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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忝龙⑨卦 紫色莎兰
1)
深夜,在公安局刑事课一系的房间中,巨大的吊扇发着呜咽声,监视官狡啮慎也和执行官佐佐山光留正互相瞪着对方。不,正确的说是只有狡啮在瞪着佐佐山。
“喂。”
还真是没出息的声音啊……狡啮心中独白道。而他发出来的毫无底气的声音马上就被巨大的吊扇发出来的声音盖过,根本没有传递到眼前的佐佐山耳朵里。
“你所做的事可是非常严重的违反了职务规程的。”
自己发出来的话语貌似在空中吹散,然后被排气扇吸到了遥远的彼岸似的。让他不禁看着天花板发出了一声叹息。
类似这样的交谈,至今为止已经有过多少次了啊。
尽管内心有股怒火,但这份情绪却渐渐变成尸骸,自己也莫名觉得这股火有些装模作样的意味。旁边的平面荧光灯,成了这场闹剧演出的优秀小道具。
监视执行官,并为了履行职务而驱使他们,这是监视官的职责所在。
刚刚进入公安局,在新人研修设施里,狡啮是被如此教育的。尽管如此……
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次都没有按照狡啮的指示执行任务过。不,也许有那么一次,所以该说是几乎没有。狡啮一直为这种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伤透了脑筋,到现在已经五年半了。
狡啮一边愤恨于“佐佐山光留具有执行官的适应性”这条西比拉系统的神谕,一边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的叹了口气。
“西比拉系统”——厚生省管辖的总括性生涯(断句!)福祉支援系统的名字。
通过将人类的精神性质进行数值化,而为每个人提供最优秀的社会福祉的巨大演算机构。心理状态、性格倾向、兴趣爱好、职业适应性等等。所有一切的精神特质在西比拉面前全部被剥的一丝不挂,人类可以从这里得到自己追求的最适合的职业、最适合的居住环境、最适合的人际关系和最适合的人生。
对于人生选择的苦恼,现在只存在于古典的文学作品中了。
“让可能成功的人成功。这是西比拉系统带给人类的恩宠。”
就像这句话所说的那样,西比拉所管理的世界中,任何人都具有适应的能力,成为社会构成的一种必要存在,一块不可或却的拼图。
当然,现在狡啮眼前的这个打着沉重哈欠的男子也是一样。
“总之呢,狡啮。你先擦擦头发怎么样?”
把狡啮的抱怨完全当作耳旁风,佐佐山毫无紧张感的回应着,然后递过去一块毛巾。
对于这个多雨的城市来说,出门之后遇到突然降雨的情况并不少见。今天晚上也是出动执行任务之后突然下起雨来,让狡啮的黑发增加了不少多余的质量。
佐佐山表示出意料之外的关心。像是已经对于斥责有所顿悟似的,递出毛巾,但是他的手立刻就静止了。
递出去的毛巾看起来破旧不堪而且散发着臭气,模模糊糊的可以辨认上面印着“大山温泉SUPER LAND”。
“佐佐山,你的那块毛巾怎么回事……”
诞生以来,西比拉的精神性质测定的精确度一直在不断提高,到现在为止,已经到达能够分析个人今后是否会犯罪的预测值“犯罪系数”的程度。根据这个数字,持续保持高犯罪系数的潜在犯被从社会隔离出来,将犯罪消灭于未然。
潜在犯中有的人接受了必要的治疗回归了社会。但犯罪系数超过一定的范围,被判断无法实施医学措施的人,则会一生呆在矫正设施里。在被送到这种矫正设施的潜在犯当中,有些人被西比拉系统做出适应性判断,成为执行官,在严重的监视下为社会服务。
这些执行官甚至没有购买任何日用品的自由。当然,也不可能在闲暇时间去泡温泉的。所以执行官手里拿着印有温泉设施名称的毛巾这件事,是很不正常的。尽管觉得问也问不出个结果,但狡啮还是开口质问。与其说这是“监视执行官”自身的职责所在,倒不如说这是五年时间与佐佐山同处一个职场,自身培养出的某种条件反射。
“刚才我捡到的,在扇岛。掉在路边的。”
对于这意料之中的完全不靠谱的回答,狡啮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刘海上的水聚集成水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渗透了刑事房间里的地板。
“诶呀你看,把地板都弄湿了!赶快擦擦。”
“不用!”
