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学后,是诗也接受偲的个人教学的日子。
他在三楼空教室聆听偲的建议。不想见到绫音的诗也,一方面很感激在眼前优雅授课的偲,一方面又很在意她跟百合香的关系。
「我认为《真想让你们交换》中的女性们,看起来像被命运操弄之人,其实都很坚强、现实。尤其是我演的女君……她连跟男人恩爱时,都会冷静揣测对方的心情,不相信对方热情诉说的永恒的爱……在男人兴奋的时候,她也是表面微笑,心里却在偷偷策划什么。女人真可怕……」
不像男声也不像女声的声音,在狭窄的教室内轻柔流淌。偲侃侃而谈时的模样优雅又高贵,美丽得与「迷人的永世王子」这个别名十分相衬。
(这个人昨天在顶楼咬了筒井学姊的脖子……)
河鼓二的社员说偲在谈一段秘密恋情。
用手机做恋爱占卜的偲,跟向男友撒娇的百合香一样令人难以想像……
「偲学姊不也是女人吗?」
诗也咕哝道。
「对呀,所以我也很可怕喔。」
偲微微扬起嘴角,露出忧郁笑容。
她脸色苍白,眼中蒙上一层阴霾。优雅气质丝毫不变,只有氛围有如从白天切换到了晚上,变得阴郁神秘。
诗也因偲表情的变化心底一凉,河鼓二社员脖子上的彩色OK绷,以及那名贫血女生颈部的齿痕浮现眼底。
(那是偲学姊做的吗……?跟她咬住筒井学姊的脖子一样,对那些女生也……?)
──这是第三个人了。
──有点不妙。
──不过,这也是为了王子。
她们说,这都是为了偲。
(至少不会跟偲学姊完全无关……)
发现诗也在观察自己,偲这次露出白天的清爽王子笑容,说:
「你好像有什么事想问我。」
诗也慌张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偲带著优雅目光催促他:
「不用客气。说来听听吧。」
「我没什么想问的。」
「哦……昨天你一直在看百合香对吧。你都有春科同学了,竟然还去注意其他女生,是因为你越来越像宰相中将了吗?」
「不是啦。」
不只是凪乃,连绫音和偲都这么说。
(我昨天到底盯筒井学姊盯了多久啊!又不是跟踪狂!)
诗也咬紧牙关,他未免太迷糊了。
搞得绫音也产生莫名其妙的误会、害她难过,他得学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才行。偲微笑著说:
「不用否定呀。因为百合香拥有跟春科同学不一样的魅力。她从小就很受欢迎喔。虽然因为她给人的感觉难以接近,很少男生会直接向她示好。」
偲将脸埋在百合香颈部的画面,再度浮现脑海。
偲的地下情人,果然是……
「偲学姊跟筒井学姊以前就这么好吗?」
「大概是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吧。我念海星的国中部时,在戏剧社跟她是一对搭档。」
搭档?像诗也和绫音那样,在剧中饰演恋人吗?她们俩都是气质出众的美人,应该很相配吧。
「那为什么升上高中部后,你们没有加入同一个队伍?」
偲的声音忽然染上忧系色彩。
「因为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她轻声说出这句话时,嘴角扬起诗也在顶楼看到的那抹冰冷黑暗笑容。
是黑夜王子的那一面。
「就算其中一方始终不变,另一方产生改变也是常有的事……这也没办法。」
诗也觉得这平静的语气跟雫有几分相似,背脊窜起一股凉意。
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因为她是吸血鬼吗?
因为其中一方会不断成长,另一方则永远不会改变?
「原田同学,你在顶楼看到了什么吗?」
偲突然问道,害诗也差点停止心跳。
她也发现了?
看到诗也的反应,偲困扰地叹了口气。
「唉,果然。所以你才会那么在意百合香。我就想说奇怪,你心中明明只有春科同学。原来不是被宰相中将感化了啊。」
「对不起,我没有偷看的意思。」
偲的语气和表情都跟一般人一样,没有可疑之处,所以诗也觉得不太好意思,红著脸道歉。
「不会,幸好看见的人是你。」
她的声音又骤然降温。
诗也愣了一下,鼻尖窜入独特古典的──甘甜香气。
偲冰冷的双眼近在眼前。
成熟古典的香味也变得更加浓郁,一下扑鼻而来,令诗也头晕目眩,喉咙突然发乾。
糟糕!这是「那个」发作的前兆!心脏用力狂跳,体温逐渐上升。不行。得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偲学姊……你有喷香水吗?」
偲脸上仍挂著淡漠笑容,回答:
「大概是我的护身香包吧,白檀香的。这是以前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那孩子说我最适合这个味道。在那之后,我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诗也用意识模糊的脑袋思考著「白檀闻起来是这种味道啊」、「重要的人是指筒井学姊吗」。
喉咙越来越渴。心跳加速、眼皮发烫。
空教室中只有诗也跟偲两人。视界开始因难以控制的欲望染上鲜血般的红,诗也正准备闭上眼睛,避免看到那片红色时──
偲张嘴咬住他的喉咙。
白檀香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什么──)
诗也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偲学姊咬了?
