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末,从日本的恐怖袭击事件中生还的英雄,阿休顿·希尔国防部长,在一夜之间,被怀疑为某恐怖袭击事件的主谋』
早间新闻如是说。
『阿休顿国防部长,或与十二年前,弗吉尼亚州弗吉尼亚长海滩发生的无差别炸弹袭击事件有关。这场袭击造成以史蒂夫·麦克马纳曼为代表的十五位平民牺牲。并且,他还涉嫌违反禁止化学武器公约(CWC),私藏大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两个嫌疑来自与某段在动画网站投稿的音频文件』
——我指挥这个作战计划是为了国家!为了让国民免于恐怖袭击,就算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要把那个支援恐怖主义的国家打垮!而那个男人想要过来碍事!
——不管事情有多假,只要有权威在,民众就会相信。他们渴求的,并不是老实的政治家,而是拥有行动力和决断力的领袖。
——就算是独裁者也罢。没有比拥有自己思想,按照自己意愿行动的国民更加棘手的东西了。
『这段音频与阿休顿部长本人的声波匹配程度很高。有关部门已经开始传讯包括阿休顿部长在内的事件相关者。接下来播放的这段视频,是阿休顿长官接受问询以后的采访』
画面切换,映出了国会议事堂。身边带着保镖的阿休顿·希尔,出现在被记者和摄影师团团包围的国会正门楼梯上。记者们看到阿休顿的身影,便一拥而上。
——部长!请您对史蒂夫·麦克马纳曼遇刺事件发表看法!
——网上有人把您称为二十一世纪的希特勒,请问您对此有何看法呢!
——私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事属实么!
记者们将话筒从保镖们的肩膀上,腰间,甚至是胯下伸出,对阿休顿发出了提问的攻势。
——我无话可说!这些都是胡扯!
阿休顿怒吼一声,坐进了防弹的轿车中。
画面再度转向演播室。
『虽然动画网站上的音频已经被删除,但是用户将其拷贝下来,再度传到网上,网络上依然能找到音频,身为当事人(机构)的国防部与CIA当局正在全力追查。阿休顿部长或许还就次时代导弹防御系统的买卖与SETO达成了不正当交易,涉嫌受贿。据可靠推测,这次执政党推选的总统候选人,阿休顿部长的支持率将会一落千丈。执政党为了挽回颓势,决定将瑞杰特·福德推选为第二候补——』
啪,电视的电源被切断了。
漆黑的电视屏幕,倒映出拿着遥控器的尼尔·桑德巴克的影子。
布鲁克林转头看向他,他的眼袋依旧那么深。
「哎哟哎哟大驾光临啊,局长大人」
「别酸了,布鲁克林,是『原局长』啊。上头不是刚刚才把我解雇么」
桑德巴克说着,将装满自己私人物品的纸箱抱起来。
「说的也是,我还真是失言了」
「尽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你……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恐怖袭击之后,阿休顿应该找你出去谈话了。恐怕,他是想拉拢你吧?但是,你却拒绝了。你是知道他会落到这步田地,才故意避开的吧」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我的运气比较好而已」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里是你的地盘了」
「真是困扰啊」
「我没和你开玩笑,布鲁克林。照你这个做法,你可是撑不久的哦。你就时常警惕警惕背后吧」
「局长也……哎呀,失礼,原局长,也要多保重啊」
桑德巴克重重地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布鲁克林走在忙着处理阿休顿·希尔一事的职员到处奔走的走廊上,鼻中哼着小曲儿。
他侧向一转,打开了国家保密局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物品已经被半空,一片煞风景模样的室内,只有一张沉重的书桌与皮革转椅。
布鲁克林『咚唰』地坐在椅子上,满足地抚摸着皮革带来的触感——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
——几天后。
在寒假中被FAF兵完全破坏的特别教学楼的残骸,被施工用的手脚架和护栏包围。起重机不断将碎片运走,几天过后,特别教学楼的就会丝毫不留痕迹地『消失』了吧。
