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多人会用「KUROKO」这个称呼。
汉字的话,写成「黑子」的人也很多,而且逐渐成为约定俗成的用法。所以坚持主张这种用法绝对有误,感觉也不像个成熟的大人……不过基本上,我又不是大人,只是个高中生……呃,总之原本不是这样用的。
不是「KUROKO」,而是「KUROGO」。
不是「黑子」,而是「黑衣」。「黑子」在日文其实是「痣」的意思。
在此解释一下黑衣的服装。黑衣穿的是全黑棉质衣服,上衣为了方便活动,下襬侧面有二十公分左右的开衩。此外还有围裙、手甲、系带裤、头巾等,全都是黑色的,All
Black。在歌舞伎的世界,黑衣是「被当作不存在」的人物。虽然在那里,却要假装不存在。
看得见却假装看不见,这是默契。
黑衣总是迅速出现在舞台上,偷偷摸摸地做些事情,然后又迅速离开。有时是操纵铁丝道具,有时是递交小道具,有时是辅助演员。黑衣通常不是专门人员,而是由演员的弟子担任。
辅助舞台工作的除了黑衣之外,还有一种叫做「后见」。这是在舞蹈时帮忙快速换装的工作人员,通常会穿著和服,有时还会穿著男性的正式和服登场。
这次我的角色是黑衣兼导演兼舞台监督。
由于是临时搭建的舞台,所以黑衣出场的机会很多。譬如小姐吉三朗诵「月也朦胧」那段经典台词时踏的木桩,如果继续放在那里会挡到席地而坐的观众视线,所以中途要去把它拿下来。另外还有被推到舞台边边的轿子,在和尚吉三走出轿子之后,也要由我这个黑衣负责搬走。因为没有抬轿的人,而轿子如果继续放著,舞台又不够宽敞。
另外,我还要负责打「柝」。
也要打「附」(注1:「柝」是击打两块木头(拍子木)发出声音,用来告知开幕与闭幕。「附」则是以木头敲打「附板」,配合演员动作制造舞台效果音。)。
我必须四处走动,做各种确认,联络并鼓舞大家……
我大概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汗。
大概从来没有这么累。
不过,我大概也从不曾感觉如此充实。这点不是大概,而是肯定可以断言的。
咚、咚。咚咚咚咚……
我在舞台侧翼敲打闭幕的「柝」,身体不停颤抖。开始之前我也在颤抖,但现在颤抖得更厉害。
因为掌声太热烈。
即使舞台的幕已完全拉上,掌声仍旧没有歇止,回荡在礼堂的地下室。
「怎、怎么办,小黑?」
负责拉幕的数马问我。
「什、什么东西怎么办?」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安可?」
「安可?要安可什么?」
我和数马慌张不已,芳学姊看了笑著告诉我们:「应该是指谢幕吧?」不愧是戏剧社的明星,态度很从容。
「掌声一直不停,还是再去打一次招呼吧。数马,你也是演出者,一起上台。」
「可、可是我要负责拉幕……」
我对犹豫不决的数马说:「去吧,舞台帷幕由我来负责。」
「好,去谢幕。梨里学姊,请你也一起上台。」
「嗯。小黑如果能一起来就好了……」
「不不不,没关系。我始终是个黑衣。好,你们快点排成一列!」
我确定演员都排到舞台中央之后,拉起定式幕的边缘,小心避免让观众看到我,小跑步拉开帷幕。虽然想要控制拉幕的速度,不过舞台太窄,马上就揭开。
当演员再度登场,掌声变得更加热烈。
「花峰屋!」
哇,连「大向」(注2:「大向」原指歌舞伎剧场中三楼正面的座位,因价格便宜,通常是常客盘踞之处。后来引申为坐在这个位置的资深戏迷,或他们向台上演员喝采、喊屋号的声音。)都出现了。
是正藏先生,接著他又喊:「糸屋!」「枫叶屋!」阿久津和数马还没有屋号,不过有疑似同班同学的一群女生喊:「数马~!」另外还有调皮的男生,用粗壮的声音喊:「约斐尔!」理平头的阿久津苦笑著抓头。大家鞠躬的时机并没有很一致,这也是难免,毕竟我们没有排练过谢幕的动作,不过掌声依旧持续响著。照例很爱现的阿久津站到前方,夸张地摆出投石的「亮相」姿势,观众再度狂热地欢呼。
我有些呆滞地望著这幅场景。
演员和观众,大家感觉都好开心。
这不是很厉害吗?太厉害了吧?
「……很成功嘛。」
低喃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
蜻蜓站在我身后。他的表情照例是扑克脸,边望著享受掌声的伙伴,边用膝盖踢我的膝盖后方。正在发呆的我受到攻击,膝盖直接弯下来,不过还是反问:「这、这样算成功了吗?」
「嗯。」
「这样啊……我办到了……」
成功了吗?这回……是否能够把歌舞伎的乐趣多少传达给大家呢?
