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可议的深渊』
即使对我说:「来,请吧!」
也不可能立刻完全进入状况
单单只是事实渗入脑中罢了
*
意识随着光芒从黑暗中浮现而清醒。
佐山感觉自己轻快地上升,就像从模糊的自我急速回归成一个形体,感受到身体的重量。
「呜。」
他注意到自己的声音,然后睁开眼睛。
光线是唯一进入模糊视线中的色彩。他的身体正沉睡着,上半身一丝不挂,背后有股坚硬床板的感触。
视界渐渐恢复正常,可以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和荧光灯。
「这里是」
话被女性的声音打断。
「医护室,所以你先别乱动哪。」
佐山被突然从视界右方伸过来的食指抵住额头,光是如此,身体就变得无法动弹。他转动眼珠,往右边看向手指头的主人。
那里站着一位女性,是个身材娇小的中国女子。她绑了一个发髻在脑后,长相年轻而精明。朴素的黑衬衫和黑裤在白袍下将她的身体紧紧包住,不留一丝空隙。
她确定佐山不打算起身后,收回手指,看向旁边说:
「二顺,叫新庄过来。」
「Tes。」
佐山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身穿白袍的老人打算转身。刚才似乎在女性的身旁,他悄悄横越房间走了出去.
跟着他身影的视界,再次告诉自己这里是医护室的事实。
这里只有两张床、桌椅,和镶在墙壁上的书柜而已,墙上的时钟告诉他现在是晚上八点半。
从那之后,大约只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吗?
叫做二顺的老人打开医护室的门,白色的长发随风微动。
然后,从外头走进一位少女。
是新庄。
她穿着褐色的连身裙,配上白色的长T恤。对二顺行了个礼后,她连忙进到医护室,一看到佐山,表情立刻变得开朗,接着
「啊。」
用双手覆住泛起红晕的脸。
佐山这才想起来,现在自己的上半身是全裸的。
新庄背过脸去,却仍将视线放在佐山身上。白袍女性头也不转就说:
「喂,新庄,把放在椅子上的衬衫拿过来。」
「可是,赵医师」
「快点啦,迟钝的孩子可是会被我教训到明白事情轻重缓急为止喔。」
说完,赵姓白袍女子对着佐山微微翘起右手手指。
她的意思大概是「你可以爬起来了」吧,佐山抬起身子。
突然,从左手臂往肩膀的方向,传来像是被人紧紧掐住的痛楚。自己的左肘上下处都捆着绷带,并用薄薄的固定带固定住了。虽然手肘能动,但感觉很沉重。
趟医师俯视着佐山说:
「似乎是手臂弯成L形时伤到的,上臂和下臂都斜裂开了。」
「大约缝了几针?我希望能避免留下太严重的伤痕。」
「你是笨蛋吗,怎么可能有缝?这可是本赵大医师的治疗喔。只是短时间别去动它啊,现在虽然已经好好固定住了,如果随便乱使力,接合处可是会歪掉的。」
新庄拿着衬衫站在旁边,当她准备把衣服交给佐山时,赵医师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新庄「啊地叫了一声,赵医师皱起眉头说:
「不是这样,妳得帮他穿才行吧?」
「Tes。」
新庄坐到床上,看着佐山说:
「你可以转过去吗?」
佐山乖乖转身,背后传来摊开衬衫的声音。趟医师严肃地说:
「新庄,快,对他说:『我帮你洗背吧~』啦。」
「这里究竟是哪种服务的医护室哪?」
「啊?这里是UCAT组织内部的医护室,我是医疗方面的负责人赵晴。」
「医师!?」
衬衫随着新庄的叫声离开了背上,赵医师笑笑说:
「隐瞒他有什么意义吗?反正他本来就是要来UCAT对吧?佐山御言。」
「我应该是被IAI叫来的吧?」
「日本UCAT就是IAI的真面目啰,这里在IAI特别区域深处的土地上,然后更主要的部分在地下这可是连IAI的一般员工都无法得知的特殊区域喔。」
听完赵医师讲的话,佐山的左胸中突然一阵剧痛。
佐山吸了一口气,疼痛立刻消失在体内。此时,有人把衬衫披在他肩上。
回头一看,发现新庄正愁眉不展地看着自己,小声地说:
