹了。而且,我自己也相当清楚子弹的滋味。极度痛楚与恐怖记忆的重现让我全身僵硬,我可以让志乃体验到这种感觉吗?
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果在房内的人真的是犯人,那反而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我一边这么说服自己,一边拿起志乃放在地上的书包。虽然我可以借用志乃的电击器,但这么做她就没有防身武器了。轻书包或许无法挡住子弹,但在紧要关头时把它,应该也能达到牵制的效果吧。
我们对视了数秒后,同时点了头。
我缓缓打开门,并且慎重地确认室内状况。
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我一边竖起耳朵,一边踏上玄关。在这种状况下,希望学姊能原谅我穿鞋进入室内的行为。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虽然令我十分在意,可是一旦面临必须逃命的状况,光着脚丫又很难办到。
我一边提高警戒,一边朝里面慎重、非常慎重地前进。
不过——直接说出结论的话,我们完全是白担心了。
室内的确有人,却不是犯人。
「弥萦小姐……」
将灰色西装穿得相当帅气的这名女性,一边把大衣抱在腋下,一边把脸庞转向这边。看见偷偷潜进来的我们后,她不但不吃惊,甚至露出了冷淡眼神。
「弥荣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觉得这里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不过我只有发现彻底违反保密义务的事实。」
捕荣小姐脚边乱七八糟地散落着无数数据夹,看来弥荣小姐似乎随手翻阅了那些文件。从
球场杀人事件,围标事件,一直到连续纵火事件都有,我甚至瞄到几张与绫濑慎没啥关系的文件夹。
这些文件的内容虽然大有问题,但看见那些不晓得是被揉烂遗是践踏的皱巴巴文件时,我只感到一股沸腾般的怒意涌上心头。它们都是学姊与富樫刑警共同收集而成的记录。
弥荣小姐对待这些数据的粗鲁方式,我无法认同。
「常便饭。」
家常便饭……虽然不应该发生这种事。
「原来如此,她果然是无可救药的活该。」
「请妳收回这种说法——!」
「你应该把怒火发泄在犯人身上才对吧?」
「咦——?」
「如果对我发脾气你就能满足的话,那你就这样做吧。反正你们只是在玩办家家洒而已。
不过,我跟你们不同。我不会因为失去同伴而放任怒火肆意暴走。我会将所有感情全部投注在犯人,还有犯罪行为上面。扫除这个社会上的所有罪恶,以及排除重复着恶行的人们,这才是我真正的使命,也是我应该做的一切。」
没错……
应该把所有怒气转移到犯人身上,以及尽力找出犯人的行动上面才对。
她只是要彻底完成工作罢了。
只是想以职业专家的身分完成自己的任务。
「而且,我稍微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意料之外的肯定话语令我哑口无言。
「我也是因为类似理由,才会以现在的职业为目标不断努力。」
「弥荣小姐也是?」
「很不巧,我不像她那么幸运,不过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立下了志愿,才选择了现在的工作喔。」
「弥荣小姐为什么想当公安?」
「身为公安,可不会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的经历。」
「啊,不好意思,抱歉。」
「我骗你的,这并不是值得保密的事情,我就告诉你吧。我小时候被卷入了某起事件。我虽然不能告诉你细节,不过想起事件让很多人都遭遇到了不幸,连我的双亲也因此失去了性命。」
任何一个角落都存在着不幸,她也曾经是一名被害者吗?
「就在那个时候,那个人来到了我的身边。」弥荣小姐的眼瞳望向了远方某处。
「过了一阵子后,我才知道他是公安的人,不过他真的对我很好。对幼小的我来说,他既成熟又温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初恋吧。」
面前之人竟然会说出「初恋」这种单字,说起来虽然失礼,不过我真的感到很不自然,因为弥荣小姐感觉起来没有这种热情,而且应该更冷血才对。
「为了追在他的背后,我拚了命地用功。我考上东大,并且一帆风顺地抵达了那个场所。
不过……他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这是为什么呢?」
我实在不太敢问这个问题。
就像发生在高柳小姐身上的事情一样,她们的工作总是伴随着高度危险。我实在很难想象,总是随身携带手枪的她们,立场究竟有多危险。
弥荣小姐严肃地答道.
「因为他是公安调查厅的人。」
「根本就是不同的组织嘛。」
我有如要说「居然会有这种蠢事」似地,使尽浑身之力吐槽了她。
公安调查厅隶属法务省,公安警察则是警察厅。两者虽然都冠上了「公安」之名,却隶属于完全不相干的命令系统。就算弥荣小姐当上公安警察,也不可能见到那个人。
「我真是太大意了,因为我只知道公安这个字眼而已。」
哎,一般而言,只要听见公安这个名词,头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就是警察吧。
或者应该说,两者连业务范围部有着难以区分的重迭部分。
「那么,虽然有一点晚,不过妳现在还是可以去公安调查厅啊?」
「不可能的。理论上来说当然可行,不过就现实状况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晓得为什么不可能,但至少这不是能力上的问题吧。
如果是这种理由的话,她应该已经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而且,事到如今我更不能这么做。」
「是喔.」
我一边做出瞹昧回应,一边思考着弥荣小姐的事。
她真是一个很难了解的人。
老实说,刚才的故事真的有点白痴,不过就立场上而雷,她的确跟学姊满像的。
我绝对没办法亲近弥荣小姐这种类型的人。与她相处时,那种接触肌肤的不悦感仍然没有改变。就这点而论,她与学姊完全相反…与旁若无人,性格却开朗到让他人产生好感的学姊不同,弥荣小姐总是非常严格,给他人的印象与其说是亲切,倒不如说是公正不阿。待在她身边不但不会感到心安,甚至还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就连遗诃用字也一样,她究竟算计到了什么程度呢?最初见到弥荣小姐时,我在她身上感受到她的一字一句,部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正确性,不过我现在却觉得,她比我想象中更具有「人」的不确定性。
所谓的说话方式,会根据说话对象,当时的状况,以及感情产生变化。话说回来,无法熟练使用完美敬语的人,顶多只能小心翼翼地使用礼貌语,而且句子中也会出现很多夹杂不清的部分。
即使如此,普通人对同一名对象讲话时,还是会使用同样的口气。无法自由使用言辞的中小学生也就算了,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说话的口气应该会慢慢变轻松才对。
然而,弥荣小姐的措词却有着极大差异。究竟哪里没有掩饰,哪里又是装出来的呢……弥荣小姐说出的话语,完全没有传达哪一句话才是她的真心话。我们虽然说着话,但她在我心中的印象却不断变动。只要看法不同,一切都会跟着改变。
这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这种感觉可好可坏,而且既亲近又疏远。
重新整理好心情后,我们开始处理学姊收集的事件数据。活页夹虽被弥荣小姐丢得满地都是,计算机却维持没有开敢的状态。
「需要密码喔。」
「不用担心。我们是确实经过本人允许后,才来到这里的。」
打开电源后,屏幕上出现了要求输入密码的画面。我按下学姊告知的密码并且按下Enter链后,画面顿时一转,接着出现了我所熟悉的桌面。大学的计算机在桌面上排了一堆快捷方式,学姊桌面上的快捷方式虽不多,却排列着许多活页夹。
活页夹名称从个人名字,疑似公司行号的名字,一直到某某事件部有,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但当我发现「绫濑慎」这个标题睛,脸颊忍不住抽搐了起来。就算计算机有设定密码,但光
明正大把这种东西放在桌面,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虽然我们也因此省去到处搜寻档案的麻烦,所以反而应该要心存感激就是了。
点击鼠标打开活页夹后,里面又分成好几个活页夹。光就标题做判断的话,活页夹内应该分别放置着一年前发生的九起事件,以及最近发生的三起事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写着「个人资料」的活页夹,我打开了它。
「那么,志乃要从哪里开始调查呢?」
「……一个接着一个看。」
「了解。」
我从标题为个人资料的活页夹内,打开了一个exceI檔。那是他从出生一直到自杀为止的
行动记录。最前面的数据是青森老家的详细住址,以及双亲名字与出生年月日。接着是绫濑慎的资料。中学毕业,之后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期间,母亲引起的纵火事件与失踪。第一起事件的日期与场所,被害者姓名,年龄与简历。排列在后面的就是这些数据,然后则是自杀。同一个档案内还有死亡诊断书的影像档案,明白显示了绫濑慎的确已经死亡的事实。
就是因为这样,绮罗拉学姊才会这么烦恼吧。之前发生的事件虽然整理得相当仔细,但写在同一个档案上的近期事件却缺乏条理。
「即使如此,像这样一口气看下来后,我真的觉得这些事件很异常,而且也知道它们之间部有相关性呢。」
从青森开始,栃木、长崎、三重,东京、鹿儿岛、香川与爱知,还有大阪。凶手从北边跑到南边,而且被害者之间也没有任何共通点。
第一名被害者是三十九岁的无业男性,他似乎是一名流浪汉。青森这么寒冷的土地上也有流浪汉吗?接下来是五十一岁的上班族,然后是二十五岁在家帮忙做家事的女性。
「用随便这种字眼形容或许有点怪……不过犯人挑选被害者的方式也太随机了,根本看不出任何线索嘛。对吧,志乃?」
「…………」
如此发问后,我隐隐感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不晓得四月的那一晚,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我总觉得她与绫濑慎之间存在着某些关连。
两人有所交谈,也进行了沟通。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话呢,我因为害怕,所以一直不敢问志乃这个问题,不过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找出犯人,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必须踏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沉暗闾中。
就在我下定决心准备开口时,志乃用漆黑眼瞳阻止了我。
这个动作虽然细微,但我还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弥荣小姐在这里!
她知道志乃与绫濑慎见过面的事实。话虽如此,也不代表可以滔滔不绝地向她说出一切。
我们双方部想抓到犯人,而且我也想尽可能地帮助弥荣小姐,不过我还是无法全盘信任她。
「呃,其它还有…唔。哇啊,太强了吧,连户籍誊本部有。学姊是怎么弄到这种东西的啊?」
看见打开的影像文件后,我忍不住发出了叫声。
只写着父与母,还有小孩三人的户籍誊本内,所有名字都印上了叉。这表明了「死亡」的事实。
「这种东西一点意义也没有。」
「弥荣小姐……妳的意思是?」
「我告诉你这起事件的犯人是谁吧?」
「咦——?」
弥荣小姐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呢,我把视线望向了她。
「妳知道犯人是谁憎」
「嗯。犯人就是——绫濑慎。」
怎么可能,我如此大吼。
「绫濑慎已经死亡了耶!」
「没错。在一年前,也就是去年四月时,的确死了一名男性。就跟你所熟知的一样——」
这种口气真的很惹人厌。「这是真实发生的事。不过,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就是绫濑慎.你要如何证明这件事,又为什么要相信呢?根据警方表示,自杀的犯人就是绫懒慎。不过,他们却无法从那具遗体回溯到过去。」
身分不明的连续杀人犯之所以得到绫濑慎这个名字,是警方鉴定随身物品后得来的结果。
绫濑慎的双亲已经死亡,所以无法DNA进行确认,而且也很难用中学以前的照片来判断是否为同一人。除了随身物品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判定犯人的身分。
「这名人物到底是谁,有户籍能加以证明。不过,它却不能证明那名人物确实存在。」
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要证明自己存在并不容易。法律上的证明有户籍,还有户口簿。如果持有驾照的
话——我没有驾照——就能大致确认本人的身分,就算是健保卡也绰绰有余。现在拥有学生证的我,也可以证明我就是我吧。
不过,当这些证明消失后,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证实身分呢?
户籍这种东西,或许一点意义也没有。
因为能证明自己就是自己本人的事物,根本就不存在。
「你实在很呆。」
「啥……?」
突然被这样请让我有些混乱。
「我说你真的很呆呢。」
「啊,这个嘛,就算妳讲得这么白,我也……」
「你不否认?」
「很遗憾,我没有否定这个看法的本钱。」
「既然你有自觉,就应该想办法改善吧?」
「妳不觉得如果有办法改善的话,我早就改掉了吗?」
原来如此,弥荣小姐点了头。
事实上,她相当用力地点了头。
这种反应虽然让我很不甘心,但我还是没办法提出反驳。
「这里有人在讨论哲学的话题吗?关于自我认定这种问题,请你找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向
行解决吧。这里不需要这种理论。」
「……对不起。」
我只能道歉。
既然如此,问题点又在哪里呢?
完全放弃我的弥荣小姐,将视线移向志乃。
「支仓应该明白吧?」
「……户籍没有意义,因为无人能保证上面的情报必然正确。」
「户籍有错……?」
「绫濑家还有一个没有报户口的小孩。我想他恐怕是绫濑慎的双生兄弟。」
这种事实在太乱七八糟了。
因为既然有小孩出生,就应该会登记在户籍上吧?
「所谓的户籍啊,是申报制喔。国家不可能确认每一个新生儿,所以就由双亲自行申报。
正确地说,申报者不见得一定要是双亲,医生也可以做这种事,但基本上还是要由家人提出申报。不过,这同时也表示如果无人申报的话,就等于没有小孩出生。」
等一等。就算是这样好了,家人还是得替小孩报户口才对啊?我虽然不晓得出生后多久必须报户口,但双亲应该有义务在一定期间内申报吧?」
应该说,这种行为根本不算是义务,而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的确,这世上有不被任何人期待而诞生的小孩,也有在厕所生产后直接杀死小孩这种难以置信的事件,有时甚至会因为经济上的理由而放弃小孩。
不过,如果出生在普通的家庭,有可能台发生这种事吗?
不,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只有双胞胎中的其中一人没报户口呢?
「在以前的时代里,也曾经说过龙凤胎是前世殉情的情人。在伙食费不足的贫穷农村里,也有讨厌双胞胎的习俗。」
「怎么可能只因为这样就……?」
「相反的,也有喜欢双胞胎的习俗喔。每块土地上都有自己的风俗与习惯,这就是文化,也是宗教。是的,这就是一个信仰。以前的人认为双胞胎在魂魄,也就是在灵魂上,有部分是连系在一起的。事实上即使到了现代,也还是有这种信仰存在吧?明明只是偶然,却因为过于巧合,而受到注目的双胞胎羁绊。而且灵魂上的连系,也就是跟人生吉凶祸祸有关的存在。」
双胞胎艺人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个意见,或是刚出生就分开的双胞胎兄弟重逢后,发现双方都跟名字相同的女性结婚。与双胞胎有关的奇闻异事可说是不计其数。就常识来思考的话,这些事情其实跟血型性格分析没多大差别,都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而且也不是所有双胞胎都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体验。即使容貌相像遗传因子相同,他们还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个体,不可能成为同一个存在。然而,他们却好像被某种无形事物连系在一起,在这种连系中,可以感受到某种共通的事物。
「在他们的信仰里,双胞胎的存在很受到欢迎。他们会把双胞胎当做受到上天青睐的小孩,并且欣喜不已。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得到了拥有二条生命的小孩。在小村庄里,小孩夭折的危险性绝对不小。而且如果小孩是重要的长男,其生命甚至会影响到家族香火的延续。不过,双胞胎在灵魂上互有连系,所以可以避免这种危险。他们认为可以将凶事全部推到其中一人头上,并且将好事集中在另一人身上。从那时起,那个村庄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要生下双胞胎,就会养育其中一人,然后把另一人关起来当做活祭品。」
老实说,黼荣小姐的话已经超越了我的理解力。
我当然会有这种感觉啊?
的确,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真的发生过这种事。
不过,绫濑慎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跟我的年龄相差不大。他既非绳文时代的人类,也没有出生在战圃或是江户时代。绫濑慎出生的时代是,迈入近代后第二次世界大战也告终,并且剖开众多黑暗的现代。
所以——这种陋习应该不存在才对。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老旧了。
「而且,妳赫什么知道这就是事实呢?」
「因为我找出了负责照顾另一个小孩的人,并且跟对方直接谈过话。」
说罢,弥荣小姐把那个人告诉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在绫濑家的土地上有三座仓库,其中一座则是监牢。话虽如此,那座仓库却没有一眼就能看出它是用来关人的构造。就外观而言,它只是堆了许多物品的仓库,但在暗门的另一侧,却有着一个半地下室的广大空间。
这是古时候用来隔离得到传染病的人或是发疯者的场所,对绫濑家而雷,这个地方很适合用来隐藏不想让他人发现的另一名小孩。
不能将刚出生的婴儿就这样弃置在这种地方。即使那只是一盾扛下所有灾厄,而且早晚会死去的生命,但让他轻易死去的话,就失去这么做的意义了。因此,绫濑家派了守口如瓶的仆人照顾那个小孩。那个仆人小时候替他哺乳,之后则替他送食物。
「不过,她必须严守一个命令,那就是绝对不能跟那个小孩讲话。」
厌恶感让我皱起眉头。
这实在不是现代价值观所能容许的行为。
不交谈,就表示他们没有把小孩当做「人类」养育。那些人简直把生下来的小孩当做道具般贮藏着。
即使如此,还是会出现移情作用吧。
绫濑家灭亡后,那个人也失去了继续尽忠的理由。
先把理由放到一边,总之那个照顾小孩的人,把一切都告诉了弥荣小姐。
「绫濑慎与没有户籍的双生兄弟。就现阶段而而,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否定这个事实。不,不只如此,甚至有肯定这个事实的理由存在。事情就是这样吧。因为他的——绫濑慎那种魔法的秘密,就在这个事实里面。」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很笨呢。如果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就能轻易制造出错觉吧?」
在A地点发生事件的话,警察当然会以A地点为中心封锁交通。不过,如田不在以A地点为中心的警戒网外侧的B地点,出现了犯人的目击情报一而且还相当可靠——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警察会慌慌张张地赶往B地点,并且重新以那里为中心布下警戒网。然而,就在警察这么做的同时,隐藏在A地点的犯人会移动至C地点,并且在那边做出下一个罪行。
这就是魔术中为大家所熟知的瞬间移动戏法里,最简单又最确实的技俩。
如此一来,就能轻松完成这个魔法。
「这是缩地之法嘛。」
「没错,就是缩地之法的把戏。策略就是事先准备好几个一模一样的东西.藉此让他人误以为物体进行了高速移动,所以我们应该把过于显眼不适合犯罪的排除,视为让这种把戏成功,以及让别人更容易目击到的要素吧。」
原来如此,没有人能抓到的恶梦真面目,其实只是不值一提,如今谁也不会怀疑的正牌
「古典戏法」。
「死亡的人无疑就是绫濑慎。不过,还剩下另一人……」
「没错。而且那家伙虽然存在,却又不存在。随着绫濑慎死亡,他的存在也从社会上
被抹消了。他是存在于现实中的幽灵——不,应该说是未知才对。」
既然晓得他的身分,那他就不是未知。
不过,已失去名字的他,可说是无法捉模的暧味存在。
打个比方来说,这种情况应该接近透明人吧。我们知道有人存在,也知道那家伙是透明的。不过在对方袭击我们的那一瞬间为止,我们绝对无法发现他,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可是……妳之前不是说,这起事件是不特定的多数人所为吗?难道妳在骗我?」
「说谎有时也是必要的。」
她如此嘲笑。「我不知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事,不过我想知道那个真实。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做才好呢……方法很简单,只要给你假造的情报就行了。而且还要尽可能地漫天扯谎。如此一来,你得到的情报就会与实际记亿产生磨擦,那我就能从你的反应中看出真实。只不过事到如今,这种做法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其实应该花更多时间调查才对。
弥荣小姐如此说道。之所以会没有时间,恐怕是因为发生了绮罗拉学姊的事件吧。失去高柳小姐后,她也没办法那么从容了。
不过,那种谎话还是太恶劣了。
我用着满是怨念的视线狠狠瞪着弥荣小姐,她却若无其事地接受了这种眼神。
「如果发现什么的话,请你打电话通知我。」
说罢,弥荣小姐递出了名片。等她回去后,我又在房内收集了一会儿情报,结果还是一头雾水。我觉得这里的数据量虽多,却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连志乃也是一副不知该从何着手的模样。
暂时放弃的我们回到了我那间破烂公寓,此时太阳已经开始西坠了。
早上送志乃出门后,我从电视上得知了学姊的事,之后就一直四处奔波。
然而,我精神上的疲劳却比身体上的疲劳更严重,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各种事情实在太多,我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我担心学姊,而且也很在意绫濑慎的真相。这两边都太沉重了,我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我以疲惫不堪的心情开门后,却在门后发现一双陌生男鞋,这让我露出了困惑表情。
「咦?我有这双鞋吗?』
「——!」
口气轻松如此说道的我,手臂被志乃用力一拉,耳中也传人了她的紧迫呼吸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的紧戒心就是松懈到了这个地步。
进去学姊家时明明紧张成那样,为何现在却这么大意呢,连我也想责备自己。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无论是谁都会这样想吧。
因为,就算事情出乎意料,也该有个限度才对。究竟有谁能想象到这种状况呢?
连志乃也一直到此时此刻才有所发现,所以我当然无从得知。
「嗨」
对方露出爽朗笑容——绫濑慎就在面前。
01/
我终于晓得,人在面对超乎想象的情况时,会像现在这样全身僵硬了。我也知道当反应比大吃一惊更强烈时,会连指尖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染了一头橘发的青年,没有嘲笑我的这种反应。他保持微笑地凝视这边。连一毫克的恶意碎片都没有的善意表情,配合上天生的美形脸庞,让我轻易对他产生了好感。
可是——
他的确是名为绫濑慎的连续杀人犯。
「你知道我的事情吧?」
杀人者如此说道。冷静思考的话,这句话应该等于他准备要犯罪的预告吧。当然,被害者就是我自己。知道真相——至少知道跟他真面目有关的事——的人就在眼前时,连续杀人犯是不可能悠悠哉哉喝着茶的。
不过,就现实状况而论,在我眼前的他就是「悠悠哉哉」地喝着茶。他把脚仲进桌炉里,而且桌面还摆着用来当茶点的零食袋子。这虽然是废话,不过这些东西当然不是我拿出来,而是他擅自弄的。
「为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从嘴里吐出的话语中,有着好几层含意。
其中最主要的两层含意中,其一便是为什么他会在这种地方——换句话说,为何他会走进我这个安全的小窝里呢?另一层意义便是这个问题的延伸形,为什么遭到追缉的他,会刻意在我们面前现身呢?
「就像你知道我的事情一样,我也知道你的事情……不,正确地说应该是——」
他将视线转向志乃。
为了保护志乃,我立刻站到了她的前方。
当我这么做后,他豪迈地笑了起来,就像看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似地。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你用不着担心啦。我没有加害你或她的打算。而且如果我有这种想法的话,就不会像这样喝着茶吧?」
即使他这样讲,我还是不能相信他。
我一边警戒,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做。我立刻取出手机摆到他的面前。不过,就算我报了警,我还是不晓得他在警方赶来前会采取何种行动。如果他肯逃跑的话是再好不过,如果他因此抓狂袭击我们的话,那事情就糟糕了。
总之,我得先让志乃离开这里才行……
「……我有事想问你。」
「志乃」
「……你为什么要现身?」
这是什么意思?
绫濑慎将无法理解的我放到一边,径自做出了回应。
「因为我想知道妳的答案。可惜的是,这不是唯一的理由了。」
「……是吗。」
「等等,妳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想应该没关系,他没有恶意。」
「什——!」
「哎呀哎呀,我知道你现在头脑乱成一堆了,不过还是请你先冷静下来吧。如果不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误会是不会解开的喔。」
「什么误会啊!你是杀人凶手吧!」
「是这样说没错。不过,真相跟你想的不太一样呢。」
绫濑慎微笑着。
没有丝毫罪恶感地微笑着。
被志乃说服后,我总算走入了家里。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跟他一起把脚放进桌炉内。我只脱下外套,并且保持随时能采取行动的站姿。
绫濑慎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好笑。他的脸庞上只有柔和微笑,这种表情虽然跟刚开始一样让我产生好感,但我却无法认可他这个人。
还有另一件事令我无法苟同。
那就是志乃。她面对蒲荣小姐时明明非常警戒,现在却几乎解除了戒心。证据就是她坐在桌炉对面,而且凝视着我说不用担心。
「事情说来话长,你不要站在那边,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如何?」
「不用了。」
「那我替你泡一杯粗茶吧。」
「不,那是我买回来的茶叶吧。虽然它的确是……便宜货。」
「这里逦有煎饼可以配茶喔,虽然已经有一点受潮了。」
「那也是我买回来的!虽然它的确有点软!」
绫濑对我说话的口气十分热络。
我完全不理睬友善的他,径自向志乃提出问题。
「志乃,我觉得妳有必要说明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
「妳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应该说,事到如今妳就不要隐瞒,也不要模糊其诃,坦白说出一切吧。妳跟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喂喂喂,责备少女可是违反人道的行为喔。」
「杀人犯没资格这样说我」
「而且,你简直像是在责备偷吃的情人嘛。」
「你给我闭嘴!」
我恶狠狠地瞪向绫濑慎,但他却向我耸了耸肩。
这种从容态度让我更加不悦。
「没办法了,我就代替她稍微解开你的误会吧。我跟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面,而且以前也没交谈过。」
「你要我相信这种鬼扯?你刚才不是说过,想要知道答案还是什么的话吗…」
「跟她见面的是我弟弟。」
「啊……」
原来如此,因为长相完全相同,所以我完全把两人搞混了。当时我见到的绫濑慎确实已经死了。在我眼前的他是另一个人,是双生兄弟。
他们真的是双胞胎的事实,再次令我感到讶异。
「你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啊啊,你虽然知道,可是无法确定吧。我不晓得你听到了哪个程度,不过绫濑慎有一个没有记录在户籍上的双胞胎弟弟。她,还有你见到的是我弟弟。我当时并不在现场。」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以他们的戏法而论,兄弟俩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会被别人看见的场所。如果做出这种事,那他们是双胞胎的事实就会立刻遭到拆穿。一旦被拆穿,那套把戏就不再适用了。实际上,知道他们是双胞胎的话,瞬间移动魔术就不会让人大吃一惊了。
「那么,犯人不是你,而是你弟弟……」
「不不不,我无疑就是共犯。我们都是主犯喔。」
瞬间浮现的期待如此脆弱地崩溃了。
说起来真不可思议,我居然封绫濑慎抱有期待。我以为他不是教人犯,而只是帮忙让这套把戏奏效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用不着感受如此强烈的憎恨情绪了。
「你……你们犯下的罪,绝对无法得到原谅。」
「你说得没错。不过,你的看法有点偏差。」
「哪里不一样?」
「我虽然犯下了不能原谅的罪恶,但我什么时候想要别人原谅我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句话。
「犯下罪行后又希望别人原谅,没任何事情比这更荒谬了。我——也就是,绫濑慎。基于信念而杀了人。我只为了一个目的,就照着自己的心意重复着杀人罪行。就这点而言,我从来没想过要取得别人的原谅。」
绫濑慎没有笑,也没有发怒。
青年的眼瞳只道出了真实。也就是说,杀人这种行为,完全不会让他感到良心的苛责…他居然说出自己无意悔改这种不可能的话语。
「少开玩笑了」我用力揪住他的衣襟。「你夺走了许多人的未来,竟然还用这种口气说话吗!」
「你的意见相当正确。」
然而,他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绫濑慎并非在展示嘲笑他人——也就是我或是一族的从容态度,而是他真的没有任何感觉。
犯下罪行却仍然无意反省的人很多。用顺手牵羊来比喻好了,很少有人能确实理解那是窃盗罪,并加以忏悔。只不过是把数百圆的东西放进口袋而已,有必要瞪圆眼睛气成这样吗……这就是那些人的想法。另一方面,情节严重到必须进入法律程序的事件中,就会经常出现有没有法外开恩的空间,或是被告有没有反省的问题。如果是末成年者,甚至还有轻判保护管束的可能性。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吧,忏悔的话语很重要,不论犯罪者心里怎么想,他们还是会在法官面前低头认错,并且对被害者寄出道歉信。
绫濑慎的情况明显是后者,但他却说自己无意道歉。
这个男人是纯粹的罪犯。
并非过失杀人的他,是本性嗜杀的怪物。
「…够了。」
轻轻的一句话,夺去了我身上的力量。
那是志乃的声音。她纹风不动,针对眼前光景做出了冷静反应。
「我明自我们无法了解彼此。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打从最初我就没有抱持这种想法了。可是,我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至少弟弟能跟妳见面,又因此选择死亡的事实是如假包换的真实。所以,我不能原谅让这一切化为虚无的存在。」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番话是对志乃说的,少女轻轻点头做出响应,但突然变成局外人的我却无法理解这些话有何意义。
「说起来很简单啦。我想帮助你们。而且,我想请你们再帮我一次。」
「你说帮助吗……」
「我们的事件在一年前应该就已经结束了。在这里的我,已经没有杀害任何人的理由了。现在发生的事件,是某个幻影假借已离开我手中的,绫濑慎之名,所犯下的罪行。」
这是犯人——绫濑慎的自白。
而且,也是他表示犯人另有其人的自白。
就因为绫濑慎是一年前那些事件的犯人,所以他说现在的事件并非自己所引起的这段告白,应该比任何人的话都可侰吧。
不过,我可以相信他吗?
可以相信这个没有任何罪恶感的怪物?
「弥,弥荣小姐不是说过,绫濑慎就是犯人吗?」
「……她的话不可信。」
「为什么!她应该比这个男人更值得信任吧!」
「………」
无言。志乃没有拿出她的根据。
她也没有任何根据。
她只是在直觉的领域做出了这个判断,不会有错。
不过,她却强硬地做出了宣告。
「把他藏在这里。」
「不、不不不……不可以啊啊啊啊!」
「我希望你在这里不要用,可以。而是改用请呢。」
「绝对不可以啊啊啊啊!」
我以浑身之力交叉双臂,投注所有身心地画出了X记号。
现在”我家那间清洁无垢——虽然我没有整理到那么干净——的浴室内,有1名浑身血腥的罪人正悠闲地泡着澡。我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然而悲哀的是,这就是事实,而且过于离谱的发展,终于让我撑不下去了。
我将脚插进碍事者消失的桌炉,全身无力地躺在杨杨米上。
饶了我吧……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我虽然累到想立刻铺床睡觉,但状况却不允许我以这种方式逃避现实。
可是,我似乎能隐约了解。
我的辛苦还没有结束。今天这一天还会持续下去。
「志乃……那个男人真的跟现在的事件无关吗?」
「如果有关的话,他就没有理由现身了。」
「可能是为了不在场证明啊?」
「这么做毫无意义。事到如今无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他一年前引起事仵的事实部已经确定了,所以不值得背负我们报警的风险。」
她说的对,我只能点头同意。
绫濑慎不需要不在场证明。
他已经承认一年前的犯罪行为,所以现在有没有不在场证明都无所谓了。
当然,他这么做还是可以避免被冤枉。新发生的三起事件,还有绮罗拉学姊她们的遇袭事件,它们都是重大犯罪,所以一般人应该会想要避免背这个黑锅,然而对绫濑慎而言,这种做法已经失去意义了。
他一旦被逮捕,就只有死刑或是无罪这两种结果而已。
残忍的杀害九人的罪行,就足以让他被判死刑了。另一方面,法庭上也会提及精神状态与行为能力的问题,根据鉴定结果不同,他也有可能获判无罪。哎,虽然前者的可能性有九成以上就是了。
「不过,这又是为什么?」
我忍不住这样问。
我不是要问绫濑慎为何现身的理由。如果他不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就是在打其它主意吧。问题的重点在于,志乃明明晓得这种事,却又涉入其中的决定。
「志乃之前不是不想跟这起事件扯上关系吗?」
「……嗯。」
她轻轻点了头。
「因为状况有了变化。」
「妳是指学姊的事?」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他现身了。」
「意思是……」
「既然他已经现身,我们就有必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我虽然说他不需要不在场证明,可是一旦他被认定为新事件的犯人,那真相就会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了。就现状而论,我不知道为何真凶要模仿他的手法,假如对方知道绫濑慎是双胞胎的话,那真凶最后应该会打算杀死缕濑慎,并且将一切罪行推到他身上。我们应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而且反过来讲,他的存在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制胜王牌。」
「既然如此,立刻把他交给警方不就好了吗。让他在那边说出一切的话,说不定模仿犯也会放弃犯案呢?」
「如果鸿池绮罗拉处于正常状态的话,这个方法也可行。不过就现状而言,我们无法期待她——也就是警察的力量。」
「妳是说,不能信任警察啰?重复犯下罪行的某人有这种力量吗?」
「我无法判断。不过,我认为有慎重行事的必要。」
这一点我是能了解啦。
绫濑慎的确不能原谅,可是躲在暗处模仿犯行的凶手也不可原谅。那家伙想把一切罪恶嫁祸给绫濑,然后事不关己过着正常生活……这种事绝对不能允许。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把绫濑丢在一旁,而且在这段期间内,模仿犯或许还会制造新的牺牲者。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算危险也要交出绫濑才对吧。
……嗯?咦?
等一等,好像有点奇怪。
这根本不构成答案嘛?
志乃之前明明不想参加事件的调查,为什么现在却变得这么热心呢?我虽然问了理由,她给我的答案却跟这件事无关。
只是我想太多而已吗?
或许她单纯只是因为知道学姊遭到伤害,所以无法继续无视下去吧。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就在我打算开口询问时,手机发出了来电铃声。
该不会是学姊出了什么状况吧——我慌张地打开手机后,出现在画面上的名字是:凉风白。
我安心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按下通话键。
「喂?」
「晚安。我是你的凉风白。」
「又是这种怪态度啊,妳到底有什么事呢?」
「不不不我只是时兴起而已」
她喝醉了吗?
中学生是不能喝酒的喔。不过,我知道她酒量很差就是了。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语完全颠覆了我的苦笑。
「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你需要找的帮助吗?」
她准备的是位于大阪市中心某电器街的杂居公寓。这栋四层楼建筑物给人的印象有点脏,而我们就在它里面的其中一室,格局应该m2D吧(注:2个房间加上饭厅与厨房的公寓)。房内空间虽然不犬,但我那间六张杨榻米大的公寓仍是难以比拟。
二张床铺占领了六张榻榻米大的洋室。客厅那边摆了低矮桌子与二人座沙发,还有二十四吋液晶电视与老旧收音机。除此之外,这里几乎没有其它家具或室内摆饰之类的物品。老实说,这里实在没有日常生活的感觉。
哎,就立地条件来说,这里也大大偏离了所谓的日常生活吧。因为只要稍微打开窗户上的窗帘,就能看见对恻那些明显有着问题的广告招牌。电器街的旁边,居然存在着成人的夜间世界吗?
「你可以随意使用这里。」
「谢谢妳!我的真白」
我紧紧握住少女的双手,声音也因为感激之泪而呜咽了起来。背后虽然飘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浓烈杀气,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我差一点就要在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内,跟绫濑慎一起——就情况而论,说不定要持续好几天——生活了。一想到这种事情,我就可以忍耐这种杀气。
志乃跟我的换洗衣物都塞在包包里,将它放在洋室后,我再次环视了室内。
「可是,为什么妳会有这种房间呢?」
「我觉得,不追根究底比较妥当的事实,应该有不少喔?」
「不,事到如今才这样说,我觉得有点太晚了呢。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我就已经让太多幸福溜出手心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从一年前开始——不,从你认识支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这样了吧。」
真白发出轻笑。我在心中暗暗点头,原来如此,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不过,我并没有把与志乃的相遇,跟我自己的不幸重迭在一起。
我还愚觉得现穗插手已经太晚了一切早在许久以前便已经开始,所以我必须挺身面对一切才行。
「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啰。因为我最近不常来这里,所以或许会有一些地方积了灰尘,而且食物也只有罐头,不过电力、瓦斯、自来水都有通。浴室虽然是个人浴,不过还是可使用喔。」
「真的很谢谢妳。可是,对了……晚饭该怎么办呢?」
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我完全忘了这回事。
「天已经太晚了,就叫外送吧。」
「就怕送来的不是食物,而是女人喔。」
立刻占领一张沙发当做自己领地,并且悠哉休息着的绫濑如此说道。
在这种场所说这种话,我当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看到志乃露出「他在说什么啊?」的表情,我连忙向她问道:
「那、那么,志乃想要吃什么呢?」
「……随便。」
她的声音有点冷淡。
我刚才好像做得太过火了。一想到搞不好她会气很久,我刚才的幸福感就完全冷却,甚至还有胃痛的感觉。
志乃或许透过表情看出了我的心情吧。
明明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平息怒气,但志乃这回却退让了。
「……算了,我明白。比起那间公寓,这里的确安全许多。」
「嗯,因为那里完全没有防盗概念的存在呢。」
「……在这里你比较没那么紧张吗?」
「咦?这个嘛,虽然还没习惯,可是心情确实轻松一点了呢。」
「……是吗。」
「我说啊,先决定好要吃什么后,两位再继续放闪光吧。」
被真白这么一说后,我们选了披萨当晚餐。L尺寸的披萨一半是综合口味,另一半则是海鲜风味,而且也点了饮料。
付钱的人是真白。我虽然表示自己要付钱,但她却婉拒了我的意见。顺带一提,绫濑慎理所当然地坐在位子上,一点也没有要付钱的意思。话说回来,他身上有钱吗.
