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音!不好了!诗也他!」
通知下午的课再五分钟就要上课的铃声结束时,轩辕十四的成员冲进绫音班上。
第五节课就快要上课了,在这么短的剩余时间内,绫音坐在位子上缝东西。
她用蓝色布料做成护身符的袋子,在上面缝上狮子贴花。
(……这孩子果然很像诗也。)
狮子是强壮高大的森林王者,明明会竖起鬃毛和眉头,看起来很勇猛,却又让人觉得有点不可靠,彷佛在告诉自己「加油!我要超级努力!」绫音觉得很可爱。
诗也明明也比绫音还要魁梧,却像在勉强自己,令绫音很在意。
(诗也……昨天在甜甜圏店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虽然他最后一个人先回去了。
(我还在想他终于肯笑了说。)
回到家之后,绫音也不断想起诗也低著头紧咬下唇的模样,抱紧用甜甜圈点数卡换到的甜甜圈狮娃娃。
(虽然不知道这种护身符有没有放松效果……)
妹妹在小学远足时买回来当土产的护身符,被绫音放进钱包带在身上,是绫音的心灵支柱。粉红色布料上有用金线绣的花和兔子图案,妹妹一定是因为觉得喜欢可爱事物的姊姊会中意它,才会没确认效果就买下来吧。那是祈求安产的护身符。不过,光是可爱的妹妹为自己选的就让绫音很感激,它一定比任何护身符都还要灵验。
尽管诗也不会对绫音亲手做的护身符抱持如此深刻的心情,只要他不安时愿意看看它,想起有个学姊可以陪他商量就行了。
她一面祈愿,一面一针一线缝著,这时,轩辕十四的成员喘著气冲过来。
「诗也怎么了!」
发生不能等到下一堂下课时间的重大问题了吗?难道他又在说想辞演?
最糟糕的情况浮现脑海,焦急的绫音听见的,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
「诗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咖啡厅跟嘉蕾娜学姊亲嘴!」
「咦!」
「而且还是又色又超~级激烈的那种!那个嘉蕾娜学姊被亲得全身无力,坐在地上昏倒了!」
「!」
◇ ◇ ◇
「干得好,宣传效果想必会不错。」
放学后。
诗也到地下室社团教室缩著身子解释,市子则坐在折叠椅上,乾脆地说道。她昨天似乎有洗澡,头发也洗过了,绑在一旁的柔顺发丝散发出香草系的肥皂香味。
诗也还以为会被斥责「你真是捅了个大篓子」,结果却被夸奖,让他在另一种意义上慌了手脚。
「不是!那个!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做了那种事──」
「就是因为在那么多人面前才有效果吧。没观众就没意义了。你舌吻嘉蕾娜女王一分钟以上,让她失去意识,在我们班也成了热门话题唷。说是你的眼睛充血变成红色,充满野性气息又性感,光是在旁边看就快要怀孕了。要是你事前跟我说一声,就可以把它录下来传到官网上了说。」
「那、那是个意外!大家会觉得我眼睛看起来是红色,只是因为我睡眠不足!」
「你睡眠不足就会『啾──啾──』狂吸女性的嘴唇一分钟以上吗?真是不得了的好色魔神。啊啊,以后你别用神秘转学生,拿色情魔神当绰号就行了。太好啰,多了个比神秘转学生更有冲击性的印象。」
「!」
即使被市子讲成这样,她讲的却一点都没错,所以诗也无法反驳。
绫音站在诗也旁边低著头,满脸通红,每当诗也或市子提到什么,她的肩膀就会晃一下。
她这种反应也令诗也胃痛。
诗也深深吻了轩辕十四的前主演嘉蕾娜一事,已经在校内扩散开来,似鸟说著「原田同学原来是个大人啊」,十分佩服诗也;针生虽然不予置评,看待诗也的眼神却像在看另一个人似的。
休息时间,男生们对诗也投以尊敬目光。
「你竟然亲了那个嘉蕾娜女王!」
「超MAN的。」
不知为何,女生们也用陶醉眼神看著诗也,让他直冒冷汗。
「竟然兴奋得双眼充血去袭击女生,原田同学原来是肉食系。」
「好棒喔,超狂野的。真期待原田同学演的吸血鬼~」
只有那个总是瞪著诗也、宛如洋娃娃的同学低声说道「……骯脏」,然后别过头。
第五节课一下课,诗也就跑到嘉蕾娜的教室跟她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不觉就忍不住了!」
他像要下跪般低下头。
「你是指什么?在咖啡厅跟你说过话后的事,我记不太清楚。为什么我会睡在保健室?就算问附近的人,他们也都不看我,支支吾吾地说是因为我太美丽,不跟我讲明白。」