「事实上,我们就算被问也不能回答的。」
「原来如此,那老太婆是破例告诉我的吗?」
新庄「嗯」地点头,隔了一会,她睁大双眼,满脸惊讶地说:
「你、你怎么会知道赵医师是个老太婆?」
「可说是听人说话口气累积出的经验吧,不管用任何方法打扮得再年轻,还是无法掩饰用词中表现出的年代。她说话时的老太婆口气,就和餐厅那个昭和十二年制造的登米阿婆很像。」
「是吗,你好厉害,我头一次遇到看穿她是老太婆的人耶」
「嗯,登米阿婆说话的口气非常有特色,而且,偶尔还会弄错客人点的菜,或者像是被人拔掉插头般呆站着不动。这些令人看了捏把冷汗的粗心老婆婆模样,可是她受到大家喜爱的秘密呢。」
「你们下次受伤,我会在伤口上洒盐的。」
听到赵医师说的话,新庄连忙转向她说:
「咦?啊!虽、虽然只是为了自保才这么说的,但我可没把医师当作是老太婆喔!刚才是为了互相理解,才把『老太婆』三个字,作为共通语言说出口的,你说对吧?嗯?」
「嗯」佐山点头同意,然后对新庄说:
「不过在我听起来,妳刚刚也十分兴奋地附和着呢。」
「咦?咦?是是这样吗?」
针对她的问题,赵医师不知何时站到新庄身旁,微笑地说:
「新庄在这医护室里,就算受伤也能马上治好喔,妳意下如何?」
新庄连忙重新披好佐山肩上的衬衫。
*
被赶出医护室的新庄,和佐山一块儿坐在医护室外面走廊的沙发上。
她吸了一口气,对佐山说:
「大城先生说他马上就到你是有事才来IAI的吧?」
然后稍稍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那个佐山同学?」
问完他的名字,新庄感觉自己脸上正浮现带着些许困惑的笑容。
「仔细一想,这还是我头一次叫你的名字呢。」
「刚才那位年长的女性也知道我的姓名,妳们是从哪儿得知的?」
「嗯~我是从赵医师那里听说的,赵医师则是先前就已经知道的样子。」
「不过」新庄说完,难过地垂下眉梢,看着佐山的左臂说:
「会留下伤痕吧。」
佐山点头回应。之后过了一会儿,佐山小心地选话提问:
「妳不,那只野兽是什么玩意儿?待在UCAT的人们,总是从事那种工作?」
「那是有点难以启齿。」
「没获得许可无法回答吗?那就算了。可是,妳也有可能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吧?既然妳这么担心我的伤势,为什么还要从事这种工作呢?」
「我有想知道的事,为了得到它的情报才」
新庄反射性地回答后,发现到自己话中之意。
说出来没关系吗?可要是不说,这个问题就会悬在那里。
沉默了数秒,新庄梢作考虑,确认过可说和不可说的话后,接着说:
「那个,我从原先待的部门,被选到该说是新的小组吗?我以前是担任后卫援护,可是,由于新的小组是由少数精锐组成的,所以变得有点不同。」
「那个小组究竟是?」
「我们也还不是很清楚据说人员还没凑齐,先被编入的那些人似乎知道得比较详细,我今天是头一天参加。」
「进入那个小组,可以了解妳想知道的事吗?」
「谁知道呢?」新庄歪着脖子说,看来她真的不知道。
「不过,推荐我的那个人说,进入那个部队不对,进入那个小组,就可以和这个世界的过去扯上关系,所以我才」
她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我完全不知道父母的事,因为我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
「就算知道了双亲的事,也没什么有趣的吧?」
「那、那是本来就知道的人,才会说的台词。」
新庄望着佐山,发现自己有点不高兴了。
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新庄张着嘴看着他。
然后在视界中,她看见佐山将右手抵住左胸。
新庄突然感觉到他的姿势,彷佛正做出什么准备一般。
虽然不清楚理由为何,但是新庄直觉认为不妙。
她停下原本想说的话,打算转栘话题。至少要和双亲无关。