“噢——”
尽管狡啮表现出的拒绝有些过激,但佐佐山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似的,开始用那块捡到的毛巾擦自己的头。用力擦拭的头发上水滴飞沫向四外飞出,溅到狡啮的脸上,这让狡啮的心里更加的不痛快。
“执行任务的时候别捡那些东西!”
“那要什么时候捡啊?不当班的时候?在那种煞风景的官舍里?那里会掉落什么好东西吗?”
“问题不在那里……我不是给你说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擅自行动吗!说到底——”
说到底这根本就是常识问题。
“你真不嫌脏啊,别拿废弃地区路边捡到的毛巾拿来擦脑袋!”
狡啮的脑海里回想起了今天晚上去的国内最大的废弃地区——扇岛的光景。
在日本还存在海外贸易这个概念,主要的能源还是石油的时候。那里还是各种各样私人企业的工厂林立的工业区。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到了荒废掉海外贸易、日本的人口减少到了最盛时期的十分之一左右、巨大生产线的需求减少的现在。这块区域原本的职责也结束了,被官方标识成了无人的巨大废弃地区。官方说法——意思就是实际上还是有人居住的。看来在任何时代,都有擅长寻找秘密场所的人种存在,而这些人就让这些地区成为不融入西比拉系统的落后阴暗的人们的聚集地。
就好像横卧在东京湾的、巨大的怪物的影子。
肮脏、阴暗、拒绝社会的人们的终点站。
经这里居民的手反复扩建之后,工厂群的原型已经无影无踪。从钢铁的建筑物中,无数的管道好像触手一样延伸出来,然后有些被切断,有些连接到别的建筑物中。经过若干次的重叠,呈现出一副有机的阴影群。
废旧的油与烟尘混合,粘得到处都是,或是形成一股流到什么地方。而这些泛着奇妙颜色的污水上则漂着消瘦细长的老鼠的尸体。
脚下躺着浑身呕吐物的流浪者。
是一个让人一想起来鼻腔就会感觉到臭味的地方。
而这个男人还用在那里捡到的毛巾擦头。更过分的是,他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打算借给我用。狡啮湿漉漉的头发越发感觉沉重,果然潜在犯的心理真是难以揣摩。
“没有多脏的,也不臭。你闻闻。”
说着他把毛巾递到了狡啮的鼻子前,狡啮不禁小声地惊叫了一声。而佐佐山看到他这副样子,好像被点了笑穴似的,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种缺乏紧张感的笑声,让狡啮膨胀起来的怒火爆发了。
他用力敲打着身旁的桌子,声音也失去了冷静。
“我命令你写一份关于今天晚上执行任务的态度的检讨书!”
“哎——!!”
“你明不明白你在干什么啊?!”
“服务社会的活动?”
哼!狡啮大声地发出了个鼻音,不过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太过演戏了。
“真是听不下去了。让一个明显表示出违法数值的潜在犯逃掉,这算哪门子社会服务啊?”
“我可没有打女人的兴趣。”
佐佐山立马回答道。
“你是想说,我是一个极度喜欢女人到堕落成潜在犯的男人吧。我都听腻了。”
废弃地区长期以来都是禁止触及的,但近年来将其解体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扇岛也毫无例外地进行着解体的作业,但今天晚上进行解体作业的人和当地的居民之间爆发了小规模的冲突。
狡啮受命前往现场平息事态,但佐佐山却让现场的潜在犯们逃跑了,而且仅限女性潜在犯。
佐佐山重重地将身体靠在办公椅上,蹬腿转了一圈,用充满了恶作剧的眼神看向狡啮,吐了吐舌头。
“因为啊——”然后用力站起身反驳道,“为什么到现在才要解体扇岛地区啊。那里已经十几年处于无政府的状态了吧。我们无法解决干净的潜在犯,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被监禁在那里。只要在那里存在就不会有害于社会。严格来说,公安也被扇岛帮了不少忙呢,对吧?”