如果是的话,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可是,现在还不太有真实感。啊,观众在笑……阿久津也在傻笑。
「……不去拉幕的话,他们没办法回来。」
「对、对喔!」
受到蜻蜓指摘,我才慌慌张张地再度把幕阖上。演员直到最后都在向观众挥手,阿久津甚至跟著帷幕移动,表现到最后一秒钟。这家伙真是笨得可爱。
幕完全阖上之后,随著「今天非常感谢各位莅临观赏」的广播,掌声总算停歇。广播继续说明:『演出者将会到门口恭送各位离开。如果有时间的话,敬请稍候。在这段时间,请各位协助填写事前发的问卷。』
这个广播不是梨里学姊的声音,而是由预先拜托的班上女生代替。五名演员必须立刻到会场出口待命才行。
「好,你们五个快点过去!先擦汗,需要补充水分的人就喝水!如果要和朋友拍照,必须先等其他观众都离开。」
为了到最后一刻都不松懈,我拉高嗓门喊道。芳学姊由小丸子替她擦汗,用吸管喝著运动饮料,笑著说:「小黑,你也该喝水吧?」
「对呀,你流最多汗。」
「真的耶,小心又脱水喔~」
花满学长和梨里学姊都这么说,我只好苦笑著喝宝特瓶装的运动饮料。我的喉咙的确渴得要命。
阿久津用力擦著腋下,然后说:「好,走吧!」
「嗯,去吧。啊,顺便回收一下问卷。」
阿久津听我这样回答,皱起化妆后变粗的眉毛说:「你在说什么?」接著,他稍嫌粗暴地抓起我的手腕。
「好痛!你、你干嘛?」
「你也一起来。」
「我不用出场。我是黑衣。黑衣在歌舞伎是当作不存在的……」
「谁管那么多!」
阿久津瞪大眼睛喊。
「你是歌舞伎同好会的代表,所以要和我们一起列队!」
「可是……」
黑衣应该始终待在幕后才对……我正感到犹豫,花满学长却用大手推我说:「没错,小黑,一起走吧。」梨里学姊也点头赞成,数马同样对我说:「走吧!」
临门一脚来自芳学姊的话语:
「没错。最应该去看看观众离场时露出了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的……应该是小黑吧?」
她说得很有道理,也许真是如此。那么,我可以一起去吗?虽然我是黑衣,但是也能和所有演员一起列队送客吗……
「好、好,快走吧!不要让观众久等!」
我被阿久津拉著走,差点往前跌倒,跟在后方的数马扶了我一把,大家挤在一起移动。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拐走了。不会吧?怎么办……我回头看到高个子的好友面无表情地挥手,像是在说:「慢走。」
结果我被排在最边边。
糟糕,我开始紧张了……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观众面前。虽然不是在舞台上,也没有台词,更不用演戏……但我好紧张。我将直接面对来看我们演戏的观众,而不是从舞台侧翼偷窥观众席。
哇,我的心脏快要不行了。
我忍不住把掀起来的头巾纱布放下来,以薄布遮住脸,但站在一旁的梨里学姊说「这样对观众很没礼貌」,又把它掀起来。
就在我紧张万分的时候,观众从会场走出来。这下子我只能豁出去了。
看到列队送客的演员,几乎所有观众都很高兴。
其中偶尔也有腼腆地快步离开的人。这种通常都是男性,大概是学生家长吧?大部分的人会对演员说:「你们表演得很棒!」或是对近距离看到的歌舞伎服装表示赞叹,也有人拿手机不断拍照。
由于我站在边边,很自然就负责回收问卷。当我开始负责这项工作,也就没那么紧张了。观众对我的反应大概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诧异地问:「这个黑衣服的学生是做什么的?」另一种则显然有些基础知识:「哦,你是担任黑衣的学生。」也有人对我说「你真的很努力」,让我十分高兴。老实说,我并不觉得自己很努力,因为太快乐了……感觉就在快乐当中,时间很快便过去。
「问卷请交给我。请多多指教。也可以日后再寄给歌舞伎同好会……哇!」
我不小心把人家递给我的问卷掉落到地上,立刻捡起来,抬起头对给我问卷的人说:「对不起。」不过,当我辨识出对方的身分,不禁喊了一声:「啊!」
是她,小爱。
我不知道她的本名,只知道她是芳学姊的粉丝,也有去看老人社福中心的表演,然后说「歌舞伎好无聊」。她当时说,虽然芳学姊很帅,可是演出很无聊──因为看不懂。
「请、请问……」
「啊?」
我情不自禁地把脸凑向前,让小爱稍微往后退。
「请问这次的表演怎么样?」
「怎么样……?我、我写在问卷上了……满不错的。」
「啊,对不起。说得也对,你都写在问卷上了。」
问卷就是为此存在的,这答案也是理所当然。我瞥了纸张一眼,上面果然还是写了许多「芳大人」。