新庄降低视线,望向他的左手,发现到那里有新话题。
「那、那个」
新庄举起自己的右手给佐山看,中指上有一只男用戒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虽然和我的很类似不过我没见过,为什么给我看?」
「嗯,因为它是我唯一拥有的物品。除了名字外,我只有这只戒指和歌,我唱给佐山同学听过了吧?就是那首『平安夜』。咦,为什么我会记得怎么唱呢?我只拥有歌和这只戒指。因为你也戴着同样的东西,所以我才想,我们会不会有什么共通点呢?」
「要是真的有共通点就有趣了,不过那机率太低了吧。基本上,现在这个时代,为了流行而戴着戒指的人,可说是多到不能再多了。虽然这样问很失礼」
佐山微微别过脸去,用清醒的表情说:
「妳有出去外头过吗?」
「当、当然有啊,奥多摩的街道我可是很熟的,而且我还去过青梅市(注:位于东京都多摩地区西部,以青梅街道及民宿闻名)喔。因为那里是个大城市,所以每十二分钟就有一班电车!一小时可是有五班车的!」
「虽然妳为了顾及面子准备了很多解说不过我觉得妳还是多到外头走走比较好。」
「是、是这样吗」
新庄感到很为难。此时,两人在右手边的走廊处远看到人影。
他们「啊」地叫了一声,并站起身来。
视线前方,有一位白发向后梳的年长男性。
细瘦的身材包覆在白袍下,脚上穿着凉鞋,眼镜底下的双眼瞇成两条弧线。
他举起一只手,从胡须下发出响亮的声音说:
「呀,好久不见了啊,新庄、御言还记得我这个大城一夫吗?」
*
佐山跟在大城身后,走在UCAT的通道上。
在他隔壁的新庄大概是把大城当作自己的上司吧,她将手交叉在腰前,没有多话。
他们经过数个房间,与许多人交会而过,其中有四个是身穿白衣的人,另一个男性则是和新庄在森林时一样,穿着黑白配色的衣服。
大城偶尔会回头向佐山攀谈。
话题不外乎是祖父的事、葬礼时的事,或是学校的事情等。
走了数分钟后,大城突然停下脚步转向两人。
他的背后有一扇紧闭的大门。
贴在门上与墙上的标示,写着这里是中央通道。
「真正重要的话,到这里头再说吧。」
听到这句话,新庄向前定了一步说:
「我、我也可以一起进去吗?」
「没问题,那些话对妳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啊,是。那Testamant。」
刚才在医护室也听过这句话,佐山开口问新庄:
「契约(Testament)是什么意思?」
「啊啊,它就像UCAT特有的符号一样,以前似乎是因为觉得有趣,才决定让一部分的字汇和圣经扯上关系。Testament或者是Tes都是『了解』的意思。本来的意思是契约,或是圣经的意思。」
佐山颔首表示理解。接着,大城从白袍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是手表。基本配色为黑色,只有指针上头涂了夜光漆,反射出浅绿色的光芒。
「还真是没品味的设计呢。」
「我手上也有戴喔你看我的左腕。」
新庄边说边把左手秀给他看,佐山这才认可黑色手表。
「好吧,毕竟我是承认自己错误时,会收回前言的那种人,看来现在就是这个时机吧?」
「什么『好吧』,你应该从根本反省自己这种经常轻率判断的倾向吧」
听到新庄无奈的口气,大城苦笑说:
「就把它当作纪念品送给你吧,毕竟你的手表在战斗中坏掉了」
佐山收下它并戴在手上。仔细一瞧,才发现大城也戴着同样的东西。
大城看着佐山,直到他将表带拉紧在左手上,才开启背后的大门。
它是向里头开启的铁门。
打开门后的空间深处,是一道两旁被挡板封闭的通道。
「这是穿过UCAT中枢的通道喔,不过现在却是」
大城先一步走进通道,佐山和新庄一起站在门前,往通道迈步前进。
此时,突然传来声音。
双脚正着地。
「?」
佐山侧着头,感觉除了头一个声音外,还听到了其它几个声音。不过他并没办法清楚判断,充其量只能说是熟悉的声音。
佐山心想,确实听过这声音。
和傍晚进入森林时听到的声音一样,可是他并不了解话中的含意。
如果我告诉他们自己听到这声音,会怎么样呢?
