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一声咽下了罐头里的最后一口之后,吾辈将存留在胃里的空气「噗」的一下尽情地吐了出来。
隔着地炉坐在对面的八云露出了明显很厌恶的表情,但是吾辈装作没有看见。
把手伸向了放在旁边的烟盒,叼上了一根,用指尖转动了一下打火机的火石之后,吾辈将几乎清空了整个肺部的盛大烟雾,向着铁皮的天花板解放了出来。
——很久没有喝到过这样寡淡无味的啤酒了,为了稍微缓解一下情绪,一罐接一罐地开着,但是结果,只能毫无作用地淹没吾辈小小的胃袋而已。
「你很慌张呢,老爷。」
这样子要说别慌张,才是不可能的吧。
确实吾辈是获得了一天的宽限期。
八尾那家伙说的是一个晚上,不过太阳挂在天上的时候,妖物要正式进行活动首先就是做不到的,那家伙再次来袭恐怕得是明天傍晚了,就如同今天一样的大祸时※。
(※注:日本民间传说认为,黄昏时分容易发生重大灾祸,因而称之为大祸时。)
正如此前所说的,它会在那之前先填一下肚子吧,在那家伙而言是不可能不知道世间的潮流的。说实话它也是很想生吃几个人的吧,但是与平安皇朝不同,如今这么做会令事态发展得多么麻烦,它应该是明白的。
是否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是不知道,不过单单只是为是填饱肚子,它也会去吃一些山林里的野兽吧。
……好吧,这就是“山猫需除尽”吧。
然后顺从妖物的习性,太阳升起来的话应该就会那样睡一整个白天,所以八尾说的一晚和一天可以算做是同义的。
吾辈慌张的理由就在于此了。
「那,这以后你想怎么办呢?」
明明都把事情了解得很清楚了,八云还是问出了有着必然答案的问题。
要是“只有”吾辈和八云不够的话,答案就很明确了。
那就是“只要加人就行了”。
「……没办法了,差不多该让她起来了吧。」
这么说着,吾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地炉旁边。
在那里,是依然昏迷着的命躺在木地板上。命的嘴角看上去很苦涩,皱起了眉头,偶尔还发出一些「嗯~、嗯~」的声音。有过了被狐狸附身这样的体验之后,会被恶梦魇住也是没办法的吧。
「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要拜托这位小姐来帮忙啊。」
……真的是,吾辈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啦,就算是春子,应该也是一样吧。
流着口水,总是穿着短得能完全看到膝盖和内裤的裙子,自己翻过廊子进到藤里家里来,与樱子以恶作剧为乐,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要来请求这个小姑娘啊。
本来是不想把毫无关系的普通人卷进来的,更何况是命了。
只要是想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与妖物扯上关系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而且即便不知道妖物的存在,就那样渡过一生也是有可能的,可知道了之后再想回到不知道的状态就做不到了。
所以说吾辈,为了能够帮助樱子,就要将樱子最好的朋友,在某种意义上作为活祭了。
以后对于吾辈将命卷进来的事,樱子一定会暴发出烈焰般的大怒,尽管很了解这一点,吾辈还是要将命卷进来。
……虽说是为了保护樱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稍稍有些作呕。
估计是察觉到了吾辈这样的心情吧,看不过去的八云代替吾辈呼唤起了命。
「喂,小姐,差不多该起来了啊,睡够了就可以睁开眼睛了哦。」
嗯——地呜咽了一声之后,命把脑袋一百八十度转向了另一边,再次发出了沉睡的鼻息。
八云探出了身子,准备发出更大的声音,但这时吾辈打断了他,伸出肉球将他阻止住了。
这家伙用这种方式叫醒是不行的,除此之外,有一种最适合把命叫起来的方法。
「喂,你这样睡着没关系吗?就在你的旁边,有两个美少年正激烈地纠缠在一起哦。」
吾辈这话刚说出口,低矮的天花板立刻发出了一声巨响。
以近乎直角的角度抬起了上半身的命,把头顶撞在了天花板上。
同时发出了「好痛!」的一声惨叫,一边用双手按着脑袋,像个节拍器一样以相同角度倒向了另一边,在那里痛苦地翻着跟头。
……虽然知道有效,却也没想到会这么立竿见影啊,就连让命静止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怎、怎么回事?天花板,好低!」
终于从痛苦中摆脱了出来的命,四肢着地趴着环顾起了周围,当她把这个动作做完了一圈抬头往上看的时候。
「你终于醒了吗。」
于是命与环抱着双臂低头看着她表情的吾辈,对上了目光。
突然间命的眼睛、表情、全身都发出了噼哩哩一声响,像石头一样僵住了。
「哦,您总算是醒过来了啊。」
仿佛要更多地给她施加刺激一般,八云发出了声音,向着依然僵硬着的命嘻嘻嘻地嗤笑了起来。
于是,就这样暂时陷入了沉默。
三人,一动不动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命突然之间原地正坐了起来。
然后,
「敬祝晚安。」
这么说着,三指着地朝着吾辈深深地低头鞠了个躬。
就在吾辈不知所措之中,命若无其事地准备躺下去了,吾辈连忙摇着她的肩膀阻止了她。
「喂,睡迷糊了吗,你这是!」
「哈,没有啦,不是睡迷糊了,是还在睡着啦!」
——哈啊?