「对不起,我想再请问一个问题……你看懂剧情了吗?」
对于我执拗的追问,小爱虽然露出狐疑的表情,但仍立刻点头说:
「嗯,看懂了。看完前半就大概了解剧情,所以后半连台词也听得懂。」
「这样啊,你听得懂台词了!」
小爱或许理解到我很高兴,脸上的表情总算变得温和,继续说:
「听懂台词之后,感觉变轻松了,不用为了要努力听懂而紧张,所以就可以注意到其他地方,像是芳大人帅气的动作。啊,不过今天那个人也很不错……演和尚的那个。」
「和尚吉三?」
「对对。」
小爱点点头,然后稍稍抬起下巴,有些老气横秋地说:「他好像比上次进步吧?」
我瞥了一旁的阿久津。
和尚吉三正发挥特有的服务精神,愉快地和观众聊天。今天的阿久津的确很棒。在这座比上次更大的舞台,他的演技也表现得更好、更有活力。不只是阿久津,所有演出者都变得更好,有所成长与变化。
不过,变化最多的是──
「小爱。」
我不禁呼唤她的名字。
小爱瞪大眼睛,似乎在问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谢谢你来看我们的表演。真的很谢谢你。」
我深深鞠躬,头巾的纱布因此掉下来遮住脸部。小爱或许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说了一句「呃,下次也要加油喔」就快步离开。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想:
她本人没有发觉,大概也没有必要发觉。
变化最多的──其实是小爱本人。
小爱看戏的眼光变了。由我来评论说她成长了,感觉好像有些傲慢,也不是很正确。应该说,她接近我们了。
接近我们的世界。
接近歌舞伎的世界。
歌舞伎使用的日语有些不一样,也因此会有些麻烦,但只要克服这一点,就可以进入很有趣的世界。
这样一来,便能和我们尽情嬉戏。
那是非常快乐、兴奋的事情。
我手中拿到越来越多问卷。
我一次又一次鞠躬,有人拍了我的肩膀。啊,原来教务主任也来了,在他后方是把头发盘成丸子状的后藤老师……接著,是我们的顾问远见老师,他红著眼眶不停点头。
跟远见老师在一起的正藏先生笑著对我说:「阿黑,你『倾』得很厉害嘛!」我猜他应该是在称赞我。因为「倾(kabuku)」这个词,正是「歌舞伎(kabuki)」的词源。
「大家……真的都很棒。你、你们还得招呼观众……我先去社办等你们。」
远见老师好像快要哭出来了。正藏先生有些傻眼地说:「真没用!」然后拍拍他的背。我们异口同声地对老师说:「谢谢!」
替观众送行已快要告一段落。
正当我这么想的瞬间──
「呜咕!」
我遭到猛烈擒抱攻击,从喉咙迸出怪异的声音。
我抓著差点从手中掉落的问卷,勉强挤出声音:「放、放、放开我!」在遭到擒抱前的瞬间,我已经认出对方是谁。
「黑悟~你太棒了!呜哇啊啊!」
「等、咕……好痛苦,放开我!」
我被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对手抱住,拚命挣扎,几乎看不见周围的景象,只听到大家惊讶的声音:「哇,这是谁?」「发生什么事?」
「不要这样,请放开他。」
梨里学姊替我说话,但抱住我的力道没有减弱。
「呜哇啊啊啊啊,也要谢谢大家,陪这个孩子完成他的兴趣,演出那么棒的歌舞伎……黑悟~~」
「咕呜……」
拜托,饶了我吧……我努力尝试挣脱,但又不能太过粗暴,因此迟迟无法得到自由。我努力转头,越过对方肩膀看到迟来的蜻蜓。他推一下眼镜的镜框说:
「啊,老师。」
这时,拥抱魔总算松开手回头。
「小蜻蜓。」
「请不要加『小』。」
我吐出一口气,往后跳开一步喊:
「真是的!不可以突然抱过来!」
首先必须提出严厉的警告。
「对不起。」
「在这种场合,应该先向大家打招呼啊!」
「对、对不起……承蒙各位照顾我儿子……黑悟……」
她向大家鞠躬。芳学姊看了喃喃自语:「喔,小黑妈妈。」
没错,这位……该怎么说呢?就像是刚睡醒就冲出来的模样……穿著皱巴巴的衬衫和牛仔裤、手拿起毛球的披肩、头发乱七八糟、眼睛下方有明显黑眼圈的这个人……正是家母。
「实在没有想到……我听说你要在学校演出歌舞伎,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有趣……阿公一定也很高兴!他在天之灵一定也在鼓掌叫好!我好惊讶,真的。」
「我也很惊讶。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我总算赶完工作,本来想小睡两小时再出门,没想到睡了三小时……以这身打扮来学校真抱歉,黑悟。」
「没关系啦,只要不是穿著运动服来就行了。」