才刚这么一想,左腕就传来细微的震动。
震源是刚才拿到的手表,他感觉手表在震动。
当他看过去,便发现表面一瞬间闪过类似红字的东西。
还来不及判读,它就消失了。
「难道是有机关的手表?」
现在时间是八点五十分,所以并不是报时,佐山无从得知闪过的文字究竟是什么。
在接二连三的疑问中,他忽然很在意地把手伸往背后。
透明的墙壁并不存在,再看一次手表,秒针仍好好地走动着。
「完全没事吗」
「嗯?怎么了吗?」
新庄转头问他。
佐山点头说「没什么」,与新庄并肩走着。
往前一看,发现大城站在通道中央看着两人,他笑着说:
「看来你很在意刚才的声音嘛?」
「傍晚的时候,就是以这声音为信号,世界才变得不正常的不过算了,先别管那件事,我想从祖父的事开始谈。你所寄来的文件里确实有一份上头写着『希望将贵祖父遗留下来的权利,转交给你』吧,那份权利是指?」
「由你先开口事情就简单多了。御言你知道你爷爷佐山翁在战时从事什么工作吗?」
一被询问,他的左胸立刻痛了起来,不过,佐山深呼吸后回答:
「听说是在这个IAI出云航空技术研究所里,研发某种技术。」
「嗯。那么御言,你知道佐山翁究竟是和什么东西交战吗?」
「不就是美国吗?」
「嗯。」大城再次点头。
「当时为了和美国交战,而生产武器的大型企业,直到今日仍强盛地存在着。出云公司、五十钤、三菱、日铁等公司同样蓬勃发展着。可是,只有出云公司在战后,没有受到GHQ(注:联合国最高总司令部)介入,而且发展的项目不只是原来的航空产业,甚至跨足科学、化学,或是电子工学等多种产业。你觉得原因为何?」
「传说出云公司和当时的宫内省(注:掌管天皇、皇宫事务的政府机关,现在称为宫内厅)有密切关系。所以无法决定如何处置天皇制的GHQ,才无法介入吧?在这段期间,当时各公司的主要开发者,都认为这里是安全地带而逃了进来,也造就了今日的发展基础。没错吧?」
「你还真清楚呢,御言,感觉不错喔。」
大城高兴地露出笑容,并且竖起右手大拇指。
佐山对着身旁的新庄,竖起自己的右手大拇指说:
「这动作的品味,妳觉得如何?」
「咦?呃,那个」
「老实说。」
「不、不行啦,好歹他也是我上司的上司,我说不出口。」
「真是漂亮的回答,充分表现礼仪。」
佐山转向大城,大城脸上带着微笑,右手大拇指却往下指。发现到这点的新庄,用手肘戳戳佐山说:
「那是什么意思啊?」
「那是在说『看我的脚吧』,他大概是想炫耀自己的臭脚丫吧。」
佐山完全忽视大城表情的变化,接着对大城说:
「扯开话题真是不好意思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吗?」
「这急性子真是和佐山翁一模一样啊。不过,御言的推论有一个漏洞。」
听到他的话,佐山皱起眉头,打算盘起手臂时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举不起来。反正手闲得无聊,他灵活地抬起右肘,用手拨弄头发说:
「漏洞?」
「是啊。」大城回答他,然后稍稍摊开双手。
「你的确很清楚IAI的历史,但是,对于UCAT的认识又是如何呢?你知道为什么要隐匿这个名为UCAT的设施吗?」
他接着说:
「还有,傍晚和你战斗的那只怪物又是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是头一次见到UCAT和那怪物。我倒想获得足以推测的情报呢。」
他反射性地回答。佐山忽然感觉到,左胸的刺痛感变得更为剧烈。
大城彷佛要推动这股刺痛感般地瞇起双眼。
对此,佐山放下抚摸头发的右手问道:
「这样的组织是何时开始存在的?祖父和这里有关联吗?」
「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吧日本UCAT是于一九四五年九月的战后成立在这儿,也就是旧出云东京分公司。接着下一个问题呢」
他颔首说:
「你的爷爷佐山翁,是以日本UCAT前身也就是出云公司护国课的主要干部身分,进入日本UCAT的。」
