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战争,乃是借由军事来伸张正义的一种悲痛的非常手段。」
伊曼努尔•康德
取自《论永久和平》
AC-146 May 25
哈察督量的〈化装舞会〉组曲,是从壮丽的圆舞曲开始。
曲调优美而妖艳,却又莫名带了点哀愁。
让人联想到亚得里亚海的水都威尼斯自古以来传承,于嘉年华会使用的面具。也可以说是一首高洁却伴随着一层孤独暗影的旋律。
莎伯莉娜•匹斯克拉福特年幼时,经常以钢琴弹奏这首圆舞曲。
那个时候还没有沙姆。
在几乎让人窒息的昏暗房间里,为了排解寂寞的心情或悲伤思绪而埋•头演奏。
仔细想想,或许是从这个时候起,莎伯莉娜就一直戴着一副面具。
「深闺大小姐」——莎伯莉娜一直是被如此称呼。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莎伯莉娜总是追求自由,满怀期待着能飞向辽阔的大地与无际的天空。
她越是表现得像个家教良好的女孩,内心就越是想当个活泼的野丫头。
可是莎伯莉娜一直隐藏着这样的真实自己。
戴着谨慎、清纯而文静的假面具。
是什么促使她这样?连自己也不明白本意为何。
是因为自然而然?因为周围如此认定因为是王国的公主?之后追加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她抱有某种使命感是无庸置疑的。
或许是出于对此的反动,莎伯莉娜在梦中总是会变成迥然不同的人格。
有时骑马驰骋原野,有时驾着双引擎螺旋桨飞机遨翔天空,有时身穿太空服匾游宇宙。
或者她也曾经作过恶梦,梦见化身成一名战士,在野火燃烧的战场上进行攸关生死的交战。
虽然每当梦醒后回想会觉得「可怕」,可是梦中的自身意识却感受到无比的「充实」。
莎伯莉娜时常作这种梦。
这天晚上也一样。
从快速动眼睡眠(注:睡眠的一个阶段。眼球在此阶段时会快速移动,且多数在醒来后能够回忆起作过的梦)清醒之后,耳边仍缭绕着梦幻的圆舞曲余韵。
那曲调无数次地一再反复。
莎伯莉娜突然惊觉——
那一连串的梦,不就简直是孪生妹妹卡蒂莉娜的现实状况吗?
发现这一点之后,她的内心有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自己是真的存在吗?)
存在感稀薄、空虚又暧昧不清,仿佛快要消失似的。
过去她也曾体验过一次这种感觉。
那和在太空梭爆炸的前一刻被抛到宇宙空间,在逃生舱里感受到无重力的不安相似。
(会不会……我其实只是卡蒂莉娜所作的梦呢?)
中国古代的庄子讲述过类似的故事。
故事的名字是「庄周梦蝶」。
有个男人作了一个梦。
男人在那个世界里变成一只蝴蝶,翩然而华丽地飞舞,最后进入了梦乡。
醒来之后,男人心想——
究竞自己是「蝴蝶所作的梦」,或者单纯只是「梦到了蝴蝶」?
莎伯莉娜的内心因无法压抑的憧憬与嫉妒而倍感折磨。
真正的自己因眷恋而不停祈求的梦——愿望,化身成卡蒂莉娜而实现了。
那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洋溢着希望的眼眸,是她终究赢不了的。
那美丽而凛然的灵魂光辉令她感到剌眼,甚至不禁想要伸手遮住双眼。
这就是莎伯莉娜初遇妹妹卡蒂莉娜时的真实心情。
而现在,自己却冒名「卡蒂莉娜」,蒙骗世人。
坐在镜台前,仔细端详自已的脸,试圆正视她罪恶深重的虚伪。
无论再怎么尝试将映在镜中的脸看作是卡蒂莉娜,依旧无法习得她的那份笑容。
忧愁始终在眼眸里,挥之不去。
「……我无法成为真正的卡蒂莉娜。」
莎伯莉娜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在薄唇勾出了淡淡的唇红。
「化装舞会」已经开始了——
*
卡蒂莉娜•匹斯克拉福特驾驶双足飞龙出击的时候,总是穿着优雅的军服,脸上戴着足以遮掩双眼的头盔式白色面罩,并且自称是「希斯•马吉斯(第六位侯爵)」。
是「男装的美人」。
倒也不是因为受到男扮女装的工程师——魔女的影响,而是为了追求战场上的性别平等。她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卡蒂莉娜一边戴上面具,一边呢喃般地小声哼着歌曲。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歌名是〈越过彩虹〉。
每当想要安抚自己的心情时,她习惯哼这首歌。
这首歌是莎伯莉娜教她唱的。
(我去去就回来,灌莉娜。)
她在心里告诉心爱的姐姐。
卡蒂莉娜总是会梦到变成「深闺大小姐」的梦。
性情沉着,娴淑而美丽,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具备了公主的仪态。
尽管梦中的自己对此感到「沉闷」,但一觉醒来后,她果然还是会对那样的理想女性形象感到憧憬。