「……你真是……心胸宽大的孩子……」
她又想要抱上来,我连忙躲到蜻蜓身后。她平常没时间照顾儿子,因此这种时候就会露出过度亲热的态度。这是她的坏习惯。
「原来是小黑的妈妈。没想到妈妈满高的嘛。」
梨里学姊轻描淡写地说出很伤人的话。
「……的确,彩子小姐有一百七十公分……」
芳学姊问:「小黑,你称呼妈妈『彩子小姐』?」
「啊,是的,没什么特殊理由。基本上,大家都这样称呼她……」
花满学长问:「咦,可是,蜻蜓不是称呼她为『老师』吗?她该不会是在学校教书吧?」
我回答:「不是,彩子小姐是漫画家。」
除了我和蜻蜓以外的所有人都惊呼:「哦哦哦!」嗯,提到她的工作,通常会得到这样的反应。遇到漫画家和奇兽,大家似乎都会想要喊:「哦哦哦!」
「可以请教笔名吗?」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小丸子凑向前问。彩子小姐有些胆怯地摸摸鼻头说:
「不……我想你们应该没听过……」
她躲到我背后。虽然这样根本称不上是躲起来……
事实上,彩子小姐不太喜欢谈自己的作品。过去也有人问过她的笔名,而当她老实回答后,往往会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哇,原来你是漫画家,好厉害。没有才能是没办法胜任这种工作的。我以前看过满多漫画,现在也会看儿子的《航海王》。请问你的笔名是什么?
我国中的时候,很多同学的妈妈会这样问。
因为她们一再追问,彩子小姐只好回答……但几乎每一次对方都会露出呆滞的表情,因为她们没听过这个名字。每次彩子小姐都会低调地受伤,然后闹别扭说:「真讨厌。实在是很受不了那种一听到漫画家就提《航海王》的人。又不是所有漫画家都是畅销作家!有名的漫画家根本只有一小撮人!」
「你不愿意说出笔名吗……?」
面对小丸子的攻势,彩子小姐抓住我的肩膀。
「彩子小姐,小丸子应该没问题的。」
我这样告诉她,她便反问:「真、真的吗?」
「嗯,小丸子是阿宅。」
小丸子立刻举手,堂堂宣言:「我是阿宅!」彩子小姐闻言,以稍微放心的声音说:「……十字彩子。」
小丸子立刻大喊:
「啊!《恐山女孩》(注3:恐山位于青森县,是著名的灵场,并有巫女在此进行降灵等仪式。)!」
「没、没错!」
「《汝将至恐山》!」
「对对对!」
「《巫女之力集结于此》!」
「哇~没错没错!」
彩子小姐从我身后跳出来,和小丸子击掌。嗯,太好了,我就知道小丸子一定听过。
梨里学姊问:「小黑,她们在兴奋什么?」
我对她说明:「彩子小姐的漫画其实卖得不错,但读者层比较集中在某方面。」简单地说,就是非主流。
「她的最新畅销作是《恐山女孩》。」
梨里学姊有些抱歉地说:「嗯……我好像没有读过……」
芳学姊歪著头,若有所思地说:「嗯?可是我好像听过。」
「这部漫画曾经改编成动画,不过是在深夜时段播出。」
「那不是很厉害吗?」
「就是因为《恐山女孩》很畅销,我才能进入这所学校,毕竟这里的学费并不便宜。顺带一提,这部漫画的内容是讲一个原本平凡的高中女生,其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巫女人才,于是前往恐山修行,然后展开充满冒险、恋爱与鬼怪的故事。」
芳学姊说:「哦,感觉满热闹的,应该很有趣。」
一旁的阿久津则一本正经地问数马:「『恐三』是恐怖小三的意思吗?」这家伙的存在本身才是漫画吧……
好,观众是不是都离开会场了呢?如果观众都已离开,我们也该回去社办换衣服,然后进行收拾工作。彩子小姐和小丸子继续兴奋地聊了一阵子,但彩子小姐毕竟刚熬夜赶稿完毕,我对她说:「你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吧?」她便乖乖点头,摇摇晃晃地回去了。她连走路都歪歪斜斜的……看样子真的是勉强拖著疲惫的身体来看表演。身为青春期的高中男生,我不会说出口,但心中真的很感谢她,虽然她做的便当只有白米和生鸡蛋。
「小黑的妈妈真特别。」
走回社办的途中,阿久津这样对我说,让我有些意外。
「我们家彩子小姐的确有点奇特,但你们家还不是……对了,我看到你妈妈也来啰。」
「哇,真的假的?」
看来阿久津并没有发现。其实观众席并不是很暗,但他或许因为太过专注于演戏而没有注意到。
数马说:「她真的有来,旁边好像还坐著一个外国人。」
我也点头。那应该是她先生吧?送行的时候没看到他们……或许是先回去了。
「那位公子也来了。」
芳学姊边整理和服衣袖边说。
嗯,我也看到他了。他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从头看到尾。
不知道他有何感想?