嘉蕾娜歪过纤细的颈项。
「原田同学,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呃、呃──那个,我对乃木坂学姊做了很抱歉的事……总、总而言之,对不起!」
「哎呀,『乃木坂学姊』太客套了。叫我嘉蕾娜女王就行。你刚才那番话的结论就是,你没办法抗拒我的魅力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嘉蕾娜「喔呵呵」地笑著。
嘉蕾娜似乎不记得诗也吻过她,说著「今天大家也都在注目我、讨论与我有关的话题。太过美丽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呢。毕竟这样就连私人时间都得维持明星风范。」沉浸在喜悦中。
「比、比起这个,我之前还觉得你仍然是个不够性感的小弟弟,不过,从刚才开始我头就有点晕……觉得让你演吸血鬼……说不定意外适合……我以后可以用名字叫你『诗也同学』吗?不介意的话要不要退出轩辕十四,到我这边来?」
「打扰了。」
诗也急忙从眼神恍惚的嘉蕾娜身边离开。
(跟之前一样。那个又要重演了吗?我还以为已经安全了。)
轩辕十四的成员在苦恼的诗也旁边点著头。
「哎,我的确吓了一跳,可是那样确实有达到宣传效果。本来似乎就是嘉蕾娜学姊先去挑衅诗也的,这结果说不定还不错。」
「嗯,应该会有很多客人。」
绫音满脸通红低著头,两人离开地下练习场,回到三楼空教室的期间,她也不著痕迹地跟诗也保持距离,静静走著。
抵达教室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从昨天的半公尺不到,拉开到两公尺以上,教室的门也是开著的。
(绫音姊在警戒我吗?我被当作色狼了吗?)
直到昨天,绫音都还深信诗也是个认真的男孩,毫无防备地展现她的女人味。诗也为此非常困扰,希望情况能改善,但像这样连眼神都不跟他对上、拉开距离,却让他胸口隐隐作痛。也是啦,我是只饥渴的野兽,确实不适合待在圣母玛利亚身旁。
「那、那个!」
在诗也因为这阵尴尬的沉默开口说话时,绫音也红著脸,用拔尖的声音大叫:
「那、那是个意外对吧!」
从两人间的距离就能看出,她还在警戒诗也。即使如此,绫音似乎下定决心,只有自己要相信诗也,露出坚强笑容。
「毕竟诗也也说了那是意外。睡眠不足导致头脑不清不楚的话,这种事也是很、很常有的嘛。」
就跟市子吐槽的一样,再怎么睡眠不足,跟别人双唇紧贴在一起超过一分钟这种意外,应该很罕见吧。事到如今,诗也开始深深反省之前肤浅的辩解。
(难看死了,竟然在那边找藉口。明明我抑制不住冲动,亲了乃木坂学姊是事实。)
诗也一垂下肩膀,低下头,绫音就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般惊慌失措,走向诗也。
「该、该不会,那是第一次……?」
她似乎在担心诗也是不是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初吻。
「……不是的。」
低沉痛苦的声音从双唇间溢出。低著的头抬不起来。
「咦?」
绫音又走近诗也一步,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刺进胸中的疼痛加剧。
「不是……第一次。」
绫音停下脚步。
诗也感觉得到她很困惑。她明明这么担心我。她明明愿意相信我拙劣的藉口!
近似于愤怒的情感涌上喉头,脑中一团混乱──诗也用力抬起头,大声吶喊:
「这不是第一次!我跟好几个不喜欢的女孩接吻过!我有病!我很奇怪!」
他将视线从神情惊愕的绫音身上移开,冲出教室。
(没错,我很奇怪!跟大家不一样!)
胸口像在灼烧一样,诗也一头冲下楼梯。
他明明一直心向篮球,初恋也还没谈过,连在运动会上跳土风舞时跟女孩子牵手,都会心跳加速。
第一次接吻,是在全国高中综合体育大会的第一场地区预赛后。
──原田同学今天好厉害喔。
在人都走光了的置物室,队上的女经理用泛著水气的双眸凝视诗也,微微张开的嘴唇和渗出汗水的喉咙吸住他的目光,他开始喘气,喉咙又乾又渴,脑中只容得下如何缓解这阵乾渴感。下一瞬间,视界染上一片鲜血般的红,他用双手抓住她的脸颊,将嘴唇重叠上她的。
他陶醉于第一次接触的少女嘴唇的柔软触感,并更加沉迷在不断流入体内的甘美吐息。
更多──想要更多。
想要,吸得更多。
这甘甜的气息。
更多──更多──全部──!