我们一边用餐,一边粗略讨论了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情况变得很奇妙呢。」
真白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微微歪头露出困惑神情。
「也就是说,对方只是单纯的模仿犯,却不晓得目的为何。绫湲先生——」
「叫我慎就行了。如果妳肯叫我小慎的话,那我就更高兴啰。」
「绫濑先生对现在的犯人完全没有想法吗?」
绫濑被轻描淡写地无视了呢。不傀是志乃,这女孩果然强悍。
「很遗憾,我完全不晓得。对我来说,一切部已经结柬了。从弟弟死亡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打算再次现身了。」
「那么,问题的重点就只有一个了。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是透过绫濑慎这付有色眼镜来看这起事件。这个做法引发了各种失焦现象,也隐藏了真实。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试着回到原点重新出发,或是……等待下一起事件发生。」
「不行这样做。」
「我想也是。而且,还有一些事件没有仔细调查过。鸿池绮罗拉为何会遭到枪击……跟这起事件有关的详细情报还没有出现,」
「……可是,我们不能对这件事抱持太多期待。」
「这是为什么呢,志乃?」
「因为对警察来说,这件事是丑闻。」
丑事,不好的事情。
这的确不是一件好事……重点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受到影响的不是学姊或是我们,而是警察。
「在警官被枪杀的时间点上就一出局了,民众被卷入事件则是二出局,而且最后又漂亮地让犯人溜掉,这可是完美无缺的三出局呢。啊啊,我可以想象出事情大概会纤一成怎样了。」
问题的重点就是,谁应该负起责任。
正如真白所言,对警方来说,这次的事件可以说是连续拿到了三个出局数。事情既然走到这个地步,就必须有人出面扛下责任。不过,虽然这是不得已的做法,但任何人都会想避开这种下场。如果可能的话,警方应该想用几句道歉的话解决这件事吧。
然而,社会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所以这个黑锅最后一定会落到某人的头上。
既然如此,想尽可能减轻那个人的处罚,也是人之常情吧。警方虽然无法隐藏所有情报,却很有可能会尽力隐藏对自己人不利的情报。
而且……在绮罗拉学姊力量变弱的现况下,我们无法得知警方「隐瞒了何种情报」。
「无法期待来自学姊的数据,而且那些情报也不太可能公诸于世。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调查到什么地步呢……」
以为能展现新局的调查行动,蒙上了一层乌云。
02/
不管用多好听的话形容,跟杀人犯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感觉,都让人感到诡异又不舒服。
虽然我跟绫濑惧不是两人独处,但在我身边的却是志乃与真白,一个是小学五年级生,另一个则是中学一年级生。我没有愚蠢到在这两人面前摆出大人般的了不起模样,但就立场而论,我还是有义务要守护少女们的安全。
就是因为这样,打算要守夜警戒的我,狠狠瞪着睡在沙发上的绫濑慎……不过当我再次清醒时,时间已经是早晨了。早上的明亮光线与忙碌声响,透过窗户进入了室内。听见电视声的我将视线移向那边,只见萤幂上正在播放的新闻节目,画面左上角则显示着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三十三分,我以身体一半滑下沙发的形式醒了过来。
虽然我觉得自己平常很敏感,但我对这种事似乎特别迟钝。
「你睡着的表情还真舒服呢。」
被先起床的真白用笑脸如此说道后,我只感到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所以就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我记得一直到半夜二点左右,我都还保有记亿。
在静谧的夜之世界里,孤独醒着的我为了排解无聊,把手机打开了无数次。
守夜守到一半时,我就开始无意义的重复打开关上的动作,因此虽然不太能确定正确时间,我还是记得自己一边打呵欠,一边想着「啊,已经二点了呢」的事。
我望向绫濑慎,只见他无言地朝我耸了耸肩。那副表情除了无奈外,也同时传递出「你用不着担心啦」的讯息。他的轻薄态度让我瞪视得更加用力,但这种眼绅却没有任何效果。事实上,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真自的模样没有变化,至于志乃……我虽然没看见她,但个人卫浴那边传来了水声,所以她应该在洗澡吧。这么一说,到头来昨天根本没有洗澡嘛。
「没关系的,因为我没有睡觉。」
「咦,可是……」
两个男人睡的是沙发,但少女们当然睡在洋室的床上。
躺在略硬床铺上的真白,明明比谁都还先发出熟睡的鼻息声。
而且,就整晚没睡的人来说,她的精神实在很好。
「有可以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让身体休息的方法啊。支仓她也一样,虽然闭上眼睛,但耳朵却是醒着的。」
妳们是野生动物吗?
「从支仓的角度来说“她虽然对绫濑先生有某种程度的信任,但他的危险性还是相当高,当这种存在。就在你旁边时,她就没办法完全解除警戒。只要绫濑先生稍微撑起身体,支仓就会立刻做出反应嗯。话说回来,你也太没有戒心了。刚才真的睡得很熟呢。」
真白不是在讽刺,而是真心地发出了苦笑。也就是因为这样,这番话让我受到的打击也就更大了。
不只是我,连志乃与真白,甚至绫濑慎也是这样吧。昨晚大家部是绷紧神经,一边让身体休息的。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我完全陷入了熟睡中。
这个事实让我有点想哭。
「没什么不好啊,这样才像你嘛。」
「这可不是赞美的话吶。」
「我觉得像自己应该是赞美的话喔?」
嗯,被她这么一说,真的是这样吗?
不,我还是不这么认为。不好的地方才像自己,果然不算是赞美。
「优缺点全部集合起来,才是所谓的自己喔。那么,等支仓洗好澡后,我就去便利商店买早餐。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在这里看看电视吧。」
「啊,不用了啦。既然这样,那我去买好了。」
「是吗?那就麻烦你啰,请你用这里的钱随便买一些东西回来。」
说罢,真白递出了一张万圆钞票。恭敬有礼地谢绝她的好意后,我离开了房间。
「新的牺牲者出现了呢。」
绫濑慎说出这句话时,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晨间新闻刚好结束,电视正好进入准备播放下一个综艺节目或连续剧的时段。这种时候只会播放要红不红的小咖主持人与年轻艺人出外景,谈话性节目,或是回放旧连续剧。
所以,看电视的人只有绫濑慎,我与志乃则是坐在床上讨论未来的事。
话虽如此,与事件有关的事情,昨天就已经全部讲完了。
我们主要讨论的是今天的预定行程。
总之,我们要先去探望绮罗拉学姊。一想到这件事,我的心情果然沉重了起来,就连电视噪音与绫濑的开心笑声都让我觉得很不爽。话虽如此,我们又不能选择不去。
接下来则是去她受到枪击的现场。警察今天恐怕也会继续调查,所以应该连靠近现场部不可能吧,不过我们还是只能过去碰碰运气。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所以,就在我们差不多要出发时——
「地、地点呢」
我先问出了这句话。
随后立刻想起某事的我,又问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警方推测的死亡时间是?」
「FUTATA还是SUITA?(注:两者均是吹田的日文发音。)好像是叫这种名字的城市
呢。」
吹田吗?从没有提示县名的情况来考虑,应该可以确定是大阪府吹田市吧。
「这只是有人发现尸体的新闻快报,所以警方还不晓得详情啦。」
「光靠这一点情报,你为什么能做出又有牺牲者的推测?」
「不这样的话,这就算不上是新闻快报了啊?」
「………」
妨碍电视节目播放的快报跑马灯,在没有大新闻发生的情况下——如果电视台不认定那是大新闻的话——是不会出现在屏幕上的。单单只是发现尸体的新闻,是不会被显示在跑马灯上面的。
「这么一来,跑马灯应该会播放一整天吧。」
绫濑慎说的对,因这是判断新事件也是连续杀人案的其中之一,电视台才会播的跑马灯。
「…妳想怎么做,志乃?」
无视绫濑的我,对志乃开了口。
不知怎地,我只要这么做,就会觉得安心。不管我怎么努力控制,心情都会被绫濑弄乱,而她已变成了让我冷静下来的镇静剂。
「……只有这点情报,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嗯,没办法采取行动呢。那该怎么办,去探望学姊吗?」
反正我们还是得等警方公布消息才行,就算急忙赶去现场也没用。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把焦点放在已经发生的事件上面才对吧。
志乃似乎也在这边犹豫了。
向这样的我们伸出援手的人,果然还是真白。
「地点是大阪吹田市。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正确的地址,不过大致上在哪里的情报已经出现了。还有,警方推测的死亡时间也一样。」
「为、为什么妳知道这种事……」
「情报已经出现在网络上了。真白拿出手机给我看。「看样子发现尸体的时间应该更早才对。」
「可是,晨间新闻完全没提到这件事……」
「我想应该是被挡下来的吧。对警方而雷,他们不能容许自己继续丢脸下去,所以才会不发表发现尸体的时间。他们应该会尽可能地慎重调查才对。」
这么一来,就能确定不会有进一步的新闻快辍了。
我向真白借了手机,并且望向屏幕。
「被害者是二十一岁的打工族男性。昨晚半夜二点前后与朋友喝完酒,在回家途中遭到袭击。这名被害者跟之前一样,残破不堪地被吊在梁柱上面。除此之外,目前无从得知其它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梁柱……?」
「嗯,而且死因是失血过多。尸体上发现了弹孔,这就是致命伤。」
就算迟钝的我,也明白这代表什么。
那把枪——它就是夺走富樫刑警与高柳小姐的生命,并且伤害学姊的凶器。犯人做出了如此恶行,而且又用相同的武器夺走了另一条生命。
「请你不要弄坏我的手机……」
「啊,对不起。」
我拿着行动电话的手,似乎在不知不觉问愈握愈紧。我没有真的捏爆它的握力,所以这句话只是要我冷静吧。被真白提醒后,我放松了手掌的力量。
「支仓,妳晓得了吧?」
「……犯人的目的留下痕迹了。」
「没错,这是一起对犯人不利的事件。」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的事件,与之前的犯行手法不同。」
「…首先,是距离上的不同。上次的犯罪现场是滋贺。即使犯人袭击鸿池绮罗拉等人,只是因为临时起意,这次的现场逦是离大阪太近了。」
如果是绫濑慎的话,距离就不成问题了。他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处,袭击任何一个人。
这就是他——他们的犯罪风格。
「不过,这家伙在目前为止,至少会移动一定的距离才会犯案。所以我有点在意他这回突然改变手法的理由。」
真正的连续杀人犯——绫濑慎如此说道。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晓得志乃她们在思考什么了。
「而凶器是手枪这一点更是无法忽视。」
至今为止的被害者,被发现时肉体都受到残酷的损坏,但这些行为直接造成死因的案例却不多。虽然有被害者在活着的状态下惨遭剥皮——这种事也能从生命反应中得知——但在这个案例中,被害者已经被刀刃贯穿肺部,而且这就是死因。
绞杀——从背后,或是从正面光明正大垲勒死对方。
刺杀——用刀刃刺向胸部,腹部,或是脖子等重要部位杀死对方。
扑杀——案例不多,以铁锤这类前端有沉重金属的钝器殴打头部击杀对方。
这些攻击会先造成致命伤,接着被害者会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被破坏肉体,并且被施加各种装饰。
我自然而然望向做出这些发指行为的「犯人」。绫濑慎接受了我的责难眼光,并且有些困扰地露出微笑。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名被害者是被枪杀的。然而,犯人却在这一回使用了枪械。」
「那玩意儿虽然方便,但弟弟很讨厌它的声音,所以我根本没想过要带那种东西。」
绫濑慎犯案时虽然没有选择特定凶器,却刻意避免使用枪支。
既然如此,这次的事件就更不自然了。
「而且最后一点是,发现尸体的场所。」
「从尸体被发现时是被吊在梁柱上的状况来看,可以确定地点是在屋内。然而,目前为止的被害者都是在屋外——也就是容易被看见的场所中发现的。」
「这是最奇怪的部分。这样不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吗?」
意义……?
我虽然在意绫濑的口气,但现在应该要思考摆在面前的压倒性不自然处吧。
「这么一来……这起案件,根本就不是模仿嘛”」
没错,这就是这起事件最重要的重点。
截至目前为止,犯人一直在模仿绫濑慎。这些案件总是围绕着不自然的氛围,即使「绫濑慎自杀了」这种决定性的事实已经存在,却还是能在某处窥见他的幻影。也就是因为这样,媒体才会用「恶梦重现」来形容这些案件。
然而,一旦颠覆既存的犯案手法,就不再是模仿犯罪了。
不,应该这样讲才对吧。
这只是手法低劣的「模仿犯罪」。
它不是恶梦的重现,也没有绫濑慎的影子。
在那里的只有凶恶的连续杀人犯。
不用说从弥荣小姐与绫濑慎本人口中得知许多情报的我们,就连社会上的一般大众,也一定会发现这起事件很不自然。
「警察当然也会这样思考吧。而且,这起事件对他们很有利。到目前为止,警方一直面对着绫濑慎是否为真凶的质疑声浪,但他们却可以利用这次事件,把最近的事件与旧事件做一个切割。」
四人,包括富樫刑警他们在内,一共出现了六名牺牲者,所以警方严重失态的情况仍然没有改变,但至少他们可以避免让真凶逍遥法外一年之久的苛责。
「……还有,犯人为何要放弃绫濑慎这件隐形披风呢?虽然可能只是单纯的暴走行为,但这里面似乎也隐藏了某种意图。」
「就是目的留下痕迹了吧。」
就在此时,手机快速震动了起来。
「呜哇!抱歉,我忘记还妳了。是简讯吗?」
「不,这不是简讯的来电震动。」
我把手机还回去后,真白迅速操作着按键,并且凝视着画面。
果然是收到简讯了吧,真白一边卷动画面,一边读着上面的讯息。
「看样子似乎发生了很奇怪的事呢。」
「…怎么了?」
「网页数据更新了。现在知道谁是第一发现者了。」
真白再次递出手机。
数据更新了啊,手机明明一直在我手中,却在不知不觉间更新了。
「我已经做好设定,只要各新闻网站有更新数据,我的手机就会收到讯息。啊啊,我当然是用家里的计算机处理的啰」
「真、真方便呢……」
「收集情报的事交给别人负责,我自己则从中筛选。我可不会每件事都自己调查喔。」
在现在这个时代里的网络,连这种功能都有吗……我稍微感受到时光旅行者的体验了。唉,老实说,就算把时光倒回好几年前,我对网络或计算机很熟悉的时代也不存在就是了。
一边思考着这种事,我一边看着递过来的手机画面,结果我吓了一跳。
上面的内容是,重要关系人正在接受警方询问。
就原本的意义来说,重要关系人这个字汇,只是指警方进行调查时,身上可能拥有重要情报的人物。不过,就狭义而雷,有时它会被加上三个字的批注。
那就是——「嫌疑犯」。
第一发现者是一名男性。他的职业是自由摄影师,名字叫灰原努,令年三十九岁。,从东京的升壤攀校毕业后叫侧进入了有名的私立大学就读,在半年多后休学。接着,对摄影有兴趣的他,拿着一台相机游走在战乱地域之间。穿越无数战乱与贫困的他虽因此成名,却在二十六岁时被地雷碎片炸伤腿部,最后只好回到日本。他虽然只受了轻伤,却从此无法全力奔跑,因此退出了战地摄影师的工作。在这之后,他以国内流浪汗问题之类的题材为中心活跃了一子,现在却靠着追艺人或政治家的私人丑闻赚取微薄收入。
这样的他,为何会发现连续杀人事件的新牺牲者呢?
发现的现场果然是室内,而且是独栋平房。曾经住在这里的老人于一年前老死,在那之后房子就一直空着。没有人会特地前来这种地方,而且他也不是老人的亲戚或姻亲。
关于这个问题,他是这样回答的。
「因为我收到了简讯。」
事实上,他家里的计算机中保存着一封电子邮件。信中内容是现场的地址,以及那边有独家新闻的事。邮件网址是国外的免费邮件,警方目前正在调查寄件者的身分。
不过,只有这样也就算了。令人困扰的是,灰原偏偏做出了行迹可疑的举动。报完警后,他暂时消失了一会儿。理由很简单,也许是摄影师的本能或利欲熏心吧……他拍下了被害者尸体的照片。
然后,他为了不让警方没收底片,所以将相机藏进了附近车站的投币式寄物柜。
这个想法实在太廉价,所以相机最后还是被警方没收了。不过,这个行动似乎惹怒了警方,所以警察现在还在调查他。
「这个人大概不是犯人吧?」
「……应该不是。如果是犯人的话,就没有理由要成为第一发现者。只要跟之前一样将尸体丢在室外,就会有人发现犯行,成为第一发现者只会招来怀疑视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这并非犯人不惜加上幼稚的拙劣伪装,也要达成的目的。」
「这就表示…他是被叫出来的啰。这个人被犯人利用了吗?」
不过,这又是为了什么?
志乃刚才说过,犯人根本没必要刻意准备第一发现者。
他只要按照之前的做法就行了。
只是要不断犯案的话,这样就绰绰有余了吧。
「这种方式简直就是…」
「要大家注意那栋房子,或是住在那里的人呢。」
绫濑以轻松语气说道。
在我的台词中间插上一句话的行为是故意的吧。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又出现了其它可能性呢。」
「到滋贺为止的事件,以及你朋友与警官遭到枪击的事件,还有这次的事件。这其中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想会不会是因为犯人不同呢……」
啊,我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如此。一年前的绫濑慎事件,至今为止发生的模仿犯罪,还有这一次连模伤都已经放弃的事件。总而言之,犯人或许有三人也说不定。
「……去现场看一下吧。」
「咦?那探望学姊的行程呢?」
「有时间的话是无所谓,如果情况不允许,就明天再去探望她。」
「可是……」
「我们不能弄错现在应该要做的事。」
「……妳说的对。」
现在应该要做的事。
不是去探望学姊。
「走吧。我——我们一定要找出犯人。」
完全不顾虑场合的拍手声响了起来。
「很好,很好。这就是正确答案。」
「这是某种讽刺吗?」
「我知道你很厌恶我,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这不是讽刺,而是真的很佩服。人果然要像这样才行呢。不过,可惜的是我不能随意走在光天化日下,所以我没办法直接协助你们调查案件。」
当然是这样啰,身边带着连续杀人犯一点也不有趣。
就算不这么想,我们也不能带这么显眼的男人前往有大量警察聚集的场所。
「很抱歉,我也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独处,所以我要留在这边监视。」
「啊,嗯,这样说是没错啦…不过妳一人不要紧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的。你说对吧?」
「当然啊。」
听完真白的问题后,绫濑慎轻快地点了头。
可疑到令人绝望的态度,让我感到微微晕眩。
「有状况一定要通知我喔。」
「不用担心。之后只要一有情报进来,我就会立刻用简讯传给你。」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件事也麻烦妳啰。」
事实上如果没有真白的情报收集能力,我们就什么事也做不了,所以现在也只能老实地拜托她了。
「真的很谢谢妳。」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谢辞。
然而,真白不知为何却露出了不满神情。
「呃……妳怎么了?」
她的这种表情还满恐怖的。
「只有这样吗?」
「只有这样的意思是?」
「这种时候应该要换摸对方的头吧?」
「是这样吗?」
「你应该多学习怎么跟女生相处。」
她虽然一边苦笑一边这样讲,但世上还是有讨厌被摸头的人存在。
「上次我摸学姊的头时,心窝被狠狠打了一记呢。」
「这…唉,这是立场与年萦造成的差异,还有身体上的理由吧。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时机喔。」
也就是说,现在就是这个时机吗?
我没理由拒绝。就在我伸出手臂时——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志乃就在一旁,而且志乃不太喜欢真自。
原因也是出在我们三人认识的方式,总之志乃无法同意真自黏着我的行为。我之前甚至被真白绑架监禁过,志乃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吧。
今天早晨的情况也一样,看来我这个人的警戒心真的很薄弱。
普通人应该不会跟击晕自己,又绑住自己手脚的人这么亲密。
「呃……还是算了吧。」
「……我不在意。」
「咦?啊,志乃」
我还来不及阻止,少女就背过身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我该不会真的惹她生气了吧?
颤栗般的预感让我全身发抖。面对这样的我,真白催得更急了。
「来吧来吧,妻都已经答应了,请你快一点吧。」
「呃,什么妻啊…话说回来,那种反应算是许可吗?」
「如果她是认真的话,早就把你一起带走了。那只是在恐吓我而已吧。」
是这样吗?
我面前浮现了两个选项。
「去追志乃。」
「达成真白的心愿。」
这个选择很重要吧…:
虽然觉得第一个选择才是正确答案,但我却沦陷在真白充满期待的双瞳中。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是没办法讨厌这个女孩。真白虽然不会跟我每天见面,却会偶尔过来找我玩,不然就是提供意见,她真的是一名不可思议昀少女。
我无法背叛她的期待。
「那么…我失礼了。」
真白的头发相当柔软。
跟志乃有如绢丝般滑顺的头发不太一样。
我虽然不晓得该怎么形容,但感觉起来就像绵花糖一样轻柔。
就外观而言,两人部拥有相当漂亮的头发,不过实际触摸后,我才发现两者有何不同。
「真不可思议呢……」
「什么?」
「我像这样被摸头时,可以感受到喜悦情绪,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是生物本能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吧。不过,这种感觉却不是单纯的快乐,因为自慰行为无法得到这种喜悦。就算用自己的手抚摸头发,也不具有任何意义。就只是在玩弄头发罢了。」
「这个嘛……是这样说没错啦。」
我没办法好好说明这种感觉。这也是因为就算我被摸头,也无法感受到跟她一样的喜悦情绪。如果是孩童时期也就算了,长得这么大还被摸头的话,老实说我觉得只能算是一污辱。
「不,不能这样讲。摸头的人或是情况不同,感觉也会不一样。」
如果是双亲的话,我想在任何情况下自己都无法忍受吧。不过如果把对象换成志乃的话,就不会有不愉快的感觉了。
「根据对象不同而有所改变吗?既然如此,对我来说你就很特别啰。」
「我不会被这种话耍着玩唷。」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是我知道最值得戏弄的人呢。」
我虽然想停止抚摸头部的手,但真白那句你再摸一下」的话语,却让我打消了这个念
头。我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因为这个愿望非常迫切的关系吧。
「就事实而论,对我来说你的确很特别。」
「……是因为志乃吧?」
我犹繁半晌后选出来的话语,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孩子气。
就在我连忙收回这句听起来像是讽刺的意见时,她以成熟表情制止了我。
「我知道的,因为你这个人很温柔。」
「我做得到温柔吗?」
「心中抱持着这种疑问,就是你的温柔喔。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而且支仓也不讨厌你的这种部分。别看支仓那样,她其实还只是个小孩而已,甚至对自己的感情感到困惑。」
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温柔的人。即使我想对某人温柔,但我的情感却是那么地不完全又不稳定,所以我几乎做不到对方需要的温柔行为吧。
这种不安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不过,有时候我也会……寻求这种事物。」
「咦?」
「我骗你的,因为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对不起,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每个人都需要他人。我非常明白这一点。人不管走到哪里,部只能以个人的状态停在。就是因为这样,极限在哪儿也一目了然吧。我得到了身为个体本来就不需要的强度,所以我真的明白这种事。我不会把他人当做必要之物,但我需要他人。」
「真白……?」
「意思很简单喔。对我而言,他人只是可以被取代的物品。我可以借着被摸头而得到喜悦,而且我绝对无法靠自己的手得到这种感觉。不过,摸我头的人却不见得非你不可。」
手臂在不知不觉间停下,真自主动把头移开我的手,然后展现了不变的笑容。
「不管到哪里,我都是我。」
笑容明明没有改变,在我眼中却很悲伤。
「而且,这就是我的极限,」
「……对不起,我没办法理解妳的意思。」
我率直地道了歉。我明明知道真白想要传达某种讯息,但我却怎么样也无法理解她口中所说的事。
「不要紧的,你有这种感觉就足够了。」
「对呀,你不用在意啦。她的话只是在讽刺我而已。」
保持沉默的绫濑,觉得很可笑地朝这边耸了耸肩。
不过,真白却否定了他的意见。
「你在开玩笑吧?连个体都不算的你,讽刺起来有什么意义呢?等你能正确认知自我
后,再来跟我说这种妄想吧。」
冲击性的光景出现在眼前。
至今为止,绫濑脸上的表情从未动摇过。他总是挂着笑脸接受任何意见,连责备他犯下罪行的话语部无法令他动摇。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
他脸上却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动摇。
「谢谢你,已经够了。请你去追支仓吧。」
「呃,可是……」
「不用担心,因为,这东西只是一具残骸而已。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然后——我也会走上我应该走的道路。」
一直到后来我才晓得。
这是我所看见的,她最后一次的笑容。
一半像是被赶出来的我离开秘密基地后,与志乃会合朝吹田市前进。
在路上,我一边被电车摇晃,一边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不不不,我并没有找借口喔?
虽然我心中的确有一点「要赶快逗志乃开心」或是「想办法解开误会」之类的想法,不过主要的话题遗是围绕在真白说的话,以及绫濑的反应上面。
我认为让绫濑慎产生动摇的话语是,「无法正确认知自我」这句话。
面对我的疑问,志乃的反应相当冷淡。
「……不用在意这种事。」
「呃,妳还在生气?」
「不……不是这样的。」
该怎么说呢,这孩子做什么事都很顽固,所以一旦生气,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基本上个性率直的她,就是这个部分让我头痛。
「……不是的。我认为凉风真白说的没错。不过,就算思考那些事情,你也无法得到任何事物。她就是那种存在,叫绫濑慎的人也只是那种存在,事情就是这样。」
「唉,妳跟真白都一样,我真希望妳们能用好懂一点的方式讲话呢。」
「意思就是,没必要在意他们。」
原来如此,志乃最初就用容易理解的方式说明了啊。
知道志乃眼中没有任何说谎或是敷衍之意后,我切换了自己的思绪。
我们抵达的事件现场,当然处在警方的监控之下。
就视线所及来判断,这附近都是住宅区。路旁是一间又一间的独栋平房,只有盖在现场正面的中学向我们展现了它的巨躯。中学与住宅区之间隔着宽庋约三公尺的道路,而且被一道高度约二公尺左右的水泥墙围住。
被害者遭到枪击的第一犯罪现场就在路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毕竟他是在回家途中遇袭的。从发现尸体的空屋往南边走十公尺左右后,就会来到T字路段的中间地带。只要在
这个路口弯向右边,然后再往前走一小段距离,就会抵达中学的正门。
附近到处部是警察,道路也处于汽车无法通行的状态。不过,这里毕竟是住宅区,所以还是留下了可以让脚踏车通行的空间,而且人群就聚在那儿。对附近居民来说,这种状况困扰到可以连用三个吧。
人群中虽不乏看热闹的人,但半数以上都是媒体工作人员。
由于播放新闻的时段已经过去,所以这里没出现实况转播那种挤成一团的光景。话虽如此,媒体似乎仍进行着采访工作。有几个人拿着相机与麦克风,并且向路过的人们进行访问。我们当然也不例外地被问了「你们是住在附近的人吗」,以及「认识被害者吗」之类的问题。
当我回答「我们不住这里,也不认识被害者」后,那些记者立刻转身走人,因此没造成我们太大的麻烦。
我一边从远方眺望这群人,一边体会着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的事实。
这个时候如果学姊在场的话,一定能提供我们很多情报吧。进行调查的警官中有学姊认识的人,所以她能轻易取得情报。
然而,现在的我们甚至无法接近现场。
我完全不晓得那些进进出出的警察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调查进展到了何种地步。
即使如此,志乃还是从这一点点的情报中掌握到了某事。
「……我认为犯人非选择那栋空屋不可。」
「咦?为什么?」
「因为学校就在旁边。就外观而论,那是一间连监视器都没有,而且警备也很松散的普通公立中学。这间学校有二公尺的围墙,在晚上应该能提供足够的死角。如果要犯案的话,学校这个地点确实多了,就展示尸体这一点来说也一样。」
我望向校舍窗户,那里没有半条人影,附近也没有可能是学生的人走动。今天不是假日,所以学生现在应该在上课才对…大概是校方让他们回去的吧。学校旁边发生了杀人事件,所以这种应对方式相当合理。
不过,这也表示在学校这种有人聚集的地方,很轻易就能让遗体被他人发现。
正如志乃所言这里一到夜晚就会没有人,而且又有高度二公尺的水泥墙围伍,所
以被路人发现的危险性也很低。
「话虽如此,在民宅中犯案还是比较确实吧?」
「如果屋主是被害者的话,」
身为被害者的男性,与屋主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目前尚未发现两者间有任何关联。
不,至少警方没公布这种情报。
「犯人在路上枪杀了路过的人。你试着想看看当时的情况。」
「既然是用枪,就应该会发出枪声吧。」
「不能排除犯人使用灭音器的可能。」
「是这样说没错啦……」
考虑封深夜二点的时段,或许没有枪声被他人听见的危险性吧。
「可是,既然犯行发生在路上,犯人就应该相当紧张才对。在这种心理状态下,一般而言犯人会想尽快躲藏起来才对。」
这是当然的啰。
与是不是枪杀无关,无论使用的方法为何,一旦抱着尸体——或是濒临死亡之人的模样被他人目击,那犯人就百口莫辩了。希望尽快隐藏决定性证据的心态,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实际进行杀害的地点,几乎位于T字路口的中央地带。在这里犯人会看见什么?」
「什么吗……对了,是学校。」
发现这件事后,我总算理解了志乃感受到的不自然处。
「犯人为什么弯向这边呢?」
我的视线移向发现遗体的现场——也就T-字路口的另一方。虽然目光所及处尽是人群,但只要想象出这里的整体环境,并且在脑中鸟瞰一切的话,就一定会感受到这种不自然的感觉。
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
从T字路口一直到发现尸体的独栋平房为止,距离大约是十公尺左右。在差不多的距离内,是被二公尺高的水泥墙围住的学校正门,最后一边跟发现尸体的现场一样是住宅街。
在这种状况下,如果纯粹且冷静地进行思考,就不会选择学校那一边。因为正门肯定是关闭的。为了慎重起见,我确认了正门。那边虽然比较低,却被高度跟我差不多高的铁栏门关闭着。犯行发生时应该也是一样的状况吧。
抱着失去意识的人越过这种高度的门,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不做出这种选择还是太奇怪了。
因为除了学校之外,其它地方根本没有死角。朝三方延伸出去的道路,其中一方通往近在咫尺的学校,其它两边则是一间闻的民宅。
没锚,就是民宅。一路上都是里面住着人的房子。
就算时间已是深夜,还是有一时兴起的大学生去便和商店买消夜,睡不着的居民也有可能会无意义的望向窗外。
一路上都是这种场所。
对于希望立刻逃进死角的犯人来说,在这种街道上行走,感觉应该像是走在锈满剑山的道路吧。不管走到哪里都无处可躲,犯人会选择这种路线吗?
既然如此,按照常理而言,犯人应该会想逃到不易进入的中学校地才对。
至少那里明显安全许多。
然而,犯人选择的却是另一条道路,路旁的一问民宅。
「犯人知道房子里面没有住人……」
不是这样的话,情况就会变得很不自然。就是因为犯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直接走向那间房子。
犯案时间是深夜,所以无法借着有没有点电灯的方式进行判断。如果经过慎重确认的话,或许还能知道屋子内的人是睡着了还是不在家,但在抱着尸体的情况下,应该没时间这么做才对。
「犯人事先调查了附近的情报吗?」
事先勘查犯罪现场的行为并不稀奇。或许应该说,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像绫濑慎这样想在哪里犯案就在哪里犯案,又能一直逃亡下去的案例反而很异常。
或许犯人是附近的居民?
如此思考的我将视线移向四周。我有一种犯人就躲在人群之中的感觉。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些人要众在这里呢?我忽然感到心中涌现了这种疑问。警察当然在这里,因为这是他们的工作,媒体工作人员在这里的理由也一样。
然而,对那些看热闹的人而言,这里没有工作可以做。
现在是犯人「工作」空档的……闲暇时间。
「……太早下定论了。」
「为什么?」
「没有理由把警察引来自己家附近。我们目前知道的是,犯人无疑锁定了那间房子。而且,他有非选择那间房子不可的理由。」
我们就只得到了这点情报,又或许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情报。
对我来说,答案无疑是前者,但我也感受到了后者残留下来的气味。
因为这起事件肯定会成为关键。
接到真白的联络后,我们得知了夺走被害者性命的手枪,跟袭击绮罗拉学姊她们的手枪是同一把的情报。
「……这么一来,之前发生的事件,与这次枪击事件之间的关联性就变强了。绫濑慎提出的,犯人另有其人的可能性虽然没有消失,但两者间必然存在若某种关联。」
「这是为什么?」
「因为富樫与高柳的尸体没有被残酷地展示在室外。」
这一点我也发现了。
如果袭击他们的犯人,跟做下这一连串罪行的犯人是同一人的话,为何他们的遗体没有像其它被害者一样遭到伤害呢?我虽然不愿想象,但根据情况不同,是有可能发现两人死后的悲惨姿态。
「这一次的尸体被破坏得相当严重。既然如此,为何富樫他们没有遭到这种待遇?另外,鸿池绮罗拉又为什么没被杀害?」
据说腿部负伤失去意识的学姊被人发现时,周围没有任何人。
犯人为什么没有给她致命一击?是认为弃置不理她也会死掉,还是——
「我认为她们的遇袭,对犯人来说果然还是突发事件。既然如此,这个突发事件又意味着什么呢?」
「因为那里有犯人不想被查到的东西。」
「犯人因为某种理由回到犯罪现场,并且在那儿枪击了正好出现的她们。我认为这个流程很好理解。」
不想被调查到的东西……当然就是犯案时所残留下的某种证物。
而且,想湮灭证据的人,只有犯下这一连串罪行的凶手。
「既然如此!我们立刻赶去滋贺——」
我的提案被轻易否决了。
「证据早就被湮灭了。」
「是…是吗?说的也是……」
犯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冒险的,所以当然不可能把证据留到现在。
「现在我们只能继续调查这个事件。跟我之前说的一样,犯人刻意选择了犯罪现场,不会有错。我认为从这个角度调查下去,应该能发现一些事实。」
「那间房子里发现了尸体,所以我们要调查屋主啰?我来拜托真白吧。」
志乃以不愉快的眼神望向如此说道的我。
「可是,这么做最有效率吧?」
「你最好舍弃最有效率等于最适合的错误观念。以直线距离挖开迷宫不断前进,等待在后面的只有以全体崩坏为形式的死亡。」
「就是要避免这种情况,才叫最有效率吧?」
「…………」
沉默。看来志乃没有反驳我的意见。
口头上辩赢志乃的我一边暗自窃喜,一边拿出手机拨出登录在里面的号码。
响了数回后,电话接通了。
「啊,是真白吗?」
「嗯,我是真白。」
她的声音有点睡意。
「抱歉,我想调查一件事……这次发现遗体的场所是一栋民宅,关于住在里面的人——」
「是富士宫藤二郎。」
「妳已经知道了?」
「情报已经被公开了。不过,目前只到留言板的层级而已,所以无法确定是否属实。我现在正在进行调查。」
「留言板的层级吗……各大新闻网站呢?」
「我不知道。我没有收到更新通知,所以至少还没变成新闻吧。不过,这起事件或许不会引发大骚动喔。」
不会引发大骚动啊,现在才这样已经太晚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富士宫跟扶桑莞尔似乎是表兄弟。我没有确认户籍数据,所以这项情报的准确性有点微妙,可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媒体就无法进行报导了吧。」
「扶桑莞尔……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请你振作一点吧,他是前国会议员啦。」
啊啊,没错。原来如此。
扶桑莞尔……身为国会议员的他,一直到几年前都还是执政党的核心人物,而且我在电视上也经常看见他。这个人相当有名,就连我这种对政治的兴趣薄如绵纸的年轻人,都听过他的大名。只不过,那并不是什么正面的形象就是了。
这么一说,鸿池遭到袭击的场所,应该也是他的关系企业。」
「咦?是这样吗?」
「嗯、这项情报已经得到证实了。所以不只是警察,连媒体都会变得很慎重吧。他虽然已经引退,但影响力还是很大。」
意思就是,拥有巨大力量的前政治家与这些事件有关啰?
不过……我实在难以置信。先把黑暗组织或秘密结社这梗东西放到一边,我不晓得黑道或国外的黑手党在台面下搞什么鬼,不考虑影响力的话,世上也存在着数不清的狂侰集团。
可是,居然会跟政治家有关?
我不是很懂政治,能记住全名的国会议员也只有十人左右。我没有傻到相信那些家伙都是具有人格洁癖的国民代表,也不认为他们一定会对国家尽忠。
话虽如此,我遗是无法相信在日本这里,政治家竟然会与杀人事件有所牵连。
外国虽然有这种阴谋论存在,我却觉得它与日本无缘。
与真白通完电话后,我把谈话内容向志乃说明,结果她摇摇头说道.,
「我想应该不是这样。」
「可是,扶桑莞尔与事件有关的可能性很高吧?」
「让我们有这种想法,或许就是犯人的目的。」
事情实在是太巧合了——她如此说道。
在扶桑莞尔的不动产上面发生杀人事件,接着在他表兄弟家中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件。
这的确是太巧合了,巧合到让人难以相信一切只是偶然。事实上犯人故意选择了富士宫先生的家。既然这件事有迹可循,那我们当然会感到怀疑了。
「……不能排除犯下这起案件的人物,目的是为了陷害他的可能性。」
虽然引退,却还是拥有强大影响力的存在。就算有人对此感到不满,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就动机而言,这种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说,事件是扶桑先生的敌人做出来的啰?」
可是……光是不动产被拿来当做犯案地点,有办法减少他的影响力吗?
「扶桑是树敌无数的人。不见得会被排除在目标之外,」
这不是志乃的声音。
大吃一惊的我望向后方,站在那儿的是弥荣小姐。
「为,为什么妳会……」
「你们想趁早调查事件吗?或许你们只是想要替同伴报仇,可是不要涉人事件会比较幸福喔。」
「这……也许是这样吧。」
「他们也一样。」弥荣小姐将视线移向正忙碌工作的刑警们,一边如此说道.
「他们拚了命地想要替富樫与鸿池小姐报仇。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亲手逮捕犯人,所以现在变得很不友善呢。」
我还在想为何与警察有关系的髋荣小姐,会站在离现场这么远的地方,看样子她是被排挤了。在那里进行调查的人就算不是富樫先生工作上的同事,也是同样活动在第一线的刑警吧。里面或许有人跟富樱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说不定也有亲密友人在场。
理解这件事后,眼前的光景也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那些人非常拚命——因为他们不能原谅凶手。
他们不可能容许这种事。
大家都杀红了眼,努力地试着逮捕犯人。
也就是因为这样,身为局外人的弥荣小姐,在他们眼中只是碍事之徒吧。他们为了维护尊严,绝不能让她抢走破案的功劳。
「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意义,因为得不到任何情报……既然如此,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有意义的选择只剩下一个了。」
「那是什么?」
「当然就是吃饭啰。」
现在的时间确实适合吃午餐。
我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而且这顿午餐的重点不是食物,而是对话,所以我们在附近随便找了一间家庭式餐厅。里面虽然有点挤,却没有吵闹到让人介意的地步。我打开短裙女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从中随意挑选了一份和风汉堡肉定食套餐。志乃只点了一份综合三明治。
至于找我们来吃午餐的弥荣小姐嘛,她只点了熟咖啡与一份黄绿色的蔬菜色拉。
「你不用在意,我以前就这样吃了。」
「喔……」
话虽如此,不过这么一来,就只有我一个人点定食套餐了。这样不是显得我很不会看场面吗?
志乃完全不与弥荣小姐视线交会,弥荣小姐也把志乃当成空气看待。可是,她们部有意识到彼此的存在,现场弥漫着两名武者互相试探出招距离般的紧张感。
在这种紧张到不行的气氛压迫下,我的食欲一时减退了不少,但料理摆到面前的那一瞬间,它又完全恢复了原状。我一边感叹着自己现实无比的胃袋,一边拿起筷子。
「那么……关于扶桑莞尔,你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我简直就像在等待弥荣小姐提出问题似地,伸到汉堡肉的筷子也停了下来。
「我知道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政治家。」
「嗯,我明白了。你什么都不晓得。」
好过分的口气喔。
「可是,这也没什么好说明的。扶桑的确是一名拥有强犬力量的政治家,就连引退后的现在,都不能随便对他出手。是的……现役时代的他影响力实在太大,甚至大到随便拿他开刀,政治结构就会全盘崩溃的地步。即使力量已经变小,他也不是一个人能独自对抗的存在。」
「这个人听起来真像怪物呢。」
「事实上就是有人这样叫他喔。不过,一个人力量愈强大,敌对势力也会跟着变大。他可不是光靠漂亮政绩就爬上高位的。不要说是疑似,他甚至做过明显的违法行为逼退自己的敌人。在他的一生中,就是折磨过这么多的人。与其说扶桑是怪物,倒不如说他是魔物,是社会的毒瘤。」
弥荣小姐下了这种断言。
她的锐利口吻,让我的心因寒意而瞬间抖了一下。
「想把他拉下来的人……有嫌疑的人真的这么多吗?」
「比你想的还要多。」
「那、那么——只要调查那些人的话!」
然而,她却摇了头。当然,弥荣小姐一定想过这种地毯式的调查方法。而且在她思考过后,做出了这个方法不可行的判断。
与巨大存在敌对的组织,绝不可能弱小。
能与扶桑莞尔对立的人并不多。
「就像在布满地雷的树丛里前进一样。只要走的方向一不对,手脚就会立刻被炸飞。而且那里还藏着无数毒蛇,一旦踏入里面就没有退路了。」
这个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呢。
「我们过去曾将他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是某个围标案……可是,特搜部却无法收网。有强大力量从中干涉,调查团队也就这样瓦解了。扶桑拥有的力量,甚至强大到足以干预警方办案。」
「居然有这种事……啊,可是,弥荣小姐不是说过,犯人就是绫濑慎吗?」
「扶桑莞尔是绫濑的亲戚喔。」
「——!」
这怎么可能。一切事件居然真的都跟扶桑莞尔有关。
意思就是,绫濑跟这起事件有关啰?