那样不适合自己,她很有自知之明,却也曾经尝试向希洛•唯邀舞。
也曾经模仿姐姐的遣词用字,与反叛军进行交涉。
而事后也每次都会陷入自我厌恶。
无论再怎么做都比不上那位完美的姐姐。
不管是穿上礼服的仪态、内心的善良温柔、知识的渊博,或是对于音乐、美术、文学的造诣,甚至是手拿华丽而散发幽香的茶杯,享用饼干的模样,自己终究是望尘莫及。这些她都很清楚。
这样的姐姐愿意扮演「卡蒂莉娜•匹斯克拉福特」,她对此由衷感激。
而且一部分也是因为内心深处抱持着赎罪的意识。
和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的姐姐有着如出一辙的外表,令她感到十分歉疚。
因此,这身军装以及面罩都是她对自己的惩戒。
借由女扮男装,来表达对「完美女性」莎伯莉娜的歉意。
一方面基于上述理由,一方面也是要为自己取个新名字,卡蒂莉娜抱着游戏的心态为自己取了「希斯•马吉斯」这个称呼。
其他的后补还有「珊德莉恩(仙杜瑞拉的法语形态)」,但是发音太接近于山克王国的公主,以及其养育之亲「德利安」,因此她判断最好避免以此命名。
马吉斯的语源来自于法兰克王国的「边境侯爵」,相当符合她作为守卫国界线的武将形象。
希斯不是「妹妹:sister」的简略,而是法语中「5:cinq」的下一个数字「6:six」。
意思就是山克王国(「第五」的王国)所没有的第六号选项。
日后,米利亚尔特•匹斯克拉福特所自称的「杰克斯•马吉斯」,也就是将同样的「6」由法语的希斯转变成德语的杰克斯「sechs」,再更进,步将拼音变换成「Zechs」而来的。
希斯•马吉斯的双足飞龙从「夏伍德森林」出击,率领着五辆新型重战车「杰克南瓜灯」,在国界线上展开了防卫战。
地点是位在内陆北部的西方,勒拿湖(注:希腊神话中,九头蛇所居住的沼泽)附近的平原。
由该湖朝向波罗的海注入的河就是国界线。
*
地球圈统一联合军压根儿不打算遵守停战条约。
特别是正进行撤退的联合陆军,他们并没有在作战中落败。
与联合海军相较之下,他们似乎觉得血流得不够多。
不管列举出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战争基本上就是存在着憎恶与嫉妒。
为了排解这些因素,就必须至少赢得一次胜利,就算是再小的局地战也无所谓。
被迫撤退的联合陆军装甲师团指挥官们都是如此期望。
明明实力足以获胜却不战而逃,这样的屈辱令他们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九头蛇部队」传来报告,说受到了山克王国的追击。
当然他们立刻就采取行动,将庞大的部队重新编制后,折返前往救援。
没有任何战略目的,就算是被捏造出的牵强理由,只要有可战的战场就足以让他们决定再次开战。
与此番行动类似的还有被称为「巴顿的石头汤」的作战。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率领战车军团的猛将——乔治•巴顿,虽然想要深入进攻敌军的腹地,高层却不允许。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先派出了侦察部队,等到被敌人攻击后又进一步派出救援队,渐渐将战斗力扩大,最终成功让全军攻破了敌军。
「石头汤」据说原本是流传于葡萄牙的民间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饥饿的旅人在路边捡了块石头,拜访某户人家说:「我有一颗能煮出美味汤头的石头,想请你们借我锅子和水。」那户人家对此很感兴趣,觉得「只是借锅子和水,倒是不要紧」,便借给他了。结果旅人又说了:「要是有盐或胡椒的话,会更可口。」那家人也觉得「只是这样的话没关系」,而又为他准备。旅人再次如法炮制:「要是有洋葱或萝卜之类的话,就再美味不过了。」就这样渐渐地增加要求,让那家人最后连肉都拿了出来,煮成了一锅真正美味的汤,吃饱喝足之后就离开了。
对联合陆军的指挥官们来说,挑起战事的契机,就算是连高汤都算不上的路边石头也已经很足够了。只要让对手端出锅子和菜料持续战斗,再来就可以等着品尝胜利的美味汤肴。他们抱持的就是这样的想法。
他们打从最初就毫不考虑请求联合空军派出航空支援来进行合作。
只要双足飞龙还装载着能产生电磁脉冲的「EMP装置」,航空战力反而只会招致混乱,成为碍事的存在。
只有大约为数两百的战车装甲师团正逼近国界线。
他们的计划是首先突破国界,保障了确实的侵攻路线后,再送来步兵部队。就算双足飞龙能高速移动,但只要大量发射高射炮之类的对空兵器,它再怎样闪避也终究会被击落——他们如此判断。
就算对战车部队使用「EMP装置」。想当然战车也不可能坠落。
就算被阻断通讯而无法采取协力作战,大不了就依各自的判断,尽情炮击。
