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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村诸叶正梦见一个奇异的梦。
仿佛野兽战场上的怒吼声,犹如刺鼻铁锈的恶臭味,沙尘狂刮进口中的干巴巴味道,将枯竭的大地染红的一大片鲜血……
这是一个十分鲜明的梦境,清楚到连听觉、嗅觉、味觉、视觉等全身的五感根本不觉得这是个梦。
然后是触觉——手中确实有刀剑的触感。
没错,是一把剑。
出生在祥和的日本,只是一介少年的诸叶,根本不可能接触这种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然而,手中的剑却熟悉得令他诧异。
堪称手脚般地应用自如。
受封为宝剑、如明镜般美丽的剑身,如今与这块大地同样地被鲜血彻底染红。
梦境里的诸叶正在战斗。
独自一人在战场上,孤军奋战。
也可说是以一挡千。
排山倒海而来的敌兵,诸叶见一个杀一个,杀、杀、杀——
一心一意地不断挥舞手中的剑,根本忘记自己砍杀了多少次。
这并非比喻,诸叶随心所欲、快如疾风地纵横在战场上。
身上并没有披着铠甲,只是全身缠满如纯白太阳般的斗气。
通往神之领域的普拉那能量,它的光辉能赋予诸叶超凡的勇猛之力。
然而,他的态度从容不迫。
仿佛只是为了「杀敌」特别应运而生的怪物。
脑袋里想着这样根本不是自己;另一方面,内心又认为这样才是自己,感觉很不可思议。
不知经过了多么惨烈的杀戮——
终于,战场上的活口只剩诸叶一人。
其余只有堆积如山的尸骸。
诸叶悉数将敌人歼灭,成为战争的胜利者。
呼啸的强风,代为奏起凯歌。
双脚勉为其难地站立着,身上满是伤痕。不过,诸叶仍旧拖着脚步踏上归途。
与来时的道路同样地——孤独的归途,已非原来那样。
随着马蹄声,一匹白马奔驰而来。
马背上坐着一位容貌秀丽的少女。
那双宛如大海中撒满星星般明亮的蓝色眼眸,令人印象十分深刻。
少女身上穿着剪裁精致的白色衣裳,一眼即知身分高贵。
不过,却是一位不拘小节、身着宫庭服饰策马飞奔,看似好胜心很强的女孩。
「弗拉格!弗拉格哥哥大人!」
少女用凛然又可爱的声音喊道。
那是诸叶梦境里的名字。
诸叶认出少女的身影,绽放出笑容。
像沉淀物一样蓄积在体内的斗志、杀气和血腥味一股脑儿全部烟消云散了。
「莎拉夏,我不是叫你不要一个人随便跑到战场上来吗?」
好像在街上不期而遇似的,他随兴地叫着少女的名字。
「弗拉格,你也没听我的话啊。我不是拜托你好几次不要单独一个人出征吗!?」
少女——莎拉夏纵身下马,热情地抱住诸叶。
「我们是那么地不可靠吗?我是个累赘?」
然后,边捶诸叶的胸膛边抱怨着。
诸叶只是搔着头,无言地默认。
「是啊,弗拉格是圣剑的守护着嘛!最强的剑士嘛!」
莎拉夏激动地粗声说着。
「可是……即使是那样……」
明亮的眸子逐渐浮现泪光。
眼眶噙着泪水,仰望着诸叶。
「我担心弗拉格嘛……请你原谅我因为担心你而出言不逊……」
少女明明在哭,却拚命踮起脚跟瞪过来。
诸叶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哪里是出言不逊,我才要请你原谅我。能让你为我担心受怕,真是罪孽深重的幸福啊。」