即使他有动机做这种事……
「既然已经下野。他不是犯人。」
「你为何这么肯定?」
「因——」
因为他有不在场证明。
我好不容易才吞回吐到嘴边的答案。
警方推测的死亡时间是深夜二点左右。
我失去意识坠入梦乡时,也是在深夜二点前后。
在这之前,我一直看着睡在旁边的绫濑慎。所以在这一次的事件中,他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然而,我不能向弥荣小姐说出道件事。因为能证明绫濑慎不在现场,就表示我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我不能让隔荣小姐知道这件事。
一定要想办法混过去!
「因、因……英国牧羊犬!」
「…………」
「………」
沉默的不只弥荣小姐。从志乃开始,整间店静到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
这种场面应该用「连空气都冻结了」的话来形容吧。
年轻艺人表演特技却失手时,说不定就是这种心情。
我有一点想要出家算了。
「英、英国牧羊犬很可爱呢」
「嗯嗯,这一点我同意…不过过这种事值得用吼的吗。.」
「呃,对不起。」
真想挖个地洞躲起来。
「没关系的。下次请趁我不在时再这样大吼吧,不过这件事怎样都无所谓。总之,如果你要涉入这起事件的话,最好要有相对的觉悟。要是等到发生像鸿池小姐那样的不幸下场就太迟了喔。」
说完这番话后,她就拿起账单回去了。
弥荣小姐点的色拉几乎没有动过。她之所以过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向我说这些话。
时间是下午一点钟。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要不要先回真白那边?」
就算想调查扶桑莞尔,留在这种地方也没有任何益处。
蒲荣小姐虽然语带威胁地说「涉入事件就要做好觉悟」,但我却没有打退堂鼓的念头。
不过,志乃拉了我的袖子。
「嗯?怎么了?」
「……我们直接回公寓吧。」
搞不懂状况的我问了为什么,她回答道:
「因为我们有被跟踪的可能。」
「跟踪?到底被谁跟踪?」
「弥荣察觉你差点说出口的话了。」
「真的假昀?我没有混过去吗?」
「……那种方法不可能瞒过她。」
英国牧羊犬这一招果然太糟糕了。
虽然说溜嘴才是主因。
「是喔,没办法甩掉跟踪吗?」
「应该很难。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单独行动,所以没有办法可以应对。」
家庭式餐厅前方的道路上,有数不清的车辆来回穿梭着。道路两旁也有很多违规停车的车辆,有的车子还有驾驶在里面休息,看起来就像在监视我们。
这里也有很多路人,而且我无法确认所有人的模样。我试着回了几次头,却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可疑。
连续剧的跟踪情节中,有时会出现跟踪者躲在电线杆后面,并且露出脸窥视的镜头。看到这种画面时,我总会笑着说「这样做一定会穿帮的啦」,不过现实世界里的跟踪果然没办法轻易识破。
「…我明白了,今天就回公寓吧。」
绫濑慎的存在曝光了,这真的很不妙。
我拨电话给真白,并且向她说了这件事。
「也就是说,你要把穷凶恶极的杀人犯推给我处理,自己跟支仓两人搞甜蜜啰。,」
「请妳去看一下耳鼻喉科吧。」
「我开玩笑的,是玩笑啦。我知道状况了。我也赞成支仓的提议。就现阶段而言,我们还不能打出这张睥,更不能让别人抢走它。」
真白答应处理后,我们回到了一天没回来的家里。
这里的墙壁已经够薄了。为了提升冷到不行的室内温度,我把暖炉的火力调到了最大。将桌炉也插上电源,又泡了温茶后,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里相当安静。说起来很不可思议,我莫名有了一种寂寞情绪。
我实际离开这里的时间明明很短,感觉上却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家的脚在小桌炉内互相碰撞,一边吃着火锅。这里有真白,克洛斯,还有绮罗拉学姊。
我们还有机会可以聚在一起吧。只要有这个想法,要凑在一起肯定很简单。
然而……某种事物有了决定性的改变。
我有这种预感,心中残留着这种不安。
志乃2/
与这个人的相遇相当唐突。
「多多指教啰,志乃!」
看着对方那张充满活力的微笑脸庞,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而且困扰的是,这个人相当粗鲁。她虽然已经很习惯被摸头,但这个人的粗鲁程度却可以名列前茅。这个人有如要揪住头发似地将手放在她头上,并且激烈地摇动着——已经超越抚摸这个范畴的行为,只让她感到厌烦。
从小时候起,这个人就少了一根筋。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何自己会那么在意这种存在?
生活中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也没有发生特别的事件。
日子静静地,且无聊地过去了。
经过的时间,渡过的日子。
在这些光阴中,得到的事物很少,学会的事物却很多。
时间流逝着。
志乃的内侧不断延伸。
当她有所察觉时,自己已不需要任何人了。
还有照顾自己的「他」们那一家人的事。
不过,这些情报部在自己的内侧。
是绝对不会被损毁的存在。
既然如此,这样就足够了。
有人说,好恐怖喔。
据说有强盗闯入附近的民宅,而且家族中的一名成员也死亡了。大家虽然在口头上对这起事件感到恐惧,却没有人觉得不自然。他们何时会察觉这种异常呢?
她本身虽然没被骂过,但「他」就很常被母亲责骂了。理由当然是当事人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像是挑食,熬夜不睡觉,回家时衣服上都是泥巴之类的事。它们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对被骂者以及责骂者而雷,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人们虽然像这样对各种事情发脾气,却会保持距离地凝视新闻里的事件。就算把它说出来,感觉也很空虚。
她怎样也无法理解。不过,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因为一切都是别人的事。
自己与他人之间没有联系。每一个人部分配到一张椅子,并且坐在上面等待名字被叫到的那一刻。就算有人来到自己的椅子前面,那时对方也已经移动了。他人会与自己比邻而坐,有时也会与自己面对面。
不过,他人绝对无法与自己坐在同一张椅子上。
志乃不害怕强盗。在她内侧的他人认可了这件事。认可这件事的他人存在于自己的内侧。志乃虽然没有完全掌握,但她还是与犯人相遇了。而且,她在那名男人的体内,搜集、确认到了「犯罪性」。
不只那个男人如此,所有人都隐含了犯下罪行的危险性。
所有人的心中部充斥罪恶。他们只是在口头上害怕而已。在他们心中,双亲心中,以及其它人心中,都理所当然的存在着那种事物。对她而雷,这是很自姚i的现象。
当然,连「他」心中也有……
毫不在乎大口将饭扒进嘴里的姿态,让志乃感到相当失望。她打从心底理解了一件事,这个人相当无聊。犯人应该逃不掉吧。警察应该会立刻发现这件事。这是那家长男所假造的强盗罪行。可是,如果警方没逮捕他的话,他就会渴望下一次的犯行。而且,由于狭隘地理感与移动手段不足之故,这一家也会进入他的目标范围内。
变成这样的话,自己或许会选择袖手旁观。
因为,自己已经不需要这些人了。
他遭到杀害,自己也毫不在意。
「啊,志乃!」
「……?」
「那个妳不吃吗?明明很好吃耶?」
闪闪发亮的宜率眼瞳望着摆在志乃面前的厚蛋烧。
她立刻明白,这不是劝自己吃下去,而是在讨食物。
母亲狠狠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你啊!连志乃的份都想抢,你到底有多贪吃啊!」
「因为菜实在太少了嘛……」
「你老是这样,不是到处胡闹,就是吃饭睡觉,偶尔也用功一下吧!」
头上又被敲了一记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给「他」吃不就好了吗,全部拿去也无所谓。
因为对志乃而雷,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当「他」们突然决定要搬家时,志乃也没有任何感想。
是的,她是这么相信的。
因为要跟朋友分开而闹脾气的那道背影,从自己面前消失的那一刻为止,她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自己为何迷惑,这种感情又有着什么意义?
这个疑问实在荒谬,自己明明已经不需要「他」了。
庆祝四年后再度重逢的双亲身影就在眼前。
不过,自己的意识却只能看到那个存在。
发现自己在公园睡觉的人是「他」。
从母亲口中得知此事时,她心中充满了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感。
比任何事部令她惊讶的是,自己居然会动摇到这种地步。至今为止,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他」搬走后的四年,是一段平静的时间。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志乃只是一个人看着这一切。
为了同时庆祝重逢与升学,众人一起用了晚餐。
「他」愉快说着话的模样,与她记忆中的影像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变。「他」的身材变高,与志乃之间的体格差距也变大了。神情虽然遗很青涩,看起来却跟之前不一样。
所以,这种事根本不重要。
她努力不去看那张脸。
她不想被触摸。
也不需要温柔的话语。
也没想过要接近对方。
然而,对方擅自接近自己的话,那就很难拒绝了。
不管自己如何不需要他人,也没办法无视活着的他们。如果可以的话,志乃是想这样做没错,但她非常清楚这种态度会产生出什么反应。保持沉默,不要露出表情地忍耐下去,以这种迂回的方式柜绝才是上策。这么一来,那些讨厌的人们就会自行远离了。
特意来到自己房内的「他」,一定会立刻变成这样吧。
「他」坐在椅子上,一边思考着某些事情。
「他」应该完全想错了吧。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他」却背叛了志乃的预测。
「志乃,我们离开后妳很寂寞吧?妳一定很寂……寞吧,对不起。」
「——?」
这是难以言喻的震惊。
寂寞?
自己寂寞吗?
不可能。
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自己不可能产生寂寞这种感觉。
自己在这里。
其它人在这里。
自己不是一个人。就因为不是一个人,所以一个人就足够了。
「你为什么回来?」
她说出了这句话,身体却抖得乱七八糟。
而且,她看见了那副光景。
男人傻乎乎的表情混入了一朵乌云。
啊啊——自己伤到对方了吗?
因无法表达心中焦燥而痛苦的行为极不合理。个人的境界线虽会互相推挤,却又相当遥远。自己不是他,而他也不是自己。既然如此,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试图表达不可能传达出来。
「可是,伯父他们却让妳孤伶伶地生活着。妳一个人会很寂寞吧?」
「没这回事。」
「他」完全想错了。
志乃试着指出这名男人的错误。
「在这里的我不是一个人。」
而是无限的他人。
「所以我没有寂寞这种感情。」
自己不需要他人。
「所以——」
没有任何人例外。
「我也——」
不需要你。
这句话没有化为言语。或许是无法化为言语吧。志乃认为没必要这么做。或许应该这样做吧。可是一旦说出这句话后,那张脸庞上会出现何种表情呢?
「他」是多余的,因为自己已经取得了足够的信息。「他」的人格已在自己的内侧,所以自己不需要外侧的「他」。
志乃独自完成了它。自己既是个人,也是集团。
接下来自己也会不断完成它吧。
因为能理解未来与相逢意义为何的一切,都将与「我」一同存在。
从梦境中觉醒后,支仓志乃开始思考。
这么一想,自己真的变了很多。
变化这件事本身并不构成问题。
然而,如果说自己没有丝毫困惑,那就是在说谎了吧。
绫濑慎追寻的事物,其价值尚未明朗。
为了寻求它,自己与「他」一同存在,与「他」待在一起。
事情应该是这样才对……
她望向青年睡在旁边的脸庞。
「他」的眼皮微微颤动,嘴角也很松弛。
想到这里,她决定一直眺望这张脸孔,直到「他」清醒为止。
因为她已觉得这种行为虽无意义,却也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她还没有发现。
换言之,这就是所谓的真实。
03/
隔天早晨,随便塞了一些东西当早餐后,我向志乃询问接下来的行动。
根据弥荣小姐所言,事件的发展显然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光靠身为一般人的我们,或许怎样也无法解决这次的事件。虽然我们手中握有绫濑慎这张牌,但老实说,我根本看不出要怎么使用它。
「不,我们需要他。」
「妳为什么这样想呢?」
我的口气或许有点幼稚。
不过,我并没有改口的意思。我对他感到不满的事,志乃应该也晓得才对。
「早在事件初期时,弥荣就掌握绫濑慎是双胞胎的事实了。」
「那又如何?」
「……如果她早就知道绫濑慎是双胞胎的话,为什么不公开这件事?」
「这是因为……呃,是为了顾全警方的面子吧。」
犯人自杀了。这么一来就可以安心了。可是,经过调查后,居然发现他其实是双胞胎,而且居然还活在世上……这种事没办法随便公布吧。
「在犯人死后,警察才知道他是一名叫做绫濑慎的人。在这之前,不会有人调查没有名字的杀人犯是否为双胞胎。就这点而论,公布消息并不会成为舆论批判的对象,就算会被责备,也比事后坦承一切要好多了。只要冷静思考,就没有必要隐瞒绫濑慎那种,魔法的真相。」
说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人类可以这么冷静吗.
就像小孩为了隐瞒恶作剧或是失败,会说出任谁都能轻易看穿的谎言一样,为了自保而说出愚昧谎言的人也不少。人们虽然知道谎言最后选是会造成反效果,但他们还是会说谎。他们相信对方会被自己骗过去。
每个人应该在电视上看过,在记者会上打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之后却因为愚蠢谎言被拆穿而哭着道歉的成人身影吧。
「就跟外遇时的借口一样。」
「啊,这个比喻很有真m的风格呢。」
「…」
我被非常可怕的视线狠狠瞪了一眼。
「…可是,就是因为要自保。才会说出这种谎雷。就是因为立场必须负责,才会为了己方利益而说谎。可是她的情况不同,绫濑慎的真相一旦公开,受到伤害的是负责调查的人,而不是公安。另一方面,如果隐瞒事实的话,必须要对隐蔽行为负责的人却是她。」
「是…是这样没错。」
「……而且还有更应该思考的问题。那就是绫濑慎是双胞胎的这个事实,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情而已。如果负责调查案件的相关人士都知情的话,那富樫刑警当然也会知道这件事,这么一来,应该也会传到鸿池绮罗拉耳中才对。」
「嗯,因为富樫先生没办法对学姊隐瞒任何事吧。」
毕竟他一直看着她长大。
两人交谈的机会虽不多,却确实有着和害关系完全无法介入的稳固信赖关系。
「这个情报恐怕只有弥荣她们才知道吧。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认为她们有某种目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隐瞒这个情报。她们应该没有理由无意义地保持沉默。」
「那这个理由是?」
「我不晓得。不过,有一个可能性。」
说罢,志乃停了半拍。
「就是把这一连串的事件,全部推到绫濑慎身上。」
「推到他身上……怎么可能!」
关于藏匿绫濑慎的理由,志乃表示是因为一旦他被视为犯人,真相就会从此消失。我可以
同意这个理由,也能理解不能把这件事交给警察解决。
知道幕后有扶桑莞尔这种强大存在后,能无条件保证我们安全的状况已经不存在了。这也是志乃说过的事。绮罗拉学姊完好如初的话倒也还好,但就现况而书,警方内部却没有值得我们信赖的熟人。
不过——弥荣小姐会做出这种事吗?
「我不晓得她的立场为何。不过,她一直把绫濑慎当做某种王牌隐藏起来。」
「可是…那张王牌在我们手中。」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一张价值千金的鬼牌。
光是持持它,情况没行改变。然而,如果这张牌被揄走的话,一切真相就付之东流了。
在绫濑慎这个杀人者的名下,所有真相都会终结。
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张绝对不能放弃,只要拿在手中,就有权利一直挑战的王牌。
「…我认为有必要对弥荣提高警觉。」
「说约也是,不能在她面前随便讲话……呜,我知道啦。我知道自己很危险啦。」
承受志乃的冷淡视线后,我才理解要对弥荣提高警觉的话是在教训我。话又说回来,这孩子在绮罗拉学姊的房间,第一次与弥荣小姐相遇时,就预测到事态会这样演变吗?就是因为这样,她才那么警戒蒲荣小姐吧。
过了早上九点后,我接起了真白打来的电话。
「昨晚还开心吧?」
我轻轻忽视了带有某种怨念的话语,并且询问真自来电的目的。
「绫濑慎逃走了。」
「噗噗噗噗——!」
还好我嘴里没有饮料,如果在那种状态下的话,志乃就会被我喷得满脸都是饮料了。
「等、等等等,等一!等等等一下,咦?咦咦?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跟我说的一样。他昨晚耗在房内什么事也没做,而且很早就进入了休息模式。确认完
他的状况后,我完全放下了戒心。不过当我醒来时,床锈在不知不觉问已经没有躺人了。顺带一提,他有留一张纸条……我念给你听吧?」
「…虽然我很怕,不过还是麻烦妳了。」
「因为有一点无聊,所以我要出去玩。请大家来找我吧」
「少?开?玩,笑?了」
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那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啊。
而且最让我生气的是,纸条上不是「因为无聊,所以我要出去玩一下」,而是「因为有一点无聊,所以我要出去玩」。躲在没有太多娱乐的房间内什么事都不能做时,有时的确会因为太无聊而有一点想出去透气。不过,只因为觉得有一点无聊,就毫无计划冲去外面的举动也太离谱了。说不定他在写字条时什么也没想,不过就文章而雷,「有一点」的位置不同,意思也会完全不一样!
大家都能理解我的怒火吧。
「那么,真白不晓得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因为失踪的人是他,所以我连预测都做不到。」
「是吗……志乃。」
我拿开手机望向志乃。
「绫濑好像不见了,妳知道他大概会去哪里吗?」
「……如果他有留下痕迹,或许我会知道。」
「痕迹?」
他总不可能跟漫画一样,一路留下自己的脚印吧。难道志乃想靠着气味去追他吗。
「真白,他有留下任何痕迹吗?」
「痕迹吗?呃,好像没有类似的东西……」
「我想她应该找不到。因为在一般的情况下,是不会发现那种东西的。」
「那怎么办?先过去看看吧?」
「……不,可能会被弥荣她们发现。就等他自己回来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他在这一年间都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即使警察因为弟弟的死亡而解除警戒,他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外貌,而且没有引起任何谣言。这就表示他拥有这种程度的知识与技术。
「也就是说,他不会被别人发现啰?」
「我想他应该不会直接被目击,或是被逮捕吧。甚至可以说,他待在我们的身边还比较危险。」
这样就好。就在我要这么说的同时,我立刻发现了这句话的错谟。
直到刚才为止才知道有多重要的鬼牌,现在居然不见了。
虽然这张牌没有被别人抢走,也没被擅自用掉,却仍然无法改变,我们手中的牌变少的事实。
这一点志乃也晓得吧。
「所以我们应该要虚张声势到底。」
弥荣小姐认为绫濑慎在我们手中。
既然如此,她就会继续维持对我们的警戒吧。在这段期间内,她应该不会自行寻找绫濑。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慌张的四处找寻,我们失去绫濑的事实就会被弥荣小姐知道,那她就会倾全力进行搜索。虽然她遗是有可能找不到绫濑,危险性却肯定会增加。
「真白就继续待在那边,他回来的话请妳通知我。」
「了解。除此之外,我得到任何情报都会连络你的。」
向爽快答应的真白道谢后,我挂上了电话。
话说回来,她还真肯帮忙呢。
这样讲虽然对真白很失礼,不过我心里有一点不安。
就真白个性而论——不,就人格来说,她不可能提供无条件的帮助。她有她自己的目的,而且对那个目的总是相当忠实。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就算我提出这个问题,志乃也不会回答我吧。
「可是,绫濑实在太可恶了。这个男人到底在想啥啊?」
连我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太焦躁了。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现身跟我们见面呢?
他说过「希望得到帮助」的话。既然如此,现在这个行动又有何意义?
思考这个问题或许一点用也没有,毕竟他是一个凶恶的杀人犯。针对他的言行进行深思,说不定只是一种荒谬的行为。
「…绫濑慎不是以杀人取乐的人。他虽然傲慢,行为却具有目的性。」
「目的吗?以杀人为目的的行为也太过分了吧。他想向某人复仇吗?」
「……不对。」
「那是为了金钱?」
「也不对」
「既然如此,是爱憎?」
「或许类似吧。不过,这里面没有憎恨。」
「妳是说,绫濑慎是为爱而杀的啰?」
「那是为了追寻爱人的杀人行为。」
追寻……?
他在找寻天生注定的另一半吗?
不过,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毅人呢。应该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才对。或者,他之所以杀人,就是因为找不到天生注定的另一半?
「志乃……妳对他还满有好感的嘛。」
「……好感?」
志乃撑大了又圆又黑的大眼睛。
那是一对无法臆测意图的眼瞳。
「我总觉得,妳对绫濑慎的事件抱持着肯定态度呢…」
「就道德面言,他的行为明显有错。他试图以杀人这种违法行为来达成目的。在这个时间点上,他就必须接受责罚,也成为必须接受处罚的存在,这一点无庸置疑。」
「那在精神上呢?就感情而论又是如何?」
「…………」
直到最后,我还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否定答案。
志乃的沉默总是那么沉重。在那份沉重面前的我,实在是太无力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非问不可。
三心乃……他们的事情妳到底晓得多少?」
「………」
「一年前,妳为了跟绫濑慎见面,所以才待在公园那边。而且事实上,妳也见到了他。妳跟他见过面……而且说了话。」
我问出了因弥荣小姐在场而无法提出的问题。
在遍布血腥,漂散着异臭的厕所内,有死者与垂死的杀人犯,还有她在场。在一片漆黑的暗合中,虽然几乎看不见任何事物,志乃还是在染成赤红的世界里与杀人犯进行交谈。志乃明显是杀人事件现场发现者,甚至有可能是目击者。之所以抱着这样的志乃逃离那里,就是因为我觉得她不该涉入这种事件。我的本能大吼着,绝对不能跟这种事扯上关系。
那不是我们……我可以触碰的世界。
从九州岛岛那起事件逃出来的我,就这样再一次的逃避厂。
志乃是可怜的孩子,所以我一定要帮助她才行。没有恐惺与悲伤,与家人温暖的陪伴下过着欢笑的每一天,这就是我希望她待的世界。
「对不起,听起来虽然有点像责备,不过我真的很怕。我总觉得妳会朝,那一边h走过去。」
「……不对。他们是,这一边的存在。」
志乃摇头做出否定。
「绫濑慎的犯罪,源自于长伴人类身边的悲叹情感。它不是金钱也不是爱憎,更不是思想或教育所能动摇的情感。那是任何人都必须一直面对,而且也会永远受它折磨的痛苦……不过,我没有这种情感。就因为我不知道这种情感,所以我当时——」
她没有说下去,但我却能隐约明白后面那句话的意义。
有些事物无须依靠言语也能表达。
也有一些事物无法表达。
为了追寻自己没有的事物,志乃想和他见面。
不过……绫濑的杀人行为,是我们一直面对着的痛苦?
那种令人发指的犯行中,究竟隐藏着何种意图?我又在意起绫濑慎的不明动机了。因犯人的自杀而一度遭到封印的动机,现在又有办法问出来了。
本来应该能问出来的。
绫濑这个不晓得跑去哪里的存在实在可恨。
一边期待来自真白的情报,我们前往的地点是——医院。
「话还真多呢。」
「因为我做人成功啰。」
装傻的语气还是有气无力。
学姊似乎还没办法自行坐起,所以她得把病床调斜撑住身体。
她的病情似乎不严重,而且气色也很好,但体力似乎还没恢复。
既使如此,她还是相当坚强。
之所以无法抹去这种不自然感,只是因为她在我记忆中的身影实在太活泼了,而且心情也开朗得不像是身受重伤的人。平常跟学姊不是很熟的人,一定会以为她只受到轻伤吧。
甚至可以说,我比她虚弱太多了。
「你的眼神看起来很烦人呢。」
「这个回答也很烦人。」
本人明明很有精神,前来探病的人却这么消沉,这一定让她很受不了吧。我明白这种心情。我认为自己已经很努力地这么做了。虽然我觉得自己得再开朗一点才行,但后悔与罪恶感却束缚了我。
「你不用想那些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吗,说的也是。」
「唉……你这样不行吶。克洛助,你也说说他吧。」
「千我屁事啊。」
说出这种冷淡话语的人是克洛斯。在病床对侧,坐在窗边沙发的他,在我们进入病房时就已经待在那里了。他没说什么话,只是以一对有些厌烦的眼瞳盯着手中的掌上型遂乐器。因为他把游戏的声音关掉,所以我不晓得那是什么游戏,不过他的手指从刚才就几乎没有动过,由此可见应该不是动作或是赛车类的游戏。
从身上穿着便服的事实判断,克洛斯显然没有去上学的打算。他浅浅靠着沙发的坐姿,看起来就像一个感到无聊的小孩,但不可思议的是,我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任何人也无法动摇的强悍。
可是,他却不满地噘嘴说道.
「探完病就快滚回去吧。」
「克洛助就是爱唱反调。如果你再率直一点,那就会很可爱呢……哎,虽然这样开起玩笑才有趣啦。」
「妳很烦耶!」
这个反应让学姊笑了起来。虽然跟她平常那种豪迈的笑法不同,但克洛斯还是以这种方式引出了她的笑脸,他实在是太厉害了。
「唉,你又露出那种表情了。小乃乃妳也说说他嘛。」
「……这种症状已经无药可救了。」
「啊哈哈,不傀是小乃乃。」
学姊如此笑道,然后从棉被里伸出了手。
我连忙握住虚弱颤抖着的手。
「你正努力解决着事件吧?既然如此,那就已经够了。」
「……是的!」
「嗯,这个回答不错。那么,克洛助。我要你帮忙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很可惜,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学姊带着叹息声的口气似乎让他很不满,少年高高吊起眉毛提出反驳。看样子两人在斗嘴的事情,应该跟之前说过的网络情报收集有关吧。
「我说啊,再怎么讲妳也太性急了啦。以那种粗略指示到处检索真的很累人。这就像要从富士山这么高的垃圾山中找出一厘米大小的宝石,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耶!」
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当了大学生后,我才捿受了因特网的恩泽——主要是在做报告这一方面——不过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觉得自己能熟练地使用网络。虽然只要输入单字、按下检索按钮,屏幕上就会出现足够的必要情报,但它的量实在太大,根本无法亲眼过目每一笔数据,所以使用者必然只会使用检索排序较前面的数据,也因此有时会与朋友的报告内容完全重复。
「没有任何情报让你感到在意吗?就算在垃圾堆里,也能找到可以使用的东西吧?」
「不,应该说情报量真的太多了。老实讲,我就是最在意这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
「嗯,一般来说,网络上的情报会以金字塔的型态向外扩散。一开始有原始数据存在,然后它会被留言版与部落格引用,接着又会从这边被间接引用……原始情报会以样板化,或是题材遭到窜改的形式来被使用,然后就这样一直扩散开来。在这种过程中,情报会因为使用者误解、曲解,或是故意说谎而变成莫名其妙的东西,但基本上追寻情报来源的方法还是不变。」
就像刚才提过做报告的例子一样,网络上的情报远比书籍更容易转载。只要动一动鼠标,再复制贴上就完成一切了,甚至没必要刻意敲打键盘。这种方式不像活版印刷那样辛苦,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用手抄。
因此,任何情报都会在瞬间扩散出去。传播实时情报时,网络虽然相当有用,但它也存在着个人情报等重要数据一旦外泄,就会很难加以处理的缺点。
「不过,我发现的情报都是没有源头的妄想。」
「它们真的只是妄想吗?」
「不是这样的……该怎么说呢……」
此时,克洛斯将视线移向了天花板。他的口气之所以带着迷惑,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找不到形容的字汇吧。像这样烦恼了约十秒钟后,他说出口的却是不着边际的结论。
「嗯——总之我觉得满奇怪的啦!」
绮罗拉学姊露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我也有一样的反应,我们不像克洛斯那么常使用网络,就算他说这种情况很奇怪,我们也不晓得相对应的正常状态又是什么模样,所以根本无从理解这个意见。
「……网络是沟通的工具。它的存在本质与在发廊聊八卦并无差别。」
「我就是说这种东西太多,所以很奇怪啊!」
少年大声吼回来的话语让我有了灵感。
「怎么的有这么多?」
「你啊,根本没在听别人讲话。」
呃,用不着用这么凶狠的眼神瞪我吧。
我听得很仔细,只是不太能理解而已。
可是,我似乎能了解克洛斯试图表达的事情。
「志乃,这真的有点奇怪呢。」
「……情报没有扩散?」
让我们再次回到做报告的例子上面,既然无法读遍网络检索出来的所有网站,被使用到的就一定都是检索页面前几笔的数据。不过,这么做会让内容与同年级的学生有所重复,报告只是从网络上抓下来的偷懒行为也会穿帮。
至今为止,这种过程重复过多少次呢。被使用的网站当然会排在检索页的前面,其它网站的排序也必然会下滑,下一个进行检索的学弟妹也只会看前几笔数据,然后同样的情况又会持续发生。
情报扩散的方式基本上就像这样,利用频度高的情报会被排在前面,其它数据则必须面对变小消失的命运。
所以,就一般情况而论,同位阶的谣言到处都是的情况并不存在。在它们之间,必然会因为使用频度不同而产生差异,排在前面的情报——例如特别有趣,或者是特别恐怖的情报——会优先被传递出去,然后那些情报又会重复统合过程,多出来的部分情报则会渐渐泡沫化。如果只是单纯的妄想,应该在传开来前就已经消失了。
「……有某人刻意散布假情报?」
「啊,没错!情报员……不,应该不是?」
「克洛助,你的脑袋不太灵光耶。麻烦你说清楚一点吧。」
「抱歉……呃,妳很啰嗦耶!我自己也不太懂啊。不过,这是一种可能而已,如果有人利
用情报员删除情报,或是大量散布假情报与不完全的情报,试图让真实就此消失的话——这只是可能性喔?是SF的话也就算了,在现实中做这种事太离谱了——没有源头的妄想情报,或许就会像这样以东缺一块,西缺一角的形式流窜在网络上。」
克洛斯在最后没啥自信的补上了一句「大概是这样吧」。
我虽然不懂具体的部分,但从他的口气中,我也能明白实际上不太可能有这种事。
「下过,如果是扶桑莞尔的话,或许就能做到这件事。」
「对了!这是拜托你调查后才知遭的事,关于扶桑莞尔——」
学姊大声叫道。
「在滋贺的事件中,成为犯罪现场的仓库是扶桑莞尔的不动产。而且绫濑慎也是扶桑的亲戚。这是高柳说过的话,所以应该不会有错吧。我们就是在那里被袭击的。在事件背后,一定跟扶桑莞尔有某些关联!」
「………」
「咦?什么呀,你的反应这么弱啊?」
「这个嘛。」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实在无法轻易说出「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的话。
「绫濑慎还活着」
声音大到我担心会传遍整间医院的地步。
也许是因为太过用力而造成伤口疼痛吧,学姊因痛苦而扭曲了脸庞。
「学姊!」
「没……我……没事。」
就是知道学姊会这么惊讶,我才谨慎选择字眼的说明了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看来我的努力完全失败了。
「总之,我先把情报整理一下吧。绫濑慎就是杀害九人的凶手,也确实自杀了。不过他其实有一个没登记在户籍上的双生兄弟,而且身为帮凶的另一人还活在世上。另外,那家伙否定自己与现在发生的事件有关,而且他前来与小乃乃见面,并且寻求帮助。你们保护了他,至少大阪发生的事件他有不在场证明……这些应该没错吧?」
「顺便追加一点,他现在行踪不明。」
学姊闭上眼皮,并且重重叹了一口气。我非常了解她的心情。
「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种结果。」
「我也有一样的感觉。」
「当时啊……当我中枪快要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见了绫濑慎在照片上的脸庞。不过,那只是我制造出来的幻影呢。」
找该怎么回应才好?
我想那大概是想看犯人一眼的学姊,以自己的方式看到的结果吧。学姊让自己看见了贮存在她记忆中的「犯人身影」。
「是吗,原来不是这样……」
「学姊,那个——妳什么没看见吧?」
「我已经回答过前来做笔录的刑警了。当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而且说来丢脸,我中枪后完全陷入了恐慌……所以拚了命地想要逃跑。」
这一点也不丢脸。
这绝对不是丢脸的举动。
富攫先生与高柳小姐遭到杀害,连自己也中弹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才奇怪。
「……如果看见犯人的话,妳应该已经被杀死了。」
「小乃乃说的没错,刑警也这样说过。可是……有一件事跟我的印象不太一样。」
「是什么事?」
「当我的脚……被击中时,是阿虎替我绑住伤口的。不过,那家伙一到紧要关头就会变得很不中用,所以他绑得虽然紧,却没有紧到能止血的地步。」
学姊有如要回想当时情况似地伸出手臂,然后又想起来似地垂下手臂。
「当我被发现时,已经中弹长达五个小时以上厂。照阿虎的绑法,我早就失血过多而死。」
要紧紧绑住伤口止血时,你会怎么做?