只要凭数量压制,就能确实获胜。
这就是战场的理论。
指挥官们都认为会赢得很轻松。
相较之下,「夏伍德森林」的法外之徒只有相当于对方二十分之一的战力。
「这样真的能赢吗?」
透过量子电脑「沙姆」得知这件事情,麦克•霍华等技术人员透露出不安。
「这个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担任作战参谋的马尔提克斯•雷克斯慵懒地如此回答。
「不管怎么样,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啊。」
他负责拟定及指挥这次的作战。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有『双头龙』和『南瓜战车队』,一定没问题啦。嗯,大概。」
实在是很靠不住的回答。
就是因为觉得战力上有着压倒性的差距,技术人员们才会问他「没问题吗?」结果换来的答复却一点也没能理解他们的询问意图。
从那态度,实在很难判断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自信。
「哼,有回答像没回答一样。」「D•D」嘲讽般地发表感想。
「可是,这么一来——」看着士兵们坐上自己亲手开发的「杰克南瓜灯」,魔女说道:
「不就无法抹除这些上前线之人的不安了吗?」
「不确定因素有『沙姆』解决,而且操纵它的是那个希斯•马吉斯。」
马尔提克斯瞄了士兵们一眼,得意地笑着雄续说:
「剩下的,就端看你们的努力了。」
士兵们个个都发出不平之声。
这样的说明,他们实在无法接受。
最年少的青年兵奇克•帕坎抱怨:
「都是因为选了像我这样的小鬼当炮击手,所以大家才会担心。我可是没有半点实战经验啊。」「你就是这样满不在乎地称自己是『小鬼』,所以才会还是只小嫩鸡(Chick)。多少向希斯•马吉斯看齐吧?」
「就算年纪相同,但是那个人例外啦。」
马尔提克斯点头同意,看着奇克的眼睛。
「这一点我赞成……可是多少高估自己一些也不是坏事啊。你的射击模拟成绩是『夏伍德森林』里最优秀的喔。」
他笑容温和地轻拍了拍奇克•帕坎的肩膀。
这名青年在日后,马尔提克斯当上山克王国的国王时,成为了他优秀的亲信;也是在王国灭亡时,陪伴国王身边,看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物。
此外,之后还成为流亡的德利安家的管家,作为马尔提克斯的女儿莉莉娜公主的亲信,背地支撑复兴后的山克王国,面对多舛的命运。
这名男子的人生,不管是卡蒂莉娜也好、马尔提克斯也好、莉莉娜也好,可以说一路走来都一直被匹斯克拉福特家的人耍得团团转也不为过。
他一次也没有抱怨获追是不幸,晚年反倒还述说那是一段充实的岁月。
而这次的出击,就是替奇克•帕坎的一生拍板定案的最初关键。
*
这是发生在几个小时前,下午茶会时的事。
出击前的卡蒂莉娜•匹斯克拉福特正与马尔提克斯•雷克斯进行缜密的战前商榷。
他们各自喝着红茶和咖啡。
听完他奇特的作战方针,卡蒂莉娜不禁嫣然失笑。
「听起来很有趣。」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原本还担心负担的比重会不会落差太大。」
「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与承受了这整个王国重担的姐姐相较之下。
自己的使命范围——地域上的守备范围虽然广阔,但绝不是永恒无尽的负担。
而另一方面,姐姐莎伯莉娜的使命却是得肩负起沉重又漫长的历史,今后也必须永远支撑着王国。
一面想着这些,一面戴上头盔式的面罩。
「那么就拜托你了,卡蒂莉娜。」
「是希斯。」
「啊?」
「从今以后请叫我希斯•马吉斯。」
玛尔提克斯难以启齿地问了一句核心问题:
「……你真的要放弃公主的身分吗?」
「没错!」
希斯•马吉斯爽快地回答。
「既然这样——」马尔提克斯突兀地打算开始告白。
「我对你抱持着一种实在无法压抑的想法,能请你听听我的心声吗?」
「…………」
希斯以前也隐约察觉到了。
马尔提克斯从平日的态度乃至于言论都透露出了对她的「好感」。
另外,就以他这次拟定的作战来说,也同样灌注了特别的「心思」。
「其实——」直到这句话之前,马尔提克斯都鼓足了勇气。
希斯伸出掌心对他示意「STOP」,打断了他的话。
「我现在是战士。若是作战的建议我洗耳恭听,否则只会对战斗造成妨碍。」
她将男军装的衣领重新整理好,继续说:
「抱歉采取这种冷漠的态度,请将这看成是我『对于觉悟的表示』吧。」
马尔提克斯行了一礼,特意摆出作战参谋的神情回答「明白了」。
他虽然对自己所拟定的作战信心十足,本人却似乎相当沮丧。
那样的心情,在他的身上若隐若现。
然后进而转变成了捉摸不定的暧昧态度,更加使得周遭倍感困惑。
*
夕阳西下后的勒拿湖西侧沿岸,五辆「杰克南瓜灯」排开了阵型。