对于我苦心筹划的演出方式──先上演乱来的现代版,让观众了解剧情──他是否无法忍受这种粗暴的做法?他是否很无言,觉得这是污蔑传统的小花招呢?
我很想听听他的感想。
虽然很害怕,但还是想听。毕竟,他至少没有中途离席。
接下来,我们换成运动服进行收拾工作……虽然比搭建舞台的工作轻松一些,但还是相当耗费力气。小丸子以言语鞭策没有来帮忙搭建舞台的阿久津工作,再加上其他成员的辛勤努力,收拾工作总算在七点结束。中途梨里学姊的妈妈替我们送来饭团的时候,真的像是菩萨一般……
「我再做最后的检查之后就会锁门,大家可以先回去了。路上小心!」
我以歌舞伎同好会社长的口吻发言。
「谢谢小黑~」
「小黑,你回去也要小心喔。」
「麻烦你了,小黑。」
梨里学姊、花满学长和芳学姊三个二年级生先回去了。芳学姊明天还要参加戏剧社的公演,希望她不要太疲累。
数马摺好定式幕之后说:「我可以陪你们到最后。」
「谢谢。不过有蜻蜓在,没关系的。你的女朋友在等你吧?」
「什么?女朋友?绝不原谅!如果是可爱的女生,一定要立刻带到约斐尔大人面前──」
「吵死了,小四生!」
阿久津正半蹲拿著纸箱,被小丸子一巴掌打向后脑杓。嗯,幸亏构到了。顺带一提,数马的女朋友是外校的一年级生。他曾让我看过照片,长得非常可爱。
「我绝对不带她来见阿久津。她刚刚传LINE给我说:『那个理平头的男生满帅的。』」
「啊、哦、哇、真的假的?」
「别担心,数马。阿久津下了舞台之后,就比一般人还不如。」
「说得也对。」
「这种话不该同意吧?」
「最不能让她见到的应该是芳学姊。」
「她传来爱心乱飘的贴图,拜托我『下次介绍给我认识』……」
「请节哀。」
小丸子和阿久津异口同声回答。数马发出「啊啊啊」的窝囊叫声。三个一年生演完三人相声之后也回去了。我最后确认了整理好的平台和台座数量。这些道具是向专门业者借来的,一定不能搞错数量……嗯,没问题。
「呼~」
我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结束了,整理完毕。
一切都消失了,舞台、折叠椅、座垫……还有掌声。
但是,它们留下来了。
留在我耳中深处。
掌声,还有正藏先生的「大向」,即使时光流逝,从耳中消失,也一定会留在心中。即使我变成大人、变成欧吉桑、变成老阿公……那时候不知道还能记得多少?
开始前紧张兴奋的心情。结束后轻飘飘又有些寂寞的心情。这样的心情,我能够保有到什么时候?
我仰躺在地上。
如果不往上看,感觉好像有东西要从眼睛流出来。
地板传来微弱的声音,好友来到我身旁。
「……老师能来看戏,你很高兴吧?」
「嗯。」
「希望她不要再叫我『小蜻蜓』。」
「嗯~可是已经叫习惯了。」
「那我也要叫她『小彩子』。」
「她应该完全不会介意吧?」
「……也是。」
彩子小姐特地来看演出,我真的很高兴。她对歌舞伎没有太大的兴趣,却说「没想到这么有趣」。她不是那种会说违心之论的人,所以我更加高兴。
──阿公一定也很高兴!他在天之灵一定也在鼓掌叫好!
是吗?阿公真的会很高兴吗?他今天会不会出现在梦中称赞我?会用拳头钻我的脑袋奖励我吗?
他会说这出戏很棒,他看得很开心吗?
「这出戏很棒。」
蜻蜓低声说话,让我吓了一跳。
我立刻起身,抬头看著他问:「你有超能力?」他大概不了解我的意思,皱起眉头狐疑地问:「啥?」
我没有提起阿公,只回答:「我正好在想,这出戏是不是很棒。」
「应该很棒吧?」
「应该?」
「因为我是内部的人,没办法客观判断。」
「装什么酷啊!」
「我不知道以歌舞伎的标准来看如何,不过以戏剧来说,这出戏应该很成功。观众似乎都很开心。」
「这样啊。」
我站起来拍拍屁股。懒得换衣服了,直接穿运动服回去吧。而且我流了好多汗。
关灯之前,我环顾空荡荡的礼堂地下室。
「结……」
我正准备说「结束了」,但又把话吞回去。
不对,没有结束,才刚刚开始。我们甚至还没成为歌舞伎社!接下来仍得继续努力!