佐山的胸口发出低沉的心跳声,他像是为了承受大城的话语,而向后退了半步。
他的额头上冒出汗水,尽管如此他仍然开口问大城说:
「祖父到底和什么东西抗战?该不会是和那怪物一样的玩意吧?」
大城听到问题,稍做考虑后摇头否定,然后走近一步说:
「御言,和佐山翁他们交战的并不是怪物,而是跟这个世界并列的十个异世界。我们彼此致力于歼灭对方。」
*
对大城说的话,佐山决定先思考,仔细推敲他的话中涵义。
「老人家。」
「什么事?」
佐山从斜下方抬头仰望大城的脸。
「自从祖父的葬礼以来,久未谋面实在很抱歉,不过今天请让我告诉你你觉得这种奇怪的假话骗得了人吗?年纪也一大把了,身为一个人你觉得这样对吗?」
「呜哇这真是自从葬礼以来许久不见的绝妙生气反应哪!」
看到大城竖起右手拇指,半兴奋地大叫,佐山歪着脖子说:
「为什么看不出来你有任何的反省之意形于色呢?还是说你的心里根本没这种色彩?」
「没有啦,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嘛。」
「你也未免跳脱现实过头了吧?什么异世界」
「不,可是啊等等,你现在正在教训我?」
在佐山的视界中,有着正一脸惊讶看着自己的新庄,以及前方搔着头嘀嘀咕咕的大城。
「我的确正在教训你。」
听到这句话,大城一边说着「真搞不过你」,一边抬起头。
「不过,你们所谓的跳脱现实,其实是结论喔理由之后再说明。你可以先听结论,和造成这个结论的前因吗?」
听到大城的要求,佐山皱眉。
虽然出现奇怪的现象,又遇见怪异的野兽。不过,要不要相信他说的又是另一回事。毕竟什么异世界之类的玩意,和个别存在的现象或野兽相较之下,代表的意义差距太大了。
怪异现象或是怪物,它们的存在是可以用道理来说明的。靠一些把戏或特殊造型,是可以假装它们确实存在。
然而,异世界无法如此捏造,规模相差太大了。不过
就算跳脱现实,但若不接受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
佐山认为虽然不知道大城有什么打算,但若能够判断这些是假话,届时再戳破就得了。
就算顺着他的话走,又有什么意义呢?佐山反而想知道这个答案。
佐山心里嘀咕着这真是桩麻烦事,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就继续听你说笑吧。你说有什么十个异世界为什么彼此之间会战争?」
看到佐山首肯,大城松了一口气。
佐山把疑问明确地传达给他。
大城耸耸肩,把双手伸进白袍口袋内。
彷佛暗诵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般,他接下去说:
「那十个异世界和我们所在的世界,并不是一直平行存在,它们会以一定周期交错,对彼此产生影响。然后,我们知道了全部的世界,在同一个周期上重迭的时间。当此事发生的时候,力量最强大的世界将会存活下来,其它世界则会因为冲突的撞击力而粉碎。」
「那是什么时候?明天吗?」
「根据预测,那个冲突、崩坏的时刻,以这个世界来说,于一九九九年发生过了。」
佐山皱眉。
「不过,事实上根本没发生那种事啊?」
「我刚才说过了吧?你的爷爷与和他并肩作战的那些人,已经把那十个异世界消灭掉了。」
大城露出苦笑。
「是的,过去应该和我们发生冲突的异世界已经被消灭,只有这个世界残留下来,而你的爷爷曾担负起消灭异世界的责任。那场战争」
他吸了口气。
「我们称之为概念战争。」
*
新庄一面听着大城说话,一面看着身旁的佐山。大城所说的话,是隶属于UCAT的每个人一开始就会被告知的事实。
去掉原先就有这层知识才加入UCAT的人,对佐山这种因为某些理由,才被牵扯进战斗的人来说,这样的说明是必要的。
然后,大部分人的反应都相同。
以「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的态度否定它。
新庄在想佐山的反应会如何。
佐山沉默不语。就算新庄等了几口气的时间,他始终把右手靠着左胸,动也不动。佐山低下头,花了好一些时间才开口。