迟了一会,马尔提克斯乘坐的作战指挥车也抵达了。
他立刻集合士兵,在车内进行作战说明。
挤进了总数十五名士兵的指挥车辆内部,显得异常狭窄。
所有人都站着听作战会议。
在这样的景象之中,则是由马尔提克斯的爱犬兼最佳知心者斯培德,最为舒适地坐镇在作战参谋的椅子上。
插图3
斯培德比以前长大了很多,已经大到不能再称它是小狗了。
马尔提克斯站在作战监视器前,抚摸着身旁斯培德的头,一面逗弄它,并轻松地说明作战的全貌。
「联合军的阵形大致来说分成四个部队,各五十辆战车。我想勒拿湖的东侧正面大概部署了牵制部队,后方有涵盖了游击队在内的主力部队,勒拿湖的东北及东南两侧则分别部署了打击部队。」
所谓的牵制部队,就是让我方的主力向前集中,绊住我方行动的部队。
打击部队则是等到牵制部队在持久战中削弱我方的主战力之后,再伺机从两侧进行突击。
然后游击队则作为预备队,以优越的机动力支援各个部队,视情况一口气穿越我方的主力,完成扰乱后方、阻止增援的补给、封锁退路等多样化任务。
马尔提克斯让监视器画面映出椭圆形的勒拿湖,标示出各个部队。
与此部署阵型相似的,还有隶属于苏联的装甲师团所构思出的「纵深作战」。
「嗯,真是相当符合理论的配置。」
似乎是出于他的个人兴趣,他将那些部队模拟成五角形的棋子。
插图4
「牵制部队是『飞车(ROOK)』,打击部队是『桂马(KNIGHT)』,游击队是『龙马(QUEEN)』,差不多是这样吧。」
「虽然不太清楚,可是这样的话,不就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吗?」
一名士兵提问。
「没错。可是远东的岛国有句谚语:『没有步兵的棋局,没有胜算』。」
马尔提克斯信心十足,并恶作剧眨了一只眼。
尽管如此,这样的作战解说还是完全让人不得要领。
「考虑到南瓜的战力,我们这边不是应该要分散比较好吗?」
大块头的瑟帝奇中士发言道。
他在反叛军当中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虽然在舰队战时没有发挥的余地,但在陆战战车部队中却是最可靠的存在。
而这位瑟帝奇的女儿,就是日后自称为「阿尔缇蜜斯」,与特列斯率领的「特务部队」展开一连串死斗的反叛军司令官。
「不,那样不行,会演变成被各别击破的惨痛教训,你说是吧?」
马尔提克斯看着身旁最佳知心者的脸说道。
「汪呜!」斯培徳以鼻子哼声并点头。
「再说,实际的战争跟西洋棋或将棋不同,可没有轮流等对手出完一回棋才行动的规则,一旦双方开始交锋,就只能倾注全副的战力直到最后。」
明明就是他自己将部署的阵型模拟成游戏棋盘,却还敢说这种话。
让这种家伙担任作战参谋,真的没问题吗?——瑟帝奇中士心里铁定是这么想的吧。
马尔提克斯看来毫不在意士兵们的感想,继续说明:
「像这种情况,最好的方式就是集中火力从正面攻破。」
他在椭圆形的勒拿湖西侧部署了「杰克南瓜灯」,笔直拉了一条箭头到对岸的联合陆军战车部队,然后说:
「首先攻下牵制部队,然后一口气进攻主力部队——将军(Checkmate)。」
接着大略讲解了这近乎奇策的作战。
「事情真的有可能这么顺利吗?」
老爱操心的奇克做了最后的质疑。
「这就要靠我们的『胜利女神(希斯•马吉斯)』大显身手了。再过几个小时,她应该就会带着敌人的大批部队过来,所以没什么好担心……大概。」
「你多说的这句『大概』才更让我们担心。」
马尔提克斯•雷克斯在这之后也作为一个卓越的作战参谋,享誉了极高的评价。但据说他的坏习惯,就是语尾最后总会教人陷入不安。
那或许就是从这时候养成的坏习惯也说不定——
AC-146 May 26
过了深夜零点,魔法也没有解除。
戴上面罩的男装美人——希斯•马吉斯按照计划引诱联合陆军的装甲师团,将他们诱导到映照着美丽满月的勒拿湖东侧。
双足飞龙在临近战车高射炮的射程距离边缘化控飞行,尽管会出手挑衅却不会进行反击,只是持续着目中无人的飞行。
那样子的空中游戏,比起闪耀着白银光芒的双头翼龙。更给人一种绝不肯亲近人,性情顽劣的家猫印象。
而当她成功将装甲师团带到勒拿湖之后,双足飞龙突然紧急下降,开始低空飞过湖面上。
一旦射击的角度压低,战车队的后方就无法开炮。
更别提射程距离越拉越远,因此不得不放弃炮击。
双足飞龙高速绕行着勒拿湖椭圆形的圆周。
驾驶舱里的希斯看见在西侧沿岸待机的重战车「杰克南瓜灯」。
与对岸的联合军战车队的距离,仅稍微偏离了有效射程。
这么,来,就不必担心会受到对岸的直接攻击。
「这里是希斯•马吉斯!」
按下无线电按钮,她以充满俏皮的语气说:
「久等了,南瓜战车先生!我把客人带来参加舞会了!」
沙姆也「喵」了一声。
马上就传来回应。
『这里是黑桃国王!』
应答的是马尔提克斯•雷克斯。
结果他使用的代号,是把因为意思象征国王而让自己折腾的名字「REX」换置成「KING」,再与爱犬的名字组合。