「我说啊,就算再怎么说妖怪猫妖怪猫的,不可能真的会说话的吧?CV※是谁呢?所以说这就是在做梦了,既然是做梦就不是睡迷糊了,而是还在睡着哦,我!」
(※注:CV=配音演员。)
这是多么牵强附会的逻辑,吾辈的脑袋略微有些疼起来了啊。
「而且嘛,妖怪猫暂且不提,那边那个浑身是毛的算什么东西?」
「那家伙是狢,叫八云,从你还流着口水那时候起,就住在藤里家的顶棚里了。」
在吾辈介绍的同时,八云说着「哟,我一直都很想跟您聊聊呢,命小姐啊」挥了挥手。
对此命则是说着「哦——是这样吗」「哎——在顶棚里啊」之类的,似乎故意一下子把声音拉高得有些不正常。
……心情越来越急躁了,吾辈。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那么让我们下次何时何地、在谁的梦中再相会吧。」
「那个啊……你说这是梦,可是你刚才重重地撞到了脑袋,痛得满地翻跟头来着的吧?」
梦里没有疼痛感是确定的事。命正准备一点点躺下去时,肩膀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额头冒出了无数的汗珠,稍稍停了停之后,,这次是以激烈的动作对着周围来回看了起来。
然后,她看到了放在八云旁边书桌上的PC的时候,
「啊啊,是吧是吧,什么嘛,其实是这么回事吧。」
哈哈哈,附上了几声这样的干笑之后,她保持着四肢着地的姿势,以令吾辈自愧不如的迅速动作移动到了PC显示器之前。
看到她可疑的行动,八云微微往后缩了缩,在他的旁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命,突然之间开始用脑瓜顶着显示器钻了起来。
对于如此奇异的姿态,吾辈和八云都哑然失声了,同时,
「……我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干什么,你看不懂吗?看样子我是搞错了才会到这边来的,所以自然就是要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啰。」
……还说自然就是,你那是……哪儿来的规则啊。
「哈哈,你说的话真有意思啊,小姐。可是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请不要那样把头皮油脂蹭在别人的商务工具上啊。」
八云的脸上露出了勉强的苦笑。
八云身为穴熊的妖物,伸长的尖嘴之中有犬牙整齐地排列着,命在近处亲眼看到了这副景象,变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傻傻的笑容——,
啪嗒,就这么原地倒下了。
就如同背后有个断路器拉闸了一样,又一次不动了。
「……好像,这刺激稍微有点太强烈了吧。」
一边摇晃着一动不动的命的肩膀,八云一边嘀咕着漏出来这么一句。
吾辈则是用肉球按着额头,同时发出了一声特大的叹息。
……真是的,在这种缺少时间的紧要关头搞成这样。与性格不符,还真是意外的胆小啊,这个小姑娘。这样一来就没办法了,要用绝对切实有效的那一招了吧。
看着一动不动的命的后脑勺,吾辈有些不怀好意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
「哈!」的一下,在实际中发出了声音,醒了过来的时候,我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用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来回看着看惯了的天花板。
………………。
…………。
「……呜、呜哇啊啊啊啊!这、这算什么梦嘛,真是个恶梦。」
……不,最开始看到的那个狐狸的梦也就算了啦。虽然是挺恐怖的,让人吓也吓得不得了,不过好吧,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啦。这么表达有点奇怪,不过算是常识性的恐怖,就好像是在看恐怖电影一样的感觉。因为是梦嘛,这样倒没什么哦。