咬了喉咙?
这怎么可能。
然而,喉咙上确实传来柔软嘴唇及尖锐牙齿的触感。这份触感伴随疼痛与甜蜜,告诉诗也这个不可能发生的状况并非梦境。
偲离开诗也。
「我会帮你跟春科同学保密。所以你也不可以把顶楼那件事说出去喔。」
诗也双膝一软,坐倒在地。暗夜王子露出黑暗神秘的微笑,冷冷低喃──
「今天的练习就到此为止吧。」
她讲出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容跟对诗也下封口令的百合香一模一样。
诗也瘫坐在地上,双腿好一阵子都使不出力。
窗外染上一片橘红色时,他才终于慢吞吞站起来,走出教室。
(偲学姊是吸血鬼吗……?)
他没有被吸血。牙齿没有刺进去,只有脖子被咬而已。可是正常人会用咬脖子来下封口令吗?除非平常就会做这种事,否则应该不会去咬别人脖子吧?
诗也从来没想过除了自己跟雫,还有其他吸血鬼存在的可能性。不过,这并非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偲也是被雫变成吸血鬼的吗?雫之前说过,不管是诗也去吸人类的血,还是人类把诗也的血输进体内,对方都不会变成吸血鬼。详细情况雫没有多提,但能把人类变成吸血鬼的吸血鬼,大概是特别的。
而雫就是那个特别的吸血鬼,所以果然是她把偲变成那样的?或者那人不是雫,而是其他吸血鬼?
(假如偲学姊是吸血鬼,筒井学姊知道吗?她知道这件事,还把血分给她?)
百合香在顶楼被偲咬住脖子时,看起来毫不惊讶,也没有抵抗。
她还歪过脖子让偲比较好咬,彷佛这个行为对两人来说极其理所当然。
然后还叫诗也不要说出去。
既然如此,偲的地下情人果然是百合香,百合香跟《真想让你们交换》的四之君一边当女君的妻子,一边跟宰相中将偷情一样,同时与偲和男朋友交往?不对,这个情况,偲才是第三者?
诗也的制服放在练习场,所以他穿著运动服,走在夕阳西下的中庭。这时,她看到身穿运动服、头发绑成两束的绫音,站在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前。
看来是在等他。
「诗也!」
她神情紧绷,一脸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
「我、我跟你说──那个……」
绫音好像想告诉他什么,试图挤出声音,然而她的视线却游移不定,闭上嘴巴皱起眉头,接著又张开嘴,揪住自己的头发,垂下目光──
(怎么了!绫音姊遇到了什么事吗?)
是在介意两人在练习场的那场争执吗?但她似乎相当混乱。看到绫音手臂在打颤,诗也也跟著紧张起来。
夕阳光芒笼罩住两人,他屏住气息,低头看著绫音。
「昨……昨天晚上。」
绫音依然低著头,当她再度开口时──
诗也感觉到一股尖锐气息。
它直线朝两人落下。
「绫音姊!」
诗也将绫音搂进怀中保护她。
「呀啊!」
绫音轻轻尖叫一声。
与此同时,有个东西划破空气擦过两人身旁,掉在他们脚边。
一个盆栽深深陷进地面,四分五裂。碎片跟土一同飞散。
种在里面的粉红瞿麦花已经面目全非。
「诗……诗也。」
绫音脸色发青,抓住诗也。
「绫音姊,你没事吧?」
「嗯、嗯。」
她点点头,脸上恐惧仍未散去。
以绫音这么成熟稳重的人来说,这个反应有点吓过头,不过突然有个盆栽掉下来,谁都会大吃一惊吧。
(有人扔下来的。)
尽管只有一瞬间,诗也确实感觉到了杀气。
他狠狠瞪向上方,阳台和顶楼却不见半个人影。诗也一边担心瑟瑟发抖的绫音,轻轻放开手,蹲在草地上拎起一个碎片,接著就闻到一股独特的淡淡香气。
(白檀香……!)