『明白了,希斯•马吉斯!请登录参加自由长曲!』
「包在我身上!一开始先从二圈半艾克索跳、三圈托路普跳、二圈勒兹跳(注:上述均为花式溜冰舞步的术语)进入四圈跳跃可以吧?」
『可以,可是要注意别跳得太高……选曲是天方夜谭吗?』
「不!是化装舞会!哈察都量的!」
面具底下的眼神闪闪生辉。
沙姆又「喵。喵。」地叫了两声。
「谢谢你,沙姆!我们走罗!」
双足飞龙来到湖的正中央,朝着映照出美丽满月的水面降下。
在那个位置停下,以飘浮状态垂直而立。
那个样子就宛如在银盘般的滑冰场上,静候开始的花式滑冰选手。
刹那的寂静包覆了整座湖。
湖面反射着月光,如镜子般冶艳地映照出白色的机体。
那真是一幅奇幻的光景。
联合战车队前排的乘员都不禁屏息。
突然间,从双足飞龙的外部扩音器流出了音乐。
是一首壮丽的圆舞曲。
同时,双足飞龙开始如滑行般水平飞过湖面,就这么大大进行了一段迂回的助跑,然后上升数十公尺,逆时针回旋了两圈。
假若这是一片冻结的湖面,那模样看起来,无疑就像是花式滑冰的二圈半艾克索跳了吧。
「到底想做什么……?」
联合军战车队的乘员们只能如此呢喃。
双足飞龙打开侧推进器,朝外周倾斜,接着以逆时针方向回旋三圈后跳跃。
接下来倾向内周,机体背向观众,让一边翅膀的翼缘触及水面。本以为会就这么直线前进,没想到又是一次垂直飞跳,顺时针回旋了两圈。
「难不成……」
联合军战车队的乘员们之间,慢慢开始有人察觉到了。
双足飞龙高高地跃起,展现出四圈跳跃的时候,他们才总算搞清楚事态。
「是在把我们当傻子耍吗?」
后方响起指挥官的怒吼。
『还在发呆看什么?快点开始炮击!』
还用不着等候命令,前方几辆车已经开始炮击了。
时回敬嘲笑的报复。
在满腔怒火之下,一齐发动了炮击。
至今都无法开炮的后方战车队接二连三地前进到勒拿湖畔,炮口对着双足飞龙大肆蠹炸。
震天的发炮声打消了壮丽的乐声。
爆炸烟雾及溅起的水花覆盖了周围,只听得见发炮后的余响、爆森声以及爆炸声。
高挂天空的满月因此罩上一层薄雾,周围形成薄薄一道彩虹圆弧。
一百五十辆战车早已没有牵制部队或打击部队的差别,在湖的东侧一字排开,形成奇特的阵形。
在毫无间断的枪林弹雨中,双足飞龙操纵着加速、减速、跳跃、回旋等特技飞行,优雅而华丽地舞蹈兼闪躲。
连一发炮弹都没被打中。
完全看透了炮击的节奏。
甚至堪称战车最大弱点的「炮塔移动的时间差」也在此表露无遗。
要是标的敏捷地由横向改往纵向移动,战车只能迟缓地进行瞄准固定,命中率又将会更加下滑。
日后,向来作为装甲师团主轴的战车会被「MS」这种新兵器夺走主角宝座,理由就在于此。
尽管战车后来也经过改良,设计出高速瞄准用的双炮塔型,或者制造出了配有导向飞弹的车辆。但由于车载炮弹数少,运用性和泛用性也远远不及「MS」,最后终究还是无法违背时代的趋势。
炮击一齐静了下来。
战车队里,大约有五十辆用尽了炮弹。
那些车辆接获指示,紧急与后方的游击队交替。
中断的炮火给了双足飞龙开逃的机会。
而为了狙击低空飞行的目标,当然就只能前进到湖畔不可。
等到爆炸的烟尘散去之后才再次炮击,这是他们接到的命令。
要是胡乱射击,打不中就没意义了。
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再有车辆把炮弹用尽。
勒拿湖恢复寂静。
仔细聆听,或许还能听见双足飞龙所发出的喷射音,以及那令人烦躁的乐曲。战车的乘员们都如此期待。
可是他们却只听见后方游击队车辆与前线交替时发出的履带声响,以及临近的战车引擎声。
有的人心生不好的预感。
也有人感觉到背脊流下冷汗。
一阵风吹拂过湖面,爆炸的烟尘豁然消散。
到处都不见双足飞龙的踪影。
满月旁边还挂着「月虹」。
自那光芒中传来一道声音。
『各位,对于你们今日前来参加化装舞会,我致上由衷的感谢。』
双足飞龙不知何时已遥遥凌驾高空。
『接着将为大家送上闭幕的终曲。』
宁静而柔和的声音,仿佛是在邀人进入梦中世界。
戴面罩的男装美人——希斯•马吉斯对沙姆说:
「再来就看我表现了是吧……」
『喵。』
「不要紧的,别担心。」
希斯开始唱歌。
『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是〈越过彩虹〉。
那优美的歌声虽然只是本人唱来安抚自身情绪,但对于联合陆军的装甲师团而言,却成了令人畏惧十足、妖异而毛骨悚然的魔之旋律。
双足飞龙伸出机械手臂,将附在前端的光剑长长地伸出。
紧接着急速下降,飞向罗列在勒拿湖东岸的一百五十辆战车。
『这次不许再射偏!给我仔细瞄准!』
装甲师团的指挥官对全体下令。
乘员们全都心想,大概又会是那种无规律的飞行了吧。
指挥官估计对方的目的八成是「让战车耗尽弹药」。
但那是个很严重的判断失误。
「仔细瞄准」成了致命性的指令。
让他们错失了唯一可能获胜的千载难逢机会。
双足飞龙虽然急速下降,却突然切换成水平飞行,开始像在描绘巨大的椭圆般,一圈圈地逆时针回旋。