施工区域外面的牌子,解释为『改建新教学楼的工程』。在短短的一个寒假,特别教学楼突然完全消失,只不过是因为校方向原来就打算建新的教学楼。
当然,也遇到了一些问题。特别教学楼中,还有一些文艺社团的活动室。怎样给那些学生一个满意的答复,也是一件麻烦事。
但是,濑户遥香保证给他们新的活动室,同时补充他们因『施工』而损失的活动器材(当然是最新式),并且提高社团活动资金——他们也没再抱怨什么。
另一方面,濑户别墅被毁的理由,则是『配电系统老化造成的失火』。而现在,别墅那一带也在快马加鞭地进行修复作业。
而濑户遥香负责指挥施工。
她坐在轮椅上,头顶着施工用的头盔,对抱着设计图的承建公司的员工发号施令。推着她的轮椅的,依旧是蓝原志郎,不过他因为受到重伤,现在全身还是半木乃伊化的。
木乃伊少年推着少女的轮椅,这一幕,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猎奇。
这时,十河正臣正独自站在教学楼的楼顶上。就算寒假已经放完,他也还是每天都会来到楼顶,一脸沉闷地抓着栏杆,眺望学校的那一片森林中穿出的行步道。
这个地方,就是筱原禊曾经的圣地。
翘课,躲避班长,与REDDIE的激斗,还有和黑猫的对立——这些事件的舞台,都是这里。
正臣感伤地叹息。下课铃声一响,他的脚便会自然而然动起来,像是追迹着她的身影一般来到屋顶。
少女们在通往屋顶的大门背后偷窥着正臣——艾普丽尔,黑泽清美,丰桥未明,古郡珠萌四人。艾普丽尔之前的伤还没好,脚上绑着石膏,手上还拿着拐杖。
「正君,有些没精打采的」
「果然,是因为禊同学不在么」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么?」
听到清美的反问,未明耸耸肩。
「但是……筱原同学,到底会不会回来呢?」
珠萌一脸担心地问道。
「再不回来的话……我们就要升上高三了」
「是啊,明年就不一定能在一个班了呢」
未明叹了口气。
「说起来,小禊禊的出勤状况,真的没问题么?」
「啊,差点忘了……留级么,这个情况倒是没考虑到呢」
「没问题」清美回答。
「我已经算好了」
「过不愧是班长呢。但是,如果她本人不知道这个的话,就等于没意义呢。真是的……禊那家伙,到底在磨蹭什么啊」
「该不会,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
清美说出的冲击性的猜想,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再过几分钟,午休就要结束了。
正臣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表,最后再望了一眼森林中的行步道,就转头朝大门走去。
忽然,他的背后——森林的行步道中出现一个人影。
正臣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站定了。
他回过头来,猛冲回栏杆边,以像是要飞出去的势头探出身子,注视着连通森林的行步道。
他眯起了眼睛。
少女的单马尾随风摇动。
他马上回头,跑向楼顶大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艾普丽尔他们,吓了一大跳。
正臣用力打开门,完全不在意这些偷窥者,一口气冲下了楼梯。
「怎么了么,正君!?」
听到艾普丽尔的喊叫,正臣回一回头。
「回来了!」
他一边跑着一边给出这样的回答。
四位少女面面相觑。然后,马上开始追着正臣跑出去。
不过,有件事情可不能忘。十河正臣是一个极其不擅长运动的柔弱少年,几乎没有一丁点儿体力。
不出所料,不擅长运动的他光是为了冲下楼梯就耗费了全力。他刚来到教学楼的门口,就一动也动不了了。话虽这么说,能够一口气从五楼冲下一楼,或许也能说是她特训的成果吧。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喘粗气。忽然,发现一个人影落在自己脚边。
「你在干什么傻事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正臣抬起头,那张熟悉的面庞,浮起苦笑,盯着自己。
「禊——嘎哈!」
正当他要说出她名字的时候——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脸上。他叫唤着,往后飞了几米远。