诸叶吻了吻莎拉夏的眼眉。
用嘴唇吸吮着为自己而流下来的泪珠。
少女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湿润的眼神,其中的意思改变了。
「你爱我吗?」
「因为有你,我才能战斗。」
这场血淋淋的殊死战,全是为了这位少女。
对诸叶来说,所谓世界指的就是莎拉夏。
「今后也要一直担心我的肆无忌惮。那么我也会答应你。无论前往多么艰难的战场、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无论我们分隔多远、如何被命运之神拆散——」
诸叶把嘴巴靠近莎拉夏的耳边轻声道:
「——我一定会获胜,然后回到你身边。」
莎拉夏霎时从脸红到耳根子,低头聆听着。
诸叶用左臂将如此惹人怜爱的少女紧紧拥在怀里。
莎拉夏惊讶地抬起头来。
彼此非常近距离地互相凝视着,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气息。
好胜心很强的少女终于恢复原来的果敢。
毫不犹豫地把脸颊贴近诸叶。
仿佛要在这一刻立下两人的誓言般,唇与唇——
到此,诸叶的梦境中断,随即醒了过来。
弗拉格的知觉与睡魔急速远去。
打了一个大呵欠的瞬间,思考也变得清晰,得以重新整理思绪。
(真是有点可惜呢。)
刚才那个不可思议的情景,以及正当精彩时却突然中断的吻,全都是梦境。
现实的灰村诸叶就在这里。
在私立亚钟学园高中的礼堂。
诸叶是刚入学的新生,但却完全看不到一丝生涩。开学典礼进行到一半,居然坐在椅子上大梦周公。但与目中无人不一样,也并非特立独行。
只是态度从容。
虽然说法有点矛盾,就是那种外表看似吊儿郎当、内心意外坚实的人。
他的愿望是接下这来三年,不犯什么大错地度过学校生活。也就是不争强好胜、踏实地生活。
诸叶就是这样的少年。
「啊呼。」
把呵欠咽回去,揉了揉眼睛。
然后,徐徐打开眼帘……诸叶愣了一下。
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因为他的眼前,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气息的眼睛前方,有一张美少女的脸庞。
那双宛如夜空中撒满星星般的明亮眸子,令人印象深刻。
它们正从非常近的距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
整个人像要从上方盖住坐在椅子上的诸叶的样子。
此时的情况就像在说「我们来接吻吧」。
仿佛梦境的延续般。
湛蓝与漆黑——虽然颜色不同,但少女的眼睛与莎拉夏的一模一样。
诸叶心想怎么可能,飞快地打量着少女。
她身上穿着学校分发的女生制服。
又瞄了一眼她平胸上的名牌,上面写着「一—一(白)岚城早月」。
因为诸叶也是一年一班,所以似乎是同班同学。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少女的名字并非莎拉夏。
那么,这个姿势是怎么回事?
这么近的距离又如何解释?
诸叶文风不动地瞪回去,少女——早月的脸庞却更加挨近。
难道说是那个半途中断的遗憾梦境,在现实世界重现了吗?
有这种可能吗?