等到高度下降到与战车齐平时——
由湖的南侧开始,一字排开的战车队接二连三地被光剑斩断了炮塔。
一百五十座炮塔仅在数十秒之间,全被一刀两断。
双足飞龙动作轻盈,宛如曲目终了时,花式滑冰选手绕行滑冰场的最外围接受献花一般。
炮塔被斩断的切口由于光剑的高温而扭曲变形,开炮的瞬间将会致使车辆本身从内部爆炸。
为了避免这种后果,自动上锁启动,战车队一瞬间陷入沉默。
马尔提克斯的目的就在于此。
同样是战争,与其搞得浑身臭泥,不如弄得富丽堂皇一些——他在作战开始前这样告诉希斯•马吉斯。
富丽堂皇的战争——秉持这种概念的人物,这个马尔提克斯•雷克斯恐怕是人类史上头一位吧。
可以说是奇计。双足飞龙那出奇制胜的飞行,就是为了借由斩断这些炮塔而将对手逼入无法战斗状态的前置工作。
作战执行上唯一的隐忧就是希斯和双足飞龙可能会中弹,但她却凭着机动力与灵敏性漂亮地克服了这一点。
实际上有一件小插曲——时亲眼目睹双足飞龙机动性的一部分士兵,在时隔数十年之后当上兵器开发的管理阶级,协助制造出了最初的MS「托尔吉斯」。那样的光景让他们彻底体会到自己的无力,深深地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没过多久,五辆「杰克南瓜灯」的战车队从勒拿湖的水中出现。
这些重战车的其中一项特殊性能就是水陆两用。
『喂——喂——麦克风测试,前方的十五辆战车队,请你们尽速下车。』
从带头车辆的外部扩音器传出奇克•帕坎的声音。
『我们将要直线前进,因此必须请你们让出走道。』
悠哉的语气,完全让人感觉不出恶意。
尽管如此,一辆仍抱有强烈恨意的联合军战车,在近距离下对着声音的方向发动了机关枪射击。
但「杰克南瓜灯」的厚重装甲对此完全无动于衷。
这些重战车的另一项特性,就是使用融入了钛合金的特殊装甲。
针对这项举动,奇克•帕坎没有多加贵备,只是语气平淡地警告:
『呃——那么为了缩减时间,现在起我们将开始进行炮击。毕竟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所以请你们快去避难吧。』
就算听见这么说,一时之间还是没有半个联合军士兵走下战车。
『很好,就知道会是这样。那么就只好实际演示给你们看了,你们之后再自行判断——』
五辆「杰克南瓜灯」战车的炮塔掉头一百八十度转往相反方向。
接着便朝湖的对岸一齐开炮。
威力相当惊人。
超高速回旋的五条炮弹轨迹卷起了湖面的水,形成粗壮水柱,划出一道道锐气逼人的龙卷风突飞猛进。
那些与其说是炮弹,不如说更像是火箭炮。
炮弹以非比寻常的有效射程距离抵达对岸,引发了惊人的大爆炸,彻底展现出破坏力。
换言之,这些新型的重战车打从一开始就可以先发制人。
虽然可以,却没有攻击。
这项事实对联合军方来说是酷烈的批判,让他们深刻体会到自身无力所带来的挫败感。
五辆「杰克南瓜灯」的战车炮塔再度掉回原来的位置。
从外部扩音器再次响起奇克•帕坎柔和的声音。
『抱歉惊动各位了。你们都看到了吧?那么请在九百秒以内离开战车。』
他给了十五分钟的犹豫时间。
但用不着那么多时间。
联合军的士兵们立刻就打开战车舱门,开始下车,仓皇地逃离。
而且不仅是前方的十五辆战车,左右各二十辆的乘员们也都逃了出来。
对他们而言,「杰克南瓜灯」的破坏力是无比的威胁。
被调侃为「南瓜战车队」的五辆战车,将布阵于前方的战车以炮击破坏得粉碎,然后驶向后方残存的主力部队。
胜负已定。
主力部队的五十辆战车队的炮塔虽然完好如初,但早已弹尽援绝。
双足飞龙自上空缓缓降下,机身对比清晰的明暗,在其闪耀的光辉下更显得分明。
联合陆军投降了。
这是史无前例的完美胜利。
敌我双方都无人伤亡。
富丽堂皇的战争就此回收了成果。
驾驶舱里,希斯•马吉斯摘下面罩。
长发稍微濡湿了。
是因为清爽的汗水所致。
「我们成功了,沙姆……」
『喵。』
「辛苦了……」
『喵。喵。』
沙姆声声叫唤,像是在慰劳暂时恢复为卡蒂莉娜的少女——
*
在山克王国,克修里纳达家的别馆,希洛•唯正被迫照料猫咪沙姆。
「喵。喵。」
「唉……」
时间回溯到一个小时前——
莎伯莉娜三更半夜突然把他找来,将沙姆塞给了他。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希望老师能保持您原本的样子。」
她并没有说出什么具体的像样理由。
只不过,希洛发现到莎伯莉娜的脸上画了淡妆。这样的举动令他感觉到,莎伯莉娜似乎正「深为某件事所苦」。
「比起与匹斯克拉福特同进退,我更希望希洛老师能走自己的道路。」
她的眼眸里充满了悲伤。
希洛不再多说什么,和沙姆默默走在夜路上。
现在的他已无须再担心杀手了。
只要还待在这个山克王国,安全似乎就有保障。
这要归功于停战条约的缔结。
起初他也考虑过去投靠威利兹侯爵的府邸。但由于距离遥远,所以结果还是把沙姆带到他寄居的桑肯特家。