诗也激烈地用舌头在对方口中探索,女经理痛苦地低喃『不行……』。
但诗也仍继续吸吮。
覆盖视界的红纱消失,等他回过神时,女经理有如灵魂出窍般神情恍惚,依偎在诗也怀中。
他并没有对她抱持恋爱情感。但为何他吻了她!那股冲动是什么?那个染成红色的视界是什么!
而且,那场比赛也──
很奇怪。并不寻常。
混乱的诗也连关心被自己强吻对象的心力都没有,恢复意识的女经理著急地说:
──我怎么了?脑袋好像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我刚才是在跟原田同学讲话对吧?讨厌,怎么回事?贫血?
诗也看著这副景象,觉得自己仍身在恶梦之中。
隔天,她一看到诗也的脸,脸颊就会泛起红潮,在那之后都躲著诗也,再也没来跟他讲过话。诗也觉得很尴尬,同时也有点感到心安。
昨天果然有很多事不对劲。那种事不可能一再发生。
他如此心想,然而那一天,诗也还是和其他女孩接吻了。
比赛开始前──
──昨天的比赛真精彩!我都变成原田同学的粉丝了!
一名少女在没有其他人的走廊上跟他搭话。从她的衬衫缝隙间看到的胸部,实在太过白皙,少女笑著时仰起的喉咙十分耀眼,视界晃动著变成红色。
他抓住少女说著『请跟我握手』而伸出来的手,一把将她拉近,吻上她的唇。
在那之后,来找他说话的女生也都被他吻了。
隔天的比赛前和比赛后也是如此。
甚至连回家路上,在市区闲晃时撞到的OL风女性都──
她们没有抵抗。红色视界恢复原状、诗也离开她们的嘴唇后,她们就会陶醉地看著诗也,接吻时的事则忘得一乾二净。
已经没办法找藉口了。
我很奇怪!不只是会亲人,这双眼睛也是!耳朵也是!鼻子也是!手臂也好脚也好──全都很奇怪!不正常!
(我还以为转学后就能重新开始!明明连那么喜欢的篮球都放弃了。明明跟绫音姊两个人练习时,虽然心脏跳得很快,那个也没有发作。)
但他却又吻了别人。
在那么多人面前──视界染成红色,失去自我!
他没能克制住!
诗也拚命跑下一楼,就这样冲出校舍。
圣歌传入耳中,视线前方是教堂颇有年岁的墙壁。
Ave maris stella,
Dei mater alma,
暴风雨般激烈的情感平息下来,胸口紧紧揪起,他觉得好害怕、好不甘心、好不安,双手用力握拳,在他聆听这首歌的时候,一颗橘色的球突然飞过来。
诗也反射性用双手接住。
清脆的「啪!」一声,在手掌响起。
久违的、令人怀念的触感。
他低下头,茫然看著张开的手拿著的篮球。
「啊啊,抱歉!」
一边大声道歉一边出现的,是身穿T恤的梶。
诗也现在才注意到,教堂旁边就是体育馆,球是从那里飞过来的。
梶看到拿著球的人是诗也,似乎也很惊讶。
「不好意思。有个新人虽然力气很大,却超不会控制力量。」
他皱起眉头。大概是因为他想从诗也手中接过球,诗也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肯放开球吧。
「啊,对、对不起。」
诗也发现自己紧抓著球,急忙放开手。
「我只是路过而已……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
梶抓住诗也的手臂。
「我有话跟你说。顺便来参观吧。」
然后硬是将他拉进体育馆。
梶在去年创立的篮球社,似乎是由两名一年级,以及包含梶在内的三名二年级构成。
诗也跟梶并肩坐在体育馆墙边。
视线前方是其他社员在打二对二,一下抄别人球,一下被人抄球。
梶断断续续说著,四人中参加过篮球社的只有一个二年级,而且还一直是候补,其他社员则全部都是升上高中后才开始接触篮球。
「打得很烂吧?」
「呃……」
确实很烂。梶说他虽然力气很大,却超不会控制力道的一年级,屡次把球传向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方向,惹学长生气「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喔」,他便道歉「对不起啦」。
「不过,很开心的样子对不对?」
「……嗯。」
抱怨著跑走的二年级也好,学不乖一直扔球的一年级也好,看到这个情况,无奈耸肩、鼓励他「喂,这次要直接传过来喔」的其他社员也好,全都一边跟彼此喊话,一边朝气蓬勃地追著那颗球。
诗也看著此情此景,感觉像在翻阅令人怀念的相簿,这时,梶语气认真地说:
「你亲了别人那件事,我听说了。」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啊,不要因为不能再打篮球就自暴自弃,变成花花公子喔。」
梶又认真地说。
现在没有人在用「花花公子」这个词了吧?胸口明明传来阵阵刺痛,诗也却觉得有点想笑。
「倒不如变成花花公子,还会比较轻松……」
他一咕哝道,梶就愤慨地说:
「说什么蠢话!这样真不像你。你可是我的『契机』耶。」
「契机?什么东西?」
「我国三的时候,可以被推荐上南洋高中。」
「南洋不是很强吗?」
南洋是间篮球名校,今年的全国高中综合体育大会,南洋也从跟诗也他们不同地区的预赛晋级到全国大会。
以梶国中时期的实力,就算是在南洋的篮球社,也能打得很顺遂吧。
为什么他会来念海星这所直到前几年都还是女校、没有男篮社的学校?