握住布巾两端,然后用力拉紧?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用绕的方式吧。大多数人应该都会想到前违的方法。不过,事实上光这样是不够的。最适当的方式不是用力拉紧,而是绞紧。将两端打结做出圆形,然后以棒状物穿过中间绞紧布巾。这么做比拉紧更能绑紧伤口。
医生也称赞这是最好的应急处理。
那是因为他不晓得这是谁处理的吧。
如果做这件事情的人,不是富橙刑医也不是高柳小姐,又不是发现者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当然,结果那个人还是没有叫救护车,可见对方觉得我死掉也无所谓吧。不过,犯人为何要牺牲逃亡时间对我进行急救呢?」
学姊本人看起来也很困惑。
开枪射击自己,又夺去自己重要之人的犯人,拯救了自己的性命。
她不晓得该怎么在心中处理这件事吧。
我没有答案可以回答她现在的心境。
「小乃乃……妳为什么要隐瞒与绫濑慎见过面的事?」
「…………」
沉默的人不只是志乃,我也一样。
我找不到可以说的话——至少我不晓得最适合这种状况的话语。
我有理由,是为了志乃。
我有借口,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认为当时的选择是错误的。
在血腥味之中,我紧紧抱住她,并且就这样逃走的选择没有错。
即使如此,在案件再次展开的同时,我就应该告诉学姊这件事才对。
「对不起。」
我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话语,被学姊干脆地甩到一边。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反正这一定是累积一堆无用想法才得来的结果吧。就思虑不周来说,你……还有我都一样。不过,小乃乃就不同了。」
「……我判断错误。」
这是她完全不带任何敷衍说法的道歉。
而且应该跟她说的一样,就是「不想涉人事件」。可是,这个决定里没有通往未来的展望。她没思考过做出选择后会发生的事。
我不打算责备志乃。话说回来,我连责备她的权利都没有,而且学姊也没这个意思。学姊直直望着志乃的眼瞳仍是那么温柔。
我想象着学姊像这样躺在病床上的心情。如果我们坦承一切的话,未来或许就会不同.弥荣小姐说这是「自作自受」,而说出「我也一样思虑不周」的学姊心中,一定也有着这样的后悔旋涡。
成为未来后再去评断过去的选择,这种做法易如反掌,所以也愚昧而无意义。
然而,就从经验中学习的角度来看,这次事件中失去的事物实在太重要,而且这个缺憾永远都不会消失。
学姊……心里一定想要怪罪某人吧。之所以会看到犯人的幻影,也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可以怪罪的对象。像这样知道了种种情报后,她又因为看不见可以怪罪的对象而痛苦着。
因为她是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不是圣人君子,所以无法完美地控制自己。
过着贫困生活的孩子,一定偶尔会有「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种贫穷家庭里,为什么要活在这种贫困国家里」的想法吧。
身体有着重大病痛的人,有时也会感叹「为什么我被生成这样」吧。
面对无法随心所欲的世界,以及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结局时,如果,f的选项存在的话,我们都无法对它视而不见。
所以,她会生气也是很自然的反应。
即使如此——她还是笑了。
「搞错的话,那就没办法啰,」
「………」
「只要是人都会犯错。而且犯错的人选是这么聪明的小乃乃,那当然就没办法啰。」
太强了。她真的很坚强。
「小乃乃就做小乃乃想做的事就行了。」
这就是来自学姊的最大鼓励。
「所以,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做啊?」
在我被绮罗拉学姊的温柔所感动的场面下,这种吐槽实在太过精准,甚至到了令人疼痛的地步。
正如他所言,老实说,之后该如何行动,又该调查什么,我完全没有头绪。
「总之,现在只能从与扶桑莞尔有关的事情开始调查啰。」
「关于那个叫扶桑莞尔的家伙……我虽然不知道理由,不过到处都出现了那家伙的名字呢。」
「大阪发生的事件从某处流传出来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光就日期来看,应该是更以前的情报。像是找那家伙麻烦的人被杀死啦,或是他与某团体有关系……就是这一类的事。写出全名的文章虽不多,但使用缩写或暗语的文章就到处都是了。」
正确地说,在潋贺事件后我们才发现事件与扶桑莞尔有关,在这之前就出现过类似情报的情况有点奇怪。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知道某些内幕的人在网络上告发他吗?」
「即使如此,文章的内容也太瞹昧了。找扶桑麻烦的人被杀死或许真有其事,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他这一次在对自己这么不利的场所做这种事呢,我实在搞不懂。」
虽然还没有具体内容出现,而且事件看起来也没有变成新闻,但警方与媒体确实怀疑起扶桑莞尔了。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应该连一般民众也会开始疑心。
是的…当下一起事件发生后。
「打从现役时代起,与扶桑莞尔有关的黑幕谣言就没有停过。情报或许就是来自这一方面吧。」
「黑幕谣言吗?」
「嗯,而且还是黑到不行的谣言。那已经是二十年以上的旧事了,他跟地方企业大搞围
标,而且收受数亿圆黑钱的事情曝光,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呢。」
这么一说,弥荣小姐好像也提过这种事。
「可是,那件事无法起诉吧?听说调查团队没办法查到这个地步……」
「这个啊,最初这事件是被某周刊爆料的,不过后来事情真的很严重,疑似进行内部告发的后援会会员,被某人开车压了过去。以这件事情为开端,把钱交给扶桑的公司社长突然失踪,区公所遭窃,与扶桑对立的市议员则是被强盗闯入家中,除了一个小孩外,所有人都被杀死了。当时的状况完全乱成一团,然后,最后是扶桑的一名私人秘书上吊,替事件割下了句点。」
这实在是太乱来了……扶桑莞尔肯定使用金钱与暴力隐藏了证据,这种事警察明阴一定晓得。
「可是,实际上秘书的账户有不明金钱出入,而且他在遗书上只亲笔写了一句非常抱歉。扶桑莞尔坚称围标案全是那家伙一人所为,自己则完全不知情。他既然这样讲,而且又没有证据,侦办人员也只能选择退让。」
「秘书的账户只是被扶桑莞尔利用而已吧?」
「嗯,打从一开始,他就把秘书当成弃子了。不过这件事无法证明。账户是秘书以个人名义开设的,而且金钱的进出也是本人自己办理的。只不过,没人知道那些钱到底具体流向了何方。」
没有记载在账面的金钱收入如果存在,就表示当事人很有可能没尽到纳税义务。不只警察,连税务署也调查了扶桑莞尔,而且国会议员的渎职疑云也引起内阁情报调查室的注意,调查期间发生的各种悲惨事件背后,藏有海外黑手党的影子,所以连公安调查厅都出动了……这几乎就是与全日本为敌的状态嘛。
「连毒取也趁机采取了行动。扶桑莞尔在哥伦比亚那边有很多,善良的好朋友气所以也有谣言指出他与毒品走私有关。唉,虽然我只是看过当时的数据,不过我真的觉得很乱来呢。」
毒品取缔室……连厚生劳动省也出手了吗。
这么多人进行调查,却还是无法将扶桑莞尔绳之以法,这的确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除此之外,光是谣言就堆得跟山一样高,根本不晓得有多少人被他从社会上抹杀呢。」
「该怎么讲呢,那家伙是邪恶大魔王吗。」
「可怕的是,这种比喻听起来一点也不像玩笑话。」
幻想故事中才会出现大魔王这种存在,所以这个名词听起来真的很不实际,然而我却没有力气大声发笑。因为我觉得这种说法很实际,而且我们或许必须面对这个现实。
打倒魔王是勇者的工作。
不过,我却没有这样的器量。
我顶多就是站在城镇出入口附近,只能重复说着「这里是某某镇」的居民A而已。连等级概念都没有PC,要打倒魔王实在是太乱来了。
「说的没错。」
「说的对呢。」
「……嗯。」
三者的同意让我有点痛心。
「什么啊,学姊这么瞧不起居民A吗?」
「不是不是,就这层意义而书,我们也一样。我们都只2PC而已,勇者在其它更远的地方。」
志乃她……不是勇者。
「或许犯人才是勇者呢。」
学姊以略微苦涩的表情如此低喃。
志乃接在后面说游,,
「……犯人可能对扶桑莞尔抱持着某种怨恨。被他弄乱人生的人,或者是当事者的近亲为了报仇雪恨,在与他有关联的场所引起了事件。」
「即使以正当方式公开扶桑的非法行为,或许逦是无法将他击溃。拥有强大力量的老人,很可能会靠着之前的那些手段逃过一劫。不过,如果揭发行为在舆论绝对不可能无视的连续杀人案之中……或许就有可能让他垮台。」
人在犯罪中追寻着动机。
绫濑慎的事件也一样,每个人都在事件中找寻犯案动机。
可是,他——就社会上的一般论点而书——却什么也没说地消失了。
他把众人追寻的动机弃置在原处,就这样死去了。
所以,欲求得不到满足的人们,只能这样凝视着他的残影。
如果在这种延长线上面出现了扶桑莞尔的身影,任何人都会对此感到兴趣吧。在意义不明的情况下结束,并且再度上演的事件中,它是连系一切的一根细丝,是在核心中央显露出来的支柱,是向周围随意散射的光线焦点。
如果扶桑莞尔就在那边的话,即使强大如他,也无法完全挥去社会的好奇心。
「不过,这种理论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问题?哪种问题?」
「……没有决定性的一击。就算能让整个社会怀疑扶桑莞尔,即使能造成的伤害足以动摇他的存在,还是没办法让他因为那些罪行被起诉。」
原来如此。的确,光是让他受到怀疑并无意义。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使用二十多年前的事件就绰绰有余了。
必要之物是,能证明站在事件接点前方的他,确实犯下罪行的证据。
如果没有证据的话,到头来警察又会无法成立这件案子,他也会再次逃过法网吧。
「有两个方法可以避免这个问题。第一是,犯人手中已经有证据了。在这种情况下的优点址,我不晓得警察会如何评断连续杀人犯手中的证据\不过、犯人不俪犯下杀人罪行也要赘开证据的话,至少会比单纯拿结警方或媒体,或是在网络上公开要受到更多重视吧。
「第二个方法是,在与证据有关的场所引发新的事件。既然在滋贺与大阪的事件中,确认到犯人对扶桑莞尔有某种执着,那下次犯行应该也会发生在跟他有关的场所,所以俞引来注目。如果在那里发现过去疑云的相关证据,就没办法对它加以忽视了。」
总之,打从一开始,犯人就是为了要与那个场所做连结才引发了事件。
所有事件指向的场所,证据或许就隐藏在那儿。
「……不管使用哪一种手段,或是双管齐下,部有可能将扶桑莞尔逼人绝境。只不过,这仍然算不上是决定性的打击。」
犯人持有的证据不知道有效到什么程度,也不晓得下一个犯罪现场会发现什么东西。而且,就算发现足以成为犯罪证据的事物,警方是否重视它,也不是犯人能力范围所及。
到头来案件是否能够成立,是否能加以定罪,仍然不是一般人所能决定的事。
这一切只能交由警方处理,一旦目的无法实现,犯人就只能以杀人犯的身分去面对最后的结局。
对犯人而书,这是一种赌注。
就某种意义而雷,犯罪行为本身就包含这种要素了。在科学办案技术大幅跃进的现代,重大犯罪绝对不是一种有效率的手段。
顺手牵羊这种小犯罪被逮到的机会并不高,向懦弱的人勒索金钱这种罪行,也很少会送交到警方手中。可是像杀人或强盗,人口贩卖,以及抢银行这类罪行却伴随着极大风险,所以完全成功的案例几乎不存在。
即使如此,这类型的犯罪仍然没有消失,因为犯人忘记了它的成功机率。
欲望与希望这种愿望令眼睛晕眩,所以无法看见现实。这些人向明显不利的赌局提出了挑战。他们陷入了赌上百分之一的机率也要进行挑战的少年漫画式思考,被自己一定会顺利成功的偏见所驱使,结果只能遭到逮捕。
虽然这就是现实……但人选是会跳入这种陷阱中。
这个犯人也在思考这种有如梦想般的事情吗?
为了打倒扶桑莞尔而做出胜率极低的赌注?
为了这种事情——而非死不可?
「……很多事情都还有疑问。」
志乃一定看穿了我的思绪吧。
声音以绝妙的时机唤回了意识。
「有必要针对这方面进行调查呢。克洛助,可以麻烦你吧?」
「又是我啊,很烦耶——」
「我要稍微睡一下,我好家累了。」
「啊,对不起。我没想到学姊的身体状况……」
「不,没关系啦。反正你们不在的时间我几乎都在睡,要不然就是在发呆。像这样跟你们讲话,时间反而过得比较快。」
所以,我只是有点太亢奋了。
如此说完后,学姊闭上眼睛,然后就这样用手摸到病床的控制开关,并且把床锈调回了水平位置。
「那我们明天再来。」
「别介意,你们就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不久,这种激励变成了小小的鼻息声。
调查手段只剩下网络,是我们现在最大的瓶颈。
不管怎么调查跟扶桑莞尔有关的情报,都只能找到基本资料与以前的新闻报导。至于其它的情报,正如克洛斯所书,都是一些没凭没据的谣言。他拥有多少不动产,又位于何处……想全部找出来是不可能的事。
「将范围限定在近畿圈内与扶桑莞尔关联性高的企业对象上。」
志乃向先回家的克洛斯提出这个要求。
「这是为什么?」
「犯人不惜放弃模仿手法,也要一口气把事件跟扶桑莞尔连在一起。既然如此,事到如今犯人应该不会再绕远路了。对方应该会选择与扶桑莞尔有直接关联的场所。」
原来如此。
这意味着对犯人必须杀人,而且也已经不需要模仿犯案了。
犯人想要确实地分出胜负。
所以,犯人不会选择关联性薄弱的场所。
还有除了犯人对扶桑莞尔怀恨在心外叫我们没有任何情报,所以很难预测犯人的行动。我只能针对犯人移动范围不大的事实做出赌注。」
也就是说,这只是志乃的直觉。
她虽然无法肯定,我却不觉得这个推论不可靠。
经过十分钟左右的检索后,克洛斯的电话拨了进来。
「大阪港那边,有一间海运的仓库,扶桑就是那问公司的董事.」
我们决定把赌注下在那边。
0-1/
那是建立在大阪湾附近的集货所。从海外运来的无数货柜层层堆栈,跟体育馆差不多大的仓库内,光是肉眼所及就排了十个左右。集货所的建地范围被高度约二公尺的铁网网住,我虽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这里的构造应该很像是宽广的迷宫。
搬进来的货柜内大部分都是进口的小麦,除此之外似乎也有冷冻蔬菜。这是克洛斯替我们调查的情报。巨大货车不断进进出出,堆高机的身影也忙碌地来回移动。
船上搬下来的巨大货柜会先送到这里,再一一分配送出。它们的目的地虽是建设在各地的装箱工厂,最后却会被送入E,公司这种食。即加工业的仓库。
是的……E公司。绮罗拉学姊她们在滋贺遇袭的仓库。
确实与扶桑莞尔有着连系。
集货所周围别说是住家,就连便利商店也没有半问。白天这里虽然有很多人忙碌的工作,但一到晚上就会变得截然不同吧。这里或许是替犯人量身打造的犯罪场所。
不过,有一件事令我意外。
与其这样讲,倒不如说一定要预测到这种情况才行……这里可以看到警察的零星身影。跟事件现场不同,他们没有集中在一个特定区域,就我看到的判断,人数也只有数名吧。
还有身着西装,明显看起来很无聊的人,用身体靠着应该是便衣警车的轿车。
除此之外,还有身分不明看起来很像一般民众的普通人,或许他们部是媒体工作人员吧。这些人手中并没有抱着大型摄影机,而且看起来也有点无聊。
「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我们能发现的情报,他们当然也晓得。
事件肯定与扶桑莞尔有关,所以要推测到这个地步也不难。
「警察打算晚上也要监视这里吗?」
「……大概吧。他们应该会在途中换班。」
「这么一来,要在这里犯案说不定很困难啰。」
围住巨大建地周围的铁网虽高,却没有其它阻碍存在。里面的安检虽然相当确实,不过要入侵应该不难吧。
可是,犯人打算在警察堂堂正正监视着的场所犯案吗?
「…我不知道,这要取决于犯人的目的。」
「不,话当然是这样说没错……」
「如果没有一定要锁定这里的理由,的确很难想象这里会发生犯行。不过,假使这种理由存在的话,就表示犯人没有选择场所的权力。」
「一定要在这里犯案的理由吗。这里有重要的证据?」
「如果真的有证据的话。」
是这样讲没错,可是……我试着思考了一下。
进口小麦的集货所,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犯罪证据呢?
而且遗得是足以令扶桑莞尔这种巨大存在失势的证据。
这种东西会藏在小麦里面吗?
跟之前讲过的一样,这里肯定很可疑。即使下次犯行在这里发生,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这个推论就是有根据到这种地步。可是,犯人会故意选择有警察警戒的地方吗?如果犯人执意选择这里的话,就表示他一定有某种理由,但我却完全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理由。
这里真的值得下赌注吗。我们来回走了约二十分钟,在这段期间内,我渐渐感到不安。
克洛斯也找了其它目标,我们应该把赌注下在那边比较好吧。
就在此时。
「喂,你们两个!」
踩着缓慢步伐朝这边接近的是,一名身着西装的男性。他的年纪约三十多岁后半,皱巴巴的衬衫因腹部赘肉而微微外凸。这就是所谓的鲔鱼肚体型。
「啊—你们在这里干嘛呢?」
男子有些轻浮的口气令我感到困惑,但没有自我介绍就提出问题的他,明显是一名刑警。与富樫刑警那种彪悍气势,还有高柳小姐的慧黠形象不同,从他身上可以感受到镇上警察般的好好先生氛围。
如果是连续剧的话,这种人说不定意外地聪明呢。靠着满腔热血勇往直前的主角。
当然只是我的第一印象而已,而是刑警先生,而且还是正在办案的刑警。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瞄向志乃的方向,她也同样微微将眼瞳移向这边。
看样子,志乃似乎要让我负责处理这个场面了。对我来说,用眼神沟通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我确实收到了她眼中「我会配合你」的讯息。而且「不管情况怎么演变都没差」这种不抱希望的想法,也顺便传了过来。
……英国牧羊犬的失态实在严重。
「啊啊,嗯。这个嘛。」
我慎重地选择着措诃。
总之,幸好我没从刑警先生的眼中感受到敌意。
在警方拚命进行调查的状态下,他还能露出看起来有几分悠哉的开朗表情,当然是考虑到不想让我太有压迫感的关系吧,而且这大概也跟志乃在场有关。
在这里的是一名平凡男子与一名小学女生,这件事根本无需确认。如果在这里的人只有我,或是只有志乃的话,那他的反应又会不同了吧。有人能够想象连续杀人犯带着小女孩的模样吗?
这世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在幻想世界里,这种例子当然不是没有。为了替偶然帮助到的少女复仇,不惜抛下一切的暗杀者也必然存在。
话虽如此,一般人都会认为这是不可能的组合,所以我们的立场确实很难遭到怀疑。
「你是学生吧?」
「嗯,是的。」
我老实回答了对方发问的问题。
「为什么没去学校呢?今天临时停课了吗?」
大学虽然已经放假,但就算我这么回答,志乃的存在还是会成为问题。
解决事件比上学更重要,所以我才带着志乃四处奔波,但他应该不会理解这个想法吧。
如果搬出绮罗拉学姊,或是富樫刑警的名字又会如何?如果把我们认识他们两人,而且正在调查事件的事说出来的话,或许他会理解也说不定。
不,这个想法还是太乐观了。
至今为止之所以能得到警方协助,全是靠着绮罗拉学姊的蛮横,以及接受这种方式的富怪先生才能成立。本来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情报泄漏,也是建立在两者,还有我们之间的稳固信赖关系上面。
不过,这样大概还是行不通吧。
虽然身分特别,却只是一介普通人的鸿池绮罗拉,她负伤中有着重大意义。
可以把它看做是非常悔恨,极为痛苦的事件。
里面有着警方要自行解决一切的意志。
昨天,从远方眺望现场后,我充分了解了一件事。
这是一场复仇之战。他们拚了命地要靠自己的力量抓到犯人。刑警之所以会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有刑警在场的一定不只这里,他们应该在自己能调查出来的,与扶桑莞尔有关的所有地点部配置了警力。
这样的他们不可能接受帮助,我们一定会落到被赶走的下场。
「不……我今天逃课。」
「喔?这样不行吶。不好好用功,就没办法变成有用的大人喔。我就是最好的证据。」
刑警一边露出狡猞笑容,一边开了玩笑。
如果他是少年课的人,我就会被抓去辅导吧。话虽如此,与重大事件调查有关的他,却做出了轻松的反应。
「嗯,我也这样想。可是妹妹说她一定要来这边。」
「妹妹?」
「她说自己一定要看到海,根本不听我的劝。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来,所以我在陪她一起来的前提下,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医生的许可。对吧,志乃。」
「……哥哥,我想走近一点看海。」
不傀是志乃,果然跟上了我唐突的即兴演出。
她的演技虽然有点微妙,但真实性还是相当足够。
从旁人的眼光来看,志乃的体型既不成熟又虚幻。从得到医生许可这句话中,就能自然而然把「体弱多病」这种属性附加到她的身上。
证据就是,那名刑警突然露出尴尬表情,口气也支支吾吾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坏脑筋似乎动得比想象中还快。
这肯定是被绮罗拉学姊训练后的结果,不会有错。
「我有时候会来这附近……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咦?啊啊,这个嘛。」
当然,我今天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场所。
以前,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曾经在南港附近钓过鱼,不过却离这边很远。
拽完全址随¨朋扯,乍逝找逦址叮以顷料到道句蒲对他仃放。
他应该也不是每天都在监视这种场所吧。如果是地方上负责巡逻的制服譬官也就算了,穿着西装的刑警,实在不可能浪费时间做这种事。
也就是说,这名男性不是每天造访这里,而是配合调查所以被派到了这里而已,对此他不可能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经常来这个地方。
这是我知道一切的惰况下所提出的问题。
「你用不着担心,我只是在附近看一下而已。」
「在附近看一下?呃,您该不会是刑警吧?」
「啊啊,我没有报上名号呢。你说的没错。」
「真稀奇耶。我以前来这附近散步时,很少看到警察呢。啊,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件吗?您没有穿制服,所以应该是刑警吧?说不定您在调查什么事件吧!」
「不不不,没那回事啦。嗯,你们不用介意这种事。」
「是吗?呃,那我们可以在这边散步啰?平常我们都会在这边走来走去打发时间…」
「啊,当然没关系啰。不过,不要太晚回去喔。」
补上一句「小心」后,男性就离开了。
当那道背影走得够远后,我把视线移向志乃。
「那么……我们得到可以在这边来回走动的许可了,再来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个地方的负责人,不过他心中已经被植入了一个印象,那就是我们只是跟事件无关的普通人。如果他是工作认真的人——如果是值得信赖的警察——就会把这个情报传达给其它在这里监视的人吧。
有一个哥哥陪着重病的妹妹散步。
「……恶劣的诈骗行为。」
「不过,进行得很顺利吧?」
「…………」
这虽然是肯定的沉默,但她的眼瞳中却渗出了某种无法苟同的奇妙色彩。
要让我处理的人明明是她。
不管事情怎么演变都无所谓。如果刚才志乃表示否定,我至少会被当成可疑人士而面临半拘束的下场吧。话虽如此,只要与学姊取得联络,要解开这个误会并不难。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件事对志乃来说并不重要。
然而,志乃还是配合了我的即兴演出,所以她到底有什么不满呢。,
难道她希望我失败吗?
我虽然产生了这种疑问,但再怎么讲都不会有这种事吧。解开误会虽然简单,但也需要一小时才行。
这是在不知不觉问产生的信赖关系。一开始我只觉得她母亲带回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不知从何时起,她变成了有如空气般静谧的存在,然后分别。经过四年的岁月再度重逢时,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可怜的孤独女孩。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后,我们一边接触彼此,一避共同生活,接着变成了如此亲密的两个人。
可是,这只是我从自己角度看到的世界。
我完全不晓得,在旁边思考着某件事的志乃,为什么会这么亲近我……而且,她又期望着
什么呢?
05/
与志乃商量后,我们决定暂时在附近散个步。
既然来到这里,干脆到海边走一走算了,但仓库旁边那一大片矮树林却阻碍了通道。
「……跟狗一样。」
「啊啊,我虽然很想反驳,不过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泼小学男生,的确跟兴奋的狗很像,所以我实在很难随便否定妳的说法呢。」
那是一种被大人警告危险的地方不要靠近,心里反而会想冲过去的叛逆心态。
不不不,这只是单纯的冒险心喔。
只要是男孩子,都会想要站上从未有人发现过的土地。我们的遗传因子里被烙下这种本能,再加上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心态推波助澜……结果只能落到全身擦伤浑身是泥,回家又被双亲说教的下场。我想起了自己过去曾经钓过螯虾,而且还因此掉进河里,最后还边哭边回家的事情。
「志乃应该不懂这种感觉吧。」
如此苦笑的我,转念又改变了想法。
「不,妳钻进了更恐怖的树丛呢。就某种意义而书很有男人味喔。」
我皱着眉,一边望向志乃那边,但回应我的却是不高兴的目光,看样子她似乎不喜欢「男人味」这个说法。
嗯,这一点很有女人味呢。
志乃这个孩子对女生玩的游戏与玩具并不特别感兴趣,因此她的这种反应,就好像是我希
望她能像「女孩子」的愿望实现了一小部分。
哎,老实说……如果志乃突然表现得很像女孩子,似乎也满恐怖的就是了。
「不不不,说不定很合适喔。」
突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而且还是有如识破我内心般的句子。震惊到心脏快跳出来的我,猛然回过了头。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名戴着阪神虎棒球帽的青年。他身上穿着厚羽绒衣,背部也挺得笔直,这是为了让我看清楚他的脸庞吧。
「绫,绫濑——」
「喂,不要那么大声吧。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变装啊?」
立刻被塞住嘴巴的我虽然没办法把话说完,但就我差一点大叫起来的原因来说,他——也就是绫濑慎,应该不能责怪我吧。
「唉,看样子你对我的戒心还没解除呢。」
「我可以保证这种事情一辈子也不会发生。」
我打从心底说出这句话,一边将视线移向四周。
幸好听得到声音的范围内没有半条人影,虽然有一名医官以讶异表情望向这边,却好像不打算走过来。
「对方在警戒呢。呵……他似乎认为你们是兄妹,既然如此,如果你不表现得热络一点,不是会让他觉得我是可疑分子吗。」
绫濑虽然露出笑咪咪的脸庞,但他是可疑分子的事实仍然不会改变。我虽然这样想,却只能听从他的指示。
对警察而雷,我们是体弱多病的妹妹,以及陪她来散步的哥哥。这样的两人在散步时,有第三者走了过来,而且哥哥还露骨表现出厌恶感的状况,肯定会激起警察的正义感。他们会认为有麻烦发生,就算为了帮助兄妹而过来问话,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这么一来……绫濑慎就完了。
他虽然藏住自己的头发,却没有做任何看起来像是变装的变装。
只要从正面被看见脸的话,立刻就会穿帮吧。
「不过,只是去买个东西倒是不难喔。」
他的态度实在潇洒到不像一个罪犯。
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吧。从真白的秘密基地一直到这里为止,没跟任何人擦身而过的情况。哎,如果坐出租车的话就另当别论啰。
「不不不,你不能小看出租车可机喔,因为他们认人的本领可不会输给警察呢。犯罪时绝对不能搭出租车。调查起来虽然费事,但犯行却肯定会被揭发。啊啊,当然,如果一开始就打算杀掉出租车司机的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呃,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我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
发现自己自然而然地在瞪绫濑慎后,我错开了视线。
给与我这种力量的是,在不知不觉间以柔软掌心包住紧握拳头的志乃。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压抑住了自己的怒火。
绫濑慎这种态度除了让我不爽外,另一方面也代表他在外面不会被发现的理由。
只要是犯罪者,一定都会不安,但他却没有这种感觉。如果有人发现,那个人就会报警,如果有人报警,而且自己又被逮捕的话,那一切就结束了。害怕在犯罪这种赌注中输掉的恐惧感,会自然而然让当事者的态度或是表情僵硬。
不过,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并不会过分警戒周围的状况,在收银台结帐时也不会隐藏自己的脸庞。
从恐惧感衍生的这种态度,会让周围之人感受到不自然感,并且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如果反其道而行表现得光明正大,罪犯的脸就会像擦身而过的路人或店员一样,被看过的人遗忘在日常生活之中。
可是,即使明白这种道理,人类还是做不到这件事。更不用说在警察就在旁边的状况下,不是超乎寻常的人,根本就无法保持冷静。
他就是这种「超乎寻常的人」。
是没有任何罪恶感的男人。
明明是杀人犯,却能若无其事到这种地步的存在。
「走吧。你应该积了很多话想问吧。」
「那是因为你——」
「啊啊,抱歉。不行吶,不管我用什么方式说话,好像都会惹你生气呢。」
「……我们离开吧。就现状而论,留在这边只有风险而已。」
志乃出面打了圆场,我们听从她的意见踏上了道路。
在旁人眼中,究竟会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一想象志乃走在中间,我们两人走在旁边的背影——不知为何,还是迎向夕阳这种戏剧化到一塌胡涂的场景——我就感到脑袋乱成一片。我想再离谱也不会在人脑海中浮现FBl这种状况吧。
「这里不适合悠闲的在路上散步呢。到处都可以闻到人的臭味。」
「人的臭味……?」
「我是说,这里没有土壤跟野草的气味啦。这里只有汽牵废气,钢铁,还有肮脏海水的气
味。」
这些就是人的臭味吗?正如他所言,因为卡车不时来来去去,所以这里也留下了汽车腹气的气味,我虽然闻不太到钢铁味,但海水的气味却相当重。
「这就是被人类破坏过的气味啦。唉,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小孩,或许这也是我不习惯海水味的理由之一吧。」
我不记得初次闻到海水时的感觉,不过我想自己应该觉得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气味吧。毕竟那是在日常生活中不太有机会闻到的独特气味。
「不过嘛,事情总是一回生二回熟啰。虽然我实在无法喜欢这种气味,却也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当然,这就是这段时间的目的。」
面对志乃的话语,他满不在乎地点了头。
问问题的任务就交给她吧。如果由我发问的话,一定又会杠上他的。
「你为什么要从凉风真白那边离开?」
「这个问题逦真中规中矩吶。既然如此,我也得中规中矩的回答。」
他点点头后答道.,
「因为有那个必要。」
「………」
沉默的人不是志乃,而是我。
过分到不能再过分的答案令我哑口无言。
「哎呀,你该不会把我留下的字条当真吧?」
「如果你只是因为无聊才跑出去的话,我绝不原谅你!」
「我不是认真的,所以你会原谅我啰?」
「为什么我要这样!」
他是在取笑我吗?虽然我恶狠狠地瞪着咯咯大笑的绫濑慎,但看起来一点效果也没有。我甚至开始觉得,那对瞇起来的眼瞳正在向我挑衅。
这种眼神不致于让我抓狂,但感觉起来实在不舒服到极点。
「唉,还有个问题。你为何知道我们在这里?」
「当然是问那个银发女孩才知道的啰。」
「问真白……?」
为什么她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克洛斯的情报之故,而且我明明没跟真白提过这件事。
「我问她知不知道你们可能会在什么地方,结果她说要替我联络你们。不过我拒绝了。」
「为什么?」
「除了要吓你一跳外,还会有其它原因吗?」
…我实在很想揍他一拳。
「所以,她替我猜了一个地点。她说在附近有一个跟扶桑莞尔有关联的场所。我虽然半信半疑,但既然我们能在这边相遇,就表示她对你们想的事情了如指掌呢。」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吃惊了,因为做到这种事的人是*rnK白。
不过,既然如此——我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我检查了来电记录,但里面并没有真白的来电。我没有设定成无声模式,所以有道话拨进来的话,我应该会发现才对。
我明明向她拜托过,一知道绫濑的动向就要通知我的……
然后,我察觉了一件事。
应该说我想到了一件事才对。
真白的确是一名心思难测的女孩。她的行为举止不见得一定会对我或是志乃有利。
不过,至少目前她还站在我们这一边。
这样的她有可能得到绫濑慎在哪里的确切情报,却不通知我们吗。
有点不太可能……我如此心想。
既然如此,不会有其它可能性吗?
真白想联络我们。
可是,却没有办法做到。
也就是说,她处于无法打电话的状况。
我瞥了绫濑一眼。
他是杀人犯。他看起来很冷静,但就是这样才可怕。
真白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孩子,而且也向我保证她不会有问题……可是,我还是不该让中学女生跟杀人犯二人独处吧。
「你想错了。」
「他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什么样的存在吧?」
这句话是向志乃说出的。
「……他没必要知道。」
「喔?妳不希望他跟她扯上关系啊。哎,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不过嘛,原来如此。原来你们互相认识,可是并没有很熟啊。我觉得这样反而比较危险耶。」
「你到底想说什么?」
「的确,我拥有足以杀死凉风真白的力量。再怎么讲,我也没有软弱到打不赢那种柔弱女孩的地步。而且我也有那个机会。不过,我抉少了一项最重要的条件。所以我没办法杀她。」
「最重要的条件?那是什么啊?」
「就是她自己希望被杀。只有在她如此希望的瞬间,才有办法杀掉她。除此之外,没有办法杀得掉她。」
「真自是妖怪还是什么怪物吗,真是的……」
绫濑似乎不打算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那些幻想般的设定,我已经感到厌烦了。
「不不不,这是很实际的比喻喔。意思就是,她不像你想的那样毫无防备。喔喔,好可怕好可怕。我真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呢。」
说罢,绫濑高兴地笑了起来。我从这样的他身上移开视线,然后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在脚边的小石头上。遗憾的是它实在太小,所以我没办法将它踢起来,只能让它有如舔过鞋底似地滚过去而已。
「总之,你用不着担心她。之所以没打电话联络,就表示她有自己的想法吧。」
「……为了慎重起见,我要联络她一下。」
「请便啰。」
我没有从电话簿,而是从通话记录中叫出她的号码,然后拨了出去。
一声、二声、三声……
虽然响了超过十声,电话却还是没接通。
「真白……真白!」
我对着没接通的电话另一头大喊。
电话还在响。手机没有关机,也不是在收不到讯号的场所。手机就这样一直响着,是真白不在旁边,还是……
「她总不会把手机扔掉吧,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是的,有什么事嚼?」
电话大概响了十五次吧。
手机另一头传来真白轻快的声音。
「……呼,太好了。」
「太好了?发生什么事了?」
「呃,因为妳一直没接电话,所以我还以为妳出事了。」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我刚好有一点事。」
「是吗,那就不好意思了。不过,就算有急事要办,我也希望妳能随身携带手机呢。」
一直到几个月前部还没手机的人虽煞不该说这种话,不过我刚才真的很担心。
而且现在的状况又可能发生紧急事故,这种对心脏很不好的事就饶了我吧。
「你这么想听啊?」
就确认真白是否安全的意义而言,我的确很想听她的声音吧。
「是啊,我想听得不得了呢。」
「你的兴趣还真……独特呢。」
「啥?」
「居然想透过电话听到那种声音…」
「等、等一等。真白,我强烈地觉得,妳似乎有某种离谱至极的误会耶……妳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
「所谓的事情,当然就是小号啰。我去上厕所了。」
完完全全的误会
我的喊叫声已超过人耳所能听见的频率范围,并且直达天际。云层会在这一瞬间崩散,肯
定是我造成的。而远方的乌鸦之所以会群起而飞,一定也是因为这样吧。
「……咳。呃,妳为什么没告诉我绫濑有打电话呢?」
「对不起,我花了一点时间……」
花了一点时间?厕所那边挤了很多人吗?
「不是啦。我正在列清单。犯人为了将扶桑莞尔逼上绝路,所以在跟他有关联的场所犯罪行。你们是这样想的吧?我想让自己能随时提供你们必要消息,所以才……」
「呜哇,那我真是太抱歉了。谢谢妳。」
「不过,我认为就这附近而雷,你们目前的所在地可能性最高。而且绫濑慎也替这个看法
意想不到的话语让我望向他的脸庞。
光是这个小动作,就把我们的谈话内容传达给他,不,是告诉了他。
「今晚,或是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就会发生事件。我虽然不晓得对方会使用什么方式杀人,但至少可以确定,到时候会在杀人现场发现某物。」
「某物…?」
「是毒品啦。大概是数十公斤的古柯碱吧。」
绫濑实在说得太理所当然,所以我没办法立刻理解他说的话。
古柯碱…这是纯白色的魔法之粉。它是从古柯树中提炼的一种植物碱,虽然摄取这种物质能得到亢奋感,但它却具有成瘾性的违禁药物。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就在此时,我突然想起了绮罗拉学姊的话。
她说,扶桑莞尔过去曾被怀疑走私毒品。还有,他在哥伦比亚那边有门路。
哥伦比亚的咖啡豆相当有名,但另一方面,它也是古柯碱的产地。
这里是大量堆放船货的集货所。虽然我不晓得这些货柜是从哪里送来的,但在它们之中如EaKlip来自哥伦比亚的货柜…该不会混在面粉里面吧?
「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就不得了了。志乃,我们中大奖了呢!」
不只是扶桑莞尔走私毒品走私的行为,或许连他偷偷贩毒的罪行也能得到起诉。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犯人选择在这里犯案的理由也真相大白了。无论警察在不在这里,下一起犯行都会在这里发生!
一口气扫去不安与疑惑的情报让我感到欢喜不已,但当我向真白道谢,并且挂掉电话后,我才发现志乃的表情相当严肃。
「呃…妳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你为何知道这种事?」
这是向绫濑提出的问题。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一样的感觉。为什么他会知道这里藏有毒品呢。.
至少,他应该跟现在的事件——跟扶桑莞尔有关的事件——无关才对……
「我并不是知道这件事,而是一种可能性。」
「意思就是,这是你的直觉吗?」
「有点不太一样。这是我在如果自己是犯人的前提下,所思考出来的答案。我虽然能确定这件事,但它并不是绝对的事实。从这种意义来看,就算你说这只是直觉,我也无法反驳。不过,这不表示我的想法毫无根据。」
「…………」
突然认真说明起来的绫濑,让我感到有些讶异。
既然他考虑的那么深,一开始就说出来不就好了嚼。
我觉得他的推理还算是有道理。当然,这只是建立在假设上的假设,不过就这点而论,我们的做法也一样。
我们还没发现任何证据。
也尚未知晓任何内情。
没有将犯人逼入绝境的我们,只能追在他后面。
因此,我们唯有孤注一掷。
我想支持他的猜测,而且真白似乎也支持他。
至于后方的——
「志乃……」
「……我也——」少女直勾勾地凝视着绫濑。
「赞成他的意见。」
我们的方针就此定案。
消磨了一些时间,一直到太阳完全西坠后,我们入侵了集货所。
这里虽然有警察与作业人员顾守,但要一直监视这一大片土地并不容易,所以要悄悄翻越铁网相当简单。问题的重点在于,翻过去后要怎么做……我们决定在绫濑的引导下,先潜入其中一座仓库再说。
「你该不会受过什么特殊训练吧。.」
「要说特殊嘛,也是很特殊啦。只不过这不是训练,而是我的日常生活。」
绫濑的年纪虽然比我大,但他自豪的笑容看起来却有些孩子气。
太阳下山后,集货所亮起了一盏盏明亮灯光,而且还有很多作业员在这里工作。在这种状况下,绫濑一边选择所剩不多的阴影,一边奔驰而过的背影,还真的有点厉害。虽然不甘心,但我还是忍不住佩服了起来。
如果没有他当开路先锋的话,我们一定会彼人发现。
就这样,我们来到一座极为寂静的仓库,并且在最里面坐了下来。
现在的时间已超过了晚上十点。
自从躲进这里后,为了不被发现,我们已经了沉默数小时,对我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跟志乃两人独处时的沉默,感觉起来没这么糟。在六张杨杨米大的房间内把脚仲进桌炉,
一边喝茶一边悠哉渡日昀光阴相当惬意。
然而,这里不但地方不对,而且还有绫濑在场,所以这种气氛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突然开口说话时,我甚至觉得有一点庆幸。
「话说回来……你们对绫濑慎的犯罪了解到什么地步呢?」
「了解到什么地步?我知道你们残忍地杀害了九人啊。」
「这一点我不否认,不过我想问的不是这件事。」
这里虽然又暗又窄,而且又有点寂寞,但感觉起来并不寒冷。
因为,我怀里放着一个天然暖炉。
我坐在水泥地上,志乃则坐在我的膝盖上。
刚开始时,她当然坐在我旁边。不过当我感到气温开始下降时,我便问她要不要坐在我的膝盖上。女孩子的臀部——还是腰呢?——最好不要受寒,而且这对我来说也有好处。
即使隔着厚重衣物,我仍然能感受到她传过来的体温。在雪山遇难时,经常会出现脱光衣眼互相取暖的画面,但事实上如果衣服没有湿透,这样做听说反而会适得其反。
绫濑以有些幸福的表情凝视着我们。
「不晓得怎么搞的,这里让我想起好久以前的往事呢。那是一个很暖和的春日。已经出生十年以上的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如此不完全的存在。简单就像睁开眼睛醒过来一样……或许征那之前,我一直都是闭着眼睛沉睡呢。」
他到底在说什么呢,我没办法立刻理解。
不过,我马上就晓得那是与「绫濑慎」有关的故事。
是他的过去,他们的过去。
「父亲是一名很严厉的人。他很注重行事礼仪,而且特别讨厌说谎跟偷懒的行为。他在家里就像一个国王,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佣人当然不用说,就连母亲跟我也一样……他说的话就是命令。」
跟我的父亲完全不同,因为他是距离大男人主义最远的老公。
「对我而雷,父亲是绝对的存在,所以我才会那么敬爱他。我认为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喔。说起来真的很不可思议,我知道自己的恶劣行为,明白自己的弱点,也了解如果自己犯了什么小错,就轻易亲口说出谎言掩饰。
「一点也没错。不过,说到为什么有必要这么做,这仝是为了要建立长幼有序的阶级制度。对我来说,父亲虽然是绝对的存在,但父亲却不是用这种方式对待我。如果不这样的话,就无法构成人际关系。」
人虽然生而平等,但人际关系中却需要尊卑之别。
遗憾的是,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如果社长没有比社员强势的话,公司就没办法经营下去,如果船员不听船长指挥擅自行动,船只就无法向前推近半寸。所以家长还是要比小孩强势,只有这样教育才能成立。
他的情况是一种极端的形式吧。
「这种命运是神明所指示的。可是,有人能证明神明没有犯错吗?绅明真的连一次都没错过吗?当神明绝对正确的先决条件被颠覆时,这个世界又会以何种方式进行变革?此时的人们又会有什么想法?不巧没受到疼爱的我们虽然一直没得到答案……但我唯一的,神明确实犯了错。他也跟我一样,是会说谎的存在。」
大人都会说谎。
原因就是,他们一定会告诫小孩不准说谎。
他们会说出这种漫天大谎。
「我曾经是独生子。」
绫濑慎,是诞生在绫濑家的长男。
然而,背地里却隐藏着另一个他。
「我们家的仓库很壮观呢。自从我懂事后,就自然而然地对它感到好奇。第一次接近那边时,我被狠狠痛骂了一顿呢。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母亲当时破口大骂的模样。外表看起来相当沉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个跟小孩的脸一样大的沉重锁头。当我拜托照顾我的女佣人开锁时,她露出了快哭出来的困扰表情。这种反应或许加强了我的好奇心吧。不过,我相信最初之所以会对这个地方抱持情感……是因为里面有某物与我的灵魂连接在一起。我不晓得累积了多少,才能抵达那边,而且——与他相遇。」
「你的弟弟……」
「没错。当时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我念小学的时候吧。我住的地方本来就是小乡村,所以娱乐很少,也很难遇到玩伴或是其它对象,只能过着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当我玩腻后,我的好奇心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那座仓库上面。可是,不管我怎么弄,就是打不开那道门。就算我用力拉锁头也没用,而且钥匙也受到母亲的严格管制。啊,对了。我很清楚钥匙放在哪里。我对仓库的兴趣,就是大到我会调查这种事的地步。不过,我却无法把钥匙弄到手。我,就这样靠在门上……就在此时,我听见了声音,有东西发出了咚的小小声音。」
如此说道后,他敲了地面一下。
声音响遍了整座仓库。声音绝不大声,只在旁边的话就另当别论,即使是在现场只行我们,其它人部已经回去的现在,这道声响也不会被听见,但它还是深深震撼了我的心灵,而且——说不定会一直向外扩散。
「一切部是从这边开始的。这就是我们的起点。」
这是一个天上不再降雪的寂静午后。屋子里面已经开始在准备晚餐,谁也没有外出。房子里当然有电跟瓦斯,唯一没有的就是下水道。电视一天只能看一个小时。父亲在看电视时是可以在旁边一起看,但要自己一个人看时,则需要得到母亲的允许。
这种村庄的午后非常宁静。屋子里虽然微微传出人声,但行驶在道路上的车并不多,所以声音似乎部被掩盖天空的厚实云层,以及包围附近的自雪所吞噬。只要大人们不举行宴会,这片土地就会被刺耳的寂静所支配。
他独自践踏着雪地。在积雪上拚命留下脚印的他没有特殊目的,只是一股劲地做着这种行为。如果被双亲发现的话,一定会飞来一句「快去念书」。发现的人如果是父亲,还会加上一顿拳头。
一年前去镇上时,双亲买给自己的橘色羽毛外套已经不够长了,但灰色雪裤反而变松,如果不绑紧的话,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积雪只有二公分左右,这种深度用长靴踩起来刚刚好。把自己当成压路机的他——他只在书上看过这种机械——打算把院子里的雪全部压平。不过,到头来他只是把雪踩得乱七八糟,而且还很累。
这并不是肉体上的疲倦。年幼的他,无论何时都充满了体力。一直到燃料用尽陷入沉眠为止,身体都能以百分之百的功率进行运转,这就是小孩一成为大人后就会丧失的特殊能力。
所以,令他感到疲惫的是精神上的空虚,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填补的枯竭心情……之所以会听见仓库内的声响,或许就是因为他在追寻这种事物吧。
喀——
这是无边无际的寂静世界。除了口中呼出白气的声音,羽毛衣沙沙沙的磨擦声,踩扁积雪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声音存在的世界中,这个声音相当特别。
即使如此,声音仍是狂乱地揪住了他昀心。
咚的敲一声,就会咚的传回一声。
咚咚的敲二声,就会咚咚的传回二声。
咚咚咚咚咚的敲好几声,声音会困惑似地略停半晌,然后乱七八糟地传回咚咚咚咚咚。
他笑了,因为他发现了有趣的玩具。
他不晓得声音的真面目,甚至无法想象。被责备过无数次「不准进去」的他,从未看过仓
库里面的模样,因此他一直想象着内部的状况,甚至还做过这种梦。
里面的东西居然这么有趣!