的确,对于苦恼行动人员不足的公安局来说,零星存在的废弃地区确实是故意不去触碰的茬子。无论在那里发生什么都是职务外的事情。事实上,包含公安局在内的各个行政机关对于废弃地区都是采取这样的对策。
“现在打算将那里的人全都揪出来一网打尽,有能够容下那么多人的矫正设施吗?”
虽然佐佐山为人粗暴,但并不无知也不是个白痴。他的眼神中藏着知性的光辉,对此狡啮心知肚明。
对于佐佐山正确的反驳,狡啮勉强地回应道。
“这种事……用不着你或者我来思考。明知道对方是潜在犯还将其放跑,这种行为才是你的问题。你这就像在抢夺将潜在犯更正使其回归社会的权利。”
“更正并让其回归社会,啊……果然公安局的精英就是怀有崇高的信念呢。”
佐佐山不屑地叹了口气,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了压扁了的香烟,点上火。
“你吸吗?”
“我不吸烟。要我说几遍你才记得住啊。”
“哦哦,想起来了。”
吐出来的紫色烟雾,毫无任何意义地在两人之间飘荡。
轻度的潜在犯是可以受到PSYCHO-PASS的治疗并恢复的,而数值恶化到一定程度的话,更正几乎就不可能了。到那种程度的潜在犯会被拘禁在矫正设施里终其一生,或者像执行官这样在严格的管理下进行社会服务活动。
无论抬出多么崇高的人权理念,潜在犯的下场就只有这两种。我是知道的,作为潜在犯的我……佐佐山的沉默如此诉说着。
紫色烟雾被风扇一口气吸走了。
2)
“我说,没事的话我能回去了吗?”
来回巡视着互瞪着对方的两个男人,桐野瞳子开口说道。
好冷。
眼前的男人们对于从制服的褶皱处流淌着雨水的自己,连一杯热可可,一条毛巾都没有递过来。只是在那里争论不休。原本就被十一月的冷风吹得身体冰冷的瞳子,碰到男人们之间冰冷的气氛,觉得更加寒冷了。
“话说冻死我了,能不能把空调温度再调高点?”
瞳子今年十六岁了,但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怠慢。
从小就就读于私立名门的樱霜学园,被千金大小姐们包围着,好像蝴蝶或花朵一样成长起来的。就算是在学校之外,只要身着那件设计稍显简洁的水手制服,旁人对待她都会带着一定的敬意。
而现在这个样子。
无论是她旧式端庄的水手服,还是她充满自信的黑发,全都贴在身上。如果被严格的父亲看到说不定会哭(这里有点解释不通……可能是气?)昏过去。尽管如此,眼前的两个大人却完全没有把她当回事儿似的。
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
也许是察觉到瞳子生气的样子,短发的男子摆出一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笑脸转过头来。
“哦,抱歉啊!把你晾在一边。都怪这家伙的脑袋太死板了。”
他扣了扣叼着香烟的下巴,用手指向另一个黑发的男人。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黑发貌似是短发的上司,但短发对于黑发没有一丝惧怕或是敬重的意思。
瞳子奇怪于两人的关系,觉察到她的视线的黑发难为情地耸了耸肩。
“抱歉,我马上把房间的温度调高。顺便给你拿擦拭身体的东西过来。”
说罢,黑发转过身,对着手腕上的终端开口说道,“两块毛巾……”,看来他没忘了给自己也弄一份。
那是只配发给公安厅职员的特殊全息装置。传说与一般配发的在构造上有很大的不同,虽然不知道传说的可信度,但被激发起好奇心,探身想要一看究竟的瞳子的视野里,短发毫不客气地插了过来。
“真可爱。你这身制服是樱霜学园的吧,那间超级大小姐学校的。”
比起他毫不客气的靠近方式,瞳子对于他挡住视线这一点更加感到生气。于是就从很近的距离回瞪向他,但短发却睁圆了眼睛笑了。
“真是一个活泼的大小姐呢。”
说着他很满足似的吸了口烟,然后一下将烟吐了出来。
香烟这种前时代的遗物,现在还有人喜欢啊。忠实于好奇心的瞳子瞪圆了眼睛,这次则盯着香烟来看。
“嗯?怎么了,觉得稀奇吗?要吸吗?”