「结?」
蜻蜓问我,我关上电灯对他说:
「结伴去吃关东煮再回去吧!」
*
两天的文化祭顺利结束,次日是全校整理环境的日子,接著是补假。放假结束开始上课后,校内也恢复日常生活。
社团活动再度开始的第一天是举办检讨会。
蜻蜓已将公演的影片上传到网路。网址只有我们知道,外人无法观看。放假时大家在家里看过影片,因此检讨会进行得非常顺利。这都是蜻蜓的功劳。
演出虽然算是成功,不过透过录影来看,便会发现一些小瑕疵。譬如台词节奏的缓急、视线的方向、照明的位置等等。这些是今后的课题,我们还有许多必须学习的地方。
检讨会的后半,正藏先生来了。
饥肠辘辘的我们像野兽一样,群聚到他带来的长面包三明治前。啊!炒面面包被拿走了……啊啊,拿坡里义大利面面包也被拿走了……没关系,反正我也满喜欢花生奶油面包……
「十六、七岁的小鬼,几乎没有大人帮忙就可以做到那种地步,真的很了不起。」
在高领毛衣外穿著作务衣的正藏先生夸奖我们,一旁的远见老师也频频点头。
「看完第一部时,我还想说这是什么状况,就算要喊『大向』也抓不到时机。」
我连忙吞下面包道歉:
「很抱歉,没有事先和您商量。因为决定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正藏先生挥挥手说:「没关系,别介意。要商量的话,找我这个笨儿子就好。总之,第一部让观众了解剧情,第二部演出正式的歌舞伎,这个点子很不错。事前没有说明也很好。与其先告诉观众这是怎样的安排,不如制造惊喜。」
听他这么说,令我松一口气。
「太好了……关于这点我也犹豫到最后,考虑了很久,想说是不是该一开始就透过广播说明节目的进行方式,这样观众或许比较容易了解状况……」
我再三考虑是否应该先告知观众,第一部的现代版是为了让大家了解第二部的补充。我也和大家讨论过,但没有得到结论,最后大家交由我来决定,而我选择「不要事先说明」。
「让观众容易懂当然也不错,不过,如果因为太在意好不好懂而减少乐趣,那就本末倒置了。观众看戏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得到乐趣,就这一点来说,你们的戏很棒。看的人很开心,你们演得好像也很开心。」
「没错,我们很开心!」
我充满活力地回答,其他成员纷纷同意。
花满学长说:「虽然很紧张,但也很快乐呢。」
梨里学姊说:「我走在花道上,脚都在发抖,可是觉得很兴奋。」
芳学姊积极进取地说:「我希望武打动作的速度能再快一点。」
数马则说:「我希望下次有更多台词。」
小丸子说:「几乎跟同人志贩售会一样累……」
「……沾到花生奶油。」
只有蜻蜓看著我的脸说话。啊,嘴角沾到奶油了……
我们边吃面包边听正藏先生提出的建议,他告诉我们从观众席看戏的实际感想,譬如声音听不清楚的部分、时机太快或太慢的地方等等。不只是批评,正藏先生也告诉我们每个演员最好的地方。
「登势原本只是告诉对方路怎么走,后来主动提议要带路──这部分演得很好,充分展现出这个女生虽然潦倒但本性善良。」
「嘿嘿,真高兴听你这么说。」
「小姐吉三那段经典台词很不错。『打从春天』那句讲得很好,还有一开始『月朦胧』的地方也很棒。声音低沉却不会咬字不清,听得很清楚。」
「谢谢,这部分我练习很久!」
「少爷吉三的台词没有强烈的缓急,一不小心就容易让人觉得拖拖拉拉的。不过芳果然很有天分,懂得怎么拿捏节奏。不只是台词说得好,默默移动视线的地方更是迷人。」
「谢谢。念台词的时候,声音很容易变得不自然,让我很担心。」
「不不不,那点程度的『做作』很适合歌舞伎。还有和尚吉三……咦?」
正藏先生环顾我们,然后问:「那个浮躁小子去哪里?」不用说,他当然是指阿久津。阿久津难得在社团活动时迟到。
「他被导师叫去谈话。」
回答的是小丸子。远见老师惊讶地问:
「什么?阿久津……他、他做了什么?」
「不知道……不过,应该没做什么问题特别大的坏事吧?除了个性中二、很丢脸、声音太大以外。」
「是吗……我待会儿问问他吧。真担心……」
「你这家伙,乾脆在兴趣栏写上『担心』算了。高中生偶尔做一、两件坏事被老师叫去谈话,这样才正常。」
看到这对个性完全不同的父子互动,我不禁觉得好笑。不过阿久津被老师找去,的确让人在意。这时期应该不是讨论升学的方向……希望不是太严重的问题。
「那就事后再转告阿久津……另外,今天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报告。」
远见老师的镜架好像松了,边说边扶起快要滑下来的眼镜。盘著腿叼著戒菸菸斗的正藏先生也点点头。这么说……
「请问,该不会是找到指导者了?」
「嗯,算是找到了。」
久等啦!