希洛的个性,就是会如实完成接下的工作。
因此他拼了命地认真讨好沙姆。
可是对付这只不老实的猫,附有色彩鲜艳毛皮或羽毛的逗猫玩具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任性又不满的沙姆非但对那些不感兴趣,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你这样是不对的!」
「喵。」
「既然你是只猫,那不管你是功利主义者或结果主义者都不是问题。」
「喵……」
「能够靠理性克制本能的就只有人类,而且动物追求满足与快乐的自由,和人类决定自身意志的自由,两者完全不同!」
「呼喵~~」沙姆打了个大呵欠。
在一旁听着希洛和沙姆的对话,桑肯特•克修里纳达揶揄地插嘴道:
「没想到聪明如你,竟会对区区一只猫感到棘手,实在教人感叹。连我都开始觉得可悲了。」
「那不然你来代替我。我从小就不适合照顾动物。」
「很遗憾,我和你不一样,不会说猫语。」
「我还不是一样——」话才到嘴边,他就停住了。
桑肯特无疑是在把自己耍着玩。
于是希洛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我听说提供资金给夏伍德森林的人是你?」
「哦?真是吃惊。是莎伯莉娜公主告诉你的吗?」
「是真的吗?」
桑肯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正是我们克修里纳达家出资,这可是无上的光荣。」
「为何这么做?」
「这是为了让纷争从地球上消失的抑制力……她们两人握有对抗地球圈统一联合军的唯一力量。」
「为了最多人数的幸福,因而选择犠牲少数?」
「这是她们自身的意志,是她们期望下的行为。况且这样的行为具备了道德上的价值。既然动机及目的是为了追求和平,我觉得就没有任何问题。应该就连伊曼努尔•康德也没办法去否定这一连串的行为。」
的确,康德也认同由民兵基于「义务性的道德」与「崇高的目的」所组成的自卫常备军。
「但卡蒂莉娜是在欺骗自己。我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再继绩受苦。」
「关于这一点我同意。但是还有谁能够代替她?像我这种人是不可能的,而你也同样办不到吧?」
沙姆在长椅子上伸展着前后四肢,毫无防备地露出肚子,然后就维持这样的姿势昏昏欲睡。
桑肯特继续说:
「山克王国的公主们要对抗的不是联合军,而是这个时代。又或者是赋予在她们身上的命运。」
「我不认为莎伯莉娜和卡蒂莉娜能一概而论。」
「原来如此……你觉得是哪里不一样?」
「她们针对时空向量的思考方式完全相反。莎伯莉娜针对空间轴持悲观论,针对于时间则是乐观主义者。」
沙姆的眼睛虽然闭着,但竖起了耳朵。大概是对莎伯莉娜的名字起了反应。
「另一方面,卡蒂莉娜就空间而言抱持着乐观态度,就时间而言却是悲观。」
「太棒了,在我听起来,这就像是猫语一样。」
「…………」
希洛思考着该选择哪些字眼。
若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是「农耕之民」和「狩犹之民」之间的差异吧。「农耕之民」总是会忧心眼前的土地,害怕刮风下雨或者烈日。即便如此,却深信种子总有一天会萌芽,然后开花结果。
「狩猎之民」认为一直守在原地,通物也不会出现,因此想要越过山去到另一头,深信一定能在那里发现新的猎物。就算没有,那大不了就再翻过下一座山。
两者都既是乐观却也是悲观。
希•洛本想这样子说明,桑肯特却似乎从他的表情看出那心思,抢先制止了他。
「啊,补充说明就不必了……重点就是,她们两人是『各自以不同的形式』在战斗,这样解释对吧?」
「……对此我没有异议。」
「那么我问你,你的战斗何时才要开始?就这层意义来说,她们两位比你要来得更坚强、更勇敢。」
「我的战斗?」
「人类永遗都在和『某种存在』战斗。我指的不完全等同杀伐。」
沙姆翻了个身子。
(自己的战斗……自己的生存方式……)
希洛不断反刍着桑肯特的质问。
然后回想莎伯莉娜所说的话——希望希洛老师能走自己的道路。
「或许真是这样……对于战争继绩否定下去,也是一种战斗。」
「而我也打算要前往我的战场了……我永远的朋友啊,你能够找出属于自己的战场了吗?」
希洛抬起头,回以澄澈的眼神。
「嗯……似乎总算能够看清了。」
「那就好。猫语就等你从战场归来之后,再慢慢学就好……」
沙姆安稳地熟睡着。
希洛和桑肯特的对话到此告一段落。
等到两人再度重逢时已成了彼此的敌人,而这又是日后的事了。
另外,这位桑肯特的女儿安洁莉娜与希洛•唯的外甥艾因结婚,诞生了「推动历史的英雄」特列斯•克修里纳达,不过在此就暂不多说了——
*
艾瑞克•夏葛德接受莎伯莉娜•匹斯克拉福特的招待,来到山克王城。
说是有紧急要事。
插图5