将揉的很烂的烟盒递出来的短发,被黑发用手掌重重地打了一下后脑勺。
“我已经联系了你的学校了,你在这里等人来接你。”
黑发的这句话,让自己的身体更加寒冷了。瞳子的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看到她这个样子,黑发问道。
“还觉得冷吗?”
冷。
想到歇斯底里的女教师额头上会暴起的青筋,就更觉得冷了。她肯定会拉下那张仿佛干枯在沙漠里的满脸皱纹的脸,这么说的。“瞳子同学,又是你啊?!”
“也不用的……我一个人也能回去。”
“怎么能让未成年人在这个时间在街上乱逛啊。而且还有在废弃地区被辅导的家伙就更不用说了。”
面对撅起嘴巴的瞳子,黑发叮咛道。
“大半夜的在废弃地区来回游荡实在是不能不管呢。虽然现在你的PSYCHO-PASS色相没有问题,但总这么下去可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
看到被斥责的人从短发转移到自己这里,瞳子的脸上更显现出一副冰冷的表情。
在十六岁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时期,被全住宿制度女子学校这样一个巨大的牢笼束缚的健全的女孩子,只是为了多追求一些自由而在街上闲逛,这到底有什么不行的啊。
虽然闲逛的地点是日本最大的废弃地区,对于这点可以说是思春期的小小暴走,完全没有任何可爱的要素在里面,她本人也很有自觉。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坦率地低头认错。
她非常刻意地撇开视线,扭动把玩着自己的长发。
对于大人来说这种态度是最有效的。
如果贯彻这种做法的话对方就会自顾自地激动起来,看到那种情景的自己也就能找回自然的态度和冷静。对于这种让自己处于精神层面的优越地位,并在内心蔑视大人的正确度过思春期的方法,瞳子是很清楚的。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不出所料,黑发对于瞳子满不在乎的态度开口发出指责。
瞳子非常满足,一边用手指玩弄着被打湿的发梢,一边在心中吐着舌头。
旁边传来一阵强忍发笑的声音。
“看来就算是狡啮也得在女高中生面前丢尽脸面呢。”
短发一边抖着肩膀,一边看着瞳子。
“算了,大小姐你恐怕是不了解呢,这个世界上可是有难以想象的坏家伙的。就比如我这样的~”
冷不丁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短发好像从上面扑向瞳子似的冲了过来。瞳子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向上挥动书包。
但是短发好像从最初开始时就知道书包会向上挥动似的,单手轻轻地拨开书包,顺势抓住瞳子的手腕,按在了桌子上。
就像被手臂连带着,瞳子的身体也倒在了桌子上。由于受到这股冲击,书包的锁子被震开,里面的东西抛洒了出来。
“……!!”
“诶呀,都发不出声音来了吗。看来你还是有很可爱的一面的嘛——”
话音未落,短发的手背被高高地向上扭起,然后身体被从瞳子的那边拉走。
“好疼好疼好疼!!”
“我说你……差不多给我消停会儿。”
一脸无奈的表情扭动着短发的手臂,黑发向瞳子道歉道。
“抱歉……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这算什么?