他很高兴,纯粹地感到开心。
墙壁另一侧响起声音,他会做出响应,接着又会有声音传来。
然后不断重复。
会有声音传回来的事实,让他感到无比开心。
在这一天,不只是吃晚饭前的一个多小时,就连吃完晚饭后一定要看的节目他也没看,就
这样一直敲着仓库。他已经对电视没兴趣了。传入耳中的声音,响应自己的声音,光是这样就
取悦了他的心。
隔天,他感冒了。面对逼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的母亲,他说了一个「我在外面玩」的小
谎,然后就这样过了一天。虽然被发烧,咳嗽,以及苦涩的药粉折磨,他还是一直思考着仓库的事。
花了二天治好感冒后,他抛下一切冲向仓库。
咚!
他精力十足地敲了墙壁。
咚,小小的声音傅进耳中。因这个事实而再次雀跃的他,不断用力地敲着墙壁。
傅回来的声音一开始虽然微弱,不久后就有如响应他似地,变成了既响亮又快乐的声音,打从那天起,他每天都会去仓库那边,而且小心地不让自己再次感冒。
当他发现仓库内传来的声音,并不是单纯的响应着自己,而是带着感情时,已经是好一阵子以后的事了。举例来说,打招呼的声音都一样,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先敲二下后停个一拍,然后再敲一下的形式,但声音的强弱却不相同。他敲响墙壁后,有时会立刻传来强而有力的响应声,有时则会过一段时间才传回虚弱的声音。当声音刻划着奇妙节奏时,感觉起来好像很快乐,以笨重又单调的方式敲击时,则是寂寞的感觉。
就算是他,这个时候也发现有某人在另一侧了。
这种想法虽然与日剧增,对现在的他而言,从仓库传来的声音已经占去日常生活中的一大半了。这个声音比好朋友更重要,所以他也经常拒绝游玩的邀约,到小学六年级时,他已经跟朋友们完全疏远了。
在人际关系狭隘的社会之中,这种人不可能不醒目。不跟他游玩的朋友会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接着又会传入双亲耳中。某一天,他被父亲叫过去了。
父亲怒斥「为什么不跟朋友一起玩」,而且揍了他。
他不需要朋友,只要有那个声音就够一了。
他虽然这样想,却没有将这种想法说出口。紧咬嘴唇不发一语的他,因此被父亲修理得更加凄惨,但他一直到最后都守住了沉默。母亲在一旁哭泣,父亲则是侮蔑他。他虽然悲伤,却不觉得寂寞。隔天,他浑身瘀青地去上学,却没有人对他说一句话,包括教师在内。他也一直紧阂着嘴,不跟任何人说话。
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从小学毕业,要去稍远的中学念书时,他甚至失去了求学的意志。
父亲发狂似地殴打着这样的他,但这种行为已经不具备任何意义了,只有母亲的泪水能稍微动摇他的心。而且,只要聆听仓库的声音,连这种感觉也会消失。那个声音比任何事物都温柔。
他无法确认。不过,他能感觉到自己传达了想法,因为声音会响应敲击声中的感情。
当他告知自己又被父亲揍时,声音会担心地问他要不要紧。如果自己逞强地说不要紧,声音就会安心地表示「那真是太好了」。他与声音之间有着说不完的话题,而且能好几小时不停交换着敲击声。用餐时间时他得暂时离开,免得被别人发现,只要一有人出入,他也必须躲藏起来。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在乎。
就这样,他满了二十岁。此时的父亲似乎已经死心,也不再跟他见面了。母亲还是会含泪望着他,但这种目光已经无法动摇他的心了。就是因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又对彼此视而不见,所以他才会产生这个想法。
他想庆祝二十岁的生日。念小学时,他曾见过村内的青年庆祝满二十岁的生日。大人们也会混在一起饮酒作乐。他不需要众人的祝福,可是他希望墙壁另一侧的某人能祝福他,也想跟对方一起喝酒。
禁忌被打破了。能遵守至今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吧。
拿着仓库钥匙与一升瓶(※日本用来装日本酒的玻璃酒瓶,容量约儒公升。)后,他跑了起来。他以颤抖的手开放锁头后,那扇过分巨大的门屝轻轻打开了。这么一来,他终于能跟自己一直想见到面,一直想要交谈,也是唯一的朋友,唯一心灵互通的人见面了。
他在仓库中来回奔驰,到处乱绕,接着——
「我以为自己发疯了呢。我在那边看见的是,一名穿着破烂衣服的男子。他有着一头乱发,手脚也跟枯枝一样瘦弱,只有一对眼睛浮现在昏暗光线之中——然而,他就是我,不会有错。」
那是连户籍登记都没有,在二十年问一直被隐藏着的双胞胎弟弟。
彼此的初次相遇,以这种形式降临在两人之间。
「我完全搞不懂状况,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我当然知道有同卵双胞胎这回事,但我却是第一次看见,而且我根本没想过自己是双胞胎。因为太过震惊,一升瓶甚至从我手中滑掉了。幸好瓶子没有打破……听到这个声音后,弟弟缓缓敲了地板。这是在呼唤我——对他而言是在呼唤墙壁外的那一个人的声音。我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然后响应了那个声音。在我这么做后,声音又传了回来。这样敲着地板的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在我面前的是另一个自己。」
这都是父亲严格教育的功劳呢。所以,我知道这种事绝对不能被允许。更何况,遭受这种待遇的人还是另一个自己,所以我更不可能容许。我发狠揍下去后,就流着鼻血昏过去了昵。」
连看到这副光景放声大哭的母亲,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而且当父亲睁开双眼时,又再次受到他的殴打。已经变成人,而不是父亲,根本无法制止充满暴怒的他……在当天夜里,一家在母亲手下完全崩溃了。
是被责骂后无法承受罪恶感,或是对自己这一家的未来感到绝望呢,总之母亲放火烧了家里,也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原来你不只是一个躲在家里不出门的人啊。」
「我只是一个躲在家里不出门的人啊,只是那一天发狂而已。」
就这样,失去家人与归宿的两人开始流浪。
「我没办法把双亲当成家人去爱。弟弟是我唯一的家人,所以我离开时没有丝毫犹豫,不过……这真的很辛苦呢。因为弟弟不但不会说话,也没有社会上的一般常识。」
打从出生以来,他就没有被当成人类教养,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弥荣小姐曾经说过,连负责照顾的人都不能跟他交谈,所以他也无从学习。
「不过,就算不会说话也没关系。因为不会说话比较……幸福。」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这还遗要问吗,当然是因为不会说谎啊。语言就像是魔法,虽然它充满许多缺陷,却能让人产生,沟通的错觉。只要与他人见面,并且交谈的话,我们就会产生彼此联结在一起的误解,以为能够互相理解。事实上,父亲使用语言对我说了谎,但我却深信不疑。可是,在我们之间却有这个存在。」
他又咚的一声敲了地面。那是二人从小学生时代,一直持续到二十岁之间的暗号。
既然无法调查双方是否拥有共同的认知,就无法证明想法是不是真的有传递出去。
可是,就这点而论,语言也是一样吧。
用这种问答来做比喻吧。自己看见的颜色,是否真的与对方看见的颜色相同。
形成色彩的机制当然不用在这边说明,事实上这个问答是无法被证明的。在科学上能以分析波长的方式区分颜色,只要脑部能正确接收这种讯息,就能跟对方看见同一种颜色……或许会有人这样觉得,但这并不是事实。
这也是因为色彩不但种类繁多,而且都被取了名字的关系。绋色与朱色之间的不同,应该没有几个人看得出来吧。连外国语言也列入考虑的话,有的国家觉得彩虹有七种颜色。
在这种情况下的回答会是,「虽然多少有一些误差,但还是能在科学上证明看见的是同一种颜色」吧。
人与人之间的会话是否能够成立,我们无法确定。自己与他人之间对某一字粲的理解是否相同,之中是否存在着共通认知,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知晓。
我们只是觉得,对方应该知道我们想表达的想法罢了。
而且,我们怀抱着这种心愿。
沟通的完成形。
并非能完全传达讯息的方式。
而是想表达讯息的意志。
想让对方知道,想让对方知道,想让对方知道。
希望想法能够传达出去,能够传达出去,能够传达出去。
这种循环才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这层意义而雷,他们之间的羁绊比任何人都坚固。
隔着厚实土墙持续好几年的表达方式,拥有压倒性的强度。
「绫濑慎是二个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们两人都是,绫濑这一个人。所以,我们没有寂寞这种感情。我们虽是同一人,却又是两个人,直到永远……」
「可是,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为什么又……」
「……就是因为是同一个人,所以才会无法忍受。」
如此回答的人是志乃。
在膝盖上,将身体靠在我身上的她如此低喃。
「嗯,大概是这样吧。不,不对。错的人是我……,跟那个银发女孩说的一样。我虽然想合而为一,但弟弟却不这么想,所以我才会像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而且连自我在哪里都不晓得。不管彼此之间的联系有多紧密,人类这种生物到头来还是孤独的。你懂吗以这种方式坐在一起的你们,其实只是互相接触……误以为彼此有着接触的不同个体罢了。我们很孤独呢。无法成为一个人的我们,只能以两个人的状态存在着,只能孤独的活下去。」
这种事……不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我与志乃分别出生在不同的场所。
我们年龄不同,连性别也不一样。就算生活在一起,也无法成为同一个人,而且也没这个必要。
就绫濑的情况而论,他们确实是以双胞胎的形式来到了这僩世界。不过,两人的生长方式不同,在两人拥有自我意志的前提下,就算能合而为一,思想也无法统合。
「既然如此,以两个人的状态存在了吧。」
「人类就是需要他人。渴求他人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妳下这样想吧?」
这句话是对志乃说的。
「如果能在没察觉这种渴望的情况下活着就好了。然而,我们却希望能合而冯一。跟他说
的一样,这个答案没错。不过,它实在太不完整了,而且又互相矛盾。」
「……不是自己的他人,只是多余之物。」
小小话语让我摒住了呼吸。
因为她肯定了绫濑的这一番话。
而且……这也是否定我的话。
我从以前就一直有这种感觉。我与志乃之间有着一道巨大的隔阂。站在悬崖两端的我们之间,有着一段无法靠着桥横渡,也无法飞越的遥远距离。我们之间连一根绳索部没有,不过却能看见彼此的身影。只要透过望远镜,就能看见她的身影,交谈时也像伙用于持无线电般掺杂着杂音。
我一直相信,这道隔阂总会有被超越的一天。
就算是现在,我还是如此深信。
不过,亲口说出「他人是多余之物」的她,真的也是这么希望的吗?或许,这个想法跟叫月那一天产生的误会一样,只不过是我的误解罢了。
我曾认为志乃是个寂寞的孩子。
我曾经认为她很可怜。
虽然这只是我的误解,但我还是做出待在她身边的选择,希望自己跟她能互相理解。
不过,她是不是根本没有这种想法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都是孤独的,所以我们无法以绫濑的形式存在下去。在避人耳目四处逃窜的生活之中,弟弟渴求的是他人。可是,他甚至无法使用语言。他没出过社会,也没学过国语或是数学,更没有机会学习伦理与道德。谁能理解这样的弟弟?又有谁会接受他?弟弟可以理解所有人的想法,却没有人能理解弟弟的想法。不会说话的他所表达出来的意思。无人能够理解。」
「这件事为什么会跟杀人扯上关系?」
「最初只是一种偶然罢了。不过,这个行为引起世人注目的程度,却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后面的事情你就晓得了吧?这世上一定没有人能理解弟弟,不过,或许有某个人能感受
到弟弟的想法。所以,我们在某人感受到这件事为止,一直重复着这种行为。」
这就是在无人知晓下消失的,绫濑慎的犯罪动机吗……
以残酷手法破坏尸体,并且加以装饰,然后讳它曝露在众目之下。有人怀疑这是一种超自然仪式,实际上或许就是这样吧。
虽然对魔法或咒术一窍不通的人无法理解,但它们的细部构造都被赋予了各种意义。魔法阵上的每一个图案里,部有着将神秘文字,月亮位置,或是恶魔之名加以暗号化后的意义存在。不只如此,甚至连服装、时间、活祭品的种类、数量,以及杀害方式都有其理由。
被害者身上的符号具有咒术与魔法的特征,却不同于任何现存之物的事实,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因为它们部是绫濑慎双胞胎中的弟弟,以自己的意志创造出来的事物。
他追寻着遥远彼方那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他人……这就是他希望柯朝一日某人能够理解自己所诞生的结局。
不可能有人能理解这种动机。
不,话又说回来。
我们能够承认它是一种动机吗?
「我能体会你弟弟的感受。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表示他可以杀人。」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都不了解。」
「可是!」
「这世上只有二个人能够理解弟弟。就是我——和她而已。」
他说的是志乃。
原来如此。她之所以会在那座公园,果然是为了和绫濑慎见面。
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能见到他。
因为她感受到了他的讯息。
因为她能理解绫濑慎的想法。
因为她想要这种事物。
既然如此……或许——
我什么都不做就好了吧。
如果我没有帮助志乃的傲慢想法,会不会比较好呢。
……不是的。
我对志乃有着期望。
当我这么想时,我忽然发现了某个不自然的地方。
绫濑寻求着志乃这名知音。为此,他不断杀着人。
志乃可以理解绫濑,也希望与他见面,所以才会睡在公园。
既然如此……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就类似两情相悦了吗。
然而,最后又出现了什么结局?
绫濑自杀了。他自己否定了自己。
当晚,在我抵达前的时间内。
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交谈了什么话?
膝盖上的少女躯体相当温暖。
跟我那晚感受到的体温相同……这让我有一种感觉,从那个场所开始,而目也尚未落黎的某物,如今仍存在于世。
「来了。」
志乃的声音让我感到一阵紧张。
我紧缩着唇,凝视着黑暗世界的另一侧。
虽然没办法看得很清是,但对方距离我们应该有十八公尺左右吧。就连完全习惯黑暗的瞳孔,也只知道对方是两名男性,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并肩而入的黑影,以缓慢的脚步朝这边接近。
现在大概是半夜十二点过一点点吧。遗憾的是,在这种状况下,手机银幕的亮光只会是表明我没在现场的讯号,所以我没办法确认正确的时间。
在安静的仓库之中,二个脚步声与微细杂音传进了耳畔。
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心脏跳动声——或是血液流动声——但情况似乎不是这样。
断断续续传来的摩擦声响,是从耳机里跑出来的音乐声。
「喂.到底要走多里而啊。」
这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跟我差不多大……而其好像点轻浮。
这边的气氛明明这么紧张,但对方的态度却是一派轻松,这让我在瞬间感到困惑。对方与这边的距离不到十公尺了.而且我也能清是听见从耳机跑出来的声音。如果是在电车里面的话,乘客一定不能原谅这种音量吧。
「就,就是这里……」
另一名男性以胆怯语气说道。我虽然看不清是男子的脸孔,但从声音判断判断,他的年纪应该比较大。
「这里?啊,呃——」有着轻浮嗓音的那个人,接近了高高堆叠着的面粉袋。
「72D——嗯嗯,就是这里呢。」
「我,我带你过来了,请你放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好吧,你可以走出去了。」
「咦,可是……」
「我待会儿要进行很重要的工作喔。怎么了?你想要看啊?」
「不,不要!我不想看,请你放了我!」
「我当然会『放』了你。」
年轻男子露出狡猾的表情——我没有看见他的脸胧,而从声音里感受到了这件事。
「志乃……」
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她坐在我膝盖上的娇小身体缩得更小,并且将我的身体推向后方。
看样子她的意思似乎是「不要出去,待在这里」。
「志乃,我还是——」
「太勉强了。」
她立刻做出回应。
「可是,他身上说不定有枪呢。」
「我想对方应该持持有枪械,所以对你而言太勉强了。」
志乃快速地说道,就像要将声音隐藏在远去脚步声中似地。接着,她越过我望向绫濑。
这是作战开始的讯号。
我看得懂,事前也接受了详细的说明。
即使如此,它很危险的事实仍然没有改变。
「哎呀呀,本人爷就是——」
绫濑走出藏身处,一边夸张地报上姓名。
在他的影子遮蔽下,志乃冲了出去.
两名男性同时望向绫濑。对方打开他手中的手电简后,我那对已经充分放大的瞳立刻收缩了起来。过了半晌总算出现在眼前的光景是,房地腰部举起手枪的年轻男子,以及被枪口指着的三十多岁后半的男性。
身为前者的年轻男性果然跟我差不多大,或是比我大一点吧。他的下半身是一件穿旧的褪色牛仔裤,上半身穿着领口缝着羽毛的夹克,头上则戴着毛线帽。他的左耳附近有一点膨胀,这是因为戴耳机的关系吧。不过,他的右耳上却空无一物。这名年轻男子的打扮有些过时。脸庞白皙,身体也很细瘦。如果不是在这种状况下.或许我会觉得他很软弱也说不定。
突然现身的绫濑让他大吃一惊,嘴巴也像金鱼那样不断开闭。他的手中虽然握了枪,身体却完全僵硬了。
「搞、搞什么啊,你这家伙!」
「本人爷就是……是什么呢?虽然只有我晓得自己是谁,不过我自己偏偏又是最搞不清是的人,所以这个问题真的很头大呢。我死掉了吗,或是还活着呢。我虽然存在,却又不存在,就像映照在水而上的月亮一样——」
「吵死人了!不要接近我!」
这番话虽然跟猜谜一样,却反而让年轻人冷静了下来。
他立刻理解了现状,并将枪口朝向绫濑。
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十公尺友右吧。
这虽然不是没经过训练的人能够百发百中的距离,但要期待对方没命目标,却有一点不利。
即使州此,绫濑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不安。
他大概拼命掩饰着这种感觉吧。
因为这就是他的任务。
绫濑慎之所以大摇大摆地现身,就是为了吸引对方注意。
换言之,他是诱饵。
同时冲出去的志乃一边躲藏,一边绕到了侧面。
「你问我是谁,不过你又是谁呢?」
「啰嗦!你是一个人吗!」
对方的脑袋并不笨。从绫濑的大方态度中——一般来说,常人被枪口指住的时候应该都会害怕吧——年轻男子明白他并不是普通人,而且也想到了他可能还有其它同伴在场。
年轻男子的警戒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向周围,也望向了志乃正在移动中的侧面。
打断这个举动也是绫濑的任务。
他沙的一声向前微微踏出步伐,而且故意脚擦鞋底发出很大的声音。
这道声音束缚了年轻人的意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对他而言最大的威胁是,出现在面前的绫濑,虽然他有想到附近可能躲了其它同伴,但在没亲眼看见的情况下,他就会对这种存在抱持存疑.也就是说,他怀疑绫濑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面前的男人不是孤身一人,而且他的同伴躲在某处伺机而动。就算这种想法有多强烈,他都绝对无法无视眼前这名男子的存在。话虽如此,他又不能不对周围提高警惕。
疑惑会带来不安,不安又会产生疑惑。
虽然拥有手枪这种巨大力量,但支配现场的人却是绫濑。
正所谓那旁观者清,所以我看得非常清是。年轻男子虽然警戒着周围.精神却完全没有集中。他被疑惑与不安所驱使的视线四处游移,意识也一直放在绫濑身上。
只要一个脚步声——只靠着这种态度,就能自由操作他人的心理状态到这种地步。
这样的他,只会做出一种举动。
「我、我不是叫你不要动吗?」
「噫——一」
年轻男子绕到儿一名男性身后,并用手枪抵住了了他的太阳穴。
他没有紧紧抓住人质,而只是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抓住男人的衣服,并且用发抖的手臂艰苦的举着手枪罢了。
即使州此,被枪口抵着的本人选是无法忍受吧。
「救、救命啊!请救救我!」
男子以能以哭音求饶。
既然变成这样,他就连一步也无法动弹了。男子被束缚的不是肉体,而是心理。他完全变成了人质了。
「不要靠近我!我会杀了这家伙喔!」
「这个男人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在乎……」
绫濑耸了耸肩。这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他的真心话。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停止无意义的行为。没有目的的杀人,只会带来空虚罢了。」
「少鬼扯了,你给我住口!」
「不不不,我说啊——」
「喂,我不是叫你住口吗!」
「你一定也会走到梦的尽头。」
这是每个人总有一天都会走到的地方.
绫濑慎的声音虽小,听起来却异常沉重。
「别开玩笑了!这里这么安全,我为什么会有这种下场——!」
枪口从男性的太阳穴上面栘开了。它朝向的目标是绫濑慎。
年轻男子的手臂用力握着手枪。我虽然看不见肌肉的收缩起伏,但对方的表情,特别是眼瞳,让我感受到了这件事。
他会开枪。
他想要扣下扳机。
而且他不会犹豫。不管是否会命中目标,他都一定会开枪。
就在此时——掠过了一道黑影。
黑影袭来的方向是侧面,也就是拿着枪的手臂旁边。以肩膀高度垂直袭向绫濑的手臂,只在刹那间挡住了少女压低身躯疾走的身影。
不过,这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光是这个瞬间,就让一切划下了句点。
年轻男子反应极快地从绫濑身上栘开枪口,但当他配合上志乃的行进路线时,少女的身体钻进了已经伸出去手臂内侧。枪口前端是无人的空间,是一堆面粉袋堆成的山,手枪的威胁性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是完美时间差配合下的完美作战.
志乃的手中握着电击器。
接着只需要将它压在对方身上就行了。
她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两者体格上的差异,让志乃的手无法触碰到年轻男子的头部,相对的,她将电击器压向了毫无防备的腋下。
一般而言,这个部位遭受攻击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有很多人都不晓得这件事,实施上腋部是没有骨头这种坚硬铠甲保护,又很难练出肌肉的人体要害之一。
她的细瘦手臂虽无法产生令年轻见子痛不欲生的力道,但不断送出的电击强度.却能确实夺走人类的行动力。至少他会无法继续握枪吧.
「呃——!?」
声音是谁发出的呢?
是我的,也是年轻男子的。
同时也是那名男性人质的声音,而且或许也是志乃的声音。
整个世界好像都静止了。
一切都结束了,因为我有这种感觉。
可是————
「别——别小看我!」
手腕挥了出去。
这是年轻男子的手臂。
捉着枪的手拼命乱挥,志乃轻盈的身躯浮了起来。她本来就是一名小女孩,当然不可能敌过大人的力量。
「志乃!」
她被弹飞了。换言之,计划失败了。
我在奇趾般地须臾一瞬内理解了这件事。
而且,既然我理解了这件事,就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没办法再躲下去了。
我纵身跃出,然后冲向志乃那边。在我眼中,那儿已经没有手枪的存在。在这个瞬间,其它的一切存在都失去了意义,除了她倒在地面的身影外,我什么看不见。
我毫不迟疑地扑向她的身躯。
志乃或许会觉得很重,或是很难受。说不定还会受一点伤,但这些都无所谓了。除了保护她不受到可能会随之而来的枪弹袭击外,其它的一切都失去意义了。觉悟到曾经承受过的冲击将要再次来袭的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我的背部感受到了年轻男子的亢奋情绪。突然遭受攻击的愤怒与恐怖,以错综复杂的形式混和在一起,因此陷入某种恐慌状态的他,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的行动了。
时间缓缓地流动着。
闭若双眼的我,不可能看见任何事物。
然而,不可思议的却是,我能看见年轻男子的激动表情。也能看见男性人质发出短促悲鸣,一边蹲下来的模样。绫濑慎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来他似乎不打算帮助我们。
而且,志乃她则是——
「……不要紧。」
「咦?」
「这样就结束了。」
小小话语比以往都充满了确信。
而且也没有不安或是迷惘。
听起来只是有点疲惫。
究竞是什么结束了呢——就在我想这么发问的瞬间。
「不准动!」
女性的声旨响彻在整座仓库内。
「把枪丢掉!」
「什——!」
大吃一惊的我睁开了眼皮。在略带朦胧的视野之中,我看见年轻男子企图将对准这边的枪口,转向刚刚才出现的女性——也就是出入口那边。这是一个很自然的反应吧。对于陷入恐慌状态的年轻男子而言,如果有可能会攻击自己的第三者出现,那么他当然会把枪口转向那边。
他甚至没有仔细想过这句话的意义。
砰!现场响起了爆裂声。
当我察觉那是枪声后,他已经面部朝上地倒在地上了。
年轻男子甚至没有做出防御动作,而是让后脑勺狠狠撞向了地而。这不是普通跌倒方式。举例来说,就算是昏倒在地,身体也会从膝盖那边先垮下去,所以最先受到冲击的地方,一定是腰部或是肩膀。
之所以会以头部着地,是因为这个部分受到了强烈冲击所致。
他的脖子无力地垂向这边,脸庞也转了过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软软张开的嘴巴,因惊愕而睁大的双眼——以及额头上爆开的一个小洞。
狂涌而出的赤红液体在地面扩散。
「啊,啊啊……」
我连话都说不出口。
「真是千钧一发呢。」
我听过这个沉杆又冷酷的声音。
以静谧动作接近这边的女性,将手枪收回了腰际上的枪套。她的姿态是那么的优雅洗练,就像这只是家常便饭一样。
我动弹不得,躺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则是一动也不动。
能动的人恐怕只有她。
她开了枪——而且杀了他。
弥荣小姐杀了他。
「我本来就有布下天罗地网了。刚才那边接到了行人看见可疑人物的线报……啊,消息当
然是来自地方上的警察啰。掌握这个情报后,我就先过来这边了。再等一会儿警察也会过来吧,毕竟他们应该听见枪声了。」
没得到搜查本部的命令,配置在附近的警察就不能擅自行动。在私人土地上进行调查需要搜索令,就算被认定为紧急状况,也需要上司的许可。
「就算搂到线报,这里仍然是私人土地.更何况追捕的是连续杀人犯,所以本部的做法会很慎重,也会更加利己,这就是组织的不合理之处。哎、虽然这和跟我没什么关系啦」。
弥荣小姐一边讲话,一边做着工作。
她直接走到年轻男子身边后,用手掌盖住他张开的嘴,又将手指放在脖子上,以便确认他已完全死亡。不但如此,她遗还男子的口袋中取出他的随身物品,并且检查了起来。在没有鉴试人员的情况下,这样随便破坏尸体的状况真的好吗?我虽然浮现这种疑问,在死因不明的情况下才需要验尸吧」。
不……话说回来,这种死因难道不可疑吗?
我想问的并不是弥荣小姐在这里现身的理由。当然,这一点也很不可思议。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她枪杀了年轻男性的事实。
的确,我们之所以能够得救,全是因为弥荣小姐发现我们的缘故。
如果她没在那个瞬间现身的话,我肯定会挨子弹吧。
我虽然不知道他的杀意明确到什么地步,但至少我能确定,他完全没有「姑且饶你」的想法。在那个瞬间.我们的性命对他而言笔无价值可言。
我以前被枪击时,因为立刻被送进医院之故,所以捡回了一条命。但这回却不见得会这么幸运。
手枪是能轻易夺去他人性命的凶器。
所以,弥荣小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不过,话虽如此——有必要杀害他吗?
他正准备将枪口转向弥荣小姐。也就是说,她的生命也遭到了危机,因此这或许可以说是正常防卫。更何况她还发出了「不要动」与「丢下枪」的警告。既然这名男子不听从弥荣小姐的命令,那她开枪的行为或许就没有错吧。
不过,不知怎地,我却感到有些介意。我的脑袋告诉我有事情不对劲。
「啊啊,我发现了。这家伙就是犯人,不会有错」。
弥荣小虮的手中有一把大刀子。它的刀刃约有二十公分左右,是一锋利到连人骨都能切断的大型军用刀。这名男子将刀收在刀鞘内,而且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他将刀鞘固定在腰际的皮带上。除此之外,选在他的口袋里一一发现了钓线与钉子等物品。
「他是犯人的意思是……?」
「当然是指他是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啰。」
这极事当然用不着说。我们之所以会来到此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打算在这里杀害刚在被当成人质的男性,并且用弥荣小姐发现的刀子将男性肢解,然后再用钓线或铁钉加以装饰吧。还没完全搞清是状况的男性只是发着抖,但他的性命还是得救了。
然而,我的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吗?
让我们烦恼的事件就这样落幕了……?
不知为何,我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所以我四处游移着视线。
在那些景像之中,有着绫濑的身影。
露出柔和微笑的他,有如从某处得到谅解似地以平稳声音说道。
「这样就结束了。」
「结束?这就是结束?」
我不知该看哪里,就像迷失在暗闇沙漠中的旅人般。
绫濑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弥荣小姐也没回答。
「……是的,结束了。」
犹如棉花般的重量压上我的胸口,温柔的香气也抹消了鲜血的腥臭味。视线得到归宿的喜悦,让我冲向了这种狂喜。
志乃响应了我的问题。
纤细手臂抱住我的腰,柔软感触也传了过来。
被抱紧的温暖感触解除了我的紧张感。
「一切都结束了。」
「是吗——」志乃都这么说了,「那就好。」
所以我想要相信。
06/
在那之后又过了二个星期。在这段期间,有很多事实都真相大白了。
首先是身为连续杀人犯的那个年轻男子的名字。
他叫做久涛川狮吼,今年二十一岁,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与双亲,还有哥哥四人住在一起的他,在一年半前办了大学休学,在那之后他连打工都没有,就这样一直窝在家里。新闻里出现了他母亲透过对讲机接受采访的画画,据说他几乎不跟家人交谈,而且也几乎不离开自自的房间,整天部沉迷在网络世界里面。换言之,他是一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的典型米虫。
在他的计算机中,发现了犯行动机有关的资料。
看来,久涛川狮吼似乎打算淑世。(注:即济世。救世,济助世人。)
不,这个说法并不恰当。不知道媒体是特别喜欢这个字眼,或是将它当成了煽动性口号,总之这个字汇时常登场,不过存在于犯行深处的动机,还是源自于他被社会排除在外的压力。
他就读的大学,是偏差值具有一定水平的私校。父亲与哥哥都毕业于那间大学,而且两人也成功地进入了同一间大型企业。照理说,他应该也会走上这个轨道才对。
不过,他在一年级的期中考试里,有一半以上的学分都不及格。他之前的同学在接受访时,都异口同声地回答「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所以会不及格的原因,似乎不是因为游玩而荒废了学业——不过,这也有可能是他们不想讲已经死掉的人坏话——此时的他,也因此而一蹶不振。
「只因为在一年级上学期被当掉学分就一蹶不振,这也太那个了吧。想常初我在念二年级时,还只拿到四个学分而已耶,结果还不是顺利毕业了。」
躺在病床上的鸿池绮罗拉学姊以愕然语气说道。
她说的没错,明明还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挽救这种局面。
可是,这件事却让他心中的某种重要支柱碎裂了。
失去求学热情的他开始自我放逐,然后就这样休学了?
这样的他会有什么下场。应该不难想象吧。父亲与哥哥以悠然之姿不断前进的背影,会让他感受到强烈的自卑感,将来的不安也会让他选择自举自弃。在紊乱的精神状态下,在网路上寻求栖身场所的他,于一年前得知了绫濑慎的事件。他知道绫濑慎曾跟自己一样是个拒绝出门的米虫、却摇身一变成为令社会动荡不安的存在。
实际上究竟是何种原因触发了他的犯行。现在仍不得而知州大多数人都认儿他只是单纯配合之前的犯罪时期,但或许也有可能另有他因。
不过……「子弹」就这样被击发了。而且目的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造成社会不安。
那么,本来应该以这种形式终结的事件,为何会与「淑世」这种字眼扯上关系呢?
这必然是因为久寿川引发的事件。跟扶桑莞尔有关之故。他与扶桑莞尔之间没有任何相关之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过去也不曾见过而。就这点来说,他的家人也一样。
在调查久寿川的电脑时,在浏览器的书签内出现了几个他常上的网站,从绫濑慎的地下粉丝网站开始!一直到刊载其它残酷犯罪的细节,以及尸体照片的网站都有。除此之外,还出现了非常猎奇的英文网站,里而有人上传了实际杀害小动物的画面。
另-方面,他似乎也非常热衷政治,他在与政治有关的留言板上PO不少文章。而且不时里面还会出现「去死吧」这一类的偏激言论。他本人也有设立部落格,里面也贴了贬抑特定政治家的文章内容。
他没有特别支持的政党也没有具体参加过任何活动。不过就他贴的文章量来看。大多数都是跟执政党有关的东西,所以他应该对现今的政局有着强烈不满与焦躁感。
小学的毕业文选中,他写的是「我将来要必当总理大臣」?
要谈社会变好的童稚心愿,以极其扭曲的形式被实现了。
在他的部落格里,也发现了很多与扶桑莞尔有关的报导。于现役时代留下的无数恶名,从政界引退后仍拥有强大影响力的他,对久寿川而言就像是邪恶的象征吧?
就结果而论,或许可以说他的心愿实现了。
在一切结来后,从那座仓库中发现了毒品,就跟绫濑慎讲的一样。
毒品被分装成四个五公斤的袋子,而且似乎被埋藏在大量的面粉之中。而这件事件,也终于让扶桑无法卸去怀疑的目光。
用不着提,就算在自己拥有的公司仓库内被发现藏有毒品,他也不会因此巡到判刑。既然无法证明扶桑与这件事有直接关系,他就会一直维持被害者的身分,而且恐怕也无人能够流明他与毒品有关。
不过,他必定会因为这件事而失去力量!他无法抹消大众对自己可能私下贩卖毒品的疑虑,而且在舆论认定犯人之所以会引发令世间动荡不安的凶恶事件,其动机就是与他有关的情况下,他将会被追究社会责任。
「只要随便查一下,就能挖出他的一堆坏事」这是绮罗拉学姊说的话。
至今为止,检调单位虽无法出手对付他,但现在他们却己经在着手调查了。就算对毒品一事毫无头绪,检调单位还是能以其它案件将他逮捕到案,所以实际上他已经失势了。背后后黑幕不断的政界大老,就这样从阳光下的社会中被抹杀了。
久寿川的做法称得上是淑世吗?这个问题虽然见仁见智州但至少我并不这么认为。
他的动机的确是对政治的不满,但所为之事却只是杀人罢了。
这是错误的行为。
「可是,这种人其实有一狗票吧?像这种偏激后备军到处部看得见。」
克洛斯少年满不在乎的玩着掌上型电玩。一边说出了这个意见。
时问已经过了下午二点,病房射入了和煦阳光,而他就坐在沙发上。
最寒风刺骨的季节已经过去,春天的气息也渐渐接近。哎,虽然把窗户打开还是会有冷风灌进来,但开着空调的室内空气已充满了春天的味道。
当晚,冲过来的警察将我们带去警局,接着一直做笔录到天明,最后好不容易才获释。我拖着沉重身躯回到家后,一觉睡到了夕阳西坠的时分。
我与志乃两人并肩而睡?
