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防卫成功,我和阿凯凯旋而归。
然后进入城镇的同时,发生了我预料之外的事,让我脑袋一片空白。
……虽然头发本来就是白的。
「姊姊,谢谢你!谢谢你保护了我们的城镇!」
「大姊,你帮了大忙呢!多亏大姊,我的队伍无人受伤。」
「就像是女神降临……非常感谢你保护了我们的城镇。」
那个,阿凯……
我受到大家的感谢了喔。
还真不错呢。付出努力,大家也得救,因此还得众人的道谢!
……阿凯,我这可是第一次喔。
在战场上常受到我救的人的感谢。
因为彼此都是战士,非常了解性命有多么珍贵。
所以,在我周围总是会有战士或其家人、后裔留在我的身旁。
但是呢,像这样保护了人们,保护了无法挺身而战的人们,并受到他们的感谢,这真的是第一次喔。
「呵,嘿嘿……说什么谢谢……」
我回到旅馆后,一个人沉浸于今天的余韵中。
小个子的女孩、高大的战士,老态龙钟的婆婆都对我道谢,说我救了城镇的人们。
这么多人感谢我,已经是神隶期之前的事了,我高兴无比。
所以,我能遇见阿凯,真是太好了。
一这样想,我就想起那个时候的事。
想起跟阿凯相遇那一天的事──
§§§
『……你根本就不是精灵……你还要装到甚么时候?』
为什么?大家一开始大家不是都对我很好吗?
我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来到这个世界,当时大家不是接纳我了吗?
『谢谢,得救了……我没事了。那……你快走吧。』
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我只是为了大家而战。
『为什么妈妈死了,你却还活著!妖怪!你这个魔女!』
为什么我不能保护好大家呢?
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吗……
『为什么那个东西不会变老……族长会死掉,是因为那东西吸走族长的性命──』
让我有容身之处的族长。
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纪,为什么会比我先过世呢……?
我真的就如同大家所说,是个坏魔女吗……?
总是梦见同样的梦境。
『你没必要遵守那些人情道义。解放我吧,驱逐那些碍眼的小虫,我将把你──』
总是听到同样的声音。
它决不让我有疗愈的空间。我从睡眠中醒来,对自己施放恢复魔法。
只要还活著,就会有睡眠需求,但它不让我有疗养的空间,每天只能像这样为自己去除疲劳。
今天,大概是我束缚在这里的「纪念日」。
每年到了这一天,总是会作同一个梦。
将我束缚在这里的精灵们,对我怀抱起憎恶、嫉妒,还有恐惧的那些日子。
就算我帮了再多忙,就算我阻止再多次七星的失控,一段时间过去,那些感谢就会消失,对我的感觉由畏惧转变为恐惧。
不对啊,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精灵啊。
就只是稍微长寿了点,所以拜托你们,别再用那种态度看待我。
所以,求你们别放我孤独一人,不要赶我走,拜托你们──
「……我还真是笨蛋呢。」
一边惊讶著自己的愚蠢与尚未舍弃的天真,我走向冰山,处理每日必须要做的事。
森林里弥漫著我所讨厌的寒冷气息,令我有股错觉,似乎就连这个地方都在讨厌我。
很久很久以前,明明就与许多伙伴展开旅行。
虽然是比现在更加不自由且狭隘的世界,但是可以跟大家一起去许多地方冒险……
没错,那时候,我的任务就是当大家的护盾。
但那并非别人硬塞给我的工作,而是我比任何人都要强健,比谁都要来得强大。
我为此自豪。受大家依靠,我感到开心,总是第一个跑上敌前。
由我吸引敌人,而修因趁机解决掉它们。
我施放掩护火力的魔法,而达利亚躲在我身后加以施放魔法。
然后欧因克进行控场,时而对我下达指示。
『笨蛋!左边的火焰蜥蜴去追真真了!露耶要不要重引一次怪?』
她是个说话语调有点奇异,喜欢帮人取绰号,有点胖胖的可爱女孩子。
那种日常般的战斗,现在居然令我如此怀念,如此眷恋……
吶,你们到底是去哪里了?
为什么我会一个人沦落到这种地方呢?
我有去找过大家喔。你们该不会也在这个世界吧?除了我之外,有没有其他人来到这个世界呢?
吶,我又是孤单一人了喔──
「看不见的神的奴隶」──虽然人称那时候是神隶期,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情形更像是奴隶。
我所记得的,神隶期最后的记忆。
突然一个通知,就说这个世界将要终结。
大家那个时候似乎是出团冒险,我那个时候却独自哭泣著。
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在这个世界呢?大家或许都死了,但又为什么会留我一人在这里呢?为什么要放我一个人出去冒险呢?
可是,世界并没有迎来终结。
而是在一个比以前更加自由宽广的世界获得新生。
根据传说,是一名剑士将世界从看不见的神手中解放出来。
如果真的有那种英雄存在的话。
真有那种拯救了大家的剑士存在的话。
会不会来我这里呢……会不会把我从这狭隘的世界,从这命运中解放出来呢?