瞳子的心中满怀着疑惑,不禁笑出了声。
全身被淋湿,又被辅导,被说教(大概接下来还有女教师的那一关),虽然十分糟糕,但却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是弥补之前的事情似的非常有趣。如果按照教师或是父亲说的,在被严格保护的女子学校中自在地享受安全的话,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经验的。
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禁不住去窥探外面的世界。
一个男人的脸庞浮现在心里。
“那个人”一定也跟自己有一样的心情——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她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这样想到。
3)
面对从刚才开始就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闹别扭、一会儿又发笑,从不摆出同样表情的瞳子,狡啮和佐佐山对望了一眼。
今晚,她在下着雨的废弃地区的一个角落里,呆呆地站着。
在一切的一切都很脏的那个场所里,拿着黑色皮革材质的学生书包,穿着整齐的水手服加折痕清晰百褶裙的她,明显的非常特殊。
被雨水打湿的身影浮现在杂乱的霓虹灯群里的样子,不禁让佐佐山想起曾经看过的某SF(这是啥?)电影的一个场景,停下了脚步。
鲜花插在牛粪上,虽然是种比较古老的表达方式,但佐佐山却认为那副情景就是这种情况。
含着水分垂下来的黑发之间,可以看到白色的冻僵的皮肤,苍白的皮肤又被染上霓虹灯的青色、红色、黄色。这种更迭就好像显示了少女内心的动摇似的,这一瞬间的光辉夺取了佐佐山的目光。
现在的她,虽然被公安局的平面照明灯所照着,但她不断变化的表情,仍旧是绽放出复杂色彩的天然矿物似的。
“嘛,总之我想说的呢,就是你要更珍惜自己!”
宝石,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光辉映照在他人眼中的样子的。
那是充满魅力,时而会将人的暴力倾向引诱出来(的色彩?)。
“像你这样的年龄,有些过于自信的倾向。你肯定觉得就算发生刚才的事情你也能有办法摆脱吧。”
佐佐山的话,让瞳子立刻闭紧了嘴。
“听好了,也许你现在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自己做不到的,但支持你这份自信的,是无知。被自己的无知给弄哭,是最为悲惨的事情。作为大人的我说这话肯定没错。”
“什么啊……很了不起似的。明明就是个潜在犯。”
“哈哈,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佐佐山轻轻地笑了笑,轻轻地在瞳子的头上敲了两下(半夜两点来找我?),然后开始收拾散落了一桌子的瞳子的私人物品。
他像个女孩子似的将小物件一件一件认真地捡起来。
里面有平板终端、数据棒之类的近代数码机械,同时还有现在来看十分少见的纸质笔记本。恐怕是瞳子所上的樱霜学园里提倡使用传统的记忆媒体吧。
正是因为“古典端庄的名门”所以才会这样吧,一边感叹一边将这些小物件收拾起来的佐佐山,对其中的一件东西产生了兴趣。
“这不是单反相机嘛……”
粉色、黄色,在各种各样的色彩中,一个发出黑色光泽的机械体和一个比男子拳头还要大的镜头散发着异样的存在感。
“而且这不是NICHROME(这是尼康?)D7000嘛!这可是不得了的名机啊!这是你使用的吗?”
佐佐山立刻举起机器,去看取景器。
“哦!真不错呢,这种沉甸甸的感觉!”
“住手!别随便动我的东西!”
佐佐山轻松地躲过慌慌张张伸出手的瞳子,继续观察着照相机的各个部分。
“这台还能用呢!这可是几十年前的产品了!那个时候日本还是一个产业国家呢!”
瞳子急得蹦蹦跳跳地想要夺回自己的爱机,但是佐佐山却毫不在意。
“让我看看里面的照片。”
也没等对方答应,就在官方配发的全息装置上将照片显示了出来。
在瞳子慌张的吼叫声响彻房间的同时,三人的眼前大量的图片展示了出来。
“竟然随便看别人的照片,真是最差劲了!!”
“怎么了,难道里面有偷拍的照片吗?”