虽然无奈地叹气、垂下肩膀,不过他是这么说的:
「虽然是个荒诞无稽的故事,但依条件如何,要我相信也不是不可。」
「咦?」
新庄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佐山和大城的视线转向她,针对这个情况,新庄连忙挥手说:
「啊,没、没事,我没说什么。」
「妳该不会认为,我会随随便便地否定吧?」
「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嘛什么『身为一个人的』之类的『跳脱现实过头』等等」
佐山看向大城,侧着头说:
「好吧老人家,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是说过啊算了,看来你正好对这件事比较有兴趣了,总不能败坏你的兴致吧,所以我就这么回答吧他没说过哟。新庄,妳怎么可以说谎呢。」
「大、大人真是卑鄙!」
「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啰。」
佐山点点头,架起右手抵住下巴。新庄则安心地吐了口气,然后问:
「为什么你愿意相信呢?不管怎么想,都只像个笑话啊。」
「嗯这位老人家确实和我这种普通人大相径庭,有着许多怪异之处。就姑且说那是『因为突然无法克制自己,所以当然会突然出现异常言行』吧。」
「没人这样讲的啦。还有,你那个普通人的定义是什么?」
「别在意,继续听我说先不论可怜的老人家口中说出的电波言语,但真相确实存在。要反驳需要的不是感情,而是证据。就现状来说,我脑中的反对派,并无持有任何可称之为证据的东西,而且」
「而且?」
「复杂的是,赞成派持有足以相信的间接证据,那就是新庄同学妳啊。」
「我、我是证据?」
「没错。我在白丸附近的森林,听见奇怪的声音说『贵金属带有力量』这种荒诞的话。之后,就听到妳的惨叫声,并见到树木折断的光景。」
新庄将右手指尖抵住嘴唇。
「佐山同学,你该不会是因为听到我的惨叫声才」
「随妳怎么想象吧。我所进入的森林,四周被怪异的墙壁围住,里头还有像是突变熊般奇特的怪物,同样的,妳也在那里。然后妳告诉我,在这里,贵金属是持有力量的。」
新庄点点头,她确实这么说过。
佐山看见她点头,也同样颔首回应。
「或许和妳的武器无关吧不过,我身上的钢笔和手表,当时的确持有贵金属的力量。如果这只是个圈套,那么真的十分优秀,毕竟得事先在那只怪物身上放入火药之类的药品。但是」
「但是?」
听到新庄提问,佐山握紧抵着下巴的右手,满脸正经地说:
「新庄同学,妳当时的表情是真的。那份恐怖与紧张感,并不是事先串好的演技。」
「是吗?搞不好那时候恐惧不已的举动,甚至到现在,我都一直在演戏啊?」
「虽然很失礼,但妳像是个能靠自我意识让肌肤冒汗,或是打乱心跳声的演技派吗?运动可是不会冒冷汗的啊。还有,妳可以凭着自我意志随意流下那绝非因悲伤,而是由于忍耐恐惧感才渗出的泪水吗?」
「那、那是」
新庄双颊泛红,轻轻抱住自己的身体,因为佐山正盯着她看。
或许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佐山压低视线深深点头说:
「没错,那个时候,妳暴露出的胸部和腹部,冒出的汗水是如假包换的」
「咦?」
「我最后靠在妳身上的时候,妳那形状完美的肚脐,随着紊乱的呼吸微微上下起伏:那可不是演技办得到的。特别是!特别是从妳手臂没挡到的缝隙中窥视到的胸部,因为紧张而!啊啊!啊啊!」
「别仔细说明啦!」
她反射性举膝攻击佐山。他退后说:
「妳、妳干什么啦,妳这人怎么这么冒失。」
「我才想问你咧,还搞不清楚你没头没脑讲些什么的时候就」
「因为妳用『自己或许在演戏』反驳我,所以我提出反向证据啊。」
「呵呵,你们两人的感情好到这种地步了吗?那就简单多了。」
「喏,新庄同学,快回答『Teatament』吧。」
「我该从哪里开始解释这场误会呢」
佐山忽视新庄的话,转身向大城说:
「总之,我已经体验过一次事实了,不管是怪异现象还是怪物,只要其中一方是戏法,我就会提出反论。不过依现状来看,答案比较偏向这是真实。可是」
佐山向前伸出原先架着的右手,他让袖子的布料甩出声响,指着大城说:
「我同意确实发生了奇特现象。纵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你说的话。听好了吗?怪异现象和怪物,都并未直接与异世界的存在有所关联,即便你在上头刻了『Madein异世界』也一样。世界因为实际存续着,才得以证明它的存在你能够提出十个异世界存在的证据吗?」
「严格说来,我的确无法证明,毕竟异世界已经不存在了。」
大城如此回答。
「只是,你应该能理解,无论何种现象,只要跨过某一条线,人们自然会认为它不是戏法。『异世界』这个字眼也是相同。当它跨越某条线之后,就不同于这个世界了我给你看看这个现象吧。」
大城边说着,边拉开通路两旁紧闭的挡板。
此时安静无声。静音式的挡板拉上后的另一头右边是事务区,左边则是打通三层楼的宽敞维修机库。
新庄看着佐山望向左右展开的光景。
她想在心里推测事情将会如何发展,推测他会怎么判断这个世界。
*
佐山所看到的是,毫无天地之别的世界。
不管是右边的事务区,还是左边的大型机库,地上都摆放着机器和器材,而人们也在努力工作着。然而,事情却不只如此。
「连天花板和墙壁都」
不仅有设备,还有人在上头从事工作。
无论是左还是右,不仅是原来的地板,连天花板都成了地板。
彷佛反射地面的景象一般,桌子在天花板排列着,偶尔还看得到观叶植物。
如果说有什么奇特之处,那就是天花板和地面的通道中央都设有照明设备,看起来就像彼此对照着。天花板照向地板,而地板照向天花板。
在如此的天花板上,有着许多身穿事务服的人们面对屏幕敲打键盘;或是拿着数据,推着手推车来来回回。
佐山望向天花板上的人群。
身穿事务服、站在天花板的人们,头发既不会往地面垂下,脚也不是黏在天花板上的。
突然,有一位在天花板搬运资料的女性腰部撞到桌角。
随着脸上出现「啊」的惊讶表情,几张数据在空中四散,往天花板散落。
她连忙捡起资料,站在正下方地板的男性问她:「没事吧?」
佐山看到如此的景象。
他仍旧不发一语。此时大城忽然走近事务区那头,打开其中一扇窗。接着,每个在地面及天花板上的人们,都看向大城,并传来「是大城先生耶!」的声音。大城点点头说:
「各位,有干劲吗?」
「Tes!」
大城听到如此回答便离开窗边,而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此时佐山终于开口: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你所见的啊看看左边吧。」
佐山无视竖起拇指的大城,往他所说的左手边瞧。
那里是打通三层楼的大型维修机库。现在所处的通道高度位于它的二楼,从这里看出去,距离机库上下各有着一层楼高。
那是被水泥环绕的广大楼层。在那里,不仅天花板,连墙壁上都有许多人工作着。被木框保护着的照明设备,设置在四面墙壁、地板、天花板的角落与通道上,照亮所有方位。
现在,天花板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是足足高达八公尺,如铠甲般的机器人。
它居然微微抬起双手,垫起右脚脚尖,开始回转。
大城打开窗户,机械声从外头传入。
「喔喔,正在做平衡实验吗?」
人型机械转了十五圈后停止,接着像是头昏般单脚跪了下来。可以看见周围的作业人员立刻冲上前,窥视着人型机械的脸部。
看到如此光景,佐山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太奇怪了。
他点头下定决心后,唐突地开启眼前的窗户。
窗外传来机械的运转声、焊接的烧焦味,以及来自高处的灯光。