在他感到脑袋发烫之时,空气中响起踩在草皮上的脚步声。
诗也回过头,穿著制服的百合香站在那里。
雪白面容更显白皙剔透,在红色夕阳的照耀下,百合香的身体看起来有如被血染红。寒风将微卷长发吹得在空中飞扬。
「小心点,原田同学,春科同学。」
她没有跑过来,也没有表现出担忧的模样,只是严肃地绷著脸,轻声说道。
「绝对不要受伤。不要让身体留下任何一道伤痕。」
发热的脑袋瞬间降温。
绫音想必也从百合香的表情和话语中,感受到了异状。揪著诗也胸口的手指力道加重,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百合香补充道「受伤的话就上不了台了」,随后便转身离去。
雪白颈项上,仍然贴著那个水蓝色OK绷。
◇ ◇ ◇
隔天。诗也向同班同学似鸟探听偲和百合香的情报。
似鸟戴著一副大到快要从鼻梁滑下来的圆框眼镜,他从国中部时期就是海星学园戏剧社的粉丝,关于分别担任天津四和河鼓二两队主演的那两人,他也知之甚详。
两人是小学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在国中部是众人公认的最佳情侣。
身高比男生还高、帅气又优雅的偲,以及高贵清纯的百合香,简直是王子与公主的组合。如偲所说,当时她们俩都是国中部戏剧社的成员。
与分成四队的高中部戏剧社相反,国中部只有一个戏剧社。社员有九成是女性,两人饰演了好几次情侣。
国中部时期的偲跟现在一样,在女性间的人气极高,但她对百合香十分专情,除了她以外,完全没有跟哪个女生走得特别近。连和粉丝握手都很僵硬,若非对方苦苦哀求,她大多都会拒绝。
「可是,在她们国三那年的冬天,因为王子只对百合香大小姐一个人有特殊待遇,那些迷妹嫉妒百合香大小姐,就故意用排球砸她的脸,害她受伤。当时王子用美工刀割伤自己的脸,说『如果你们对我有什么不满,我愿意道歉、补偿你们,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对百合香出手』……」
诗也不禁倒抽一口气。
女孩子竟然拿美工刀割自己的脸!
那个稳重的偲做出这种偏激行为?对她来说,百合香就这么特别吗?
在觉得两人的羁绊纯洁无垢前,诗也先是感到一阵寒意。
所幸,偲的伤口没有留下疤痕。
然而在那之后,偲就变得会跟百合香保持距离,升上高中部后,两人都加入不同的队伍,偲是河鼓二,百合香则是天津四。
偲一下就成为河鼓二的明星,被众多女性围绕,但她表示『我永远都是大家的王子喔』,没有特别对待哪一个人。
「最近几乎没看王子跟百合香大小姐走在一起。百合香大小姐好像也交了男朋友。」
似鸟这句话令诗也内心一惊。
──我有男朋友的。
原来那是真的吗!百合香果然交了个外校篮球社的男友?
似鸟好像也对此抱持疑惑。
「不过这是还未经确认的情报啦。」
他苦笑著说。
「毕竟大家普遍认为百合香大小姐讨厌男人。『静寂的白百合』这个别名,也是因为百合香大小姐对男生太冷淡,不管是跟她告白还是找她说话,她都只会回『哎呀,这样呀』,对话无法持续,场面一片静寂,所以才取了这个别名。百合香大小姐的男性粉丝也跟绫绫和茧喵的粉丝一样,散发出一种『大家不要大声欢呼喔,我们默默看著人家就很幸福了』的感觉。百合香大小姐身边总是很安静,或者该说是没什么人……虽然粉丝好像就是喜欢这点。」
那么讨厌男人的百合香之所以会诱惑诗也,果然是为了堵他的嘴?
似鸟说她跟偲升上高中部后就疏远了,排练共同公演时也是,虽然她们会互叫名字,表现得很亲近,却从来没看过两人凑在一起。她们都是在没有人的地方,像之前那样偷偷见面吗?
(可恶,真想跟雫联络。只要去问雫,说不定就能搞清楚偲学姊的事。希望她出现的时候她总是不出现。不知道买手机给她,那家伙会不会用。)
下一节下课时间。
诗也焦躁地走在中庭,在昨天盆栽掉落的地方附近,又感觉到一股视线。
(是昨天那个人吗!)
他回头狠狠一瞪,通往体育馆的走廊上,却只有两名穿体育服的女学生。
「哇啊──不会吧!」
「怎么办,他在看这边耶~」
她们一跟诗也对上目光就兴奋尖叫,面红耳赤向他鞠躬。
那个身材娇小、看起来很纯情的女生,不就是之前含泪请他不要演宰相中将这种骯脏角色的人吗?