梶看著伙伴们练习,一边平静述说个中原因。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念的国中是全国大会的常客,在地区大会获胜是理所当然。社员也很多,练习内容也是由大人帮我们管理得好好的,不容反抗。比赛途中也和自己的意思完全无关,跟在教练的指挥下移动的棋子一样。那个时候,篮球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有趣……」
梶说,就在这时,他们学校跟诗也的国中对上了。
梶是二年级,诗也是一年级的那个冬天──是高年级引退、替换正式球员的时期。
诗也的队伍惨败。
正常情况下不可能逆转,尽管如此,诗也自始至终都还是很有精神。
『绝对要赢──!现在放弃的话,比赛就结束了喔──!』
他站在球场正中央,举起双手大叫,脸上挂著无畏笑容。
「说实话,我超傻眼的,我觉得这人真吵。还在想『这家伙是不是白痴啊?』你那队的学长们不是还戳你一下,叫你『别这样啦,丢脸死了』吗?虽然观众们有鼓掌。」
在那之后,诗也还是持续『还没结束!还有时间──!赢的会是我们──!』大声激励队友。无论身在球场何方,都会一直听见诗也无所畏惧的声音,不断莽撞地挑衅比自己还要强的对手,也缠上了梶,让梶觉得不耐烦,还故意跟他正面冲突。不过诗也直到最后都没失去战意,用比任何人都还要大声的音量不停吶喊。
「可是输掉比赛后,你却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什么『输了当然会超不甘心的啊──!』然后看向我们这边,握紧拳头宣言『下次绝对是我们赢!』虽然下次跟你们对上时,还是你们输啦。你完全忘记之前宣言过下次要赢,对我们说『超开心的──!辛苦了!真是场好比赛──!之后再打一场吧!下次我们会赢的!』面带笑容甩著手臂,跟我们握手,让我更傻眼了。」
原来还有过这种事。
那段时期的诗也被叫做「球场上的闹事鬼」,觉得跟比自己还强的对手对峙非常开心,输了的话会懊悔到哭,对于跟对手宣言「下次我们会赢!」也毫不犹豫。
因为他相信,即使今天输了,只要藉由日积月累的练习,总有一天对上那支队伍也能获胜,那名选手自己也能超越。
所以,他每天都拿著篮球冲向篮框。早上比任何人都还要早,放学后在体育馆留得比任何人都还要晚,这令他十分愉悦,兴奋得不得了。
「……你的声音,真的很吵……」
梶喃喃说道。
「我被你搞到傻眼太多次,都记在心里了……决定志愿前,我决定去找你。」
「呃……」
诗也惊讶地望向旁边,看到梶的嘴巴瘪成了「ㄟ」字形。
「我在学校附近撞见梶学长,那个……」
「嗯,不是巧合。」
梶尴尬地移开视线。
他说他是故意选在篮球社练习结束后,诗也离开学校的时间等他经过,向他搭话。
面对梶的提问『你会一直打篮球吗?』诗也率真地回答:
『那当然!因为我最喜欢篮球了!我想抱著篮球死掉,也想跟篮球结婚!』
『可是,努力也有极限吧?最后还是要看才能吧?比方说北中的甲斐崎,我再怎么练习都觉得赢不了那种天才。』
听见梶这番话,诗也也露出跟之前比赛时一样的无畏笑容,表示:
『咦──正好相反!不就是因为感觉赢不了对手,才会让人兴奋吗!虽然输掉的话当然会超~~~~不甘心,但一边想著下次要赢一边练习,超~级热血的说!』
他的表情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充满活力,看起来很愉快。
「这家伙说不定是个超越笨蛋的大人物──啊啊,为什么那时我会那么感动。」
梶双手抱头,双脚踢来踢去,呻吟一会儿后绷紧脸颊:
「所以那个时候我心想,我也试著从喜欢上篮球开始好了。」
他的声音中听不见半分后悔。
这次换成诗也被那句话和带有重量的语气感动。