“偷拍……哎?”
“那样的话就更得仔细查看一下了~”
“喂,佐佐山……”
照片全都是与朋友的抓拍镜头,校舍或是吃饭时候的样子。和平的、多少有些贵族风范的瞳子的日常风景。其中也有几张废弃地区的照片混在里面。
“这些呢?是今天晚上拍摄的?”
狡啮觉察到照片的不正常,问道。
“没错!我觉得在废弃地区也许能拍到有趣的照片!够了吧,快还给我!”
制止住满脸通红几乎就要扑上来的瞳子,这次换佐佐山提问。
“有趣的照片,你是认真的吗?”
“哈?”
“调焦和曝光都一塌糊涂。就你这拍照技术离有趣的照片还差得远呢。”
瞳子原本就通红的脸这下更红了。看起来就好像透过有色胶片一样。
“所以说……那个是……还在学习中!”
靠着愤怒和羞耻心,瞳子硬是从佐佐山的手里夺过爱机,眼前的照片数据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刑警们还真是不懂得保护隐私的概念呢……瞳子一边拼命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一边这样想着。
嘭,伴随着这一声机械的声音,玻璃窗的对面一台杂务用无人机抱着毛巾无所事事地定在当场。佐佐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走到门边拿起毛巾,然后扔给瞳子。
高品质的编织物一接触到皮肤,一股柔软剂的香味散发了出来,让人十分安心。刚才的激动心情一下子散得无影无踪,而身体也终于感觉到了沉重。身体的反应让瞳子感到了自己的年幼,不禁小小地叹了口气。
这种幼小会削减“那个人”对自己的兴趣的。
4)
从那之后过了数十分钟,瞳子被青筋暴起的中年女教师带走离开了公安局。“瞳子同学,又是你啊……这次一定要向你的父亲报告!”
宝贵的睡眠时间被打扫,非常不痛快的女教师,好像要扯断瞳子奢华(这里似乎翻译错了,我个人感觉细滑一次更说得通)的手臂似的抓着她大叫起来。
佐佐山对于女教师的那个“又”非常地在意。
瞳子的深夜徘徊看起来是一种经常的习性。
他预感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与那个少女再会。
因为,坏小孩是不知道惩前毖后这句话的。
想到这里,他内心不禁产生了一丝兴奋。就好像发现了有趣的玩具似的,原始的动心。
嘭的一声,脚下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粉色的数据棒。应该是从瞳子的书包里掉出来的东西吧。预感现在变成确信了。
他拣起数据棒,哼哼哼地开心地哼着鼻音,点上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支烟,吐出紫色烟雾,这个时候背后响起十分刻意的咳嗽声。
是狡啮。
眼睛里冒出烟似的他,仿佛是在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抱歉。”
佐佐山用尽可能钦佩的口气说道。
狡啮含有严厉的眼神,渐渐变成了被自己养的狗咬了手的少年的眼神。
佐佐山眼前的这位青年,是以公安局最为优秀的成绩,受到热烈的欢迎然后被分配到刑事科来的优等生。机智,有敏捷的判断力,一身强劲的肉体更是让他人望尘莫及。他出色的能力,内外的健全的精神,以公正、诚实为基础,想要与佐佐山这样的不良执行官成为职业上的同伴关系,并建立相应的信赖关系。也就是说如果被背叛了的话,是会非常受伤的。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家伙,佐佐山一边透过紫色烟雾看着狡啮一边想着。
但是,正因为他清廉洁白的眼神,才会有漏看世界的黑暗部分的危险性。
以为自己在光明的路上一路前进,但光明仅仅存在于眼前,自己可能已经投身于真正的黑暗当中。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这种类型。
也就是说无知。对于人类身后卑劣的黑暗面,他的了解还差得很远。
佐佐山并不讨厌这个男人。虽然不讨厌,但时不时毫无遮掩地递出自己的黑暗一面的感觉却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在强烈的光源下才会浮现出来的,自己真正的黑暗面。
被他人直接指出这一点还会感到高兴的人几乎没有。当然佐佐山也不例外。
“我会按照职务规程将潜在犯抓住的。”
看到狡啮听到自己正儿八经的发言露出放心的表情,无论如何都想对他那清廉洁白的内心做点小动作,这种想法弄得佐佐山心里痒痒的。
当一起事件发生的时候,比起尝试解决事件本身,不如去改善让事件发生的环境,这是这个时代特有的风气。
在西比拉系统所管理的环境下,犯罪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犯罪发生的话,那就是环境有所缺陷,这种思维模式成了这个社会的基本伦理观点。