她说她是诗也的粉丝。
诗也也红著脸低头回礼。那两人见状,再度「呀啊──」欢呼出声,嘻笑著走进体育馆。
(是我搞错了吗……)
他觉得自己刚才警戒成那样很丢脸,垂下肩膀准备走回教室时──
「喂──!原田!」
身穿运动服的梶从体育馆跑出来。
手上拿著篮球。
「学长连下课时间都在打篮球啊?」
「没有啦,十分钟怎么够。我只是因为上一节是体育,留下来练练罚球而已。」
「结果还是在打篮球嘛……」
诗也是个篮球痴,但梶也差不到哪去。
「之前我说过的全国大赛影片编辑完了,最近会开放映会喔,甲斐崎超强的!那个穿过五人防守的射篮绝对会吓死你!」
梶似乎很想畅谈凤林的甲斐崎有多厉害,上课铃声却在这时响起。
「糟糕,我还没换衣服。哎,算了,反正放学后还有社团活动。」
他说完这句话便跑回教室。
诗也直到途中都与梶同行,边跑边想:
(我记得筒井学姊说……她的男朋友是外校篮球社的人……)
下一节下课,百合香跑到诗也的教室。
诗也一走出教室,就看到百合香站在走廊上。
「哎呀,原田同学。」
她优雅一笑,轻声向诗也打招呼,彷佛在表示自己是碰巧经过。不过,这条走廊全是一年级教室,百合香这个二年级偶然走到这里并不自然。想必是来观察诗也的。是来嘱咐诗也别把秘密泄漏出去吗?还是在为昨天盆栽掉落的那件事担心他?这是个好机会,所以诗也开口询问。
「筒井学姊,你说你跟外校篮球社的人在交往是真的吗?」
「是呀。」
百合香回答得很乾脆。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我不是很喜欢跟别人讲这种事。」
「我同学在那边坚持『筒井学姊怎么可能有男朋友,我不相信!』耶。」
诗也讲话时隐约透露出,除了他的同学,他自己也对此事持怀疑态度。
「事实上,筒井学姊给人一种不把男生放在眼里的感觉,所以我很在意你们平常都会去哪约会。你们最近也有约会吗?学校不同的话,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吧。」
百合香优雅听著诗也说话,可是诗也一盯著她看,她就开始侃侃而谈,没有一丝动摇。
「这个嘛,我跟他是在暑假快要开始时认识的。朋友邀我去看篮球比赛,我帮他把掉到地上的毛巾捡起来给他,就是我们相识的契机。暑假我们有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还去了水族馆。平常也大多都在图书馆见面。上礼拜日我们也约在图书馆,念完书后再一起去咖啡厅聊天。」
「……请问你有男朋友的照片吗?」
「嗯。」
百合香拿出手机,打开两人的合照。
似乎是在某间体育馆拍的。
一名神情冷淡的男高中生,身穿印著「凤林高中」四个字的球衣,目光沉稳,体格高大强壮,给人勇猛强悍的印象,身旁是面带微笑、穿著短袖清爽连身裙的百合香。
诗也倒抽一口气。
是凤林高中的甲斐崎!
高中篮球界的最强球员!
同时也是绝对不可能是百合香男朋友的男人──
(为什么筒井学姊要骗人说甲斐崎是她男友?)
◇ ◇ ◇
放学后,众人聚在轩辕十四的地下练习场一同练习。
偲和百合香今天也离得远远的,一句话都没交谈。
偲在陪仓鼠玩,百合香则是冷淡回应拿「小翼」的精选照片给她看的茧奈。
「你看,百合香,小翼这张吃汉堡的照片超可爱的!重点在沾到鼻子上的番茄酱。」
「是呀。」
「这张滑雪装也很帅吧?这可是小翼第一次滑雪的珍贵照片。」
「是呀。」
她优雅地不断重复「是呀」。
诗也独自做著柔软操,一边观察百合香。他记取昨天的教训,没有死盯著她看,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瞄过去。
(百合香学姊的男朋友,不可能是凤林的甲斐崎。)
甲斐崎是个明星球员,外貌也很出众,所以女孩子的加油声在比赛中总是不绝于耳。他常常冷冷收下粉丝送的礼物,诗也的队友们也会羡慕地看著他说『喂,看到没!甲斐崎那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一脸「礼物这种东西我已经收习惯了」耶』、『有女生找他握手他也不会惊讶,一直都很冷静。我也好想变成那样喔』。
因此,百合香迷上甲斐崎并不奇怪,百合香同样是个少见的美人,所以甲斐崎被她吸引,进而跟她交往也绝非不可能。
可是暑假前,甲斐崎忙著为全国大赛练习,应该没时间交女朋友、跟她约会才对。
夏天他也会前往各地参加全国大赛。
明明在跟人家交往,却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未免太不自然。
百合香说谎。
那么,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有男朋友?
为什么那人会是甲斐崎?
(之前,偲学姊对甲斐崎的名字有反应……)
梶提到全国大赛的影片时,偲一听到他说『凤林的甲斐崎超强的』,肩膀就晃了一下,喃喃自语。
──甲斐崎……?
但当时诗也问她是不是很懂篮球,偲的回答却是『不,普普通通吧』。
篮球比赛跟棒球或足球不同,很少在电视上播。更何况是高中生选手的名字,一般人通常不会听过。
偲却对「凤林的甲斐崎」这个名字有反应。
也就是说,偲认识甲斐崎这个人。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跟百合香假装甲斐崎是她男朋友有关吗?
(而且,那股白坛香……)
盆栽碎片散发出偲身上的味道,是巧合吗?