梶的视线前方,是四名篮球社社员热热闹闹地打著篮球。一年级社员射篮得分,「哇!进了!」高兴得跳起来,所有人就都「太好了!」「别忘记刚才那种手感!」伸手拍他的肩膀和背,闹成一团。
绷著脸的梶,眼神变得柔和。
「我一直都把胜利当成义务,差点被不得不取胜的压力压垮。现在轻松下来后,打篮球就变得有趣起来。第一次打赢比赛时,我超高兴的。」
他平静地说,「或许在我那些去念篮球菁英学校的前队友们眼中,我是个中途掉队的人」。
「可是,我想在这个大家一起从零建立的队伍努力,直到毕业,想让这个队伍延续下去。」
梶一脸高兴。
(我之前……也是这种眼神吗?)
他告诉梶「赢不了不是会让人很兴奋吗!不是会让人燃烧起来,觉得自己要更努力练习吗!」的时候──
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最喜欢篮球、想一直打篮球的那个时候。
那些闪耀光辉的日子跟梶的眼神重叠,其上浮现红眸少女的身影,他听见少女平淡告诉他『你已经不是正常人了』的声音,觉得身体像要被撕裂一样。
诗也喉咙颤抖,将涌上喉头的炙热吞回去。
「哎,虽然不是只有开心的事,也有让人头痛的事啦……」
梶忽然皱眉。
「就算是新学校,完全没有拿出成绩果然不好办啊──比起运动系社团,校方好像比较想推广文化系社团,这几年新社团一直增加,搞得学校想让一些社团合并或废社。所以啊,为了证明篮球社也是能拿出成绩的,明天我们跟南洋有场练习赛。」
是梶本来应该会保送到那里的地区大会分区冠军。
「在全国大会前这种时期,亏你能让他们答应。」
「不过对方是派二军上场啦。我是靠以前的交情去拜托的。对手没到这种强度也不会被学校承认,我知道这样很乱来,但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梶站起身。
「你也是,绫绫的处女秀要加油喔。现在可不是跟其他女人劈腿的时候。因为最美丽的圣女大人就在舞台上啊。」
他拍了下诗也的背。
「……是。」
诗也忍著胸前的疼痛,也跟著站起来。
「喂,你们几个!明天是重要的比赛,再给我有干劲点!」
梶走向伙伴们身旁。
「梶学长。」
诗也下意识出声叫住他。
「明天,请你们一定要赢。」
即使是二军,要除了梶以外都是新手的五人队伍赢过能在全国大会上出场的球队,是不可能的。诗也已经能预见他们惨败的未来。
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说,忍不住去期望。
请你们一定要赢。
梶那锻炼得很结实的后背向著诗也,高高举起右手。
「嗯!现在放弃的话,比赛就结束了嘛。」
他用强而有力的声音如此说道。
诗也踏出体育馆时,外面是一片黄昏前的白色光芒。
教堂圆形的屋顶也蒙上一层白纱。
气温上升到令身体微微出汗,诗也踩著绿色草皮,向前迈步。
(绫音姊应该……早就已经回去了吧。)
像那样冲出教室,该怎么跟绫音说明?不,认真的绫音对诗也的态度说不定已经转为轻蔑了。
这时,诗也听到一声沙沙声,面前出现一道墙壁。
看到一群全身都是结实肌肉、面目狰狞的男人在面前排成一列,挡住他的去路时,诗也明白刚才那是踩到草的声音。
论身高的话,诗也也不会输给他们。
但体型和粗犷的面容──更重要的是视线的锐利度却截然不同。
站在正中央、身穿T恤和运动长裤、理了个大光头的男人,语气凶恶地说:
「原田诗也,借一步说话。」
◇ ◇ ◇
穿著制服的绫音在轩辕十四队的地下练习场,坐在水泥地的垫子上抱著双膝。
「欸,市子小姐……你听过会害人忍不住去亲人的病吗?」
正在用放在折叠桌上的笔记型电脑喀哒喀哒打字的市子,板著脸俯视绫音,斩钉截铁地说:
「是好色男的藉口呢。」
「不是啦……」
「那就是劈腿男的藉口。还是说是把妹的好理由?你也想被人家带著充血的眼睛逼近吗?」
「别闹了。真的不是啦,感觉更──更严重。」
绫音抱紧双膝。
──这不是第一次!我跟好几个不喜欢的女孩接吻过!我有病!我很奇怪!