可是呀,后半部分的那个梦……真的是拜托饶了我吧,完全都已经哭出来了。恐怖什么的,都不是那种层次的了,是体会到了更加可怕的东西哦。
怎么说呢,那个对着我骂着脏话的声音,实在是无法形容的鲜明。
怀抱着前足很了不起地说着话的那个身影,一点都没有不协调感啊。
或许是从我还是个半懂不懂的小鬼时起,就把它叫做妖怪猫了的关系吧,那感觉是太真实了。
对……简直就像那家伙真的是一只妖怪猫一样————。
不不不,不会不会,不会的啊。
这种事……想都不愿意去想。说实话,我屈服了。
要是再继续回想起来的话,下次看见那家伙的时候,我一定会逃跑了啊。
所以我不再去想了,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按着太阳穴下了床。
……不知怎么感觉头顶附近也略微有些痛,不过那也不用在意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出了超多的虚汗倒是有些在意。
……也难怪吧,做了那种恶梦嘛,出汗这种事就算了啦。
我把随意落在了床边的白色T恤衫捡了起来,闻了闻上面的味道。
最后一次洗这个……应该是三天前吧?
好,OKOK,完全、没关系的啊。多少有点气味的程度,根本不是问题。
脱掉了外出用的夏季运动服,扔在床上,我马上就把皱巴巴的T恤衫套到了头上。
——三秒规则变更,“三天”规则!……三天三夜都没休息了呀,呼。
不知为什么脑袋有些轻飘飘的,同时在心里说着一些无聊的台词,一下子把超短裤也脱掉扔到了一边。
就这么穿着一条内裤,想着还有一件穿了三天的衬衫不知道在哪儿啊,趴在地上找了起来。
「………………哎呀?」
——稍微、等一下,奇怪了。
我…………什么时候回到家里的?
应该是给春子奶奶上了香之后,和樱子就那样在起居室里聊了一会儿,接着走出了樱子家的玄关,再然后是在往常的那条直道上走着,接下来……跟着,从那里神祠里把狐狸……这,可是那不就是梦了……哎?————哎哎哎哎!?
就像是退潮了一样,全身唰的一下失去了血气。
好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啦。如果那个是梦的话,我到底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然后就在我快要抱住脑袋前那一刻,
「喂。」
听到了从床的方向传来了这么一声清晰的“幻听”。
………………。
「你个傻冒,哪儿有这么清楚的幻听啊,不能好好地看看吾辈吗。」
我大大地睁着眼睛,按照声音所说的那样,以僵硬的动作把头转向了床的方向。
但是——没有。
别说是床上了,整个房间里除了我之外也没有任何人。
脸颊微微抽动了几下。
不由自主地,漏出了干巴巴的笑声。
然后就在我从喉咙里发出撕裂一切般的尖叫声之前,我脱掉之后扔在床上的夏季运动服自已动了起来。
我就那么坐着扑通跳了一下,在原地啪嗒一下变成了叉开腿跪坐的姿势。
只有运动服蠕动着在床上爬着。
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陷入了被束缚着的状态。
然后从运动服下面爬了出来的是——我所认识的,一只猫。
在一瞬间忘记了刚才那种只能认为是怪异现象的男声,我凝视着那只从我自己的运动服里探出了圆乎乎的脑袋、不应该出现在我家里的藤里家的爱猫。
「妖、妖怪猫?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问出这种问题,只是由于事情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的意识从嘴巴里溢了出来而已,其实并没有要求谁来回答。
然而,对于我的这句话,有回答声从斜上方传了过来。
「你个蠢货啊,是吾辈把昏倒在顶棚上的你搬到了这里来的,你对着吾辈就是这种口气吗?许久以前吾辈就在想了,有件事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跟你说一下才行,别把吾辈同妖怪猫什么的那种下等之辈相提并论啊,——吾辈,是猫又。」