诗也竖耳倾听百合香和茧奈的交谈,同时也在思考,这时,柔和声音传入耳中。
「诗也。」
穿运动服、头发绑成两束的绫音朝诗也走近。
绫音明明一脸神清气爽,诗也却惊讶得嘴巴阖不起来。
(咦?绫音姊……为什么?)
昨天傍晚,有个盆栽从天上掉到中庭时,绫音非常害怕,紧紧抓著诗也发抖。
在那之后,诗也送她到车站,绫音嘴上说著『我没事』,脸色却很苍白,话也不多,诗也非常担心。而且那个盆栽掉下来前,特地在中庭等诗也的绫音也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结果,绫音也没告诉他她要讲的是什么事。
「早安,诗也。」
绫音朝气十足地向诗也打招呼,用清澈双眸看著他,令诗也越来越纳闷。
「辛、辛苦了。绫音姊昨天还好吧?」
「嗯,完全没问题。」
她甚至露出和煦如春阳的笑容。
「我年纪比较大,昨天却慌成那样,真对不起。我也还不够成熟呢。」
绫音拿出一个樱花色纸袋,递给诗也。
「来,给你。这次的剧本套。我有想过送这个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可是都做到一半了,你就当作是学姊的自我满足,收下它吧。」
「怎么会麻烦。我收下了。」
诗也一边为这没有一丝烦恼的轻快语气感到困惑,一边收下纸袋,从中拿出手制剧本套。
这次演的是平安时代的故事,所以剧本套使用宛如十二单的七彩布料,上头还缝著身穿平安贵族服装的青年背影。
作工依然精细。
「真不错。好有平安时代的味道。」
尽管嘴上这么说,诗也对平安时代的瞭解,也只停留在偲跟他说明过的,还有课本上所记载的知识。
绫音只是笑咪咪看著他。
「谢谢夸奖。」
那抹笑容灿烂到光是看到,就会让人感到幸福。
只不过,前提是现在不是这种状况。
看到绫音精心制作的剧本套,诗也不禁想起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是他假装成凪乃男友的时候。绫音做了一堆甜甜圈狮娃娃拿给他看,笑著把穿法被、穿泳裤等各种版本的甜甜圈狮放到诗也手中。
──我不小心做太多了,你也拿几个过去吧。
那个时候的绫音虽然始终笑著,压力却在心中慢慢累积,在家做了一堆甜甜圈狮娃娃和抱枕,导致理歌愤怒地责备诗也。
──都是你害我家充满甜甜圈狮!
绫音也被他弄得大哭著说『因为我不敢生气嘛!只好一直做甜甜圈狮的羊毛毡娃娃,分散注意力』。
(绫音姊是不是又在勉强自己?)
如今诗也得知自己不会成长,永远都会是十六岁的模样,明白自己私底下不该跟绫音走太近。可是,假如绫音又痛苦得会像之前那样泪流不止,蹲在地上哭,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他也很在意绫音昨天讲到一半的话。「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是以一名学弟的身分担心学姊,应该没关系吧。
「绫音姊,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绫音肩膀微微一晃。
仰望诗也的双眼也瞬间显露怯色及犹豫,接著又立刻恢复成前一刻的清澈。
「对呀,不过已经没事了。」
诗也忍不住睁大眼睛。
因为绫音的表情太过温柔。
「那拜拜啰。」
诗也下意识抓住准备离去的绫音的手。如同练习时,他冲破并不存在的竹帘一样。
「诗也……?」
「……」
他认真凝视绫音,然后「啊,对、对不起」松开了手。
不过,大概是他不小心表现出不想放手的心情吧。
「真的没什么。」
绫音面露哀伤,温柔地说。
「得变强才行。」
这句话是对诗也说的吗?
还是对她自己说的?