对绫音大叫的诗也脸色发青、表情扭曲,看起来真的很痛苦,痛苦到绫音不知道要跟他讲些什么。
如果是刚转学过来,没办法融入班上,或是因为志愿或家庭而烦恼的话,还有办法处理。
绫音也会尽量提供解决方案吧。
然而,竟然是会让人想去亲人的病,她从来没听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上忙。
绫音打开手机,输入『接吻』、『疾病』、『忍不住』,在网路上搜寻。
在她认真浏览搜寻结果时,传来一封简讯。
绫音打开班上友人传来的『紧急!』简讯,简讯中夹带的照片是被一个光头男生抓住领口、感觉随时都会挨揍的诗也,以及团团围住诗也、面色凶恶的男学生们。
『在后花园!快点过来(>_<)』
外加一句讯息。
绫音吓得站起来。
「不好了!」
市子和其他社员望向绫音。那时她已经冲向门边了。
◇ ◇ ◇
诗也被带到后花园,那些突然朝他揍过来的男生,似乎是绫音粉丝团的干部。
他想起似鸟曾经忠告他「绫绫粉丝团的个位数会员全是运动社团的健将,你要小心喔」。
然后针生接著咕哝道「一号会员是我们社的主将,主将常常发下豪语,说『我要把对绫绫出手的家伙当成沙包』」。
光头男学生好像就是那个拳击社主将。
「身为绫绫的搭档,竟然还敢跟别的女人接吻,不可原谅!由我来让你脱胎换骨!」
说实话,诗也很伤脑筋。他吻了嘉蕾娜是事实,他也不觉得跟这些杀气腾腾的人道歉,就能得到原谅。
可是他也不想被又揍又踹到脱胎换骨。只会痛的话倒还好。这一个月以来他做了一堆蠢事,早已习惯疼痛。但脸上瘀血、嘴巴破掉,最糟糕的情况是骨折的话──
「那个,要打是可以,拜托你们尽量打不明显的地方。像脸之类的,如果能尽量避开就太好了……」
诗也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你是在拽什么!还叫我们别打脸!这么快就把自己当明星啦!你这美男子!」
却令对方更加愤怒。
他抓著诗也的衣领提起来,岩石般的拳头揍向诗也的脸。
要是被打中,鼻子应该会歪掉。
诗也头一偏,躲开对方的拳头。
「可恶,太生气害我看歪了。」
对方再度挥拳。诗也仍旧利用打篮球时翻身过人的要领,转身闪过。
「这家伙──」
拳击社主将怒火中烧,不断击出重拳。
那些拳头也被诗也左闪右躲,一次次避开。
其他会员也前来支援,从前后左右袭击而来,但诗也弯下腰,冷静地从对手腋下或些微的空隙间钻过。
「你有在练什么运动吗?」
会员们眼神变了。他们越来越烦躁、焦虑,喘起气来。
诗也的动作全是篮球技巧的应用。但这么多人一起攻击,诗也却能一直闪躲,连指尖都没被碰到,并不是因为打篮球让他习惯在身材壮硕的男生间运球穿梭。
而是因为在诗也眼中,他们的拳头和踢击,全都缓慢得像在用慢动作播放一样。
只要他有那个意愿,想一直躲下去都没问题。
对方已经开始喘气,诗也却一滴汗都没流。
(跟那个时候一样。)
他回想起彷佛只有自己被扔进时间停止流动的世界的恐惧,感到一阵晕眩时──
「不行──!!住手──!」
绫音拚命吶喊著跑过来。
她急到制服裙下襬在空中飘扬,上衣纽扣都快要弹开了,冲进诗也和会员们之间。
「绫音姊!危险!」
拳击社主将正好用尽全身力气挥出右直拳,他应该也没想到绫音会冲出来吧。他讶异得瞪大眼睛,停下手臂,但拳头还是逼近到绫音脸颊的一公分前,想要闪躲的绫音脚滑了一下,发出「呀!」可爱的尖叫声,摔倒在地。
「绫音姊!」
诗也的声音被会员们「绫绫!」的惨叫声盖过。
「欸,没事吧!绫音姊!」
诗也蹲下身,绫音害羞地整理好裙襬,静静站起来,展开双臂将诗也护在身后。
「绫、绫绫。」
会员们开始动摇。
诗也也睁大眼睛,蹲著仰望绫音的膝盖、被泥土弄脏的裙子,以及在白色衬衫包覆下的──散发神圣气息的背影。
「绫绫,那家伙花心。他背叛了绫绫的信赖。为什么要包庇他?」
「对啊,绫绫。那种花花公子根本配不上你。让开,绫绫。」
会员们异口同声。绫音用力摇头。
「诗、诗也他……」
微弱声音在开始染上夕阳余晖的空气中融化。
(绫音姊的脚……在发抖。)
诗也视线被纤细双腿吸引,内心苦闷起来,下一瞬间,绫音的吶喊在后花园响起。
「诗也他得了会对女生产生突发性性冲动的病!他自己也非常烦恼,但他却会忽然欲火焚身,忍不住要去亲别人!」
会员们都惊讶得眼睛变成一个黑点。
诗也在绫音身后张大嘴巴,僵在原地。
插图009
(绫音姊!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对女生产生突发性性冲动──!那不就只是个变态吗!)