但是,对经历了一定历史事件和特异文化的扇岛进行解体并非一帆风顺。最终,刑事科才像现在这样被上面催促着解决这起事件。
一般来说,刑事科的一系二系三系分别负责的事件是被明确分开的,但对于这起被升格成广域重要指定的众议院议员被害事件,这种区分就要被打破。要求全部系总动员来解决事件。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佐佐山要被完全不认识的监视官来掌握他的监视权利。
在没有形成人际关系的状态下,佐佐山如果出现了放浪行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狡啮的担心就在于此。
狡啮的提醒,佐佐山撇了撇嘴。
一边将刚点上火不久的烟头掐灭在香烟缸里,一边盯着狡啮。
“喔。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是我在看着你所以才会放你一马,感谢我吧’?”
佐佐山挑衅般的回答让狡啮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还没容他反驳,佐佐山开口又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果不是我的话你早就被支配者一枪干掉了。搞清楚情况然后乖乖听我的话’,没错吧?但是呢狡啮,如果让我说的话,这是你自己的怠慢。对于不服从自己的执行官就用支配者排除掉。狡啮,这才是监视官的职责吧。”
“支配者。”
只有隶属于刑事科才允许携带的特殊手枪。
与西比拉系统在线连接,能够瞬间读取枪口朝向的人的犯罪系数,并对犯罪系数高的人执行镇压。
对于犯罪系数在100以上300以下的人,它会化为电击麻醉枪——麻醉模式,对于数值更高的人则会变成强大的杀人枪——终结模式。它的识别眼对于生活在西比拉系统下的民众一律平等。当然,对于执行官的佐佐山也是一样
佐佐山缓缓地站起来,翻着眼睛一边看着狡啮一边逼近他。
“也许清廉洁白的你已经忘记了,我可是个潜在犯。随时有可能对社会露出獠牙。就连现在也可以。”
说着,佐佐山伸手挡在狡啮的眼前,遮挡住他的视线的同时,用力地将他的额头向后推去。狡啮突然受到强烈的冲击身体站立不稳,而佐佐山又用力一拉他的腿。尽管狡啮身体强壮,但仍然简单地就屁股着地倒了下去。佐佐山用右脚踩住打算起身的狡啮的胸口,将他踩在地板上,用手比划出一个手枪的样子指着他。
“狡啮慎也监视官,任意执行对象,什么的。”
透过手枪的枪口看着狡啮的佐佐山的眼瞳里,散发出凶暴的光芒,似乎在述说现在做的这些事与之前对瞳子所做的事完全是不同意义上的行为。
由于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狡啮的思考完全跟不上,只能像只缺氧的鱼一样开合着嘴巴,也许是看到他这副样子感到了满足,佐佐山笑着慢慢地挪开了脚。
“狡啮你啊,太缺乏实战经验了。”
说着,佐佐山的眼瞳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眼光。即便如此,余韵仍然让狡啮心有余悸。
“你啊……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佐佐山意料之外的行动让狡啮头脑里的血慢慢散开。自己驾驭的是潜在犯,是地地道道的疯狗。这个事实却被疯狗本人提点了出来。
“这可不是玩笑。我是说你这人太天真了。如果看不惯的话就朝我射击,这原本就是你的工作。”
佐佐山说罢,转身背对着狡啮坐下,陷入了沉默。
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全部都陷入了沉默似的。
而在这当中,巨大的扇叶旋转的声音填满整个空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对于多少有些自暴自弃的自己,佐佐山多少有些自觉。平时他也不会跟监视官如此对着干。
这是一个逆反行为直接与死亡连接的世界。
为什么自己会为了让狡啮罢休而做到这种程度呢。稍加思考,一个陈腐的答案就浮现了出来,不禁然佐佐山苦笑起来。
他想起了今天早上,一封发到自己终端的邮件。
对自己来说最烦恼的事情写在了上面。能够让作为执行官的自己的立场产生动摇的,非常麻烦的事情。
只是一种单纯的发泄。
只是自己将自己的这种没出息样子的焦虑直接发泄给了狡啮。但即便是明白这一点,却仍旧没有一丝想要阻止内心自暴自弃沉沦下去的意思。
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死水一潭”的状态吧,佐佐山内心自言自语到。
假如狡啮现在从背后一枪杀了自己,自己也只会心存感谢而不会怀有任何恨意吧?