她说,事件结束了。
在病床上,身为房间主人的绮罗拉学姊正在做着轻松的伸展操。她被击中的腿部还有伤口绷裂的危险性,所以不能随便乱动,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她已经恢复了足够的体力,而且病况也很不错。
这件事谈我松了一口气,学姊的表情也回到了以往有如野猫般满不在乎的神态。
距离出院虽然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问,但身为一名探病者,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有精神的身影,真的让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就这一点来说,克洛斯少年也一样吧。他虽然不能每天过来这边,却会三不五时突然现身,然后他会立刻坐上沙发,并且在那边打起电动玩具。这种态度虽然很没礼貌,但我知道他真的很担心学姊。
「对了,克洛斯你不用上学吗?」
「啊~……那种事无所谓啦。」
「呃,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之前发生了学姊遭受枪击击的重大事件。为了找出犯人,我才把志乃从学校里叫了川来,但在平常时还是要以学业为先。从现在是下午两点的事实可以知道,志乃正在学校上课。志乃确实跟上了授课进度,就像她这几天都没有请假一样。
因此,本来在这里时问能前来探病的人,应该只有闲闲没事干的大学生而已……
「别看克洛斯这样。他的成绩可是很优秀的哟。」
「咦!?是这样吗?」
「为啥你会知道我的成绩啊!还有你也是!干嘛露出那么吃惊的表情啊!」
「我没什么恶意啦。不过我还是有一点小意外。」
顺带一提,绮罗拉学姊为何连他的成绩都知道这种事州事到如今还觉得吃惊才荒谬。或者应该说。这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呃,虽然我认为成绩好就可以随便跷课的逻辑演绎有点那个就是了。
「这种事无所谓啦。对了,你口中的偏激后备军是指」
「……可恶!所谓的偏激后备军啊,就是指久寿川这种笨蛋到处都是的意思。那些家伙啊,会一直叮着网路上的传言,而且还会针对它展开莫名其妙的议论。他们会到处复制贴上制造垃圾文章,就算看别人的部落格,也会写出长篇大论的回复。像这种心中累积许多烦人怨言,而且又四处发泄的家伙呀,只要稍微煽动一下就会成堆成堆的上钩呢。」
「克洛斯没兴趣吗?」
「因为我不能投票啊。」
这样说也对啦。我过去也没有参政权,而且对政治的态度或许比他还冷感。就算在大学那边使用电脑,我也不会刻意去上那种部落格。
「许多人跟这家伙一样整年都在胡闹,而且大部分都是打嘴炮的白痴,所以这种事一点也不特别。」
「可是,没人引起这种事件吧?」
「呃,是这样没错。这家伙虽然特别,却也没那特别。」
「克洛斯想说的是这种事吧?」学姊伸出了援手「的确,引起事件的人并不多。不过,把这种行为挂在嘴边的家伙并不稀奇。我没说错吧?」
「……啧。」
克洛斯不满地撅起嘴唇,看样子这应该是正确答案。
「克洛斯说的没错。而且我也这样认为。先不论是否会将这种负面情感发泄出来,不管是过去或现在,都有无数人对这个世界抱持着不满?」
「……『子弹』」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有一个人这样说过,只要理由充分。不管是谁都会犯罪,只要某人扣下板机,大多数的人就会以最直接的方式伤害他人」
「这是啥啊?潜在的犯罪性吗」
学姊歪头露出不解神色后,随即自嘲似地说道: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学姊?」
「我过去曾经接触过许多案件,看过形形色色的犯罪者。我也见过因为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可,或无聊至极的理由,就这样轻易伤害他人,甚至夺走被害者生命的案件。这一路上我都看见了许多……不过那些理由真的很无聊吗?就旁人的角度来看,说不定是这样没错。或许,我们会为了犯人只因为这种小事就犯罪而感到愤怒。不过,对常事者而言。就算只有一瞬问,那个原因也构成了完美的动机,难道不是吗?」
「完美的动机吗?」
弥荣小姐曾言,所谓的动机只有两种。
一种是政治性的动机。
另一种是宗教性的动机。
除此之外的理由,都不能被视为动机。
不过,就事实而论,就是有很多人为了无聊理而做下赌注。
「如果犯人还活着,而且出现在我而前的话……假如我手中有枪,说不定也有可能会扣下扳机。或许我会射穿犯人的头」
「——!」
我与克洛斯同时吸了一口凉气。学姊的眼瞳没有凝视着任何一处。在她眼中的光景,大概是另一个世界吧。她的眼睛只看见富铿刑警站在那个神秘场所的身影。久寿川身上的手枪,与袭击学姊她们的子弹进行比对后,弹道痕迹完全一致。而且,打工族遭到枪杀的事件也一样,他是犯人的事实已毋庸置疑。
「学姊……」
「啊啊,不行呐?总而言之,说不定我们真的都是『子弹』呢。」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克洛斯说道。
「那个实验叫什么来着。对了,就是米尔格伦实验。」
「米尔格伦……?」
克洛斯露出了「连这种事你也不晓得啊」的愕然表情,而学姊代替这样的他,做了说明。
「那是某个大学的实验。把受测者分成教师跟学生两个集团,然后再发问问题。如果学生答错问题,教师就要按下按钮让学生遭受电击。而且每压一次,电压就会渐渐提高。最后开关会输出足以致命的电流……实验人员会把这些谎话告诉担任教师角色的受测者。」
「是谎话吗?」
「对。实际上根本没有电击这回事。学生角色都是请来的演员,而壮他们也只是假装做出痛苦的表情。」
「呃……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嗯~我说啊,电流强到什么程度,你才会停止按纽呢?」
每按一次威力就会提升?最后会导致死亡的按钮,当然不可能若无其事地一直压下去。
如果是轻微电击的话也就算了,只要电流提升到危险的程度,受测者应该就会停止按钮。如果不是能从这种疑似拷问的行泻中得到快感的重度虐待狂,大多数人应该部会在电流变强前停止按纽才对。
「想出这个实验的家伙们。最初也觉得多数人在电流强度达到危险等级前,应该都会拒绝继续按纽。不过,当实验正式开始后,却有半数以上的人一直按到了足以致命的最大等级。」
「怎么可能。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接受了这样的指示。受测者签下了在实验中要遵守指示的契约,也被告知只要听从命令,就算实验中出了意外也毋须负责的讯息。担任教师角色的受测者无注反抗这项制约,就这样不停按着按钮直到最后。」
人类的伦理观,无法充分发挥机能抑止犯罪。
只要受到必要性驱使,我们所有人都会做出这种事。
我们会完全化身成一颗「子弹」。并且伤害某人。
弥荣小姐曾经说过,我们都是「BULLET」。
这个说法应该没错。
「可是,我们还是可以努力不要变成这样啊。」
「就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们才是『子弹』吧?」
「即使如此也一样。不管对这个世界有多么不满,为了改变现状而犯罪的行为实在太荒谬了。我们应该努力超越眼前遇到的困难才对。只有伦理观还不够的话,就再加上使命感或是正义感之类的情感。我认为只要拥有某种强大目标,人就不会变成『子弹』。」
「你这是连精神论都称不上的精神论呐。」
学姊的意见虽然严苛,但她似乎不打算否定我的看法。
甚至可以说,她露出了有些高兴的表情。
我的想法或许称不上是理论,但我还是这样觉得。
如果伦理观无怯抑制犯罪,那用其它东西控制就行了?
「喔,今天似乎也是扶桑莞尔特集耶。」
在静音状态下开着的电视上,映照出久寿川与扶桑莞尔两人的大头照狠狠对撞的画面,而且还打上了「黑暗帝王的真面目」这种耸动性的标题,制作单位显然洒太多狗血了。
正如学姊那句「今天也是」,在这一星期内,每个频道的新闻节目都清一色播放着跟扶桑莞尔有关的内容。这种情况有如至今为止被燃住的弹簧一口气被解放一样。在各方媒体深入报导的同时,这种情况也愈演俞烈。
相对的,对久寿川产生共鸣的意见虽然不多,却一点点的聚集起来,刚开始的一星期内,这起事件还是拒绝出门的米虫所引发的凶残犯罪叫有时电视甚至会播放污辱伏法凶手的节目内容,但现在的他,却完全变成了「淑世之人」?
我虽然觉得这种转变太过现实,但说不定这就是久寿川希望的结局。
不,不是这样吧?
就结果而论,久寿川遭到了射杀,所以应该不能说他成功了吧。从当晚的情况判断,我可以确定他并不想死,而且他也没在自己家中留下遗书。再者,克洛斯表示一名有觉悟赴死的人,根本不可能不删去电脑D槽内的资料。所以对他而言,那必定不是他期望的死亡方式。
我的视网膜瞬间闪过他额头被击穿的脸庞。
这是回忆的闪影!不知认何,这幅影像竟深植在我的脑海之中。我并非初次见到尸体,也见识过更凌惨的死法。即使如此,我还是很介意他的死状。
我闭上眼睛数秒,然后再次睁开。
这个动作谈我平新设定了眼前的画面。在明亮的视野范围内,电视另一头正播放着与扶桑莞尔过去那些可疑罪行有关的VTR。
「虽然不可能全部起诉,不过有几项罪行现在就能立刻成立。接下来就是警方发挥本领的时候咯。他们会彻底进行调查,一吐多年累积下来的怨恨吧,呵呵呵呵。」
「我觉得你这家伙超可怕的耶。」
不管结果如何。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正如志乃所言,事件已经完全解决了。
剩下来的大概只有……绫瀬慎行踪不明一事吧。做出「已经结束了」的宣言后,他就这样消失了,而且这两周内都没出现在我们而前。我也问过真白,但她似乎不晓得绫瀬会躲在什么地方。或许他已经不在大阪了。
警察没有针对他展开搜捕行动。应该说,他们到现在还不晓得绫瀬慎是双胞胎。
到底该不该公开这件事呢,为此我找志乃商缺过。说起来我们先前之所以藏匿绫濑慎,全是为了避免持续犯下模仿杀人罪的真凶,将他当作替死鬼使用的关系,但在久寿川已经死亡的现在,他已经是一张不具任何意义的王牌了。
不过,志乃却摇头表示没有这个必要。她说,事到如今他已经什么部做不到了。
纵容犯罪者的决定虽令我感到不安,但听过绫濑与他弟弟的故事后。我对他的印象也稍微改变了一些。因为我虽然无法理解他的犯罪动机,但却明白了他不是一个不断重复无意义杀戮的人。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弟。而失去弟弟的他,已经没有继续犯罪的理由了。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而现身的呢,到头来我还是不晓得。
绫濑曾言,他有他自己的目的,那他达成了那个目的了吗??
我觉得自己想再见他一面,不过这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而且,我对弥荣小姐也有一点这种感觉。
就在我们被晚一步赶来的警察问话之际,她就二话不说地从现场消失了。她与绫濑不同,没有理由逃走的她,大概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吧。射杀久寿川这件事经过了何种手续,又是如何处理,这些都是警方的内部作业程序,所以我不得而知,不过弥荣小姐拥有正常的开枪理由,所以我想她现在说不定又在办另一起新案件了。
就性格与职业而言,弥荣小姐都是我不愿意再次见到的人,但我还是想当面跟她说一声再见。
这么一说,就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的角度而言,她也是个谜样人物。
她与高柳小姐两人突然跑来跟我见面,就在我这么以为时,她又说出「包含绫濑慎事件在内,所有事件都是不特定的多数人所为」这种大谎来欺骗我,但之后再次碰面时,她又说绫濑慎就是犯人。她看起来虽然一直在追捕绫濑,但事实上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的所作所为,让我有一种在原地打转的感觉。
她是把公安调查厅与公安警察搞混,甚至还因此当上公安的傻妹。这么一想,或许她是个很可爱的人吧。
「啊啊,我发现了。这家伙就是犯人,不会有错。」
……咦?
我发出了轻微叫声。学姊跟克洛斯都盯着电视看,所以没有察觉这件事。
这是什么呢?我想大概是我想太多吧,但我还是觉得有一点怪怪的。
弥荣小姐究竟做了什么?
她为什么要追捕绫濑慎?
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她深信他就是犯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根本没必要刻意来到这里吧。知道绫濑慎是双胞胎的她,认为他们以共谋的形式不断犯下罪行。而且,由于志乃是跟绫濑慎唯一有过接触的人,所以她认为绫濑可能会再次出现在志乃面前。
接下来是学姊跟我讲过的话。前往滋贺的仓库那边前,曾经跟高柳小姐谈过话的学姊,对于公安出现在我们面前,却没向最重要的志乃问话一事感到怀疑。而且她想到了理由。
「根本不需要目击证词……因为她们手中有更具体的情报!」
这个推论没有错。她们根本不需要我们的目击证词,只要可能与绫濑再次碰面的志乃存在就行了。她们不需要找志乃问话。只要好好监视她就足够了。
不,等一等,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某至用不着刻意出现在我面前吧?
只要暗中监视我们就行了……不不不,不对。为了观察我的反应,弥荣小姐说了谎。认为志乃可能已经与绫濑有过接触的她,为了慎重起见才来试探我。换句话说,她无法肯定绫濑是否会真的现身
而且,这里也没有负责监视其它地方的人员。除了弥荣小姐与高柳小姐外,我没看见任何一名公安警察。只有她们的话,监视家里的同时又要跟踪我们,一定会非常辛苦吧。
……可是,等等。
这么一说,我们几乎没有离开家门啊?
我不是因为志乃发烧,所以一直关在家里照顾她吗?难道她知道有人在监视我们,所以自己才不出门,也不让我外出采买?
然而,她确实发烧了。
志乃并没有装病,所以这或许只是巧合。
而且,她们无法全天候监视我们。如果她们一直保持警戒的话,应该会立刻出现我们真的有接触绫濑。再者,那句「英国牧羊犬」的发言,只有一口气提高我的嫌疑而已,其实在那种情况下,弥荣小姐对我的疑心应该要转变为确信才对。
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事情凑不在一起。
这起事件与扶桑莞尔有关,弥荣小姐也掌握了绫獭与他有亲戚联系的情报。话又说回来,连富铿刑警他们都不晓得绫濑慎的真面目,但弥荣小姐却有办法查出这种事情,可见她拥有一流的情报收集能力。
所以他最后才能找到那个集货所。
是的——那个场所。
我试着回想。
当时有谁在现场。
我更好志乃在那边。志乃被殴倒在地,我则是趴在他身上保护她。
将要成为新牺牲者的男性在那边。他害怕的蹲在原地。
久寿川在那边。情绪亢奋的他正用手枪指着我们。
而且——绫濑慎也在那边。
就状况而论,弥荣小姐把枪口对准久寿川的决定很正确。他无疑是现场最具威胁性的人物,先不论弥荣小姐是否应该开枪,但她的判断力真的非常优秀。
这真的是非常了不起,令人残炭万分的判断力。
因为,弥荣小姐如此换一份绫濑明明就在眼前。
被认定是犯人的绫濑慎,明明也在那里。
但她却对他视而不见。
射杀久寿川后,他立刻收起了手枪,连续杀人犯明明就在眼前耶?
她不可能么发现绫濑慎,他的确没有任何动作,但他开口说了话。
弥荣小姐确实察觉了绫濑的存在。然而她却无视他的存在
她的同事高柳小姐巡受枪击而丧命。
发生在大阪的事件中,犯人也使用了枪械?
连续杀人犯身上有手枪,这一点无庸置疑.
这种人就在眼前,但她却完全没有任何戒心!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以置信的情感涌上心头。那是无法理解所导致的不安。不自然感一旦累积到这种程度,就会变成压力折磨心灵吗。这件事已超出了我脑部的运算能力。即使如此,「快找出答案」的嘶吼。还是跟鼓声一样不断重复,回响在我的耳膜深处。
对了。话又说回来,她明明知道绫濑慎的真而目,为何又保持沉默?
公安为什么要藏匿他?
公安应该公开一切才对,这是她们的义务吧。
然而,她们却没这样做。事后如果被揭发的话。一定会产生大问题的。
既然如此,应该可以认为这里面有着某种目的吧。
正如志乃所言,公安之所以藏匿绫濑,应该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
而且,她认为公安的目的就是,「将这一连串事件推到绫濑慎头上」?
不过,结果又是如何?
弥荣小姐对绫濑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他也凭空消失了。
在那时间点上,她做出了久寿川就是犯人的判断。这个想法没错,久寿川的家中出现了各种证据,而且也向大众公开了。事到如今,已无人认为绫濑慎是犯人了。这次的事件与一年前开始的事件完全做了切割,名为「绫濑慎」的幻影也彻底消失了。
她究竟为了什么目的隐瞒了这件事?
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嘛。
如果绫濑不是犯人的话,她就没有理由展开行动。
或许只是不晓得他的长相?
不会有这种事吧。既然晓得他是双胞胎,弥荣小姐就不可能没认出跟死亡的弟弟长相一样的男子。
然而,她却对他视而不见,这是为什么?
就在此时,-道灵光忽然闪过了我的脑海。
如果用漫画的方式来呈现,应该会当的一声出现发光的电灯泡吧。不过,我的情况并没有这么戏剧化。而是像装满脏水的水桶,被名为疑问与不自然感的无数小针戳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洞,当水位因此开始快速下降后,水桶底部总算露出了,而我也在那边找到了答案。
不过……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又会变得如何呢?
这种情况的确怪异,我的答案也很合理。不过,只有一小部分。
弥荣小姐不怀疑绫濑的理由,可以对这种理论加以解释?
而且,我也有指出这种可能性的证词。
然而,我却有一个部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理解?
我有-个想法,却没有到此确定的地步?
我的脑袋瓜终于到了极限。不管我怎么推论都会产生矛盾,因此跳出的错误讯息也让我感到头痛。
拯救我的是咚咚咚的敲门声?
「请进」
这是学姊的声音。我虽然觉得自己沉思了很久。但实际上似乎并不是这样。VTR已经结束,虽然电视上的画面移回了棚内,来宾们却还在执着谈论着与扶桑莞尔有关的话题。
进入病房的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性。
他有着稀疏的花白头发,还有一张圆脸,身高大概比我矮一点点。相对的,他的体格相当不错,看起来比我还有力气?男子穿着一套体而的西装。说来有点失礼,但这套西装并不适合他,不过他笑咪咪的脸看起来相当有亲和力。
「大叔,谢谢你来看我,」
「喔喔,你的精神看起来完全恢复了嘛。我之前过来时,你还躺在病床上昏睡,所以我没办法跟你讲话。我买来的点心你有吃吗?」
「嗯,很好吃,谢谢大叔。」
大叔……是学姊的亲戚还是什么熟人吧?
学姊的脸庞亮起了稚气笑容,看来两人的关系似乎相常亲密。
总之,我从椅子站起来打了招呼。克洛斯虽然还是坐着,但他也收起掌上型电玩。并且轻轻点了点头。
「喔喔,这位是!」男性一边看着克洛斯,一边说道「上次来的时候我有见过他,另一位就没见过而了。该不会是小绮罗拉的男友吧?」
「不、不是——好痛!」
我正要回答,但学姊的拳头却狠狠刺向我的大腿。
她虽然要调整病床才能撑起上半身,但光是上半身的威力就够恐怖的了。
「不是不是,他只是我的学弟而已。」
以强制手段让我闭上嘴后,学姊笑着摇了摇头?
反正最后都是要否认,为何我得挨揍呢?
我虽然感到很不公平,却也没有出言反抗。
「我虽然搞不太懂你们在干嘛,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特地过来看绮罗拉.」
「不会……啊,请坐。」
我把椅子谈给男子后,他说了句「谢谢」,接着坐了上去。
我刚才就觉得他很有威严,看到他坐着的姿势后,我顿时明白了理由。
那是习武之人特有的坐法。
「这位是昌吉大叔!他是我姑姑的老公,也是警察大学的教授。」
「真了不起呢。」
「不不不,没什么大不了啦。这只是无法在最前线工作的老头的其中一个去处罢了。」
虽然他谦虚了几句,不过就是因为表现俊秀,所以他才能坐上培育新世代警官的位置吧。
除了富铿刑警外,成长时身边还被这种人包围,这样常然会想要常刑警了。
「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托大叔的福,我已经完全恢复精神了?」
「是吗……那个。脚的情况呢?」
「嗯,唉……还要过一段时间吧,而且我现在也没办法进行走路的复健。不过。我没问题的啦。」
「那就好。之后的路虽然会很辛苦。不过我也会替你加油的。」
他的眼睛泛着泪光。
「哎,反正事情都会有办法解决的!总之,犯人已经死了,这样事件就落幕了。」
他有如要掩饰这种反应似地大声笑道。声音虽然大到连隔壁房部能听见,但音量的大小似乎跟他对学姊的感情深度成正比,所以感觉起来还满温馨的。
「没错。大叔,你有很多学弟吧?你要好好拜托他们咬紧扶桑莞尔喔?」
「喔喔,这件事你不用担心。那些家伙正杀红了眼四处调查呢。」
「你们这些家伙果然超恐怖。」
克洛斯又一次如此低喃,我也同意他的话。对警务人员来说,这件事就是不惜代价也要实现的悲壮心愿。
「啊啊,不过……这起案件破有点美中不足呢。」
「嗯?有什么问题吗?」
「绫濑的行踪成谜,这一点我很介意。」
啊——我差点叫了出来。
学姊似乎也在思考这件事。我跟志乃之间虽然做出不再追捕他的决定,但我却没将这件事告知学姐。
「绫濑?那是谁啊?」
「就是绫濑慎。没办法抓住他真的很遗憾呢?」
「绮罗拉,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绫濑慎就是一年前那起案件的犯人吧?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这个嘛!」
我应该阻止她吗,我该怎么做呢?
我虽然试着思考,却找不出答案。
我本来就不应该阻止她,也不能隐瞒这件事.
不管警方实际上会采取何种对策,我这种行为都等于是放纵应该受罚的罪人,光是隐瞒这件事就已经是犯罪了。
然而,事到如今就算逮捕绫濑,并且让他站在夫庭上接受审判,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我迷惘之际,时间仍然在流动着?
「大叔可能不晓得这件事,不过绫濑慎其实是双胞胎,而且另一人还活着。」
「哈?你在说什么啊?」
他露出了一头雾水的愕然表情?
会有这个反应很自然吧。
「绮罗拉有亲眼见到吗?」
「咦?呃……我是没见到。钦,这件事是真的吧?」
面对学姊的问题,我无法犹豫不做出回答。
如果我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其实我说谎了」,就能让一切归零。
可是,这样我就背叛了她。
我做不到这种事。
「或许您不相信,不过公安隐瞒了这个情报。」
「公安?」
他用着更怀疑的视线望着我。面对这样的他,我面对面地回答了问题。
「稍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说罢,昌吉离开了病房。
当他回来时。约末过了十分钟左右。
此时的他,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
「我跟公安那边的熟人联络过了,可是对方说他第一次听见这种事耶?」
「咦……?」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因为弥荣小姐她……!
[会不会只是接电话的人不晓得呢?」
「我联络的是总务课的课长,不可能不晓得这么重要的情报。」
「说、说不定他不能对外人透露消息啊。」
「那家伙是我的学弟,所以他不敢说谎!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会回答『这件事是机密,我不能回答』,可是他却说自己不知道,而且也是初次耳闻。你会不会是被拐了?你见到的家伙真的是绫濑慎吗?」
而且绮罗拉也没见到啊,昌吉先生接着说道?
的确,学姊没见过绫濑,克洛斯也一样。
现场只有我见过「绫濑慎」。
我被拐了……也就是说我被欺骗了?
那个男人其实不是绫濑慎,而是另一个人,双胞胎的事情也全是谎言吗?
不对……他就是绫瀬慎。
他跟我一年前在公厕见到的绫瀬慎长得一模一样,不会有错。
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比我的认知更可疑。
也没有任何事物的破绽比我的想法更多。
不过,我没有错。
他肯定是双胞胎。他口中的过去也是千真万确的真实。
如果只是要欺骗我的话,根本没必要编这么多故事。
这一点不会有错。所以*我知道了真相。
「是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公安真的什么都不晓得。
我想,大概连高柳小姐也被蒙在鼓里吧!
这「一连串事件」的真相。
久寿川的犯罪是从何处开始的?
他是「子弹」。
那么,扣下板机的又是谁?
「可以让我请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
「警察学校有学习怎么使用枪械吗?」
「那当然。什么啊,难道你想要开枪看看吗?不行不行,那种东西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碰
「不,不是的……我举个例子,只是个例子喔?有一名拿着枪的犯人出现在眼前时,请问您会瞄准哪里,会开枪射击哪个部位?」
「什么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昌吉先生以狐疑眼神凝视着我?
「大叔,你快回答吧。」
「嗯?是吗?这要看情况呢。基本上来说,我会先瞄准地而做威吓射击,或是瞄准犯人的腿吧。万一流弹打到别人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而且如果打坏建筑物或私有财产,国家还得支付修缮费用。」
「就算开枪射击腿部,犯人还是有办法开枪吧?」
「啊啊,原来如此,是设定成这种状况喔?在这种时候啊,总之我会先催促犯人投降。我会努力说服对方,不让局势演变成枪战,并且等待支持。在这种状况下最重要的就是,彼此都要保持冷静。像连续剧那样来一场枪战虽然帅气,不过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如果是在犯人极度亢奋,也无法冷静地回应劝降要求,而且向平民开枪也不足为奇的状况下呢?」
「要限定到这种地步啊?如果真的那么紧急的话,嗯,或许就只能向对方开枪了。我会瞄准拿着凶器的手开枪……不过,这样做双方都很有可能会死亡,所以一定要避开这种局面才行。想办法不让情况演变至此,才是所谓的技巧喔。」
「射击手腕啊…举例来说,警察不会射击犯人的头部吗?」
「头部?警察的工作可是逮捕犯人耶?这不但是刻意提高犯人一枪毙命的机率,而且我们也不可能瞄准不晓得是否会命中的小目标。如果状况跟你说的一样紧急。那首要之事就是谈对方无法行动。为了提高命中率,我会瞄准身体上最宽的线也就是肩膀的高度,这可是基本呐。」
我的疑问先变成了一个想法,最后抵达了确信的终点。
久寿川死掉的那一夜,我眼中那幅光景的异常性。
它的真面目连接了所有片断事实。
「非常谢谢您。」
我礼貌地低头行礼,然后走出了病房?
搞不懂发生何事的昌吉先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绮罗拉学姊大概知道了吧。她知道的不是我找出的答案,而是我找出答案这件事本身。说不定克洛斯也看出来了。
在无言视线的目送下,我迈开步伐。
离开医院后,我取出手机。
我掏出一眼对方给我的名片,接着一一按下了号码。
电话只响了二声。
「喂。」
轻跷的女性嗓音传入耳畔。
「你有说过,如果我知道些什么的话:…就打电话通知你吧?」
「我是这样说过。」
「我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了?」
接着,我揭发了她。
「弥荣小姐——你就是犯人。」
07\
我们约定见而的场所,是绮罗拉学姊她们遇袭的那座仓库。
EJ社在事件发生的隔天就停工了,但这不只是警方为调查杀人事件而封锁仓库之故。他们是食品加工工厂,堆在仓库里面的面粉,是用来加工成面类或审食的原料。不过,会有人想食用堆放在杀人案现场的面粉吗?就算卫生层而上没有问题,在精神而上还是会受到排斥。
消费者对工厂制品的负面印象渐渐扩大,所以他们决定暂时歇业,等不利传言平息下来再说,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机生了大阪集货所的事件。警方在那儿发现了毒品,扶桑莞尔也因此失势,该工厂从那边进面粉的事实更成为致命性的一击。
现在虽然还没正式办手续,但这问公司应该逃不过破产的命运吧。
极安静的仓库内空无一物。室内电灯安装的位置很高,所以这个空问给人有些昏暗,而且又很寂寞的印象。由于警察拼命在里面搜证之故,因此地面上除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外,什么碍事的东西也没剩下。不,还有另一个事物。我发现了一个淡淡的黑色污渍。
有人死在这里。
死在那个计画之下。
「你的运气不错呢。我最近都在东京与大阪之问来来去去,要不然你可能会有好一阵子见不到我喔。」
「对你来说可能是走霉运喔。」
「这句话对你来说也一样吧?」
弥荣小姐非常沉着。虽然她的罪行遭到揭发,又被我叫来这里,但她脸上却没有刻画出任何不安的线条。不只如此,她的态度甚至像在对我施压。
「弥荣小姐,你为什么隐瞒那件事呢?」
「隐瞒什么事?」
「绫濑慎是双胞胎的事。你为什么对这件事保密呢?」
「这种事啊。在公安的工作之中,也有那种不立刻公开已知情报比较好的事件。我虽然不能详细说明,但我这边也有难处?虽然都是警官,但我们跟刑警可不一样喔。」
「公安跟刑警确实不同。不过,有难处的不是公安,而是你个人吧?我已经向公安那边确认过了。他们根本不知道绫濑慎是双胞胎。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一个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让我听听你的见解吧。」
她的表情从容,态度也很从容。
那是毫不动摇的身影。
她恐怕猜到了这一切吧。经过两个礼拜后还把她找出来的理由,除此之外不会有其它的可能性。
「你说了谎。你不是以组织一员的身分进行调查,而是以个人的身分涉入了案件。」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赶快说下去吧。」
她不需要铺陈,只要得到答案就够了。
……只要得到答案?
这是为什么?真相一旦大白,她肯定会被问罪耶?
虽然感到无法言喻的不安,但事已至此,我不能再退缩了。
如今,我只能现出自己的答案。
「你跟绫濑慎是共犯。」
「……这个答案没错。」
「你、你承认了吗!」
「你这样就说完了吗?还真是无聊。」
「等等!请你等一下!」
我叫住准备转身离去的她。
「啊……你在一年前的事件发生之际,知道了绫瀬慎是双胞胎的事实。我想你恐怕成功逮捕了他,而且从本人口中听见了这件事。不过,你没有把这个事实告诉任何人。你不但没报告上司。甚至还想利用这项情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为什么我会遇见他们?」
「绫瀬兄弟确实以紧密的羁绊连结在一起。他们建立了非语言的沟通方式。不过……光靠这点就能突破警方的包围网吗?就能让他们的魔法成立吗?他真页的拥有这种力量真的异常到这种地步吗?这实在让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可是你看起来完全相信了这件事耶?」
「……咳!我仔细思考后,还是认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不过,是有手段能让这个魔法成立,那就是第三者!不,是告密者的存在。」
无论是赌上警方威信所布下的路检站,或是巡逻的警察人数,只要知道场所与时问,都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如果知道敌人在哪里的话,不管是躲藏或是潜逃,都只是轻而易举之事。
「就是因为你说出了警方的动向,所以他们的魔法才能成立。」
「你的根据是?」
「因为久寿川也能使用『魔怯』。」
我立刻做出回答。
绫濑慎拥有双胞这个优点,所以他们的魔法勉强可以算是合理。如果是那种手法的话。或许有可能成功。如果是他们的话或许有可能成功。双胞胎的身份让我产生了这种想法。
可是,久寿川是单独犯案。而且,他也跟绫濑兄弟一样没被抓到。犯案的期间虽然短暂,但他还是成功模仿了「绫濑慎」,连警方认了侦破再度来袭的恶梦而拼命布下的天罗地网,也被他穿越了。
只是-个普通人的久寿川,绝对无法模仿绫濑慎的犯行。
如此思考后,我想到了或许他有共犯的可能性。而且那个人的立场还非常接近警察。
「除了绫瀬慎外,你跟久寿川之问也有共犯的关系。」
「不过,你的理论是建立在知道绫獭慎是双胞胎的警务人员,除了我以外别无他人的假设下喔。」
「可是,你的同事也不——」
「你有问过公安以外的人吗?」
「如果警察知道的话,一定会逮捕他的。」
「我也是警官呢。」
「你刚才不是承认自己是共犯了吗!」
「既然如此,那我收回前而说过的话。」
「什么既然如此啊……你也太乱来了吧!」
我被耍着玩吗?
我明明是为了逼问弥荣小姐才把她找出来的,但我的逼问却没有任何进展。
我来的目的是为了告发她的罪行,但她却不见任何动摇神色。
不见任何动摇神色……?
这种感觉是怎样啊。用不着提,我当然晓得自己无法像志乃一样确实地迫使犯人认罪,不过这种状况还是太异常了。弥荣小姐口气听起来甚至有一种这件事与我无关的感觉。
「你的行动很不自然。明明知道绫濑慎的真面目,却又没跟任何人提起,都经过了一年才来找我,可是也没有认真探问跟他有关的情报。你说自己怀疑绫濑慎,却又不认真找出他,而且在最后那起事件时,你还眼睁睁地让他逃走了。」
「那又如何?」
「你一开始就不打算逮捕绫濑慎吧?你只是一边假装找他,一边考虑其它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其它的事情啊……哎,我不否认自己必须一直进行全盘性的思考。」
「不,不是全盘性的思考。你想的是一项计划。那就是让扶桑莞尔失势的计画。你知道绫瀬兄弟的真相,所以你想要到利用他们。在一年后,你煽动久寿川在几乎相同的时期引发了事件。话说回来,所有人都误以为绫濑与久寿川,一年前与今年发生的事件之问有所关联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从久寿川被断定为犯人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明显出现了异常。他要如何模仿绫濑的事件?或许他看过绫濑慎的粉丝网站,并且得到了从电视或新闻上无法得知的详细犯罪经过。不过,警察并没有笨到会被这种程度的手法欺骗。就算警方不认为绫瀬慎复活,半调子的模仿犯罪也会轻易被他们识破。然而,久寿川却用了某些方怯,让他的犯行『逼真』到连警方都无法抹消过去的错误疑云!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的吧。」
「……然后呢?」
「既然如此,他要从哪边取得能让犯行如此逼真的大量恰报?可能性有二。第一个可能就是绫濑慎,也就是还活着的哥哥跟他说的,另一个可能就是警务人员。虽然前者的方式能模仿得更精确,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他就应该完全复制绫濑慎的犯罪手法才对。一年前,绫濑一边在全国各处移动,一边进行着没有规则性的杀人行为。但久寿川的犯行却明显具有规则性,以及目的性。对绫濑产生共呜的久寿川如果遇见绫濑,应该会完全拷贝他的犯罪手法。之所以没有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有某人将久寿川的思想与绫濑的犯行联结在一起,并且给予他方向性的关系。」
「你是说那个人就是我吗?」
「是的。你没向任何人透露绫濑慎是双胞胎的事实。虽然我曾经怀疑你想在公安内部进行某种计画,但真相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一切都起因于你的个人情感。你对扶桑莞尔有某些怨恨吧?所以你才煽动久寿川,并且在最后射杀了他。当晚,你对准久寿川的额头开了枪。这件事让我感到相当怪异。子弹完美地射穿了他的额头正中央……这让我明白你的射击技术相当精湛。不过,既然拥有这种技术,一般来说就应该射击握枪的手腕吧?你们这些警官的工作就是逮捕犯人,并且将他们带上法庭。就算情况危急,但你却瞄准了头部这个难以命中的目标,除了表示你想要杀他外,我实在想不到其它可能。事实上——你的同事高柳小姐就没有瞄准犯人的头部开枪喔!」
在我用自己的身体挨子弹的那起事件中,刚好在场的高柳小姐,不是就瞄准犯人的手腕开了枪吗!瞄准头部有一旦命中犯人就会丧命,没命中又会让被害者增加的危险。无视这种风险而瞄准头部的做怯中,充满了带有杀意的残渣。
「那只是意外事故喔。我虽然瞄准肩膀,但子弹却刚好射到了额头上。」
「不过,你确认久寿川死亡时倒是很冷静嘛。」
「因为我看习惯尸体了。」
「那可是你杀的人喔?」
「我是在正当情况下开检的。关于此事,部门内部已经做出决议了。」
继绫濑慎自杀之后,连久寿川也被射杀一事虽令警方遭受严厉批评,却因为开枪理由正常而平息了下来。至少,没有新的被害者继续出现了。
「我知道了,或许这真的是失误吧。因为你的射击技术实在太烂,所以才会运气不好地射中他的额头。」我略带讽刺地说道,然后接着说下去。「不过……为什么你会在那个地方呢?」
「我应该已经说明过理由了。」
「你说自己在监视警方的行动,然后他们接到了线报……可是真的只有这样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请你说得具体一点。」
「话说回来,为何久寿川会锁定那座仓库?在这次的事件中,警方在现场找到了毒品。我有看儿他走进仓库的模样,也看见当时的他,正在某个特定场所寻找某物。」
久寿川向身为人质,也应该会成为新被害者的男性确认了位置。
「从这一点可以得知。他晓得毒品就藏在那座仓库之中。不过,他却不晓得正确的位置。这看起来简直就像在找路一样呢。明明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过去……感觉起来就像这样。」
「他知道扶桑莞尔在仓库那边进行走私毒品的勾当,所以他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场所吧?」
「不是的。他知道具体的场所。那个集货场那么大,只要毒品藏在犯罪现场以外的仓库,恐怕就不会被警方发现了吧。他的目的如果是要让扶桑莞尔失势。就不能允许这种失败发生。而且,事实上他就是带着确信来到了那个场所。然而,他却必须刻意地确认位置。这个行动明显很不自然。明明知道具体的场所,却不晓得正确位置,这简直像是——」
「简直像是靠着藏宝图找过来的。」
我咬紧了唇。她的形容方式相当贴切。
抢先我一步说出的这句话,并不算是犯罪的自白。
不断重复杀人行为的久寿川,如果收到扶桑莞尔那边有毒品的情报,那这个消息对他而言的确是藏宝图。他会充满喜悦奋勇地冲过去吧。不管情报是经由谁之手送来的,他都会自动做出这个举动。
我明白这件事。久寿川不是被利用的被害者。
主动重复杀人罪行的他,只不过是一名利己的罪犯。
他的存在与心情不值得同情,也无法原谅。
即使如此,扣下板机的人仍然是站在我面前的她。
「送来藏宝图的人是谁呢?扶桑莞尔!不,在这种状况下,应该是在那座仓库工作的作业员吧……他们真的有走私毒品吗。将毒品混入面粉的行为真的办得到吗?」
「办得到啊,只是现在不流行就是了。」
「说的对,我也觉得这种手法过时了。因为,这实在是太容易被拆穿了。其它事情也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简单了。把古柯碱藏在面粉里走私的伪装手法,实在是太简陋了……扶桑莞尔可是在二十年前就被怀疑走私毒品了喔,如果这样都不会穿帮的话,那毒品取缔官要不是全都被收买,就是一堆饭桶!」
「我不晓得这种事,毕竟我不是专业的毒品取缔人员。」
「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想法。在那边发现到的毒品,其实是被某人栽赃的。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谁有办法做到这种事呢?这件事应该很难做到才对。要持有一定分量以上的毒品,然后将它藏在面粉里面,这种手法普通人绝对办不到。光是要准备合计共二十公斤的毒品,就已经太过勉强了。」
「既然如此,那个人或许跟暴力组织有关。」
「也有可能是警务人员吧?」
身为公安的弥荣小姐,虽然与取缔毒品的工作没有直接的关联,但她应该有机会接触它们。在这些过程中,她应该能逮到机会盗领吧。
「这不是不可能。被警务人员没收的毒品遭到盗领的案例,事实上是存在的。」
「那么……」
「可是,这种事在我的管辖范围外。我的确逮捕过持有毒品的人,不过我没收的毒品都没留在我的手中,而且也不能韶留下来。处理毒品的乎续不但严格,而且都要送交专门处理的部署那边。我手中的只有没收毒品的检查报告文件。我不能进入保管毒品的场所,也没有机会拿到它们。」
「……嗯,或许吧。不过绫濑慎又如何呢?如果是他的话,或许就有机会拿到毒品。」
老家被烧毁,人也跟着失踪的那段期间内,无人晓得绫濑慎究竟在哪里做什么事。
学姊说。整件事背后说不定有某个组织的黑影存在,如果这件事跟暴力组织有关的话,那他就有机会接触毒品了。
「绫濑似乎也知道那边藏了毒品。如果不是你的话,就有可能是被他栽赃的啰?」
我想起他长篇大论解释理由的身影。
当时我虽然觉得怪怪的,却还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不过,如今回想起来,那些话都只是借口而已。
「你是说他偷走了二十公斤的毒品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现在事情早就闹大了吧。虽然价格会受到品质优劣影响,但这种事可是会让组织丧失庞大的利益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些黑道应该会拚命追捕绫濑,这么一来,警方也必定会察觉这件事。」
这……或许是吧。
不过,他一定从某处弄来了那些毒品。
「我来推翻你的假设吧。如果扶桑莞尔真的在走私毒品呢?」
「咦……?」
「如果这是事实,毒品取缔局也真的被收买,而且有人发现这件事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某人为了收集证据而四处奔走,却无人能出手对付扶桑莞尔。只要展开行动,就一定会有人泄密,而他也会隐藏所有证据。就算万分确定他有罪,只要展开行动就会立刻败北。在这种不公平的游戏下,那个某人应该如何是好?那个人知道一切,知道扶桑莞尔靠着走私毒品获得了巨颇财富与巨大力量。那个人知道毒品的走私路径,知道藏在哪里,也知道以何种方式流入社会。不过,那个人还是无法展开行动,无论如何都不能行动。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应该如何是好呢?」
「弥荣小姐……」
我在那两只眼瞳内感受到深沉又静谧,而且足以冰冻身体的寒气,这让我全身僵硬了起来?这就是眼力。我虽然对她这个存在抱持着强烈危机感,身体却像影子被缝住般动弹不得。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不对,才没有结束呢!因认你还没有接受处罚!」
「处罚?处罚到底是什么束西?」
「你煽动久寿川杀人,而且还杀了他?不只如此,你也没有阻止绫濑的杀人行为。这就是你的罪行,不会有错!」
「这件事跟我无关,你的推理有误。不过……就算那是事实好了,久寿川的确靠着自我意志在行动。即使他接受了我的指示。但杀人者还是他,决定要杀人的也是他的意志?难道你想说我使用了催眠术将他洗脑,然后有如手足般地操纵他吗?」
「……不特定的多数犯人。」
「那是什么?」
「你一直在网路上监视吧?你在网路上找寻这次计划的人选。而且,你选择了久寿川。」
克洛斯说过,网路上有一人堆跟久寿川一样的家伙。有很多人跟他一样总是对社会感到不满,而且会在留言板活部落格上面发泄负面情绪。
他们是不特定多数的不满者!是拥有敌意与害意的存在。
不过,那些「子弹」都静静沉睡在枪膛内?