这么说完后,它就在僵住的我面前,好像那些妖怪猫的恐怖故事里出现的猫一样,得意洋洋地微笑了起来。
那与刚才做的恶梦里的笑容完全一模一样。
◆◆◆
「——吾辈,是猫又。」
哦—、哦—、看样子实在是令她吃惊不小啊。
——内裤都完全露出来了。
所谓大惊失色的表情,就是这种表情了吧。只有嘴巴像金鱼般不断地一张一合着,这时候仔细听听还发出了一些声音。
「怎么啦?要是有什么话想说,就清楚点说出来吧。」
「你你你你、你、你!真的是妖怪猫啊啊啊啊啊!」
「你这家伙的耳朵是饺子吗?我都说不是妖怪猫而是『猫又』吧。」
这么说着,吾辈用鼻息吹得胡子直晃,还把骄傲的两条尾巴摇着展示了出来。
「哪个都一样啦!」
……真是的,居然将那种低俗的妖怪猫与吾辈相提并论,实在是失礼之极的话。
好吧,这个小姑娘粗野无礼也不是从今天刚开始的啊。刚才还朝着潜伏在床上的吾辈扔了一件运动服呢,又穿上了被吾辈彻底当成了放着要洗的那件T恤,即使只有性感度有所增加,本性还是跟背着书包上小学那会完全没有变化。
说真的,吾辈是很想把尾巴分叉的的高尚之处,好好地讲给这个有如粗野之化身般的小姑娘听听的,但可惜现在没那个时间。
这种时候年长的吾辈就大度点,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吧。
「好吧冷静一下,命。吾辈并非是由于长年以来一直被你叫着妖怪猫,而想说什么怨言的。虽非本意,其实是有事想拜托你,才像这样表明了真实身份的。」
「有、有事拜托我?——别说傻话了!谁会帮你这种妖怪猫……。」
「即使,那是关系到樱子的生命安全的事吗?」
话音刚落,命的表情就为之一变。
她还是一如既往是个容易看穿的家伙,心理和表情的变化,比吾辈的眼睛颜色更明显。
「你说关系到樱子的生命安全?……这,你,难道说!不会是打算吃掉樱子吧!」
……受不了,这个小姑娘。
内裤都完全走光了,还用这种厉害的样子来管别人的事,真是有些丢人。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听妖怪猫的什么请求啊!想骗我,可没这么容易哦。」
「……哦,那就办法了啊。」
「既然你明白了,就快点从我面前——不,是从樱子面前消失吧,随便到哪儿去啦!」
「是吗,是吗,好吧,要吾辈就这么按照你的意思消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这么说着,吾辈双手往背后交叉起来,饱含深意地低头看着命。
「毕竟由于吾辈是猫又的关系,对人类的文化见识不足啊,有件事相信你知道,希望你能够指教一下。你要是能够给予回答的话,吾辈就爽快地退下了哦。」
「…………什么嘛,突然这样。」
「吾辈本想在你醒来之前老实等着的,但是实在太无聊了啊。尽管觉得有些失礼,还是在你的房间里参观了一下。然后呢,咦?就发现了一件稍稍有些奇妙的东西啊。无论如何,都希望聪明的命小姐能指教一下这个究竟是什么哦。」
然后吾辈就取出预先藏在了床上的一本书,向她递了过去。
这本书有着虽薄却色彩丰富的封面,在厚实的纸上画着的是两个少年,线条很纤细,眼睛异常的大,有着怎么看都不能说是日本人的头发颜色,他们正展露着锁骨互相凑近着脸。
「吾辈听过这个的读音——是叫BL同人志吧?」
瞬间,命的脸就变成了像是蜜蜡做成的人偶般的白色,接着又变青,然后又变红了。
她的脸上布满的表情完全就是惊愕,仍然张着的嘴,比起吾辈刚才第一次出声时那冲击性的瞬间来,又足足大了两圈。
——哼,愚蠢之人啊。虽然拼命向樱子隐瞒着,但你的兴趣爱好就算是在壁炉旁完全缩成一团,吾辈也能完全看出来哦。
再说你和樱子一起看电视的时候,眼睛里的神色偶尔还会改变啊。
果然吾辈的远见卓识是不会错的。
这个女人,是腐的。
「那、那个,你是从哪里……。」
「说什么从哪里,壁橱里不是有书架嘛,那么明显的样子谁都能看得出来吧。但是,还真是想不通,这种秘藏之书,应该不能放在显眼的地方,而是要存放在无法一下就拿出来的隐蔽之处才行的吧。那种也算是费尽心思之后想到的放置之所吗?」
啊哇哇哇,命的嘴唇这么颤抖着。