绫音又再度展露明亮笑容。
「啊,甜甜圈狮的新商品出了唷。我想说绝对要通知你一声。毕竟轩辕十四是狮子座的星星,甜甜圈狮也会让人觉得很亲切对吧?下个月是Mrs. Dount的三十周年纪念,听说还会有一个礼拜的甜甜圈吃到饱活动。诗也,我们一起去吧。」
「好、好啊。」
「约好了唷!」
绫音开朗地说,随后便离开诗也身边。
回过神时,诗也发现偲跟百合香像在偷看似的盯著他,感到毛骨悚然。
两人都目光冰冷。
──不要跟别人说唷。
──不可以把顶楼那件事说出去喔。
就在诗也产生闻到那股独特古典香气的错觉时──
「欸,门口放著这个东西。」
凪乃抱著一个系红缎带的盒子,走进练习场。
「上面没写这是要给谁的、也没署名,还系著缎带,是不是粉丝送的礼物?」
「咦~会是谁的粉丝呢?」
茧奈天真无邪地凑过去。
「说不定是炸弹。」
百合香笑著说。
「里面传来『叩叩叩』的声音,是苹果吗?还是柿子?这盒子有点重耶。」
「噢,我来拿吧。」
偲迅速从凪乃手中接过盒子,放在折叠椅上解开缎带。
诗也也站在后面探头张望,下一瞬间便「呜!」了一声,别过头,用双手按住鼻子。
塞满盒子的是一大堆蒜头,上面放著一条十字架项炼。
「哇──好壮观,装得满满的。」
「今天晚餐就决定是中国菜啰~」
凪乃跟茧奈十分镇定,嗅觉比人类敏锐的诗也却受不了这独特的气味。彷佛可以加上黄色特效的臭味扑鼻而来。
「原田,你干么压著鼻子呻吟啊?小题大作。」
「小诗果然不喜欢大蒜呢,因为是吸血鬼嘛~」
「诗也,再忍耐一下。我们请食堂的人把这些带走。」
「咦──绫音学姊,我可以拿两、三个回去吗?」
「绫绫,我也要我也要。我想开煎饺派对!」
诗也按著鼻子躲到角落,然后吓了一跳。
因为偲拿著那条红缎带,脸色铁青,低头注视大蒜和放在上面的十字架。
对一般人来说,这种程度的大蒜味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偲的眼神却有如看到什么毒物,眉头紧蹙,面色凝重瞪著大蒜。
(偲学姊……)
「咦,里面有一张卡片。」
把大蒜拿出来的凪乃,从盒中抽中一张红色卡片,念出上面的文字。
「呃,上面写著『永远爱您的人敬上』。果然是粉丝送的。是说原田,这是不是给你的呀?因为是大蒜嘛。」
凪乃回头望向诗也。
「我说真的,拜托快点把它拿出去!」
诗也如此哀求时,看到偲一听见卡片内容就咬紧牙关,面色变得更加严肃。他还发现百合香冷冷看著偲,一动也不动。
「……」
就在这时。
「王子!」
河鼓二的社员们从门后探出头。
「王子,不好意思。」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偲也绷紧神情,走向她们。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紧张
绫音等人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担心地目送偲走过去。
唯有百合香依然用冰冷目光瞪著偲。
偲在门外跟河鼓二的女孩们低声交谈。地下室的门有隔音效果,现在又关得紧紧的,所以连诗也都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内容。
门打了开来,偲沉著脸回到练习场,不过──
「抱歉,我突然有点事要处理,麻烦帮我跟透川女士说一声我今天请假。」
留下这句话后,偲便跟河鼓二的女孩们一同离去。
诗也紧盯著她们脖子上的OK绷。
百合香也默默凝视关上的门。
◇ ◇ ◇
「偲不知道怎么了~」
「会不会是河鼓二出了什么问题?那个队伍以偲学姊为中心异~常团结,是很有凝聚力没错,不过也挺封闭的。」
「我传简讯问问看。」
练习完后。绫音她们担心偲的情况,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百合香则优雅跟大家告别「辛苦了」,独自先行离开。
诗也也换好衣服,骑脚踏车回家。
微冷秋风迎面而来,诗也踩著踏板骑在昏暗街道上,板著脸思考偲的事。
(偲学姊看到大蒜时的反应并不正常。)
用那么严肃的表情盯著大蒜……还有那张卡片也是。
(永远爱您的人敬上……)
这句话不算罕见,但雫这个吸血鬼对「永远」一词有莫名的坚持,三番两次向诗也提到。
能永远活下去的人,总有一天连绝望都会厌倦。
──接著,永远的倦怠便会来临。
到时候,就试著开始一段永恒的爱吧。
──那是只有能永远活下去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永远爱一个人。这不也是拥有永恒生命之人才能做到的事吗?
这样的话,寄出那张卡片的人会是……
一颗石头忽然从旁飞来。
「!」
这条昏暗的马路上没有车,也没有其他人。
右边是杂树林,左边是工地。石头似乎是从杂树林飞来的。
「啧!」
诗也急忙操控龙头闪避,石子却接二连三砸来。树木窸窸窣窣摇晃,从中闪出两道红光。
动物?
又有一颗石头飞来。
「该死!」
猫狗不会扔石子,也没听过这附近有猴子出没的传闻。既然如此,那道红光的来源是人类!
风呼啸而过,树木沙沙作响。诗也踩下煞车的瞬间,突然有人从后方攻击他的后脑杓,害他忍不住叫出声来。他不知道杂树林里的人是什么时候绕到后面的。或者是还有另一个人从背后偷偷接近他?