敞开的窗户上缘,有一个小小的影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已经掉在这面墙壁上的扳手。从佐山的角度来看,握柄部分几乎突出到窗框这边来的那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是无视重力,贴在墙壁上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佐山把手伸向窗框,脚跨到上头,准备跳出去。此时,皮带怱地被人从背后拉住。
「佐山同学,不、不可以呀!掉下去会死的!」
佐山将头探出窗外,望向前方。
他伸出脑袋看向壁面,那里也有人及机械垂直站着,正在工作。
佐山看到站在墙壁上走路的工作人员后,对背后的新庄说:
「抱歉,请让我去。」
「不、不行啦,你太操之过急了!」
「我已经决定了,非得到外头去不可」
「我就说不行了嘛!还太早了!你重新考虑一下啦!」
「你以为这里是跳楼自杀的研习地吗?虽然只有两层楼高,但是掉下去搞不好会受重伤喔。」
佐山对大城所说的话感到疑问,停下动作说: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掉下去?外头所有墙壁不是都化为地板了吗」
话说到一半。
有一台巨大的拖车,从左手边沿着垂直的墙壁而来。
路面虽窄,行驶的速度却很快。
轰隆声、风压与影子通过佐山缩起的头顶。
位于窗框边边的扳手,因为震动而掉进窗户内。看到掠过自己脸颊而掉在身后的扳手,佐山连忙把身子缩回窗内。
当他从窗框跳回通道时,拖车带来的强风从窗外吹进来,风中并没有废气的味道,反倒有股淡淡的柑橘香。
佐山松了一口气,然后看见窗外一边摇摇晃晃,一边站起身的人型机械。
「那是」
他想起来了,曾于贴在学校的校内新闻中有看过它。
「不是听说还不能行走吗?难不成事实上用的是这种等级的机器人?」
「你认为是为了不让人知道IAI的技术力,所以我们故意派出低等的机器来展示吗?我们有任何理由需要演这种戏吗?御言,针对贵校采访所用的,是和它有同样构造的武神喔,只不过当时是远距离操纵。」
「连走路都不会而自行损坏的机械,为什么现在能做出那种动作?似乎连金属的耐久度或重力都改变了。」
「你真是见微知着啊如果它真的能够控制重力,你觉得如何?」
佐山皱眉,心中不免认为「愚蠢至极」的现象正摆在眼前。人们贴在天花板或墙壁上工作着,看看他们与自己,让佐山有种不协调感。
「真奇怪刚才我跨上窗框时,你们说我会掉下去,如果你们真的可以控制重力,在我踏出窗外的那一瞬间,应该不会掉落,而是站在墙面才是。」
「假使说是我们判断错误呢?」
「那我问你,那是什么?」
佐山指着面向事务区的窗子,它位于佐山打开的停机棚窗户对面。有一个东西黏在上头。
是扳手。
它彷佛掉在地上般黏在窗户上。
佐山定近靠事务区这边的窗户,然后触碰它。在窗外另一头工作的人们,有几个人注意到他的行动,佐山毫不在意地说:
「我俨感受不到这个窗户的引力,然而那支扳手不同重力控制只发生在扳手这个单一物品上吗?还是超出了有效范围呢?」
佐山靠近扳手,用手触摸它。
扳手立刻掉到地板上,当佐山碰触到它的那一瞬间,本来掉往窗户方向的扳手,改变了本身的坠落方向。
佐山看着落在地上的扳手。
「这并不是重力控制。」
他思考着,刚才打算跨出窗外的时候发生的事,还有新庄阻止他的理由,以及大城所说的话中含意。最后是进入这条通道前,听到的那句话的涵义。
「那句话是说『双脚正着地』。」
佐山一面说,一面将左脚抬到眼前事务区的窗户处,然后把脚底贴在窗上。
稍微犹豫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佐山用右脚奋力蹬地.
右脚抬高,经过了左脚旁边,同时,身体与窗户呈现垂直。
这样下去,后脑将会顺势用力撞上地面。
本应如此,但
「就是这么一回事。」
佐山右脚脚底踩在面对事务区的窗户上,停在先到一步的左腿旁。
他站着。
佐山环顾四周,看看左手边的墙壁新庄和大城垂直站在地板上。
而佐山现在则是站在窗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