「——禊!?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陷入了混乱之中。
「我不是说要打你了么?嘛,凭这一拳,我们一笔勾销吧」
禊耸耸肩,轻飘飘地说着。
『是吗……好像我是这样说过呢』正臣满足地站了起来。
「谢谢你,禊」
『打了你一拳,还被你感谢,真是有点……』,穿着自己心爱的风衣的筱原禊,将用手勾在肩膀上海军的主战背包放在地上,害羞地挠了挠脸颊。
「你果然……回来了呢」
「嘛,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嘛」
「小禊禊!」
追上了正臣的艾普丽尔,飞扑着抱住了脸颊微红回答正臣的禊。
「好痛!」
抱在一起的那一刻,她们的头撞到了一起——就像之前那样。
「你啊,又——」她刚想抱怨。
「真高兴你回来了,禊!」这次轮到清美抱了过来。
「连班长也——」
「因为,你根本没和我们联络嘛!你再多一天不来,就要被留级了哦!」
「……真的?」
「班长,实在不想和你分处不同年级呢」
「所以,才仔细算过了」
未明和珠萌苦笑着补充道。
「我班上的同学,一个人都不许少!」
「是么……多谢了哦,班长」
「真是的……笨蛋」
罕见地说出了这个词的清美,像是为了将湿润的眼眶藏住一样,把脸埋在了禊的胸口。
「哎呀哎呀,我说怎么这么吵……原来是母猪·筱原同学回来了么?最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死了呢,真遗憾」
濑户遥香一开口就是这个。
全身卷着绷带的蓝原志郎站在她的轮椅后方。少年的表情,就算不绑绷带也能猜到——毫无表情。
「我也同感呢,还以为你早就去死了呢」
「直到某只母猪完全从这个世上消失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哦」
「随便你吧」
「哈哈,还以为是谁来了呢……小姑娘回来了么?」
头顶上传来吆喝声。
一抬头,发现贝纳尔和索菲,还有里克&迪亚斯兄弟从教职工办公室的窗口探出头。
「你不在我真是好寂寞哦,禊酱~」索菲招招手。
「嘛,反正我早就料到她会回来了」
「这一定是主的指引吧」
里克&迪亚斯兄弟自说自话。
「……禊」
少年向前一步,走到少女面前,他们的视线自然地重合了。
一想到那一天正臣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储存卡交给自己……禊就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正臣……我不得不向你道谢。明明你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我将那个资料公开了……」
「没事的」
「但是」
少女眼中的少年,露出了天真无邪的微笑。
「比起这个,我更加关心禊能不能回来哦」
正臣的话,让她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她为了掩饰自己心中那份舒服的悸动,挠了挠脸颊。
周围的人——除了遥香以外——都一脸坏笑地看着两人。
「禊」少年喊着她的名字,说道
「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两人脸上的微笑,都显得非常安稳。
◆
《俄罗斯\远东区\锡霍特山脉》
银白的大地,这里只有常年被冰雪包围的群山,与望不见头的针叶林。在零下四十五度的极寒世界中,仿佛连大地,都在拒绝着任何生命的活动。
不过,一个小小的人影,漫步在这样的世界中。她穿着一件用旧的大衣,头顶着一顶俄罗斯帽,沉默地走在平缓的雪面上。从那模糊的身材曲线中,可以推测她是女性——并且,好像还是一个幼小的女孩。
少女忽然停了下来。
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上下抽动了一下。她像是闻着什么气味似的,左右摇着头。
背后,出现了一条身材壮硕的西伯利亚虎。
她好像察觉到了老虎的气息,慢慢转过身,与它对峙。
她并没有逃跑,而是将背上的行李放下,将大衣和帽子都脱下。
帽子之下的银发在雪风中飘飞。
少女左眼戴着一个皮革制的眼罩。
老虎发出低吟,让人觉得它随时都可能扑上去。
她从背后拔出了斧头形状的大柴刀。
少女肚子咕咕直叫的声音,回荡在白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