哼哼,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哦,你就好好吃惊吧。
你这家伙不单单是腐,看来还隐藏着这种兴趣啊。
「还、还给我!」
命以母豹一般的跳跃力,从地上跃起向吾辈袭来。
但是也就那样了,有些可悲吧,再怎么模仿豹,你终究还是人类。
吾辈用两条尾巴夹着同人志,以真正的野兽的动作敏捷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命难看地脸朝下扑在床上,在她的屁股上,吾辈用尾巴灵活地打开了书。
「不过还真是奇怪啊,为何雄性与雄性要互相纠缠呢?是男色吗?你姑且也算是女性范畴之内的,看这种东西有什么乐趣?」
命的脸上顿时有如火烧一般,瞬间红了起来。
那表情既像是愤怒、又像是害羞,恐怕二者兼有吧。
「我说了让你还给我吧,你个妖怪猫!」
说着,她再一次扑过来试图要压住吾辈,真是个不吸取教训的姑娘。
吾辈充分利用了四肢的弹力,这次跳到了房间的另一边,一张桌子上面。
「好吧,不管你有什么兴趣都无所谓了吧,——但是啊,吾辈终究还是见识不足吧,这本书上有一个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可理解。」
这么说着,吾辈朝着命打开了最后一页,就是专业术语称之为“封3”的地方。
「在这本书最后的底页上,这里是作者的名字吧——神波美琴,是这么写着的哦。这名字总觉得好像是在哪儿听到过呢,不行啊,估计是上了年纪吧,怎么都想不起来。你有什么印象吗?——嗯?命啊?」
无言以对,这正是对现在的命最适当的形容了吧。
到昨天为止还把吾辈当成是一只普通的猫,却被吾辈揭露出了自己是腐女、而且还是个同人志画家这样的事实。
好吧,这无疑就是远远超越恶梦的展开了。
翻开同人志低头看着命的吾辈,以及呆然仰头看着吾辈的命。
就以这样的构图僵硬了足足有十秒吧。
「哎呀?你回来了啊,姐姐!」
打破了这紧张气氛的,是从楼梯下传来的声音。
那是变声期之前的小男孩的声音,吾辈也知道一些命的家庭构成,那应该是命的弟弟吧。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出声嘛,妈妈很生气哦,说是你饭都没吃掉呀。」
说着,就听到了咚咚咚上楼梯的脚步声,命似乎一下子对这声音产生了反应,放弃了与吾辈互相对瞪,向着门口跑去。
是这样的吧,这里是你家,你是这个家里的人,并不是与吾辈一起两个人被关在房间里的,随时都可以叫人来帮忙,然后就能如同现在这样有家人进来了。
像刚才那样乒乒乓乓的上窜下跳,会被发现是当然的。所以为了不让你家里人发现,吾辈才好不容易偷偷地把你从窗口搬进来的啊。
——都是为了你。
「你在我的房间里就是个失误啊,妖怪猫。我们两个人一起上把你逮住,做成三味线!※」
(※注:传统制法的三味线是用猫皮蒙琴身的。)
蠢货!会有家里人闯入进来这种事态,吾辈怎么可能没有预料到呢。
虽说可能的话是想尽量避免这样,稳妥地解决事情的,可是发生了也没办法。
吾辈站在命的这张书桌上,拉开了抽屉。锁是在家里搜索的时候就弄坏了的。
因为怎么想都觉得这里很可疑啊,由父母养育的孩子所持有的钥匙,最多也就是自己的书桌抽屉这种了。
不出所料,里面是科目五花八门的参考书满满地塞着,不过那只是表面上而已,之下面就不一样了。
男孩子的话总的来说就是色情书籍或DVD了吧,至于这家伙的情况则——。
命的手抓到了门把手上,然后就准备向隔着一扇门的弟弟求助了,几乎就是与此同时。
吾辈将从抽屉里翻出来的一把纸张,朝着房间的天花板华丽地一撒,简直就如同雪花一般,A4大小的纸张哗啦啦地在房间里飞舞起来。
那是漫画用的纸。
而且不是新的。在上了锁的抽屉中,以参考书形成的防护门所守卫的东西,不可能是那种白纸。
在房间中飞舞着的,是仅由美少年与美少年所编织而成的桃源乡。
就是现在,只在吾辈的心中处于关注度第一位的、话题人物神波“美琴”老师倾尽全力的玉稿。
「我进来了哦,姐姐。」
门把手从房间外面旋转了起来,吱呀一下铰链摩擦声响起的同时,门——没有打开。
啪嘡!