设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佐佐山陷入了沉默。
在几乎让耳朵疼痛的沉默中,狡啮反刍着佐佐山的话。
“你这人太天真了。如果看不惯的话就朝我射击。这原本就是你的工作。”
也许事情,就像佐佐山所说的那样。
自己也许是装出一副宽容的监视官的样子。但实际上,说不定只是害怕将枪口对准执行官而已。
当然,这是为了保护自己身为人的人性。
看着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叼着香烟的佐佐山的背影。
狡啮开口说道,
“抱歉。”
说出一句谢罪的话。
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这句话,佐佐山转过头。眼睁睁得圆圆的。这也难怪,狡啮自己也对自己刚才的话感到吃惊。
自己为什么要道歉,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狡啮自己也没清楚。
但是,支撑下意识说出的话语的理论却十分明确。的确——
“的确我的态度也许是有些怠慢。但是——”
但是,自己想要的道歉并不是这里。
“我不想朝你射击。虽然你是潜在犯但却是同伴。我不想又朝同伴开枪的这种悲惨回忆。尽管是我个人的问题,但果然还是不想看到你乱来。”
佐佐山瞪得圆圆的眼睛,渐渐地缩小成平时的大小。
但是他的眼瞳里,却表现出一种既不是同意也不是反对的,十分复杂的神色。
结果,那天夜晚狡啮和佐佐山的关系也没能好转。
就算其他一科的人员结束任务回到局里,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打破,两人期间的气氛却始终没能改变。
一科的另一位监视官宜野座伸元,打算开始对众议院议员被害事件的广域指定进行通告的时候,佐佐山也没有摆出协助的姿态。
“对这种智能犯罪一样的事件进行细致入微的调查实在不合我的性子。要是有那种,将可爱的女主角从坏人手里揪出来的那种场面的豪华事件就好了。这个事件如果有女主角登场的话再来叫我。”
说出了这样一番不靠谱的话,让宜野座监视官自豪的眼镜蒙上了一层愤怒的乌云。
但是,佐佐山的“女主角登场”的这个愿望,却很快被实现了。
只不过遗憾的是,她已经落入了“坏人”的手里。
5)
在冬日朝阳的柔和阳光中,她张开翅膀,从那里飞了下来。
不,正确地说是被吊着。
千代田区神田公园里,正在搭建的偶像演唱会的舞台上,少女的全身接受着阳光的照耀,摇晃于半空之中。
她的后背有类似翅膀一样的东西展开,腰部拖着可爱的波浪裙,那副模样从远一看,就像穿着舞台服装,沐浴着灯光接受观众们声援的偶像一样。
但是如果走近观看,就不会有任何人给予她声援了。
给予她的,只有恐怖所引起的悲鸣。
她的翅膀,是后背完整撕下来的皮肤。可爱的波浪裙,是将肌肉组织解体并扩散成放射状的,她自己的大腿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