「抱歉在这种深夜打扰……但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告诉艾瑞克先生。」
「沙姆睡了吗?得像往常一样跟它打个招呼。」
沙姆十分亲近艾瑞克,他们习惯磨蹭彼此的鼻尖当作是招呼。
「我请希洛老师暂时照顾了。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不希望被打扰。」
「是吗……」
虽然觉得可惜,但艾瑞克更好奇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让莎伯莉娜甚至托人照顾沙姆。
在艾瑞克的印象当中,曾经重要到如此地步的事,就只有和联合军缔结「停战条约」的那个时期了。
莎伯莉娜看上去愁眉不展。
「发生了什么事吗?」
「其实是……」话才说出口,却又似乎难以启齿。
看来事情非比寻常,艾瑞克心想。
于是他神情严肃地提问:
「不介意的话,任何事可以和我商量。」
「是……」
她的眼眸湿润。
「父亲和母亲……」
才光听到这里,艾瑞克马上就心里有谱。
莎伯莉娜和卡蒂莉娜的双亲,近日以来一直都卧病在床。
漫长的俘虏生活,对衰老的身体造成了窒碍。
即便山克主国恢复了王政,他们却一次也没有在国民面前露面。
根据医生的说法,他们只能再撑一些时日了。莎伯莉娜哽咽地表示。
「请别的医生来看看吧。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这个国家的医疗水平比起其他国家还要落后一个层级。」
「好的……谢谢你。」
艾瑞克立刻就联络自己的秘书去安排最优秀的医生。
「艾瑞克先生,请听我说……」
「什么事?」
「我觉得自己是时候该下定决心了。」
「决心?不,不必担心,您的父母一定会得救的。」
「不是那样。是我作为『卡蒂莉娜•匹斯克拉福特』继承王位的决心。」
「这样啊……这是很伟大的——」
艾瑞克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莎伯莉娜闭上眼,艾瑞克发现她的眼帘抹着淡桃红色的眼影,微微闪耀着珍珠色的光泽。
(她不只是个少女,而已经是个女人了啊……)
迟钝的艾瑞克到现在才注意到莎伯莉娜的淡妆。
莎伯莉娜睁开眼睛,眼神坚定地直视艾瑞克。
「所以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请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之事,尽管开口。」
他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这句话了,而在此又覆述了一遍。
「请你和我结婚。」
艾瑞克起先没有听懂她说了什么。
这名单身男子至今从未听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语。
不,他也觉得这是自己总有一天要对别人说的话。
但这句话却从莎伯莉娜口中对他说出来,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
「啊……什么?」
他只能做出回问的反应。
莎伯莉娜相当认真,眼角甚至还噙着泪。
「请你和我结婚……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实在没办法肩负起这个国家,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不……不是,请等一下!若是经济层面的后援,要多少我都可以帮忙。但是……那个,结……结婚这种事……」
艾瑞克乱了方寸。
「再说,你还很年轻……」
「就如你所说,像我这样的小丫头,你一定也会不满吧。而且我也有自觉,己对你的爱还不够……但是我会长大,而爱也是可以于结婚后再培养。」
「你……不爱我吗?」
「是的……很抱歉。」
总觉得有些可悲。
但是他想要诚实面对这双令人怜爱的眼眸。
「明白了。我们结婚吧。」
艾瑞克在莎伯莉娜的面前单膝跪下,平静地继续说:
「但是,请至少由我来求婚……」
他执起莎伯莉娜的左手,在手背上温柔地一吻。
莎伯莉娜脸上的忧愁消失了。
「请你和我结婚。」
说着并摸索自己的口袋,接着佯装在莎伯莉娜的无名指戴上订婚戒指的动作。
「请……」
「……是看不见的戒赞?」
「不,是只有聪明的人才看得见的国王戒指。」
莎伯莉娜拭去就快流下的欣喜之泪,轻笑着说:
「我要当的可是女王喔。」
艾瑞克缓缓站起,温柔地将心爱的未来女王搂进怀里。
「我知道。」
他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叠在莎伯莉娜涂了淡淡口红的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