被击中的那一剎那,头部像要掉下来似的用力一晃,大脑嗡嗡作响,又热又痛。
脚踏车倒了下来,诗也也瘫在路上。「咚!」一声,手臂和双腿遭到殴打的疼痛,以及被人在马路上拖行的痛楚,痛得诗也再度呻吟。
他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背上就被人踹了一脚。
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入耳中,背部正中央有种脚尖陷进去的感觉,体内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
「呜!」
诗也吐出胃液。他察觉到那人又要踢他的背,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抓住对方的脚拚命一拉。
有效果,他听见对方摔倒在地的声音,不过那人直接朝他的脸踢过来,诗也差点没闪过。
这时,一片黑暗的马路「喀嚓!」照进一道耀眼光芒。
身为吸血鬼的诗也视觉跟常人不同,晚上视力很好,所以不用灯光也能看得很清楚。反过来说,太过眩目的光线射进眼中,会刺得他用力闭上眼睛。
耳鸣越来越厉害,尽管攻击停了,背部、头部、手臂、双脚等之前都被他遗忘的疼痛却同时袭来,痛到诗也在地上打滚。
「好痛~~~~~~!混帐东西────!」
之前被无差别杀人魔刺中腹部时,诗也只觉得肚子热热的,一下子就意识模糊,不记得有痛到哪去。用美工刀不停割腕的时候也一样,视割法而定是会痛没错,但也不到这个程度。
现在,诗也全身都在发出悲鸣。背部肯定骨折。头盖骨是不是也裂了?总而言之就是痛!除了痛以外没办法想其他事!痛到死了都还比较好!
(好痛!痛死我了,可恶──!)
我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吸血鬼是不死身会不会是骗人的?既然这样应该先跟绫音姊告白。早知道人生这么短暂,应该快点和她交往,约会也要约很多次。还想多看几套绫音姊的便服,也想多吻她几次,更进一步的事也──不对,这么早死的话,没跟她在一起或许才是对的。
(这样就不会害绫音姊伤心。)
虽然就算没跟我交往,绫音姊八成也会非常哀伤,为我哭泣……
思及此,诗也不禁难过起来,胸口紧紧揪起,传来跟身体一样的痛楚。
「绫音姊,对不起。」
低声吐出这句话后,诗也便失去意识。
◇ ◇ ◇
醒过来时,诗也瘫在马路上。
脚踏车就倒在旁边。
皎洁明月高挂在空中,空气寒冷而清新。他不清楚自己昏倒了多久,不过那夸张的痛楚已经完全消退。
四肢也能正常活动。
受伤的部位似乎全都已经再生完毕。
「……我果然是不死身啊……」
明明不想死,失望的声音却从唇间溢出。
诗也撑著冰冷路面准备起身时,看到一双穿著平底皮鞋的小脚、白袜和纤细的脚踝。
他抬起视线。
彷佛吸收了月光的白金色发丝,柔顺披散在被某所学校的制服包覆住的娇小身躯上。美丽的少女用她那对鲜艳红眸,面无表情俯视诗也。
犹如诗也成为吸血鬼的那一晚的重现──
──你想活下去吗……
那名少女高傲地俯视腹部血流不止、性命垂危的诗也,用冰冷声音问道。
──我要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你能回答出正确答案,我就赐予你永恒的生命。
在世界尽头般的静寂中,唯有冷澈如冰的声音缓缓流淌。
──你──会用什么东西……装饰我的头发?
(我记得我是回答她『我好想打篮球』。)
换作现在,他会怎么回答?
他眯起眼睛,看著雫在黑暗中散发冰冷光辉的白金色发丝,陷入沉思。
闪闪发光的漂亮头发。
适合装饰她的头发的,是……
诗也觉得,好像有什么美丽、质朴、令人怀念的东西,正在从记忆深处慢慢浮上。
他知道那非常重要。
然而,那东西在浮出心灵表面前,就静静融化掉了
「你想活下去吗……」
雫淡淡询问。
诗也目不转睛地看著雫,回答:
「嗯,我想活下去。」
即使成为了吸血鬼,他还是想活下去。
现在这个瞬间,他感谢自己活在世上。
诗也在雫的注视下坐起来。两只脚稳稳站在马路上。
没有任何不适感。状况良好。
地上看得见血迹虽然有点问题……也不像腹部被刺时那样流了一大滩,所以就这样吧。
嘴角自然扬起,露出笑容。
没错。他想活下去。他还想活下去。
活著真是太好了。
看到诗也笑咪咪的,雫似乎有点傻眼。
「干么笑成那样?真是个脱线的男人……所以才会又被袭击……你未免太好偷袭。」
平静的语气中,有点责备诗也的意思在。
「难道是你救了我?那道光是你弄的?」
雫的神情依然冷漠。
「……因为你太粗心大意了。」
「这样啊。谢谢你。」
「……」
她一语不发,看起来不太高兴。
「是说,偷袭我的是怎样的人?」
对方是从后面攻击,外加诗也的头被击中,视线晃了一下,所以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只不过,他知道对方有对视线锐利的红眼晴,身高也很高。
诗也脑中浮现偲的身影,如迷雾般的不安感在心中扩散开来。
「……不知道。好像是个高大的男人。我没看见脸。」
高大的男人……果然是偲吗?