直到有人扣下扳机冯止……
「你就是扣下扳机的人。你发现了久寿川,并且给予他知识,促使他犯下罪行?」
「……你没办法证明吧?」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警方已经彻底搜查过久寿川他家了?而且,没有发现任何你口中的证据?」
「这是当然的啊,事到如今你怎么可能犯下这种失误呢?」
久寿川与弥荣小姐之间的连系只是一根细线,而且几乎都是我的想象?是我从她与绫濑慎有关联的可能性中推导出来的想注,是建立在假设上面的假设论点。
所以,如果没有相常程度的决定性证据,我就无法抵达真实的彼岸?
而且,弥荣小姐不可能忽视这么重要的来西。所以她应该会确实地湮灭证据吧?她会在不留下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给予久寿川指示,而且她也会很注意自己的行动。
事到如今,不管怎么调查久寿川,都无法从他身上查出任何线索。
可是!
只有一件事物,就只有一件事物除外。那是她无法接触到的「证据」!
「绫濑慎——这就是我提出的证据。」
弥荣小姐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是的,只要逮捕正在逃亡的绫濑,并且问出一切,就能明白弥荣小姐与他的关联,也能说明我的假设是否属实。
我不晓得绫濑慎知道多少,但至少他能证明弥荣小姐帮助他移动的事实。只要要从这个方向
进行追查,应该也很有可能找出她与久寿川有所关联的事证。
「只要我向警方说出绫濑慎的情报,并且请他们帮忙搜查的话,总有一天会发现他吧。」
「……原来如此」
「弥荣小姐,我不知道妳有多痛恨扶桑莞尔,事实上他的确犯了许多罪行,所以我也能体会妳的心情。不过——就算这样,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夺走他人的性命!」
实际下手的人虽不是弥荣小姐,但加果命令者是她的话,那跟她亲自动手也没哟区别。
「请妳自首吧。」
「……是吗。你真的晓得吗?」
「咦?」
「妳能体会我的恨意吗,能理解我的动机吗?」
沉静的声音令我困惑。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这是多么随便的一句话啊。说话者明明不可能了解当事者的心情。
没错,难过的心情无法传达给他人知道,他人也感受不到自己的痛苦。
我无法了解弥荣小姐的恨意。
可是,即使如此!!
我还是可以试着去了解啊。
我想了解她,想分担她的痛苦。
我想在沟通之路的前方看见真正的未来。
之所以劝她自首,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虽然不清楚她会被判下何种罪行……但她想让扶桑莞尔的罪行公诸于世的理念,却是最真诚的心愿。
所以,她必须好好接受刑责,而且也应该得到谅解。
「是吗——」
「弥荣小姐,妳——」
「——已经够了,住口。」
面前的手腕有了动作。
就在我有这种认知的瞬间,弥荣小姐的手已近经掐住了我的脖子。
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冲击,有的只是压力。
「啊,啊……」
我并不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掐住脖子的手没有这么用力。
不过,我觉得胸门很闷,也没办法好好呼吸。
这是一种被蚕丝缠绕般的压力。虽然没有强烈到足以致命,却让我有了死亡的预感。
我会被杀。我不是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这也勉强算是要让犯人认罪的行动,所以当然会有这种危险。
可达……现在的状况不同。
我无法动弹。我的手脚并没有受到束缚,只是被一名女性掐住了脖子而已,而且对方还之用了一只手。如果我死命挣扎试图逃走,应该能轻易从她手中挣脱吧。
然而,我却无法动弹。
本能般的恐怖紧紧束缚了我。而且它比任何坚硬金属都还要硬。
「我果然应该杀了你们。」
黑色眼瞳看起来既深沉又暗淡。
这种眼神——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
子渐渐被拖远的意识之中,我把她的脸庞看成了金属制的面具。
***
口袋内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将它取出后打开一看,原来是鸿池绮罗拉传来的简讯。
「那个笨蛋满脸烦恼地离开了。你知道些什么吗?」
虽然对方问自己知道些什么,但志乃并没有答案。
可是,在当时,当弥荣现身时,她就觉得一切都结来了。
不,这种感觉应该不太一样吧。
她认为事情应该在那边结束。
不管是久寿川的事件,或是绫濑慎的故事都一样。
应该在自己与「他」的心中完全终结这件事。
那个事件本来应该更早结束才对,在一年前的四月。绫濑慎的故事就完结了。那个故事没有后续,唯一留下的只有他的话语?这样明明就已经足够了。
喀哒一声,志乃以弹飞椅子的力道猛然站起。
现在正在上课,回想在安静教室里的声音虽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目光。,但她却不以为意。
「支仓,你怎么了?」
代表困惑孩子们提出问题的是教师——也就是高屋敷琉华。
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呢。志乃从无数选项中挑出一个答案。
更好用的借口明明存在,再复杂的诡辩她也编得出来。
然而。她还是选择了这个答案。
「……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对告知自己要早退的台词而言,这句话实在太不完备了,但它却很贴切。
所有资讯都塞在这句过于简短的句子中。
它们本来就是他人无法感受到的讯息。这里是学业至上的升学学校,面前的老师则是在这种地方工作。对她而言,这句话似乎不具意义。
「……是吗,那你就快去吧!」
她理解到什么程度?
说不定她完全无法理解。
即使如此。高屋敷还是认可了志乃的理由。她做出以微笑目送志乃离去的选择。
她的举动,让志乃在心中暗自感谢。
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来自某人的心意,让志乃由衷感到开心?
这是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名女性虽然是导师,但自己却几乎没跟她交谈过,不过,或许以后可以多花一些时间与她相处。其它同学也一样,他们或许也值得一谈。
——这是错误的认知。
这种事毫无意义,也没有价值可言。
他人是多余的存在。即便与他们交谈,也无法连紧彼此。
这只是一种幻想,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然而……这种感觉还不坏。
她明白,自己的意识正不可思议地朝同一处集中。
这总算让她了解了一件事。所有的她,正不断统合成「支仓志乃」。志乃感受到一股足以将无数意识统一成她的强大力量。
志乃有如被这股力量推挤似地冲出救室,跑下楼梯,然后奔向校门。
有一辆车子停在那儿。她虽然不晓得漆黑色车子的车种,却很清楚它在等待着谁。
「我送你一程吧。」
打开车门后,眼前出现的是凉风真白。
志乃没有说「那麻烦妳了」。当她坐进车内后。车子流畅地奔驰了起来。
等车子开动后,真白将数张文件递到她的面前。
「这个给你,你可以随意处置它们?」
「……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很多事情喔。」
装傻的真白递过来的纸张上,记载着跟扶桑莞尔那起围标案有关的悄报?
他以暴力手段企图湮灭证据……而这个行动,也弄乱了一名少女的人生。
还有另一份文件。
「支仓,我差不多该离开这块土地了。」
「……」
「我本来打算,哥哥的事件一结束就要离开的。可是,就因为我偶然见到了你……嗯,没错。我在去年四月时,看见你走进公园准备和绫濑慎见面。在那里,我发现你是不能忽视的存在,所以至今为止,我才一直以这种形式待在你们身边?我想你一定看我很不顺眼吧。」
真白露出轻笑。
志乃没有否定,因认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支仓,你真的变了很多呢。」
「你不该拿我跟完全没变的自己比较。」
「嗯嗯,我一点改变都没有,不过这就是我,你改变了,你表现出自己能够改变的行动。既然如此,我想我似乎没必要继续看下去了。」
「打从最初就没人希望你这么做。」
「说的也是。或许一开始就没这个必要吧?我只是多管闲事而已。是一种鸡婆。啊,就字面上来说,我不喜欢『婆』这个字就是了,因为我可是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哟。」
在真白说话时,志乃仍然翻阅着资。她看见家族遭到杀害的小孩,只能孤伶伶活在世上的下场。不过,那个女孩从不幸中站起来了。她被亲戚的家庭领养,并且在新的姓氏下过着新生命,也走上了自己想从事的职业之路。
只不过,她最终做出的决定,仍是复仇这个回归过去的选择。
「支仓?……除了你以外的他人,有必要存在吗?」
「…………」
「你渴望那个人在断绝鸿沟另一侧的身影吗?」
「……我不知道。」
「妳想冲到那个人的身边吗?」
「…………」
志乃明确地点了头。
不是微微点头
而是以明确的意志点头。
「这种感情啊,就叫做恋爱喔。」
「……真荒谬。」
「荒谬也没什么不好呀?若精密地分析这种感情,并以正确形式加以认知的话,那它就会立刻失去意义。因为,这种情感真的很荒谬?这种东西只是不必要的存在,是连伪造品都算不上的空虚妄想。人与人能互相连系?会这样想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因为这事不可能发生。人总是孤独的。每个个体之间都存在着巨大鸿沟,而且无法被超越。这种事绝对做不到。」
然而。为何还是有这么多人渴望这种行为。
他们有如做梦般爱着他人,恋上他人。
有人这样说,只要能待在一起就是幸福。
既然如此,只要能营造出自己跟对方待在一起的印象,就能得到幸福?
在这种过程中,不需要本人的存在。
有人这样说,只要能互相碰触,就能感受到喜悦。
既然如此,只要能营造出互相碰触的印象,就能感受到喜悦。
在这种过程中,不需要本人的存在。
有人这样说,光靠想象是不够的。
那是因认营造的印象不正确所致。完美的记忆,会成为完美的体验。
在这种过程中,不需要本人的存在。
世界只存在于自己的内侧。
所以,其余的他人都是多余的存在。
「你的内心虽然拥有无数个独立的自我,但你却无法正确地认知它们,因为你知道每个人都是个体,知道人与人不可能互相联系,所以你过去不曾有过这种感情,没错,我用的是过去式。这就是过往的支仓所感受到的,渴望与他人共存的欲求。」
然后,凉风真白说道:
「如果要替这种感情取一个名字的话,那就会是——『恋爱』。」
「……陈腔滥调。」
「无所谓,就算是老掉牙的话也没关系。只要这个想法能传达给你就够了。」
所谓的语言,就是这种束西吧。
真白如此说道。
她说的大概没错吧,志乃心想。
志乃3/
建立在语言面上的沟通,并非那么重要的事物。它只能造成有语言存在,人跟人才能互相联系的错觉,其实这些感觉只不过是一种妄想罢了。
假设这里有一张明信片。上面有着以拙劣笔迹写下的,赠送给他人的句列。如果它是年幼孙子寄给祖父母的贺年卡,那住在遥远另一边的他们常然会感到高兴吧。就成人的笔迹而言,可说是拙劣至极的扭曲文字,会让他们感受到孙子会写字的喜悦。孙子寄贺年卡过来的举动会让祖父母感到欣喜,或许他们还会从这种事情中感受到与孙子之间的羁绊。
假设这里有一支手机,而萤幕上显示的文字内容与前述的贺年卡完全一样。出现在眼前的是整齐的文字形状,以及漂亮的汉字。祖父母见到这样的简讯,应该也会高兴吧。因为他们感受到自己与孙子之间的羁绊。
不过,这种简讯跟手写的贺年卡一模一样吗?
举例来说,如果送来的不是贺年卡,也不是酷暑的问候信,而是道歉信呢?
亲笔写的道歉信,跟用简讯传的道歉文。
这两者一样吗?
收信者会用同样的态度接受它们吗?
本来。这个问题一定要回答YES。既然文字内容相同,就必须以同样的态度接受它们。不管使用的手段如何,同样的文字,就要用同样的方式加以理解?道歉信是否是当事人亲笔所写,这种事根本算不上是问题。
这就是——人们所期望的完美语言。
可是,就现实而论,亲笔信比简讯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这种偏差是从哪边产生的呢?只要试着思考。就不难找出这个答案。人类会凝视着处于文字列另一头的人,而且这种感觉比文字本身传达的讯息更重要。打个比方来说,他们会从文字中感受到写信者付出的劳力,并且从这里面感受他人的存在。
人类一边试着缩小使用在别人身上的劳力——或者说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寻求他人对自己付出的劳力。
一大群人排成一个字是最好的例子吧。为何要刻意集合许多人,然后排出只能从空中进行确认的文字呢?为什么有人会兴高采烈地做着这种企划,并试图以这种行为传递讯息呢?用普通的语言不行吗?用文字做不到吗?不能用口头表达吗?
这种异常性——究竟有多少人察觉?
要表达自己的想法时,手段并不是重点。
传达想法这件事本身才是目的。人类却拘泥于传达的方式,以及感受的方式。
为何无人察觉这种行为,就像戴着有色眼镜般异常呢。
这种举动明明是在拒绝与他人联系。
志乃睁开眼睑,然后想起了空气的寒冷。
空气比她想的更暖和。对她而言这是特别之物,也是长久以来遗忘的东西。两人的肌肤没有互相接触,连睡衣袖子与衣摆都没有重叠在一起。在这样的两人之间。存在着一段确确实实的距离。
志乃躺在狭窄的单人被之中。身体有一半跑到外面去的「他」,双手紧紧抱着被单。多亏他以这种姿势弄出一个风口,因此被窝里的温度并不高。
即使如此……感觉起来还是很温暖。
睁开眼睛后,这种感觉又更强烈了。自己有多久没睡得这么暖和了?一个人不会让她感到不安,也不会产生对寂寞或是孤独的恐惧,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只要作梦,人就会在脑海之中现身,只要有那个想法,人就会出现在自己想要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她必须用另一种涵意再问一次。
如果「他」不回来的话,「我」就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有人在呼唤自己。自己正在被呼唤。
她无法无视这个声音,无法不加以回应。
因为,这世上空恐怕只有她能够抵达他的身边。
所以,她探头望向「他」的脸庞。那是一张非常痴呆,用溢美之词来形容也称不上是美丽或是可爱的脸庞。不过,她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离开那张脸庞。她将那副光景深深地刻画在自己的心底。
远方的月光看起来如此枯竭。半夜独自走在漆黑道路的行为虽不会令她迷惑,但她的脚步还是相当缓慢。路上无人与她擦肩而过,也没有车子经过,所以她悠然地在马路中央迈着步伐。老旧的柏油路碎粒咯啦咯啦磨着鞋底,几乎人家的窗户内透出了亮光。她不晓得里面的人正在做什么。
她虽然没有跟任何人擦肩而过,自己却与他们虽在同一块土地上过着同一段光阴,彼此之间却毫无交集。
她不在乎这件事,也认为应该要这样才对。他们不能随便靠近自己,甚至可以说碰见自己是一种不幸。
是的……如果今晚有寻求的「某物」而走在路上的人物,那他们就真的太不幸了。他们运气不佳,更进一步地说,是自作自说,感觉不到这种氛围,是他们自己的错。
志乃毫不犹豫地走进公园。今天应该能见到他吧,不过她也无法确定。志乃只是接到了下次我会来这边的「连络」,所以她无法确定日期与时间。或许对方也捎来了这种讯讯息,然而聪明如她,也无法理解到这种地步。
「……晚安?」
「……晚,安。」
不流畅的语句传入入耳畔,这是有如笨鹦鹉学话般的声音。可是,在话语之中,可以感受到身为人类的热度,不成语言的声响之中,有着人性存在。
习惯黑暗环境的眼睛,靠着采光窗透出的些微灯光捕捉了对方的身影?
他拥有一头橘发,以及憔悴的身躯。
这是绫濑慎。
「啊……真糟糕,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你在叫我。」
「啊……啊啊啊。」
老实回应后,他留下了泪水。他没有擦拭滚滚流出眼眶的泪水,而是让它渐渐沾湿被溅满鲜血的脸盘。泪水形成的河流,立刻溶入血液而染成一条赤红。
有人死在这里。遭受残酷破坏的尸体。被曝露在这个场所中。
他在这种地方哭泣。
「见到了,见到了,见到了,」
他有如坏掉的录音机般,不断重复相同的字汇,直挺挺地伸向志乃的双臂也搅乱了停滞的空气。
她感到脑部一阵晃动。
绫濑慎的感情直接传了过来。
这不是语言。
连声音都称不上。
传来的是意志本身。
如果当面交谈比荧幕上显示的文字,比印在信纸上的文字,比手写字体,比电话更能表达想法的话,那现在这种形式无疑是最上位的存在。
是超越境界线的沟通方式。
是跨越人与人之前那道鸿沟的事物。
相要表达想怯的心愿,以有形的形式存在着。
相要传达的想法,想要传达想法,想要传达想法。
强烈渴求连系的意志。以强制般的力量暴走着。有如肉体深处被挖去般的痛楚,让志乃在那瞬间差点跪倒在地。
这股力量就是暴力到这种地步。终于与志乃见到面的事实令欲望失去控制,而且它强硬地挖开少女的身躯,又以压感令她感到气窒。
这样也无所谓吗——
她缓缓闭上眼睑,这一切不需要使用眼鼻口耳去感受,它已超越了气息与热度,连空间都开始失去意义。在那个世界里,距离一点用处也没有,甚至连时间也毫无价值可言。
自己与对方连系在一起,超越了一切。
人与人之间无法彼此连紧,从这个世界被分割出来的人类,只能孤独地生存下去。
然而,自己却与他连系在一起了。
对方想要与他人连系在一起,他寻求着这种事物。
为何此时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被闪过自己脑海的那道幻影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张傻气的脸孔。
「我……」
她说出了语言。
这只是单纯的声音。
而且,也是明确的意志。
想法传达出去了,即使只有这一个字。
「是吗……不行啊。」
这是一句悲叹的话语。
是一句死心的话。
他到底多渴望与他人共存呢。
她无法忘却他带泪的脸庞,还有哭音。
接收了不可能被了解的讯息,进而现身在这里的志乃,让他高兴的程度恐怕己超越人类所能想象的领域。所以,志乃也无法理解他被否定后的感受。
「哪里都找不到吗?」
「这种事……」
话虽然滚到嘴边,她却改口说道:
「能接受你的存在不存于任何一处,因为任何人都是独立的一个人。就算你拥有超越境界线的力量,他人也不会主动亲近你。」
无传递相想法。
人与人之间无法传递想法。
沟通虽然能圆滑地运作人际关系,但以这种方式运转的齿轮,总是会朝着不同方向转动,这就是人类社会的缩影。只要待在彼此的旁边,就绝对不可能朝同一个方向转动。
所以,他人只是多余之物。她没有憎恨他人到想死的地步,也不觉得这种存在很麻烦。
只是不需要而己。
「支仓志乃」的存在,就是所有的他人。
所以,自己不需要他人。
「不……不对,这样很痛苦。」
「不,这只是你的感觉。」
「不对,你……在哭……一样。所以才会。在这里吧?」
不可能有这种事,自己并不是为了寻求某种事物而来的。
不需要流泪,也没有悲伤的必要。
志乃不会痛苦,到哪里都能活下去。
「我只能,走到这里了。」
这就是他的结局,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这个举动将——传到了她的心中。
「这个送给你?」
至今为止不停杀人,一边追寻他人的他,这次以自己的死亡这种形式,将以后的意志传给志乃。那是他没传达给任何人,只是一心一意希望传达到志乃心中的意志。
如果把它转换成语言的话,大概会是「寂寞」吧。
自己那份只能独自存在的寂寞。
不管传达了多少言语,无论连结得有多紧密!
寂寞都不会消失。
这是绝对不会消失的情感。
不管得到多么完美的人格,即使拥有超越它的力量,这种感情都会一直跟在身边。
「这就是……寂寞吗?」
志乃不敢相信。
不过,绫濑他这样告诉了自己。
「不对,人从诞生的那一瞬间起就是孤独的。不过,只要明白这件事,就能加以理解。不论是这副肉体或是意识。都是由他人之手所创造出来的。我这个存在不是我一人的私有物,而是多数人共同创作下的产物。所以——我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里面没有任何不足,这副躯体也没有任何不足。
自己被赋予了很多事物。父母给了她生命与身体。还有语言与意识。无数人将她刻划在记忆之中。这些都是永远不可能跟自己连结在一起的他人所留下的残留物。难道不是吗?不管处在多么深沉的浓雾之中,即使眼前看不见任何事物,就算世界上的人类全部消失也无所谓,因为——名为自己的存在,就是他人存在过的证明。
这并非不确定的羁绊。
也不是言语,她如此心想。
拙劣的沟通只是多余,他人也是不必要之物。
一切都存在于自己的内侧。
只有它是绝对不会消失,不会错乱,也不会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存在。
寂寞这种事,自己压根儿就没想过。不论何时,自己都能感受到他人的存在。
能够超越任何距离,知道他人就在那里。
这样就足够了。」
然而,绫濑却否定了自己。
他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还说,在她心中也存在着寂寞。
「……如果『它』不是真实的话,『我』该怎么做才好?」
连系这种事根本就不存在。
即使幻想它很容易。
「如果是真实的话。我又该怎么做……?」
只要把意志传达出去就行了。
她不知道要如何传达。
只要有心想要传达。
想要传达意志的心愿,她无法了解。
「志乃!」
声音传进耳中。
所以,志乃跑了起来。
她想尽可能地待在那道声音的身边,愈近愈好。
她已不需要任何事物。如今的她,除了互相碰触的体温外,什么也不需要。
她扑向「他」的怀中。
她什么都搞不懂了。要怎么做才能将这种情感,这种思念传达给对方知道呢?使用连自己也不晓得的暧昧方式,在不确定的状态下搅乱内心的情感,要怎么做才能以具有意义的形式与
他人共有呢?
这一定是错觉吧。
产生误解,就这样一直错下去的理解没有消失。
即使如此——倘若能将这份情感,将自己存活在这里的存在传达给他人的话。
要怎么做才好呢?
***
答案不知不觉间出现了。
当时产生的疑问。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感到寂寞。」
「嗯,是这样也没关系。我跟你一定都能超越它的。就这层意义而言。你真的不需要他人。就像我这样,只要收集完所有必要讯息,接下来只要一个人足够了。」
就像凉风真白唯一的「哥哥」一样。
只要将支仓志乃唯一的「他」化为自己的所有物,她就能前往任何地方。
只要能永远与『他』待在一起,就算一切就此消失也无所谓。
「可是,妳没有做这个选择。为了站在『他』身边,妳选择了否定自己的方式。这是因为支仓级渴望真实吧?」
「……我知道。不,我懂了。」
「那就好。请好好珍惜吧。你的纯爱。」
08/
锵,锵。
碍耳的金属声让我缓缓睁开了眼。
「咦……?」
我,还活着?
从出现在眼前的光景判断,我知道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这里有高高的天花板与微弱的灯光,还有破破烂烂的墙壁与铁柱。这里肯定是我跟弥荣小姐刚才待的仓库。
看样子我似乎晕过去了。
我没有被杀掉吗……这个意外结果连我也感到惊讶。
我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杀掉,我觉得她下手时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可是,我还活在世上。
感到困惑的我正要站起,耳边却传来嘎拉嘎拉的金属碰撞声。
我没办法把手臂放到前面,看来我的双臂被手铐反铐在后面了。而且她还很亲切地让我以背部靠在铁往的形式坐在地上。我的腿部没有受到拘束,也有办注自行站起,但我似乎没有可能逃出这里。
我重重吐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捡回一命的喜悦,与必须面对暗淡未来的无奈,同时出现在我的心中,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后者所占的比重也渐渐加大。我被铐在这里的事实表示,弥荣小姐并不让我逃。换言之,她不会放我一马。
不过,这么一说,弥荣小姐跑去哪里了?
总之,凶器摆在眼前这种最恶劣的发展并没有出现,但我却看不见她的身影。
我游移着视线试图找出她躲在哪里……就在此时,我总算发现了一件事。
「真是的,你这个男人真麻烦呢。」
「啊,啊……绫濑慎?!」
有一名男子靠在不远处的铁柱上,他无疑就是失踪的绫濑。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就在我想要如此发问时,我注意到他的双手跟我一样绕在后方?
「咦,该不会……」
「我跟你一样,被开闲心心地监禁着呢。」
为什么他会……如此一想后,我才体悟到了自己的失策。
这是理所常然的事。我都能发现的决定性证据,她当然不会漏失。
为了不让绫濑被警方收押,弥荣小姐暂时放了他一马,但之后又早我一步抓住了他。不是这样的话,他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绫濑……这一切妳都知情吧?」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早就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不过你不一样吧?你认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为什么不陪在她身边呢?」
「除了让事件真相大白外,还会有其它可能吗?」
「明明没必要追究真相的。」
他很疲累似地垂下肩膀。
「世界上有无数故事存在,而且每个故事都有自己的主角。就算主角们都能统称勇者,但他们要打倒的魔王,其姿态与形状,还有做出的坏事都不同,结局当然也不一样。啊啊,没错,就算得到半个世界后,故事就步人尾声也无所谓,只有打倒中头目就结束也没关系。」
「你在说什么……?」
「我以前稍微想过一件事。所谓的名侦探阿,其实是非常惹人厌的存在。你想想看,悬疑推理剧啊,有很多看完后会不太舒服的结局吧?为了爱憎或是金钱,犯人的行为动机虽各有不同,但他们引发事件的背后都有着苦衷。先不论犯罪计划成功了几成,总之犯人会解说他的动机,然后事件就解决了。大部分的推理剧都是这个模式。可是,如果故事中没有名侦探这个角色的话,事情又会变得怎样呢?我希望你能稍微思考一下。你不觉得会得到一个大快人心的结局么?」
「这怎么可能。有人遭到杀害,而且犯人又逍遥法外的结局,一点也不大快人心。」
「是吗?首先的前提是,有杀人事件发生了。哎,就算是悬疑推理剧,也不见得一定要死人就是了。不过,总而言之就是会有事件发生。应该说,如果没有事件发生的话,推理的剧情就无法开始,那侦探角色就变成多余的了。那么,你想想看有事件发生,却没有名侦探在现场的状况。大致上来说,推理剧这种影集的犯人都非常聪明,而且都想达成完全犯罪。警察都是笨蛋,所以无法揭发犯人的计俩,而且他们也准备了代罪羔羊。就这样,犯人会达成目的——真相则会被葬送在黑暗之中。」
「这是最烂的结局。如果我看到这种小说的话,一定会很生气的。」
「因为犯罪的人没有接受处罚吗?」
「这还用说。你跟弥荣小姐都有接受刑罚的义务。」
「恩?呃……算了。你这种想法也没有错。可是,我说这种话虽然有点那个,不过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你该不会到现在才在害怕受罚吧?」
「不是啦。我已经死了。弟弟自杀时,绫濑慎就死了。你说的没错,犯下罪行的人必须接受处罚。这是社会的体系。就这点而言。你的想法没有错。可是,你完全没有必要成为社会体系吧?」
我没有傲慢到认为自己是社会体系,或是法律的代言人。
我只是没办法对违反规则的人视而不见罢了,断定他们的罪行并非我的任务。
「我没傲慢到这种地步。」
「你已经够傲慢了,因为你试图评论他人的人生。名侦探这种家伙,总是像这个样子。在公布真相这种欲求的驱使下,他们毁了一切,不是只有犯人,连被害者与家属,还有涉人案件的人,都被他们卷进这淌混水。唉,你没想过故事在哪里结束比较好的问题吗?没有找到犯人,他自杀了。即使是这种结果,事件一样会结束.这并不是真相,就社会道德而言或许也是错误的。可是,就算在这种地方划下句点,不是也不错吗?至少没人会有被某人强迫的理由。」
如果假象的结局比真相更温柔的话……我们为什么可以否定追求这种结果的人呢?正视问题,挑战困难,超越痛苦,要求所有人做到这些努力。可以说是正确的做法吗?
名侦探揭发真相后,不见得会替所有人带来救赎。这世上也存在着悲伤结局的故事。
曾经是连续杀人犯的绫濑慎自杀了,模仿他犯行的久寿川也死了。在不久的将来,扶桑莞尔也会被逼得走投无路。
要颠覆这种漂亮结局的理由,或许不存在吧。
弥荣小姐如果被逮捕的话,事件的走向也会大大动摇吧。虽然只是间接,警官涉入犯罪的事实一旦曝光,批评声浪就会蔓延,警方也会失去社会的信赖,舆论不会认为这是一名青年独自努力所达成的「淑世」,而会把这件事当作警方认了逼迫扶桑莞尔,而让司法介入调查,并且捏造罪行的丑闻。
在这种复杂的结构下,只有混沌不清的情报会被吐出来。
与这种情况相比,现在的结局不知道有多好理解。在集货所的仓库内发现毒品的事实或许太过简单,却也不是一件坏事。因为我们能藉由它推导出大家部明白。都能理解的结局。
所以,在这里结束不是很好吗?
即使故事在这边结束,也能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可吧。
这是警察默许下的杀人罪行。是个人向利用国家权力,使案件无法起诉的坏蛋进行的复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自导自演。
比起这种结局,现在的假象要好多了吧。
「绫濑……你为什么要帮助她呢?为了弟弟不断犯下罪行的你,为什么有必要做这种事呢?」
「的确,不管对象是谁,我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我来见支仓志乃的行为也不具备任何意义。当然,我是很想见她一面不过,我只从远处看一眼也行。所以。或许你有一些误会,我听令行事的部分只有把你们带去那座仓库而已。除此之外的行动,我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来的。」
「你没接到其它指示吗?」
「对呀。因认重要的是『绫濑慎』的幻影,而不是我本人。只不过,就是因认这样,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某处被偷偷杀掉。对她来说,活着的我只是一种碍事的存在,就算尸体被发现也会很麻烦吧。我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结束生命……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啦。」
对这名男人来说,弟弟真的是他的全部。
他为了弟弟不断犯下罪行,在弟弟死后也没留下任何事物。
连绫濑慎这个身分渡过的人生,还有生命都没留下。
将一切让给弟弟的他,已经是接近「幽灵」的存在了。
他还活着,也在那边存在着。不过,他已经死了,而且不存于任何一处。
「就是因为这样,我之所以帮助她,只是想遵守约定而已。这本来就是交换条件。」
他们是在一年前,第一次杀人时遇见彼此的。
相依伪命的绫濑兄弟两人,从社会上消失了。他们渡过的日子绝不轻松,却也相常安稳。那天,是他们飞离安息乐园的日子,是一切的起点。
「最初的杀人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只是不顾一切的破坏对方的躯器。虽然失去家园四处流浪,我们的心中还是有着不安。因为我们担心自己说不定会被带回去。哎,结果这只是误会一场。在杀戮的同时,我们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愤怒,就跟当时的久寿川一样。我们有如野兽般杀人,并且展示了被害者的尸体。我们之所以没有隐藏,而是展示了尸体,大概是为了突显自己的力量吧。」
「你的说法还真暧味,明明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事。」
「我也没办法,因为连我也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我说过了吧,这一切行为都没有意义。所谓的理由,只是事后加上去的注解罢了,其实我可能什么也没想。就这样,我们一边害怕,一边度过了一个夜晚——然后,我们见到了世界在眼前展开的瞬间。」
媒体会大肆报导猎奇事件的存在。
这是很自然的事,一点也不特别。源自恐怖的幼稚示威行为导致了凶恶的杀人事件。就某种层面而言,媒体只是将这种事件「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不了解这种意义的大众。
这是极大的误解。
也是完全的错觉。
「弟弟真的以为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人了。明明不可能有这回事,而且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可是弟弟他——二十年间一直在仓库渡日的弟弟不懂这件事,他只是觉得很高兴。对他来说,不是跟我,而是跟其它人有所联系的结果,就是一种喜悦。」
被封闭的世界没有光亮。
自己就在那边,只是在那边存在着。
孤伶伶地待在没有语言的静谧世界。
即使如此,他还是知道这世上有不是自己的某人。有照顾他的「他人」。他们不曾交谈,也只能在短暂的时间中互相接触。
可是,这世上有自己以外的他人。
对于活在孤寂世界的他来说,这是多么令人喜悦的事啊。
而且,又是多么地孤独。
如果不知道的话,或许他能拥有更不一样的人生。或许他会被关到老死,或许会孤独地渡过一生。即使如此,他还是能在不晓得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有如天经地义般地走完这段人生。
是的……如果这世上根本没有他人,自己也不晓得这种存在的话,情况会变成怎样呢?
要怎么活下去呢。
我们对孤独感受到的寂寞,究竟起源于何处?
他敲着墙壁,不断敲着墙壁。
我看见了「绫濑慎」的无一名世界。
他为什么要敲墙壁敲到这种地步?绫濑听见的那道声响,真的是第一次发出的吗?从许久以前。它就一直被传出去了吧。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种问题当然只有一个答案。
他想让他人知道自己在这边。
他想将自己的存在传达给其它人知道。
他不断地敲击。
我在这边。
周而复始地敲击着。
也希望有人听见这个声音。
持续地敲击着。
希望有人能听见这道声音。
这就是传递自我存在的行为。
是传递自己就在这里此一事实的行为。
它能超越语言,超越名为墙壁的障碍,超越距离,或许连时间也能超越。
它能传到任何一处——借着想将心意传达出去的意志之力。
想要传达,想要传达,想要传达。
我想把它传达给你。我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目的,不管要用什么方式。我会超越任何难关。
因为我想把它传达给你。
我想让你知道——
我在这里的事,以及在这里的我。
就算只有一点也无谓,我想跟你联系在一起。
我希望与你共同感受我在这里,以及你在那里的事。
这就是——完美的沟通。
精确度全然不同。
打从出生起,他人就在我的身边。在日常生活中,我也理所当然地跟别人交谈。最初的那一日,有某人把脸凑过来望着我。朦胧的视野中有着特别的存在,而且我也听见了自己不确定的声音。我有试着将响起的悲鸣声,自己的哭泣声传达给某人知道吧。
我的记忆虽然没有正确到这种地步,但对刚出生的我来说,他人的存在不知为何就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这是为什么呢?为何我有这种确信?
我为何会相信只要发出声音,就会有某人听见这些声音?
或许我并不是确信。
说不定我只是在渴求着某人。
不管对方是谁都行吗?在亲子关系之中,血缘并不是绝对的要素。如果跨越法律或是伦理问题的话,有养育意志的人,都有办法达成身认双亲的任务。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这种事,根本不具备任何意义。
在这种状况下的我,拚命寻求着我所不可或缺的某人。
我们一直在追寻着某人。双亲、家人、朋友、恋人。
我们总是在将自我传达给他人,当然有时候也会隐瞒。在人际关系之中,不可能总是把自我摊在别人而前。或者,我们也会吵架而拒绝对方,不会再与对方碰面,也不会再与对对方说话。
咚——
我听见了声响。是从遥远彼方,绝不可能抵达的另一侧传来的声响。
语言的声音没有抵达这里,只有声响获得了传递。
然而,我却在这种声响之中听见了声音。
我能看见另一侧的光景。
那是拚命敲着门的身影,是他人存在的证明。只要自己敲出声音,对方就会有所回应。换言之,这也是自己存在的证明。不断重复的声音。不是语言,也没有形影,而是「存在」本身。那里似乎可以看见世界。
这难道不能称作沟通吗?
确实有某人在另一侧。
这不是看不看得见的问题。
甚至不是听不听得见的问题。
人与人的距离,大概本来就很遥远吧。我们能看见的实在太多,语言也太容易使用,所以才会产生大家都在自己身旁的错觉吧。
「绫濑慎」一定不是特例。每个人都跟他一样被关在仓库里面,而且从内侧呼唤着某人。敲击墙壁的声响不完全,语言向也有缺陷。即使如此,为了传达意念,我们还是不断敲击着墙壁。
其实,我们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中更遥远——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想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人知道。
我敲击着门扉,敲击着冰冷的铁门。
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我敲击门扉。不断敲击,敲到连手部痛了起来。
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我敲击门扉。不管是炙热的夏日,或是寒冷的冬天。
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这是等于哇哇坠地哭音的存在证明,是将自我生命传达给他人知晓的行为。
我们是怎么学会语言的?
我不擅长英文。从中学一年级时,我的成绩就已经吊车尾了。
为什么我能蛮不在乎地使用日语,却学不会英文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我没想过要用英文传递讯息。
我也不渴望只能听得懂英文的对象。
学校里有外籍教师。
他们虽然懂某种程度上的日语,但基本上他们只说英文。不擅长英文这个科目的我,对这样的他们感到敬而远之。在上课时,我总是祈铸他们不要点到我的名字.我害怕他们用一句「StandUp」叫我起立。然后又指着写在黑板上的英文对我说「repeatafterme」。
所以,我趴在桌而尽可能不要引起老师注意。并且跟朋友庆祝自己在下课前都没被叫到的事实。从未想过将心情传达给他们的我。只是生活在自己能够传递讯息的范围内。所以我不需要英文,也没想过要学习它,虽然我明明能学会日文。
「只有弟弟的『语言』会让我想要倾听。当我这么做后。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语言了。声音,动作,表情,一切的一切都能传达给我。即使如此,他想连系的人却不只我一人。误以为能藉由杀人行为与众人沟通的弟弟,已经无法停止了。他只能不断重复,并且追寻着能够理解自己的人。」
「……没办法阻止他吗?」
「不可能的啦。我是『绫濑慎』。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这样的我,无法否认他的心愿。他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所以我们只能不断犯罪……就在那个时候,我们遇见了她。她很优秀喔,所以比任何人都还快找到我们。她说自己是警察后,老实说我只觉得万念俱灰。不过,问出我们的动机后,她提出了放我们一马的交换条件。」
她要他们继续犯案。她会帮助他们逃亡,所以不会被警方逮捕。不过,他们一定要在她指定的场所现身。就算发生了完全陌生的案件,也要表现出是自己所为的态度。而且等她的目的达成后,就要从社会上消失,永远不再出现。
这就是弥荣小姐的提议。
「那么,一年前也发生过不是你们亲手所为的案件吗?」
「不,过去的案件都是我们犯下的。她的眼光大概看得更远吧,或者只是因为时间不够?总之弟弟死在大阪后,事件就结束了。就我的立场而言,她虽然继续帮着我的忙,但我却已经无法提供任何协助了。所以我真的觉得很内疚。可是,经过一年后的现在,事件又再度发生了,所以至今为止一直躲藏着的我,才会慌慌张张地冲出来。」
「你一直躲着不就没事了。」
「跟我刚才说的一样,之所以在你们面前现身,全是因为我对她还有着义务。我无法视身事外地活着。包括我最后要被杀死的事情在内。」
「你这么想死的话,自己去死不就行了!」
「说得好呀。不过,遗憾的是你说的对却同时也是错误的。我这个已经失去『自我我』的空壳,无论如何都无法决定未来呢。」
「无聊的话题已经谈够了吧?」
这不是我说的话。
「……弥荣小姐。」
***
她刚才去了哪里呢?