绫音用可爱的声音大声说道:
「就、就算这样──诗也他还是拚命努力,试图控制欲火焚身病──」
(欲火焚身病!)
诗也脸颊发热。
「他因此责备起忍不住对女生抱持性方面的欲望的自己──明明错的不是诗也,而是欲火焚身病!所以拜托你们,不要再怪诗也了!要打就打我吧!」
不行。待不下去了。
绫音越是为诗也说话,诗也就越来越像个变态。既然如此,不如被绫音粉丝团的会员们揍个两、三拳,假装昏过去还比较好。
然而──
绫音的腿现在仍在颤抖。但她张开的双臂却十分笔直。十分崇高。彷佛被圣洁光芒笼罩著。
他明明觉得很难为情、很尴尬,内心却不受控制地受到震撼。
粉丝团的会员们神色黯然:
「要我打绫绫的话,我宁愿揍自己的脸。」
「呜呜,绫绫无论如何都非那家伙不可啊。既、既然这样,我也会跟之前一样,做为一名粉丝默默守护绫绫。」
「我也是。」
「我也是。」
他们垂著肩膀,一个个离开。不知道是不是绫音的欲火焚身发言让他们很错愕,他们离开得非常乾脆。
(不过话说回来,欲火焚身病是什么啊……)
诗也抱头烦恼著,绫音则回过头:
「没事吧?诗也!你头被打到了吗?得赶快去保健室处理伤口才行。」
「咦?不、不是──」
绫音在诗也阻止她前就拉著诗也的手,把他带到一楼的保健室。
「快点躺到床上。呃──冰敷头部就行了吗?还是要包绷带──为什么老师不在啦。」
「冷静点,绫音姊。比起我,绫音姊更需要处理伤口。」
「咦?」
诗也抓住绫音的肩膀,让她坐到床上,绫音惊讶地眨了眨眼。
「你的膝盖不是擦伤了吗?」
她睁大眼睛看著右膝,彷佛是诗也提醒后她才注意到一样。被泥土弄脏的膝盖正在流血。诗也用水沾湿棉布后,蹲在绫音脚边,轻轻擦拭她脏掉的膝盖。
「……对不起。」
绫音垂下眉梢。
为什么要道歉?诗也咬住下唇,胸口一阵抽痛。为什么她要为了我这种人这么拚命?我明明连台词都没办法好好念出来,一直在扯后腿。
绫音保护他的时候,诗也觉得「绫音姊果然是圣母玛利亚」。
他用沾水的棉布仔细擦掉绫音膝盖上的土,鲜红血液从雪白膝盖渗出。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
诗也咽下一口唾液。
鲜红色的血──从白皙的膝盖渗出来,慢慢扩散。
他移不开目光。
喉咙失去水分,阵阵发麻、越来越乾,身体逐渐被不祥冲动支配。
(好想吸。)
那个野兽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好想吸。)
视界被深红色填满。诗也一将嘴唇覆上美丽无垢的膝盖,绫音的腿就颤了一下。
「诗、诗也……?」
她发出困惑的声音。
「你、你不舒服吗?啊……」
他像要固定绫音的腿般,用双手紧紧抱住,吸吮渗出的鲜红血液,用舌头舔舐。
好甜!