我真想模仿《祭典》上演时的「大向」,从观众席这么喊。
《祭典》是《再兹歌舞伎花轹》中的一幕,是以江户祭典为题材的舞蹈。当气势十足的建筑工头出场跳一段舞,观众席会发出「久等啦!」的吆喝声。这时工头会回应:「真感谢您的等候。」就我所知,这是演员和观众对话的唯一剧目。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从三楼座位喊:「久等啦!」
小常识介绍到此为止。听到寻得指导者的消息,我由衷感到高兴。不仅是这么一来,便能堂堂正正地向学校报告,更重要的是,大家可以脱离我那拙劣的扮家家酒式歌舞伎指导。
「是谁……不,是哪位要来指导我们?」
正藏先生回答:「嗯,不是马上就可以来。听说他原本是演员,但年轻时就离开舞台,现在是一般上班族。」
「听说……?难道不是正藏先生认识的人吗?」
「不是。我去请白银屋帮忙找人,是他替我介绍的。」
白银屋……也就是蛯原的祖父,人间国宝。正藏先生竟然认识这么了不起的人。
「话说回来,我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没跟白银屋说过话了,真担心他把我给忘了,超紧张的。哈哈哈哈哈!」
正藏先生豪迈地大笑,说他隶属于大向之会时,偶尔会去后台打招呼。上一代白银屋似乎很喜欢当时还年轻的正藏先生的声音。
「那个人知道情况之后,说好像很有趣,于是答应帮忙……不过现在因为工作的关系住在关西,预定春天会调来东京。」
「哦,那么他大概四月以后才会来指导我们吧?」
「工作刚调动时应该会忙一阵子,所以大概五月才能来。」
「那还是很感谢。不过他平常要上班,所以指导时间应该是星期六之类的?」
「应该吧。」
回答的是远见老师。
「我会先向学校报告,说同好会已经找到正式的指导老师。这么一来,距离歌舞伎社又更进一步。」
「好!我们也要迈向下一个阶段!」
花满学长问:「小黑,你说的下一个阶段是什么?」
我回答:「我们要招募新社员。现在的人数太少了……最现实的问题是,以目前的人数几乎没有可以演的戏,另外也需要更多工作人员。所以在四月新学年开始的迎新会,我想要举办……啊!对了,有件事得先确认一下!」
我想到重要的事情,不禁提高音量。对面的数马皱起眉头说:「你嗓门太大了。」
「抱歉抱歉,我差点忘记很重要的事。那个……学长学姊,你们明年的文化祭也会一起参加吧?不会在夏天就退社吧?」
高三通常必须准备大学入学考试。运动类的社团据说在春天到初夏的大赛结束后,三年级生多半会退社。不过本校设有关系大学,很多学生可以透过推荐直升大学,因此,不少高三学生会持续参加社团活动到秋天。
不过,想要报考其他大学的人就不同了。放学后如果要去补习,很难参加社团活动。
芳学姊说:「我打算直升这里的大学,所以没问题。」
花满学长点头说「我也是」,让我放心了。
梨里学姊则是隔了一会儿才说:
「嗯~我打算要考外面的大学……」
「什么?」
「不过我的目标不是国立大学……而且参加歌舞伎同好会很快乐……所以我打算在明年文化祭之后才退社。不过现阶段没办法绝对保证。」
「没关系,不需要保证。只要你愿意考虑,我就很高兴了。」
「梨里,你的成绩很好,一定没问题的。」
「谢谢,小花。我会加油!」
两个女生双手击掌发出欢呼。没错,花满学长也属于女生。
远见老师说:「这么一来就不用太担心成员减少的问题。来栖,太好了。」
我点头同意,又说:「剩下的就是要招募一年级新生。理想状况是增加十人……也许很难吧?」
「这要看我们在四月迎新会上的表演,能获得多大的瞩目。新生都会参加迎新,所以那是绝佳的宣传机会。来栖,你有什么点子吗?」
四月中旬的迎新会是在礼堂举行,各社团会介绍自己的活动内容并招募新生。大部分社团都只是口头说明,有表演的社团包括戏剧社、舞蹈社、啦啦队、合唱团、管乐队、流行音乐社,另外还有武术类社团的示范表演,像是空手道的对打。
「我想要演戏……不过要考虑到时间的限制。」
「没错。一般来说,各社团分配到的时间在五分钟至十分钟以内。就算是戏剧社、管乐队那样的大社团,依照规定最多也只有二十分钟。」
「唔~十分钟很难演一出戏……」
「只演一部分如何?譬如说以华丽的服装给新生强烈的印象。」
不愧是芳学姊,提出的意见很实在。没错,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更要加深观众的印象才行。必须要让新生觉得:「哦,原来歌舞伎满帅、满有趣的。」既然如此,最好选大家稍微熟悉的剧目──不,不论演什么,大家应该都不熟悉吧……以台词来说,应该还是要选默阿弥的作品……
正当我苦思的时候,有个家伙边喊「哈啰」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你迟到了!」
小丸子严厉地指责,但迟到的阿久津却回以「吵死了」这种低智商的回答。花满学长斥责他:「至少该装出赶时间的样子吧?」他才缩起肩膀说「对不起」。接著他发现正藏先生,便说:「啊,爷爷,你来啦。」