进入仓库的弥荣小姐,其神态与刚才——无视我晕过去的时间——相比并无改变。即使只算我跟绫濑谈话的时问,大概也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或许时间更短吧,不过感觉起来差不多就是这样。
将我们丢在这边这么久,她的表情仍然没有改变。
或许她对手铐这项优势有绝对自信吧。事实上我就是处于无法动弹的状态。一根发夹或许有可能把手铐解开,但很不巧的是,我跟这种技巧一点缘分也没有。
即使如此,先把我放在一边。至少她也要对绫濑感到有一点不安,就像绫濑或许已经解开手铐。现在只是假装被抓住的想法。
在昏暗的仓库里,如果没有仔细确认,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
话虽如此,弥荣小姐还是相当冷静。她明明不晓得自己不在时发生了什么事,态度却还是这么蛮不在乎。
这种精神力实在太强韧了。
她的脸上浮现着一副钢铁面具。
我在失去意识前见到的幻影,到现在仍然以这种形式残留着。
「无聊这个字眼很失礼呢。」
绫濑的声音相当轻松,就像他不了解现况似地。
这当然不是事实,他只是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这种事根本不重要。」
「对你来说或许是这样吧。喂,你要小心喔。这个女人是怪物呢。走到这种境界的她,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人类有人类的极限,就算是弟弟或支仓志乃,还是那个银发女孩也一样。一旦超过这道界线,那个人就不能再称为人了。这家伙就是这种完全体。她不是犯罪者这种无聊存在,而是杀戮者喔。」
即使承受了这种暴言,弥荣小姐的心仍然没有动摇。
不是的,她只是一名复仇者。她只是心中有着凝固结块的憎恨罢了,其情感还是能以人类的角度加以理解。
是的,我是这样想的。
所以,我对她提出了问题。
我传送了语言。
「弥荣小姐,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个问题还真简单明了呢。」
「在这种状况下……的确,只要杀了绫濑,证据或许就会消失。不过。难道你连我都想杀死吗?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显然会留下不自然的状况。我想你应该知道吧,我跟你有过联络的事情,只要调查电话公司的记录就会一清二楚了喔?」
「然后呢?」
「什么然后啊!弥荣小姐会第一个遭到怀疑喔?」
「杀死你们的是绫濑慎,我发现了这件事并且射杀了他。事情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绫濑慎杀死我?
跟我一样被手铐铐住的他,要怎么做到这件事?
「不对不对,你搞错了喔!她所说的是结果。连续杀人犯的另一名共犯还活着。而且杀了两个知道此事的人。至于理由嘛,是什么都无所谓啦。只要葬送所有证据与证人,要怎么编就能怎么编罗。然后。在犯行中『偶然』来到现场的这名女人,会将我射杀。只要所有证人都像这样死亡的话,事件还是能以简单易懂的形式结束。」
「……怎么可能,这实在太乱来了。」
「不过,事实上就会变成这样吧。虽然我已经有了这种觉悟,不过你就不同了。你想陪在她身边,她也是如此希望。然而却……」
她,这个代名词指的是志乃。
我想起少女宣告一切已经结束时的表情。
志乃连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晓得吗?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认为事件应该在哪边结束吗?
「你似乎有所误会呢。她其实并不特别喔。不,她的确拥有特殊的能力,但就肉体与精神层面而言,她还是普通的女孩子,只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孩』,而且也没有抵达世人口中的『天才』领域。不。她的确很天才,不过跟你想的不同。她的思考力都是源自于记忆力。她比你,比任何人都记忆得更多,她记下了所有事情。这就是她的全部,所以她一点也不异常。」
「你到底在说什么……」
「支仓志乃之所以会跟弟弟见面,也是因为她对他人的态度,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的关系。没错,她很温柔,也很可爱。她寻求着真正的接触,所以她才会孤伶伶地一个人。然后,她发现了弟弟。她找出他,并且拒绝了他。我不知道在她心中展开了何种思考,不过,这是她做出『选择』的结果。她是为了什么?答案很明显,是为了一个存在。所以——我不想看到你们有这种结局。」
根本不需要名侦探的存在,让一切结束不就好了吗。
我不太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绫濑理解志乃到什么程度呢,比我的理解要深入多少呢?
许多事情我都很在意,但在暗阁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唯一一件事。
让我极为介意的一件事。
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事。
仔细想想的话,这真的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弥荣小姐打算杀掉我们。对她而言,事到如今绝不可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正如绫濑所言,弥荣小姐会把现场布置成绫濑杀死我的样子,然后她再杀害他本人。
她那边准备好了简单易懂的结局.
可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我不知道弥荣小姐刚才去了哪里,但她有理由让我活这么久吗?既然她已经掌握了绫濑,就应该尽快把我处理掉才对。即使她无法掐死我——因为这样做会留下手的形状,警方也会知道那不是绫濑的手印——不过她应该能随心所欲处置失去意识的我才对。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让我活着?
这种做法简直像是——把我当成了人质。
只要我们活着,「某人」就必须现身。
弥荣小姐说过,杀掉「你们」的是绫濑。
绫濑说过,不想看到「我们」有这种结局。
叽的一声传出,介库的门打开了。
走进室内的人是。……志乃。
「不行,志乃——快逃!」
对弥荣小姐来说,绫濑当然用不着提,而且她也无法放过发现她们两人真相的我。可是。光是抹消我们的存在并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尚有志乃这名对双方都非常了解的少女活着。
就一般情况而论,小学生的她不管怎么宣传弥荣小姐的罪行,都只是毫无一意义的举动,不过如果有绮罗拉这名角色从旁协助的话,就有可能会颠覆一切,就算机会极其渺茫也一样。
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一起抹消的人类。
不过,举例来说,如果马上杀死我的话,事情会如何演变?
如果夺走我与绫濑的生命……志乃会刻意现身吗?
不会有这种事吧。她一定会尽一切努力证明弥荣小姐的罪行。
所以,她会去找自己最信任的绮罗拉学姊。在医院这种公众场所中,就算是弥荣小姐也不能使用粗暴的手段。她会在那边说出一切,并且请求全面性的协助。学姊介接受志乃的请求,并且联络她在警界的熟人。而且,她甚至认识「大叔」这名弥荣小姐她上司的学长。整个行动一旦展开,就不是弥荣小姐以一人之力能够抵抗的了。
所以,她有必要让我们活着。
只要志乃要求学姊帮忙。她就要杀死我们。
如采志乃现身的话,我们就能得救。
我们就是让这种交涉成立的人质。
「我以为你过来的机率很低呢。」
「那是因为你想错了。事已至此,你不可能有办法回避罪行。」
「原来如此……这个判断很正确。」
志乃不打算逃走,她面对面迎接了弥荣小姐的挑战。
那是一对坚毅的眼瞳。志乃以吞噬一切的漆黑眼眸,面对这场对决。
不过,就现状而论,志乃真的有胜算吗?弥荣小姐手上有枪。相对的,志乃就算有带武器,顶多也只是电击器罢了。不管是威力或是攻击距离都差太多了。无法像久寿川那时一样躲藏起来的志乃,只能与弥荣小姐正面相对。
即使如此……她还是过来救我了。
「我知道你做过什么事。」
志乃依序望向弥荣小姐,绫濑,还有我,然后再度凝视着她。
这是在判断现场状况,以及确认自己面对的敌人。
「……」
弥荣小姐没有回答。面前是如自己所料出现在这里的志乃,弥荣小姐一点也不焦躁。只要立刻杀掉志乃,再来的事情就好处理了,但她却相当沉着。
「我也知道你的过去。」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真的是这样吗?」
「……」
这次不是没有回答。
而是无法回答。
看到弥荣小姐的这般反应后,志乃开始说出一切。
「距今约二十年前,扶桑莞尔被怀疑与某起围标案有关。他为了掩盖这起事件,动用了金钱与权力,并且引起了悲剧。在众多悲剧之中,有一起总是跟他作对的市议员,家中遭到强盗入侵的事件。因为父亲过劳死之故,立志改善劳动环境的他,在二十八岁那一年辞掉了公司的工作,而且应届当选成为了市议会议员。然而,他的年轻正义感与占议会多数的老人们不合,而且他特别无法认可与自己同一地区出身。拥有压倒性影响力的国会议员——扶桑莞尔的存在。市议会议员与国会议员的地位全然不同,但就事实而论,只要他具有影响力,扶桑莞尔就不能对他视而不见。这名议员在围标案疑云密布之际,大声批判了扶桑莞尔,而他与他的妻子,还有当时十五岁的长女与十二岁的长男,也就这样遭到了杀害。只有一人,八岁的次女活了下来。」
她就是弥荣小姐。
她的动机就是——替家人报仇。
多么悲伤的过去啊。花费二十年以上的光阴,她总算完成了复仇大业。
不过……志乃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摒住了呼吸。
「那名女孩的名字是——美咲。」
「………………咦?」
等、等一下。
这么一说,我从来没有确认过弥荣小姐的名字。虽然我拿到的名片上而有写她的名字,但我的注意力只放在电话号码上面而已,所以我根本没仔细看。
所以。说不定她的全名叫做弥荣美哄小姐。
或许有这个可能,不过……美咲这个名字我有印象。
不可能,我无法理解。
因为这个名字属于——
「失去家人的女孩被亲戚领养,而他们家的姓氏是——『高柳』。」
「——!?」
「这个事件的真凶就是,高柳美咲。」
***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
因为、因为,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憎很扶桑莞尔的人应该是弥荣小姐才对。
这件事跟高柳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被犯人射杀的她是一名被害者。
「弥荣小姐……不,绫濑!跟你见面的是这个人吧?」
「原来如此,难怪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很遗憾,我不记得这名女性。应该说,她本来就没告诉我她的名字……我认识的不是这名女性。出现在我而前的女性身高更高。」
骗人!
绝对不可能!
因为……弥荣小姐不是连绫濑是双胞胎的事都知道吗?
她不是知道连公安也不晓得的情报吗?
「高柳跟她一样是公安。所以,她知道我们的事情。由此可知,她与弥荣在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几乎一样,而且也能在任何情况下取代她的地位。」
「这、这是……」
「……高柳美咲把事实偷偷告诉了你。」
「就是这样。」
「而且,你决定帮助她实现复仇计画。」
「你说的没错。」
我的推理无误。
某人与绫濑相遇,模仿他的犯罪手法,以便制造出无人能够忽视的事件,又驱使久寿川这种拥有潜在动机的人实际犯下罪行。而且有警务人员暗中操作的事实我也猜中了。
可是……就算不是弥荣小姐,也可以做到这件事。
立场与她相同的高柳小姐也有可能。
高柳小姐也知道一切。至少她知道我们的事情。
初次见面时,她就知道志乃的事了。
打从那一刻起,计画就已经在运作了吗?
「可、可是!高柳小姐不是被杀害了吗!」
总不会要说,这个计画连她自己的死亡也包括在内吧。
为了让事件更受瞩目,所以连自己的生命也抛弃了吗?
不,没有这个可能。
因为,如果这是事实,高柳小姐就不会带绮罗拉学姊她们过去。
如果她的目的是要被久寿川杀害,那学姊她们只会碍事而已。
只要她的目的是让扶桑莞尔失势,在那个时间点上,就不能让久寿川承担被逮捕的风险,就算只有万分之一也一样。
之所以将警方包围网的情报告知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必定会独自前往。
「杀害高柳与富铿刑警,又让鸿池绮罗拉受到重伤的就是她。」
志乃的告发让我的脑部感到一阵晕眩。
我什么都搞不懂了。
因为……高柳小姐她!
见到她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女孩是一个傻大姐。她因为跌倒整张脸狠狠撞向地而的模样,就算到了现在,我也能清楚回想起来。
可是,她知道志乃的事。
再会时,一下子要观光,一下子又要吃名产的高柳小姐,让我看见了她一如往昔的模样。
她把一切交给弥荣小姐,而且隐瞒自己知道真相的事实。
我到底有多了解她呢?
我几乎不认识她这个人吧。
我们在完全无关的事件中相遇,一直到了现在。我们没有好好聊过天,我也没问过她的过去。我到底认为自己有多了解她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你要杀她呢!」
「因为高柳只是一个犯罪者。」
弥荣小姐的态度依旧,一点改变都没有。
在学姊的病房相会时。她对高柳小姐的死就无动于衷了。
「扶桑莞尔是一只害虫,总有一天必须有人将他剔除。这个动机正确,所以我才会选择帮助她。可是,她真正的动机其实无聊至极。支仓说的没错,高柳满脑子只想报仇而已。」
「你无法容许这种事,所以你杀害高柳,并且挟持了她的计划。你假冒高柳的名义对久寿川下达指令,让他把扶桑莞尔逼得走投无路。从滋贺的事件到大阪的事件,这两起事件的犯罪手法发生了剧烈变化。不但移动距离改变,凶器改变,而且也不再是模仿犯罪了。高柳的死就夹在这种变化的中间。」
「她打算慎重行事,不过我并不在乎。不管久寿川会变成怎样,就算最后无法达到目的,对我也没有任何影响。」
没错,事情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她虽然与绫濑见了面,而且也知道他的秘密,但隐藏这件事的人却是高柳小姐,利用久寿川的计画也是她想出来的,拥有无论如何都要将扶桑莞尔逼上绝路这种「动机」的人,也只有她。
即使久寿川在计画途中遭到逮捕,就算扶桑莞尔没受到重大伤害而继续存活,所有罪行也会落到高柳小姐的头上。
所以,弥荣小姐的目的,在她杀害高柳小姐时就已经达成了。
在那之后,如果成功的话当然很好,失败的话也无所谓。也就是说,这只是展示般的行动罢了。
「你……到底……?」
「我应该对你说过,除了以政治或宗教思想为基础的『信念』外,没有任何理山能称为犯罪动机。复仇行为只是一种私欲。为了私欲而犯罪的高柳,也只是一颗『BULLET』而已。是应该从这个世界剔除掉的危险分子。」
所以,她杀掉了她?
杀掉了一年前找出绫濑兄弟,又绘出事件蓝图的高柳小姐。
为了复仇,高柳小姐夺去了许多不相关之人的性命。她的确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所以弥荣小姐才杀了她?
不只是她,连富铿刑警都遭到毒手,而且也伤害了绮罗拉学姊。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她只是一颗『BULLET』。」
「只因为这样吗!」
光是这个理由无法令我信服。这根本不是动机。
弥荣小姐快步走向大声否定的我。
现场氛围瞬问一凝。连志乃也微微放低了重心。
不过!弥荣小姐的动作更快。
或许这种事不值得大惊小怪吧。志乃会用强硬手段保护我这种事,她应该能预测得到,而且比起使用全身进行移动,单单举起手臂的动作当然会快上许多。
即使如此,这个动作仍然极快。
弥荣小姐以正面看着她的我都无法反应的极速握住手枪,并且将枪口对准了志乃。
从这一连串的动作中我能明白,她很习惯这种事。
握住手枪,把枪口对准人,这两种行认她都很习惯。
这不是军事狂所能做到的动作,区区一名普通警官也不可能办到这种事。
弥荣小姐以准确的时机拔出手枪,并且瞄准了对手。
她很习惯这种动作。
这样的她,在瞄准时不可能出现失误。她故意射穿了久寿川的额头。
「如果整个世界是一个百人村的话,村庄里就有一名重犯罪者,以及十名以上的轻犯罪者。打从以前开始,人类不管是生存于哪个社会,都会确定地保有犯罪性。」
「——!?」
鞋底狠很踢向胸口,我在瞬问停住了呼吸。
即使如此,枪口仍然没有移动,依旧瞄准着志乃。
「就算到了现代,犯罪还是一样,也无法消失。你们不觉得这种事很异常吗?诈欺或强盗罪变多,是因为不景气吗?任何时代里都有诈欺与强盗犯。最近的犯罪年轻化了?这种案例以前就出现过无数次了。就算凶器不同,即使方注改变。犯罪也不会消失。那么,犯罪的温床在哪里?是政治?是社会?不对,无论政治如何演进,不管国家怎么改变,犯罪都不会消失。如果社会变好的话,就会有人想追求更大的利益,如果社会变坏,他们就会学到践踏别人保全自己的行为。不管改变什么。无论时代怎么进步。犯罪都不会消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弥、弥荣小姐……!」
「这都是你们害的。你们这些民众刻意忽视存在于自己内侧的邪恶。因为你们脆弱到邻居不是好人的话,就连呼吸都做不到的地步。不过,你们的邻居都是坏人,他们只是在沉睡罢了,而且一心想要犯罪。」
世界上的罪恶到底满溢到什么地步呢。
如果不要思考,而是去感受的话,这个问题……或许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们只是不去看而已。
我们没有发现,也假装自己没有发现。
一直到自己涉入罪恶的那一刻为止。
我虽然不相信世界上充满善意,却也觉得犯罪总是发生在遥远的彼方。如果没有电视或是报纸的话,世界映照在眼瞳中的光景说不定还很和平。
「这真的很滑稽呢。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自己就是不需要动机的杀人者。他们以这种方式不断杀人,没有界限,没有尽头,又毫无责任感。你去问看看那些人啊!你一定会听到成千上万的借口吧。其实他们只是想杀人而已!」
「你……憎恨犯罪到这种程度吗?」
生气的话就发泄在犯罪者身上,要憎恨就憎恨犯罪者。
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我觉得她这种心态非常专业。但我错了。弥荣小姐真的憎恨犯罪。那不是控制情绪,它什么都不是。只是单纯对犯罪所抱持的怒火与憎很。
不,不是的?
不是这样。她憎恨的是——
「人类。你憎恨人类这种存在。」
自己拥有重要的束西。
但某一天却突然失去了它。
原因则是自己无法理解的理由。
这是实际存在于世的事实。
失去某物。遭到他人强夺。别人会事不关己的笑谈这种事吧?会有人同情这种不幸吗?难道你们要说,这种事就像被野狗咬一样倒霉吗?这样就能让它变成一件悲哀的事情吗?
这不是能统称为不幸的事。
世界上充满恶意,任何人的生命都会被轻易夺走。
只是不耐烦而杀人,只是抓狂把别人殴倒在地。
这到底——算什么呢?
这种事可以存在吗?
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吗?
人会轻易死去,真的很简单。
把障碍物放到其它地方这种小动作,就能让人死亡。
可是,如果生命真的是这么重要的束西,就不能有这种死法存在。人的生命如果这么重要的话。人就不能这么轻易的杀人。
这就是世界的矛盾。
如果生命比任何事物都重要,都巨大的话,这种事就不能发生。
这个矛盾的回答只有一个。
IMMORTALBULLET……不灭的子弹。
人,会杀人。
人,是为了杀人的存在。
生命这种东西一点也不重要。
也没这么沉重。
它没有非保障不可的价值。
人很廉价,生命很低贱。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不断犯罪的理由了。
所以,如果要面对现实的话。就必须逆转这种想法。也就是说,有必要让人类这种存在证明生命之轻。不积极凝视以轻薄态度报复犯罪的他们,就无法让轻易逝去的重要之物得到安息。
「我只是在监视这些既浪费,又毫无责任感不断消耗他人生命的人类。不管想活想死,都是他们的自由。不过,只要睁开眼睛,你就能看见犯罪者,以及犯罪者预备军团充斥整个世界的身影。」
「可是……你也杀了人耶!」
高柳的动机是复仇。
对弥荣小姐来说,这或许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说不定与她认定的动机不同。
所以……她杀了她。
可是,就算是犯罪者好了,弥荣小姐杀害高柳小姐的行为,不也是她独善其身的欲望吗?
「不要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我的行动有着坚定的目的。我可是在确定自己没做错的情况下,很努力地工作着呢。」
「工作……?」
「我是国家的公仆。是遵从国家命令,守护公共安全的人。针对乱七八糟国民的乱七八糟自我进行控管,就是我的使命。虽然有所增减,却绝对不会消失的无意义犯罪,以及没有动机的『子弹』们,我都要加以消灭,并且让犯罪从这个国家中消失,这就是我的目的。这就是我被赋予的——唯一的动机。」
「这实在太……既然你想消灭犯罪的话,那就!」
想消灭犯罪的话……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答案。
「你们说自己想消灭犯罪,只是在口头上说说而已,根本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你们不肯承认自己才是犯罪根源的这个事实。没发现你们的情感,你们的自我,才是你们认为的动机。就这样。你们擅自走上犯罪之路,又随便找借口。是社会,双亲,还是邻居?少开玩笑了,你们这些不适合生存在社会上的垃圾!只为一点小事就不断消费的你们,一边高谈阔论着伦理,手也一直伸进他人怀中。你们一直在等待能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的理由吧?因为没有钱,所以只好偷窃吧?因认欲求不满,所以只好使用暴力,连强暴也是逼不得已的行为吧?不论何时何地,你们的脑袋里都只有从他人那边夺取某物的念头。在伦理观这种原则的内侧里,你们总是想要犯罪!」
没这回事。我们确实拥有伦理观,厌恶犯罪,也不希望伤害他人,或是夺取他人的所有物,即使伦理观在这种地方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这是你的自我膨胀!你只是为了你的欲望而行动吧!你以为自己成为社会体制了吗!」
「不对,自我膨胀的人是你们。你们明明生活在社会之中,明明靠社会才能生存下去,却期望一个自由自在的社会。任性而为的你们——太肮脏了!为了高声主张自己的权利,只撷取对自己有利的情报,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实,并且用这种方式扩散位于内测的世界。犯罪者为何没有考虑到后果?一旦犯罪就会遭到逮捕,一旦被逮捕就会受罚,大多数犯罪者并没有低能到无法想象这种结果的地步。然而,他们仍然选择犯罪,这是为什么?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在犯罪的瞬间,他们认为世界是以自己为中心在旋转的。」
犯罪的瞬问。就算只有一时也罢,人的自我会为了自卫而极端膨胀,进而超越社会性。当然,能以强健社会性压抑自我膨胀的人类并非不存在,但犯罪者在犯罪之际时的心态,总是以这种形式在运作。
肇事逃逸或许是最浅显易懂的例子。这本来这只是一种事故,就算驾驶有疏失,但他们毕竟没有杀意,所以只能算是过失致死伤。所以只要立刻踩刹车停住车子,再下车救人就够了。即使这是很严重的过失,还是有被害者能够得救,而且肇事者本人的刑责也不重。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逃走?
因为他们赌上了不会被逮到的可能性。只要逃走,说不定不会被处罚。他们产生了这种想法。要犯罪的话。当然会有这种想法。话又说回来,所谓的犯罪成功,就是指没被抓到,所以逃走是理所当然的行动.
可是,肇事逃逸是事故。而且这其中没有杀意。肇事者没有杀害被害者的想法,而此也没有计画性。
然而——他们却逃走了。
在这个瞬问,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呢?撞到人的事实一旦曝光,自己就无法过着跟之前一样的生活,而且会失去工作,或许也会失去家庭。不但要付出巨额赔偿金,而且也会在社会上失去信用。这些不安应该会袭向肇事者吧。
不过,这些想法中完全没有「他人」的存在。
这些人只担心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将会崩坏,却毫不关心被撞到的人。那些受害者也有自己的生活,工作,以及家庭。然而肇事者却丝毫没考虑,也没办法考虑到这些事。
因为,他们在那瞬问自我膨胀了。「自我」吞噬了世上的一切。或者说,他们误以为这世上只有自己一人。
自我膨胀时,人就会犯下罪行。
或许犯罪跟她说的一样,是人类认认世界以自己刍中心旋转的立接表现。在这个瞬问,他人的存在会从人的意识中消失,人也会变得只能看见自己。
超越伦理,超越世界。
只有自己在那里。
鸿沟——无法理解他人只不过是垃圾,是多馀之物。总是一个人的我们,只不过是产生了自己有伴的错觉。而且。以这种错觉得到的他人只是假象罢了,因此觉得它是多馀之物的瞬间也会来临。
就是因为需要他人,所以也会产生不需要他人的瞬间。这并非是自己的价值高于他人。而是自己的价值变成最大,且唯一的瞬间。只有自己存在的世界就在这种价值观之中,所以每个人一定都会有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瞬问。
犯罪者会有罪恶感吧。
会对错误的行为感到后悔吧。
即使如此——在犯罪的那一瞬问里,他们眼中仍是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一人。
「你们根本不可能消灭犯罪!因认你们就是垂复着犯罪,直到永远的恶意聚合体——『IMMORTALBULLET』。」
我思考着自己要说的话。
她的理论错了。
我明白这一点。
「你把无辜的人们……」
「这世上根本没有无辜者的存在!你这家伙,你们又说出这种老掉牙的鬼话了!」
我的胸口再次遭到狠踹。说出口的话语也被抹消了。
「有点自觉吧!你们就是杀人者!」
弥荣小姐没有任何动摇。
这种观念已深深扎入了她的脑袋。
「只有无罪之人可以朝她丢石头.你听过这则圣经故事吧?在基督教的教义中,这世上没有人是无罪的,所以没有人能丢她石头。原来如此,这个歪理还不赖嘛;现实并不是靠这种歪理运作的。圣经上虽然这样讲,却不会有人停下捡石头的手,而且他们会开心地丢石头处罚恶人。那些人大声赞成死刑,背地里自己却也犯罪——」
弥荣小姐的脸庞上,有着朝全人类发出的侮辱。
这种态度已经等于疯狂,而且……我发现了一件事。
超越人伦的铁面具,居然是这么纯粹的存在。
「然后,他们会回家,并且对自己所爱的人说『不能做坏事喔』。」
弥荣小姐说得对。
小时候大家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大人这样讲。
双亲这样讲。
老师这样讲。
「不能说谎。」
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说谎。
「如果说了谎,就不要找借口,诚心诚意向对方道歉。」
可是,他们满嘴都是借口。
而且也不常道歉。
要做对的事。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然而——成为大人后,就会很明白这种事了。不,虽然还没成为大人的我,只不过是个还没出社会的小孩,可是这种事我已经懂一些了。
正确这种事,根本不存在于任何一处。
世界是谎言,以及圆谎的借口所构成的。完美无缺的良善不可能存在,而且到处都充满罪恶。就算是自己的亲近之人,这种情况也不会改变。
「你……疯了。」
这一路上,我看过许多事件,也遇过各种犯人。
可是,我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个人,这个人真的很——异常。
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她——就是最厌恶人类的存在。
她没有特定对象,也没有特定目的。
她没有以将来的成功为目标不断努力,也不追寻身为人类的幸福与喜悦。
她只是——憎恨人类。
憎恨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所有人类都是「不灭的子弹」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无怯忍受。我们不能犯罪。我们必须做正确的事。我们要对别人温柔,而且只能善良的活下去——这些谎言令她感到憎恨。不,她比任何人都相信这种「谎言」。这些话必须是真实才行。所以,她不能容忍无法这样活着的人。这是因为她很纯粹。她的纯粹没有界限,所以她不是人类。她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她失去了包含黑暗面在内的人性。
这个人是在「信念」之下与「人类」为敌的。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我听见绫濑的声音。
「这个女人不是人类。她已经超越了极限。她是彻底否定人以人类的方式存在下去的杀戮者。语言这种事——!」
砰的枪声传出,绫濑的大腿喷出了血花。
那是既快速。又精准的射击。虽然绫濑只是随便坐在地上,可是不仔细瞄准,应该还是很难命中目标才对。
弹头毫不留情地挖去血肉,弥荣小姐以冷峻眼神看着因痛苦而呻吟的他。
「你这个杀人犯,给我闭嘴。」
「哈,哈哈……被杀戮者这么称呼,还真的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呢。就算再多人死掉,你都不会在乎吧。」
无辜的人不存在。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类,都是她的敌人。
高柳小姐邀她加入这个计画。弥荣小姐虽然不能容许这种动机,但让整件事完结的却是她本人。她杀死真凶高柳小姐,杀死主犯久寿川。而且她正准备杀死绫濑。
他腿部的出血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再过不久就会死掉吧。
看到这副光景——她察觉了一件事。
察觉唯一可能显示她「疯了」的事件。
「不,她不是杀戮者。」志乃的声音响起。「所以你疯了。」
「……请你安静。」
之所以会有些微迷惘,是因为她自己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关系。
而且,这个反应与决定性的疯狂有关。
「对你而言,高柳只是凭借着复仇心而选择了犯罪。是不可原谅的人。而且,既然你认为所有人都是这样,那杀害以行动帮助她的富铿刑警,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
「那么,鸿池绮罗拉呢?」
在这里遭到枪击的三个人中,只有绮罗拉学姊捡回一条命。
「我射击了她的脚。从出血量来看,只要放着不管她就会死去。所以我才把她丢在那边。」
「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如此大叫。
「学姊之所以没死,就是因为某人对她做了急救措施。如果只是用普通绑法的话,不可能被丢在那边五小时以上还能获救。那可是连医生也认可的正确止血法!」
「为什么你要说那是我弄的……」
「如果不是的话,你为何不夺走她的性命?对你而言,应该没有让鸿池绮罗拉活着的理由。杀害高柳与富铿后,就没人能阻止你开枪杀她了。」
弥荣小姐无法回答。
这就是她的失误。她心理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我无法洞察到具体的部分。无人能看透她那副纯粹假面具底下的真面目。
然而,弥荣小姐无法杀掉绮罗拉学姊,也没办法对她视而不见。弥荣小姐没有叫救护车,所以这表示她并没有一定要拯救学姊,或许她真的认为学姊死掉也无所谓。
即使如此,如果能获救的话,她还是希望学姊能获救吧。
这是温柔……也就是人性。
然而。它也是致命的失误。
「你并非杀戮者,而是普通的犯罪者。」
志乃的话伤害了她的心。
「如果你是按照真实,也就是『信念』行动的话,你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杀掉鸿池绮罗拉才对。因为你不这么做,就会让你的理论产生动摇。」
「她只是跑进来淌浑水的普通人——」
「这种普通人就是你的敌人。按照你的理论,她应该非死不可,应该非杀掉不可才对。如果不这样做,你的理论就会崩溃。你不能产生移情作用,你要为了社会杀掉鸿池绮罗拉!」
「这是因为——」
「不过,你没有杀掉她。你不但放她一马,甚至还想救她。这就是你不想杀戮的证据。可是,为何你明明舍弃其它人,却独独帮助了鸿池绮罗拉?你听了高柳的计画决定帮助她,而且将高柳本人视为罪犯加以杀害。可是,为什么你却偏偏放过了鸿池绮罗拉?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问题的重点是,你的意志介入了这个行为。从旁人目光来看显得不合理的这个举动,依附在你这个人类的意志上。而且,你的意志所依附的不是社会性的『信念』!」
而是身为人类的温柔。
先不管高柳小姐,以及跟她一样明白这份工作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富铿先生……就算是弥荣小姐,也不愿意杀害只是一名大学生的绮罗拉学姊吧。
这是身为人类的正确行动。残酷无情的弥荣小姐居然做出这种处置,想到这里我甚至有一种想感谢她的冲动。
不过,这却是绝对不能出现的行为。因为这么做的话,就表示弥荣小姐容许了她坚决否认的人类犯罪性。绮罗拉学姊曾说,如果犯人就在眼前,或许自己会想要杀掉对方。
她说如果手中有枪,自己说不定会扣下扳机。
这是跟高柳小姐一样的复仇行为。学姐总有一天会产生弥荣小姐所否定的动机,但弥荣小姐却肯定了她的生命,这就是矛盾。
「……然后呢?那又怎么样?」
弥荣小姐将枪口指向志乃。
「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与你们的犯罪性一起消失吧!」
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声音。
她救了绮罗拉学姊。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事情又会如何演变?
我跟绫濑,最重要的是目前正被枪口指着的志乃,她会放了我们吗?
不,这实在不太可能。
她会扣下扳机,毫不犹豫地杀掉我们。
那是对全人类发出的杀意。
这么一来。她真的会成为杀戮者吧。
从今而后。她也会毫无踌躇地一直杀人。
在她的「信念」之下。拥有犯罪性的人们会被一一杀害,而且全人类都在目标范围内。
「真是的——」一道黑影窜出。「这是我这个存在最初,也是最后一次杀人喔。」
被击中的腿部虽然还在流血,但影子的速度还是很快。
绫濑冲了出去。
左腕上而垂着一只手铐,他是何时把锁解开的?
只用一根发夹就能开锁的行为我虽然做不到,但他却拥有这项技术。
可是,即使他的动作再快,弥荣小姐都不可能没有察觉。
就算她在志乃身上放的注意力再多,枪口还是在绫濑抵达前拍先一步移动了。
弥荣小姐瞄准他的颌头后立刻开枪,没留下半点空档。
巨大金属声发出,他的身躯同时向后仰起。就像久寿川之前那样,被击穿额头的身体,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后脑勺立接撞向地面。
不过……情况并没有变成这样。
「什…!?」
「瞄得太准也不见得是好事呢。」
手铐是逮捕犯人用的道具,所以它不是用可以轻易切断的柔饮材质裂成的。如果是市售的玩具手铐就另当别论,真正的警察所持有的真手铐——是能够挡下一发子弹的。
在弥荣小姐开枪的瞬间,绫濑将吊着手铐的左腕举到了额头前方。手铐的厚度只有几公分而已。虽然它比子弹大一些,但这仍然算不上是一个胜算高的赌注。即使如此。他还是靠着自己的直觉以及弥荣小姐的优异射击技术,成功来到了她的前方。
就机率而言,这或许是尝试数千次才会成功一回的冒险行为。
不过,只要这一次成功就够了。
意料之外的演变,让弥荣小姐的反应慢了半拍。
利用这个空档,绫濑一把抓住于铐打开的右侧。在那儿,有着如同锯子般突起的钢爪。
「啊!?」
事悄只发生在一瞬问。
钢爪有如被吸入般,常我回过神时,它已刺进了弥荣小姐的脖子。
「这种结局也不坏嘛?」
绫濑常面提出了问题,但回应他的不是话语。而是枪弹。
一次、二次、三次。
从极近距离来兴的三发子弹没有射向额头。而是毫无防备的胸部。
我想绫濑大既是当场毙命吧。他的身体瘫倒在以地。手铐也从弥荣小姐的脖子里慢慢拔出。
鲜血如涌泉般溢出,她的颈动脉似乎受到了伤害。
这是无人能够阻止的致命伤。
即使如此——她还是维持着站姿。
她一边撑住身体,一边将枪口转向我。
「就……就算……这样也……」
「弥荣小姐……!」
「你又能原谅到……什么地步?」
砰——!!
***
沉重声响传出。弥荣小姐的身体倒下去了。
她已经无法再次站起了吧。
我凝视着这副光景。
她最后释放出的子弹,从我头部旁边约十公分处射了过去。
是没命中,还是刻意移开枪口?
我不知道答案。不过,我还是想要相信后者。
「至少我可以这样相信吧?」
「……我认为没关系。」
从弥荣小姐的西装外套内找出手铐钥匙后。志乃一边开锁,一边回答了我的问题。
血腥味渐渐扩故在仓库内,跟一年前的那一夜相同。
倒在地上的两人都没有任何动作。胸口挨了三发子弹的他,以倒伏的姿势漂浮在血泊之中。我看不见那张脸庞上的表情,也许他正在笑吧。
这种结局也不坏……绫濑之所以会这样讲,是因为他已经接受了死亡。
不过,这并非只是自举自弃。做出觉悟的绫濑,选择了能够拯救我们的可能性。
「说不定他很寂寞呢?」
「……这个世界只有一名『绫濑慎』。自从跟自己拥有相同脸庞的弟弟相遇的那一瞬问,绫濑就将一切献给了他。打从名为绫濑慎的杀人犯死亡的那一刻起,那个男人就只剩下记忆了。」
这里排列着许多椅子,而且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张。在这种状况下,他将自己的椅子让给了弟弟。将自我的存在让给弟弟后,现场只剩下无名男性孤伶伶站在一旁的身影。
「……不过。最后做出抉择的还是用他自己的意志。」
「可以这样想吗……」
如果他能在死亡的瞬问回归原本的自己,那一定是一种救赎吧。
或许我可以这样相信。不过,这样还是太悲哀了。
而且,我无论如何都很在意一件事。
就是弥荣小姐的最后一句话。
「能原谅到什么地步吗……」
「……够了。」
乎铐被松开后,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我正要站起,少女的手却拉住了我的衣服。
「志乃?」
「不知道也无所谓。她的故事应该要全部消失。」
志乃知道高柳小姐的过去。看来她似乎使用某种方式调查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她也知道弥荣小姐的过去罗?
憎恨犯罪……憎恨人类到这种地步的弥荣小姐,究竟有着何种过去?或许我真的不应该知道这种事吧,因为那或许是我所无法容许的丑恶行为。
「她只是为了杀人而存在。是只能不断憎恨人类的怪物。」
即使如此……她还是产生了动摇。难道不是吗?
她不是对帮助绮罗拉学姊的自己感到震惊吗?
就算是弥荣小姐,一定也有一颗温柔的心。一颗不只是憎恨人类,而是爱人类的心!她明明有这种感倩……「某人」却扣下了她的扳机。这世上有东西会让人类疯狂到这种境界吗?
我想应该是有的。
而且还比我想象的多。
「志乃……从这次的事件中,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呢。」
「……嗯。」
「特别是绫濑慎的事。我们……人类很孤独呢。J
「……嗯。」
「所以。我才会这么想跟你一起活下去。」
「……嗯。」
「志乃……,『支仓志乃』有什么想法呢?」
这个女孩比任何人都理解自己是孤独的,也比谁都还要悲伤。
所以这个女孩以无限的记忆力,无限制地搜集着他人。
她能在内心与他人永远共存,所以她不需要任何人。
我对着既是无数的他人,也是自己的志乃所衍生出的第一人——
也就是支仓志乃这个存在提出了问题。因为我想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因为我希望她能了解我的心意。
「……我想待在这里,想一直待在你身边。我不寂寞,也不悲伤。可是,我既寂寞又悲伤。『我』……『我』渴求着他人。」
「是吗,那么…」
我紧紧拥住她的身体。
我没有带着困惑抱住她,而是基于确信。
「我会一直把自己的——思念传达给你的。」
我们无法合而为一。
横跨放雨人之周的鸿满,疽辈子都合一直存在下去,
无法理解的事情,无法理解的他人就在另一边。
即使如此……想将这份心意传达给他人的愿望,仍然是真实的存在。
所以,这种情感一定能超越任何事物。
是的,我会一直相信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