他无法断言。可是,偲在顶楼极其自然地往百合香的脖子咬下去,尽管没有吸血,她也咬了诗也的脖子。他想起贫血的河鼓二社员脖子上,有两个红色斑点。其他社员的脖子和锁骨附近贴著OK绷。偲一看到大蒜就皱起眉头。
这些事情令他更加怀疑偲是不是吸血鬼。
「雫,告诉我。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吸血鬼吗?」
诗也把偲的事,都跟目光冷淡的雫说了。
他告诉她因贫血昏倒的河鼓二社员,颈部有两个像齿痕的红色痕迹,其他社员和百合香的脖子上也贴著OK绷。
诗也自己也被偲咬了脖子。
雫冷静地说:
「……同族也不是没有。数年、数十年……或是数百年会出现一次。」
「数年和数百年差很多耶。范围太大了吧。」
「遇得到时会一个个冒出来,遇不到时连影子都看不到……我的感觉是这样。」
「你们不会交流吗?」
「我不会。」
雫回答得很乾脆。
也是,一想像吸血鬼们用推特或脸书保持联络,就觉得怪怪的。
「那偲学姊有没有可能是吸血鬼?」
「……并非不可能。」
「要怎么确认?」
「很简单。使她兴奋起来即可。」
「兴、兴奋……!」
诗也声音都走调了。
雫面无表情地说:
「你疯狂渴望血液的时候,眼睛也会变红吧。」
「原、原来如此……只要让她进入那种兴奋状态就行。这么说来,刚才我也有看到红色光点。呃,我要怎么让她兴奋啊!这不但不简单,难度还很高耶!还有,如果眼睛变红是兴、兴奋的证据,意思是雫一直都处于兴奋状态吗?」
「我的眼睛是天生的。」
雫的眼神和语气冰冷至极,让诗也有种自己在对人家性骚扰的感觉,相当难为情。
「这、这样啊,对不起。因为你眼睛的颜色很漂亮。」
「……」
听到诗也这句话,雫吃了一惊。
她抬头凝视诗也。虽然雫依旧面无表情,不过被这样直盯著看,诗也有点坐立不安。
「话说,你那件制服之前也穿过对吧?穿过一次的制服,你不是就不会再穿了吗?」
「……没有这种规则。只是顺序又轮过一次罢了。」
「原来还有顺序。你有几件制服啊?」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我的穿著。」
「你每次都穿制服,我当然会在意。」
「……我还以为你对我整个人都毫不关心。」
「为什么会这么想?而且,我可是无时无刻都想联络你耶。」
「……刚才你又差点送命的时候也是,你叫了春科绫音的名字。」
「咦!」
「你向她道歉。」
「被、被你听见啦。」
诗也脸颊瞬间发烫。
「……你叫的不是我的名字。」
「呃,那是因为我想说完蛋了,如果我现在死掉,文化祭就不能上台演戏,会给绫音姊添麻烦。」
我干么跟她解释?还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雫也显得异常执著。
「……无所谓,你死掉的时候要叫谁的名字都与我无关。反正你也死不了……再也不会成长。」
她满不在乎说出的这番话,刺进诗也心中,令他悲从中来。
(对喔……我虽然活著……外表却一直都会是十六岁的模样……)
雫也用有点哀伤的眼神看著诗也,然后立刻垂下目光。本以为她会再度陷入沉默,雫却低声询问。
「……春科绫音怎么样了?」
「什么意思……?」
「她有没有提到……跟我有关的事?」
「跟你有关的事……」
诗也一头雾水,愣愣回问。为什么绫音姊要提到雫?
看到总是冰冷淡漠的红眸浮现烦躁情绪,彷佛有怒火在里面燃烧,诗也内心一惊。
「春科绫音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蕴含怒气的平静声音,又让他吓了一跳。
同时,绫音不太对劲的模样和雫说的话连结在一起。
(绫音姊该不会见到雫了吧!)
在诗也为此心生动摇的时候──
「哇!」
雫将双手伸向诗也,碰触他的脸颊。
「你、你干么!」
冰凉手掌从脸颊摸到下巴。不是用力压在上面,而是轻轻滑过去抚摸。
雫的手由上往下移动。
在她这么做的期间,小巧白皙脸颊上的冰冷红眸,也没有从诗也身上移开过。
不久后。
「……光溜溜的。」
雫放开手,寂寞地说。
「已经长不出胡子了……」
空气中响起她的喃喃自语……
白金色长发在黑暗中摇曳,雫转过身,迈步而出。
然后就这样消失不见,宛如融进了黑夜之中。
诗也茫然目送她离去。
左胸上方那颗像花办又像唇形的痣微微发热、阵阵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