正藏先生把手放入作务衣的怀里,喃喃抱怨:
「这家伙真是的,下了舞台就这么吊儿郎当。」
没错,我也这么想,其他人同样连连点头。
「好过分!不过没关系,我是站在舞台上才能绽放光芒的男人。话说回来,屋号是个问题,我到现在还没决定。叫『帅哥屋』……不行吗?」
正藏先生只能叹息。
远见老师问:「阿久津,听说你被导师叫去谈话,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久津加入围坐在一起的大家,笑著回答:「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会被找去?你得说明清楚才行。」
「好啦。总之,怎么说呢?日本的英文教育有很大的问题。」
「……什么?」
「说实在的,不会讲英语又怎样?这里是日本啊。」
「阿久津?」
远见老师一脸茫然,小丸子便补充说明:
「简单地说,大概是他上次英文小考的成绩太差,才会被老师叫去吧?」
原来如此,大家总算理解了。远见老师皱起眉头继续问:「真的那么差?」
「不不不,No program。」
阿久津,你要说的应该是「No problem」吧?
「下次考试再努力就行了。不是有句话说,『真人不露相』吗?」
这回答真是莫名其妙。这家伙除了英文以外,连日文都有问题……
「……本校校风虽然重视自由,不过先决条件是学生必须尽到本分,也就是顾好课业。如果定期测验的成绩低于一定程度,就会受到惩罚……」
远见老师的声音比平常低沉许多。
「我知道。就是补习和补考吧?我之前也参加过了。」
老师战战兢兢地问:「……之前也参加过?也就是说,这是第二次?」
阿久津笑嘻嘻地说「没错」,远见老师的表情却更加僵硬。
「……阿久津,那可糟了。」
「啊?」
「因为这种事不常发生,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定期测验如果连续三次不及格……」
老师环顾所有人,继续说:
「──就会被判定平常学习的时间不足,在下次定期测验之前,不得参加社团活动。」
咦?
什么……?
有这种规定……吗?
我哑口无言,阿久津像笨蛋一样(虽然他实际上就是笨蛋)张大嘴巴,喃喃问:「真的假的?」老师也面色苍白地回答:「真的。」
下次定期测验是十二月中旬的第二学期期末考。如果阿久津又考不及格……那么直到再下次的第三学期期末考之前,他都不能参加社团活动……
「看样子,阿久津不能参加迎新会了。」
哇!蜻蜓,你怎么说这种话!
他平常沉默寡言,这种时候却会一针见血地说出来。
「还、还不一定吧?阿久津,下次期末考你得抱著必死的决心努力!」
「小黑,考试努力也没用,应该是要努力读书才对。」
「没错,小芳说得对,考试的结果是看平日的努力。」
「不及格是三十分以下吧?要怎么考才能拿到那么烂的分数?定期测验只会出课堂上教过的东西吧?」
英语说得很流利的梨里学姊,似乎真心感到不可思议。基本上,本校学生都满会念书的,我在参加入学考试时也费了一番努力。
不过从国中直升的学生当中,偶尔会有荒废学业的人,阿久津大概就是典型的例子。
「呃……我是不是有点危险?迎新会……要做什么?」
「为了招募社员,我们打算要盛大地演出。但是……你大概不能参加了……」
「我不要!」
阿久津大喊。他以小学四年级生般的表情坚持说道:
「我才不要!我一定要参加!」
「……你想参加的话,就得用功读书。」
阿久津听我这么说,只好点头说「好、好吧」,之后又问:
「有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也想知道……呆愣的不只是我,连其他人都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正藏先生当然也一样。
「这……我当然也想要努力呀!可是,我真的很不擅长学习语言,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努力。」
这倒没错。懂得「读书方法」的人都是学业成绩优秀的人。成绩差的人,基本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念书。所以除了擅长的科目以外,成绩会越来越差。
我也不是脑筋很好的人,所以能够了解他的心情……不过,阿久津的英文程度到底有多差?是时态分不清楚之类的问题吗?我也经常弄错现在完成式和过去式的差别。
「……阿久津。」
梨里学姊呼唤阿久津,阿久津转向她。
「我来问你,你来回答。How do you do?」
阿久津听到这个问题,露出一副「拜托,这怎么会搞错」的表情苦笑。
他回答的声音充满活力,精神充沛。
「I am fine,3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