彷佛能融化大脑的压倒性喜悦,令诗也颤抖不已。
这么一点点的血,就胜过之前吸过的任何吐息。
好甜,多么甜美的滋味!多么至高无上的幸福!
被这股冲动支配时,诗也渴求过无数女孩的双唇,吸进她们的吐息。但他现在被迫注意到,自己真正渴望的,是这鲜红甘甜的血液。
至今以来的行为,只不过是它的替代品。
──就算是用嘴巴摄取精气,饥渴感也能得到缓解。
红眸少女──雫第二次出现时,平静地告诉他。
──但是,你会渐渐觉得这样还不够。
在诗也那张被篮球选手海报、杂志和篮球、篮球鞋占满的床上,她目光如冰边翻阅漫画单行本第一集,一边说道。
──越是用嘴巴吸食精气,你就越会想要其他东西。
──因为打从一开始,你渴望的其实就是它。
──因为你渴望著它,欲罢不能。
──现在只不过是你心中身为人类的理性还在厌恶那个行为,用别的行为去取而代之罢了。
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诗也想要的,是这甘甜的鲜血!
他渴望的就是这个!
渴望得不能自已!
诗也将脸覆上他用力压住的膝盖,疯狂吸著甜蜜的红色液体。染红视界的红色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鲜艳。诗也,不行,住手──连绫音的声音都无法令他动摇。
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不要……!」
他将绫音推倒在染上血红色的保健室床上,压在她身上。
绫音仰望诗也的眼眸中浮现恐惧与混乱。
颤抖著的双唇与泛红的脸颊。纤细喉咙露出,柔软双峰剧烈上下起伏。她的喉咙──她胸部间深深的沟壑──
假如将脸埋进去咬破她的肌肤尽情吸食喷出来的大量鲜血,会是多么愉悦啊。光是想像吸入口中的甜美血液慢慢滑过喉咙内侧,诗也全身就因喜悦而颤抖起来。
「诗也!不可以!」
跟之前梦到的一样,他抓住绫音的胸部,准备朝颈项咬下的瞬间,绫音的声音贯穿两耳。
那道声音将诗也拉了回来,彷佛刚刚才终于传到他心中。但他的理性明明大叫著不行,本能却在反抗。诗也咬紧牙关到出汗的地步,拚命将身体从绫音身上移开。尽管他手臂和肩膀颤抖不已,低声吨吟著试图离开绫音,「好想吸!」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视线逐渐被绫音血管跳动著的喉咙吸引。
(不行──只有这个人──我不能玷污!)
对诗也来说,一直都对他伸出援手的绫音是真正的圣女。所以,唯独这个人──
床边放著一把拿来剪棉布的剪刀。诗也用右手抓住它,毫不犹豫刺进左臂!
绫音将尖叫声吞了回去。
剧痛灼烧脑髓,令诗也痛得呻吟。
「唔──」
眼底和头部因剧烈疼痛开始发烫,冷汗直冒。他一拔出剪刀,血液就飞溅出来,将红色床单染上更浓烈的鲜红。
「诗也,你在做什么!流了这么多血──得快点止血──」
视界慢慢恢复正常。
被诗也推倒的她明明害怕不已,绫音却将身子凑近诗也,想要帮他处理伤口。这个人什么都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刚才身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也不明白诗也不是值得她那样关怀的存在。
灼烧般的痛楚仍在持续。诗也绝望得面容扭曲,拚命挤出声音。
「我……不能上台!请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他语气强硬地说道,咬紧牙关,冲出保健室。
诗也用另一只手压住伤口,避免血液继续溢出,冲到被夕阳余晖染红的中庭,忘我地奔跑著。
不管跑到什么地方都逃不了。
──你会渴望血液。
──是因为你──
无数对名为乘的少女的红眸,如万花筒般浮现诗也一片混乱的脑海。鲜红、血红、绯红色的眸子──
接著,蜜娜的台词和雫冰冷的声音重叠。
──我不可能爱上你。你是会吸人类鲜血的骯脏怪物!
──我的名字叫雫。是吸血鬼。
──丑陋的吸血鬼!从我面前永远消失吧!
充满憎恨与轻蔑的话语,谴责著吸血鬼──谴责著诗也。
他还以为自己没有改变。还以为自己仍然跟人类一样。但这是不对的──
我──!
世界染上夕阳的颜色。手臂上的伤口马上就痊愈了,消失得不留一点痕迹──只剩下乾掉的血黏在肌肤上。
这件事令诗也更加绝望,像在追逐夕阳般继续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