我想著不像是自己会想的事,有如幻想中的少女,想著想著就到达目的地的冰山。
除去覆盖冰山一部分的结霜,观察龙神的状况。
毫无改变。自从我封印它的那一天起,它没有改变过那持续沉睡的样貌,引起我心底一阵强烈的喧闹。
它总是让我梦见那样的梦境,也是我束缚在这里的原因。
但那个时代中,也是因为它,才让我有理由待在这里。
三个种族合力也无法封印的这个家伙,利用我的庞大魔力才得以封印住。
为了肩负起这个职责,精灵们让我直到最后,真的是直到这个世界终结之日为止,都得待在这里了。
尽管如此,只要一想起那些留下来陪我的孩子们,我就无法怨恨起这一切。
但在如此严峻的环境,我无法忍受他们一个接著一个丧命,便命令他们离开这座森林。
在那之后,会来到这里的就只有迷路的人,不然就是想看看龙神的好事之徒。
但费尽心力劝退这种人们,在这里的生活之中,也只是数十年一次罢了。
「……回家吧。」
一回想起往事,总是会想起些悲伤的回忆。
所以,现在就忘记一切,回去吧。
光彩耀人的往日也好,温暖的日常也罢,或者是大家的笑容,热切地接受我的人们的面容也是──
回程中想著「都已经秋天了,真讨厌,接下来会变得更冷」之类的事情,沙沙作响踩著落叶,这种感触可以排解些许心情。
正当我心中想著「说起来,仓库里有时候会送来这种点心呢」之时,感觉到有人侵入结界内部,我便拔腿奔起。
我会如此著急,并不是因为我必须把人赶走,或是我得保护这个地方的这种想法。
我只是──
「就这样卧倒!」
只是想要有人给我温暖而已。
我想帮助的那个人,是拥有从未见过的四片美丽翅膀,长著黄金羊角的魔族……有著魔族外貌的人类。
这男子有著与魔族相似的魔力,和一股令人怀念般,不可思议的气息。
他中途突然变成人类的样貌让我吓了一跳,不过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他很会做菜,跟我使用同样的材料,同一组工具和同一间厨房,所做出来的料理却有如魔法般好吃,而且样式多变。
他虽然博学多闻,却比我还没常识。像个弟弟,像个兄长……又像个情人。
跟他在一起的生活真的就像作梦,至今孤独的份,我要尽情跟他撒娇补回来。
啊啊,如果这样的生活能继续维持下去就好了──
我一边深怕他离开这座森林的那天到来,一边隐藏著这份心思,度过每一天。
我一开始就像成为教师一样,眼前这位老学生,令我感到快乐。
但随著这样开心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发现到这会让他离开这里的日子提早到来,所以我故意增加教他的内容。就像是在进行插管治疗一样,渐渐越来越脱线。
然后他变强,也充实了知识。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有十足突破这片森林的能力了。
我害怕他将不再待在我身旁,就像失去理智般渴求著他。有股冲动令我想紧抱住他,恳求他不要离开这个地方。
正当这个阶段时,刚好过了一年,我所害怕那一天再次到来。
那个命运之日,我试著不让自己说出那件事。
焦躁、胸口的痛楚、哀伤,我期待著事情能有转圜的余地。
但他的心意已绝,而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教他的了。阿凯发觉到自己的强大。
他向我讲出一个提案。
他跟我说,要把我从这里带出去,一起到外头的世界。
他的这句话好吸引我,是我打从心底期盼的一件事。
好开心。
非常开心。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而且让我知道,不是只有我想继续相处在一起。
但是,这件事却无法达成。
没有其他原因,正因为我知道创世期的恶梦,那个龙神极尽暴虐的时代,我才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不去答应阿凯的邀约。
不去哭泣,不让他看见我所背负的黑暗,不让他怀抱起多余的想法。我努力抑制住情感,放手让他走。
看著他那面露哀伤,从我这个狭隘的世界展开旅程的背影,我的胸口痛得就像是要死了一样。
一扇闭上的门,就如同绝不可以解除的封印。
我靠在那扇门上,流下忍耐已久的泪水。
在他听不到的地方,我第一次尽情地倾吐出自己的想法。
「纪念日」的那一天,我畏惧著可能会再次梦见的那个恶梦,而睡魔袭向哭累的我。
──然后,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
我感到一阵奇妙的异样,醒了过来。
身体的疲倦稍微消退了一点,哭累的心也轻松了些。
正因为这样,我才感到恐惧。
不可能。我的睡眠应该是一段恶梦,绝不可能疗愈我的身心。
只要稍微入眠一阵子,龙神就像是预谋一般,传来它怨怼的声音。
在这一年,就算传来何种声音,只要醒来时阿凯在我身旁,我就一点都不怕。
但是他早已离开这里,又是一年一次的日子,却没有作任何恶梦。
这让我知道,这是多么异常的一件事。
阿凯说不定做了什么事。该不会,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我急著赶往冰山──
§§§
「咦……我是什么时候睡著的……」
还梦见那一天。
一切的起始,与他开始一起生活的那一天的梦境。
真的就像是场梦,每天都很幸福的梦境。
森林中小小的家,令人感到有如乐园般的那一年间的梦。
然后,将我从命运之中解放出来,那最后一日的梦。
转头看了一眼隔壁床上,阿凯也沉眠在梦里。
今天辛苦你了。虽然我那时没能跟你并肩战斗,但是我们一起拯救了这座城镇。刚才我梦见一个非常幸福的梦,然后那个梦现在仍旧在我生活中持续著。
所以,接下来也一直一直,一起旅行吧。
我稍微挪起身子,观察了下他的睡容之后,再次展开旅程,前往梦的世界。
晚安,拯救世界,然后把我从孤独中拯救出来的英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