这么一声响起,命以电光火石的动作用后背全力把门顶了回去。
估计是撞到了额头吧,门的另一面响起了「呜哇!」一声像是青蛙被踩扁了似的声音。
命耸动着肩膀大口地喘着气,正好有一张漫画用纸从她的眼睛和鼻子前飘落了下来。
那张纸落到了地上,上面是一个金瞳银瞳看上去有些坏坏的少年,把一个眼神凶恶的黑发青年按倒在床上的痴态,就这样充分地展现在了作者本人面前。
「……好痛啊!你干什么嘛,姐姐!开门啦。」
「少啰嗦!…………我现在,正在换衣服,你别进来。」
……好吧,内裤完全露了出来倒是一点没错,可说什么『换衣服』也真亏你想得出了啊。
「哈?你说些什么呢。姐姐你那些内裤之类的,反正是根据你得意的三天规则处理的,都只有些脏衣服啦——。」
「闭嘴!臭小子!」
再次快要打开的门,被命更用力地强行顶了回去。这回是又撞到了鼻子吧,透过房门听到了「噗呀!」的一声惨叫。
……虽说想想是不至于…………你这家伙,难道连内衣都是这样的吗?
「我生气了啊,这样的话我就把姐姐的晚饭全都吃掉了!还是难得的汉堡包呢,姐姐你就去吃只有胡萝卜和西兰花的酱油饭好了,笨蛋啊啊!」
留下了含着眼泪的狠话,随后就响起了一阵啪嗒啪嗒重重地走下楼梯的声音。
……这个家,是昭和式的啊※。
(※注:昭和是日本昭和天皇在位期间使用的年号,时间为1926年12月26日~1989年1月7日。)
脚步声消失的同时,命就那样背靠在门上,缓缓地滑着瘫坐下来垂下了头,仿佛连灵魂都吐了出来般、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掉落在了床上的漫画用纸中的一张上,那个少年闭上金瞳只现出了眼瞳,正朝着命嫣然地温柔微笑着。
……虽然根本是无所谓的事,可是这种异色双瞳,美琴老师的审美究竟是几年前——不,是几十年前的啊?
「好了,尽管在你忙着处理各种事务的时候打扰你,真是非常不好意思,不过吾辈希望先与樱子探讨一下这位美琴老师的事,就让吾辈拿几本去——」
「是!我实在是感到万分抱歉!」
估计是刚才与她弟弟的交流,已经完全让这家伙的心灵干脆地折服了吧。
说起来这还真是,完美的跪伏之姿啊。
…………真是的,你一开始就这样不就好了嘛,还要吾辈多费手段。
「妖怪猫大人,我神波命可以请您随意蒸煮烤炸了,因此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在您手上的那种东西,还要请您向包换樱子在内的世间所有人保密。」
首先吾辈是想矫正一下这个『妖怪猫大人』啊,不过好吧,现在就算了。
「你尽管放心吧,吾辈与锅岛的妖怪猫※那种东西不同,作为一个高尚的猫又,是不会吃什么人的,只是有点小事想要拜托你而已。不好意思了——请你,帮帮樱子吧。」
(※注:锅岛妖猫骚动是日本著名的妖猫故事,大致上就是一个叫锅岛光茂的大名砍了自己的家臣,然后家臣的妻子自杀后附在猫身上报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