早月那如蓓蕾般可爱的粉唇,一想到那柔软的触感,诸叶的喉咙不禁发出声音,心脏也怦然作响。
他不由得轻轻闭上眼睛。
于是,接触的瞬间终于来临了。
咚——
早月的额头有如钝器般用力撞了一下诸叶的额头。
「————!?」
原以为是个吻,却来个头槌。
原以为要嘴对嘴,却是额头对额额。
原以为是爱恋的表现,却是敌对的行为。
即使是偷袭未免也太过分了。诸叶又是震惊又是绝望又是疼痛,而闷哼了一声。
「清醒了吗?」
早月用带刺的语气说道。
糟蹋了难得的银铃般的可爱声音。
早月傲慢地抱着胳膊,整束头发绑在右侧的马尾像鞭子般柔软地晃呀晃。
「突然来这么一下,你想干么……」
诸叶仍按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抬眼瞪了她一下。
「惩罚啊。对你们这些开学典礼才开始没多久就打瞌睡的没礼貌家伙。」
早月抱着胳膊,充满压迫感地俯视着。
「大家都已经回到班上了,你却依旧愉快地睡大觉,还真是令人傻眼啊!」
的确,原本现场一百多名新生现已看不见任何踪影,礼堂内变得空荡荡的。
「我讨厌没有干劲的家伙。」
「这样就头槌对方,好像也说不太过去吧?」
「因为你好像想歪了,让人很火大!」
「……关于这点,是我不好。」
「就是说嘛,况且我都已经有心上人了!」
说得也是。世上哪有第一次见面就突然吻过来的女生。
诸叶由衷地深刻反省着。
「我并不是没有干劲。」
深深反省的同时,也顺便辩白一下。
「只是校长讲的话太那个,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以后我会好好打起精神,饶了我吧。」
「校长的话哪里那个了!」
明明放低了姿态,却立即响起早月责备的声音。
炯炯的双眼发着火,眼梢高高地吊起。
诸叶不禁苦笑。正因为对方是个美少女,所以反而觉得更有魄力。
(啊,真是的。要怎么说这丫头才会高兴呢?)
双手举白旗,动脑筋想着该怎么度过这个场面,可是——
「校长这么说了……」
早月忽然闭上眼睛,抱着胳膊开始阐述。
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们《救世主(Savior)》都是从日本各地挑选出来的特别人选,是具有力量的人。
所以,我们切不可忘记。
我们有责任,我们有应尽的义务!
啊啊~我们那股强大的力量,只能为正义而施展出来喔♪
——校长这样告诫我们,真的是十分宝贵的意见吧?」
越说越高兴的早月,开始扭动身子。
原本在胸前交叉的双臂变成像拥抱自己身体的热情姿势,脸蛋都涨红了。
诸叶哑口无言。
(搞不懂——完全无法理解。)
他硬把想说的话给咽回去。
然而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冷淡。发现这种情况的早月,故意咳嗽一声。
大概察觉自己太有失庄重了。
她掩饰般故作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
「总、总之!如果你也是《救世主》,你的前世一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吧?所以你要有所觉悟,以后要多加修练喔。既然我们是同学,我也会一起努力的。」
完全是热心过头的说法。对方应该是个本性善良的少女吧,所以才会明明看不惯人家打瞌睡,却还表示要和对方和睦相处。
诸叶的不满消失了,搔了搔头。
「你再打瞌睡,我又会骂人喔。」
早月初次展露笑容。
仿佛体内隐藏的精力全化作光芒渗透出来似的、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无论是诸叶或者是谁,想必都会看得入迷。
「今后,请多指教啰。」
早月伸出手来,诸叶毫不犹豫地握住。
彼此的手交握着。
刹那间——
一股乡愁突然涌上诸叶心头,甚至强烈得令人心如刀割。
尽管如此,却包含着令人安心的感觉。就像候鸟艰难地飞越大陆回到自己的巢穴一样。
这个激动的情感到底是什么?诸叶觉得很困惑。
早月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哥哥大人说过——」
就在诸叶这么想时,早月脸色仿佛发烧似的,用呓语般的语气说道:
「无论前往多么艰难的战场、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无论我们分隔多远、如何被命运之神拆散——」
对于早月编织的话语,诸叶也没料到自己会接着回应:
「——我一定会获胜,然后回到你身边。」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在空无一人的礼堂内,诸叶和早月互相凝视着。
像是重新找回曾经被命运拆散、失去彼此的两人时光,一直互相注视着。
此时,学校的钟声响起。
不识趣的报时让诸叶回过神来,忆起现实世界。
「你是莎拉夏吧?」
诸叶很有把握地问道。
对早月的第一印象,瞬间浮现的感觉并没有错。
「你是弗拉格……吗?」
早月用嘶哑的声音回问。
彼此说出对方的名字——把握变成了事实。
「弗拉格……弗拉格……」
早月一脸美梦成真似的连续呼喊诸叶前世的名字。
望着诸叶的视线逐渐变得湿润、灼热。
「我有预感来这里会遇到你……」
早月将握住的诸叶的手抱到胸前,仿佛那是很珍贵的宝物。
看到早月完全变成恋爱中少女的模样——
诸叶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一口回绝:
「抱歉,我几乎没有前世的记忆。」
诸叶心里强烈地认为,不拒绝她是不诚实的作法。
「咦……?」
像是没拿好手中的东西般,早月放下诸叶的手。
「你真的不记得?连被盛赞剑术无双、通力(普拉那)源源不绝的事也不记得?历代最强大的圣剑守护者也不记得?几乎独自一人打败帝国大军的事也不记得?」
对于早月拚命发问的一个个问题,诸叶连连摇头予以否认。
一切听起来很不真实,诸叶全都左耳进右耳出。
早月暂时屏息了一会。
然后,一脸惶恐地问:
「难道……你连我也忘了?」
「抱歉……」
诸叶犹豫地答道。早月不禁愕然失色。
诸叶更加含糊其词地说:
「在开学前不是有说明吗?对于前世的自己能想起多少,似乎是因人而异。就我而言,几乎是完全想不起来。」
诸叶所拥有的记忆,只有独自一人与世界为敌,惨烈地战斗的记忆。
想起有个名叫「莎拉夏」的少女存在,也是在刚才所经历的梦境中初次忆起的。
「说是薄情寡义也没错……我——弗拉格那家伙,在前世和你、那个……怎么说,是所谓的情侣吗?」
诸叶抬眼望着早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而说到早月——却悄然变色。
噗的一声,脸颊像河豚一样胀得鼓鼓的。
(难得长得那么可爱,真是可惜啊……)
诸叶只能哑口无言。
那么孩子气的举止,实在很逗趣又讨人喜欢。
「……没有啊。才不是情侣那种关系。」
早月气鼓鼓地把脸转向一边。
绑在一侧的马尾摇晃了一下。
「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只是亲兄妹而已。」
早月闹别扭地咕哝道。
「这么说来,你刚才叫我哥哥大人吗?」
诸叶重新挖掘方才梦见的梦境——前世的记忆。
「不过,那实在不太像兄妹的氛围耶……」
「才没有,只是普通的兄妹啦!」
早月又一次强调了「只是」的部分。
可是在诸叶看来,却像情侣关系。
(不过,既然这家伙都这么说了,应该就是那样……吧?)
心中念了一句,想法又在脸上显露无遗。
早月瞥见他的神情,说道:
「你烦不烦啊!我跟你不是那种关系!」
本来还想说她终于肯转头面对自己了,早月却生气地吊起眼梢。
看起来就是一副没得反驳的样子——紧握拳头,耸着肩膀,生气地大叫。
「什么都没有,就是没有!有空也不会去约会,当然也没有接吻——」
她如此宣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早月的声音在礼堂高高的穹顶之下回荡不已。
「——也绝对不会堕入禁忌之爱!」
诸叶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本来还不想自寻烦恼,谁知道捅的居然不是娄子而是个大蜂窝,结果陷入这么尴尬的窘境。
这一定是开玩笑还是什么吧。不这么想可不行。
「啊……」
明明不能乱想,但早月却捂着嘴,简直像在说「刚才说溜嘴了!」甚至整个脖子都涨红了。又让诸叶极为清楚地忆起那档子事。
越来越无法正视早月的脸庞。
「「…………」」
彼此默默互相凝视的两人,接着无语地互相移开了视线。
早月一脸慌张的样子,而诸叶的视线一直游移不定。
气氛实在既尴尬又令人难为情。
而且,是想躲也躲不了的氛围。
诸叶于是以抓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心想有没有什么可以解围而东张西望——
接着,找到了。
就在诸叶所坐之处的稍后方,离很远的位置。
原以为已空无一人的礼堂内,有一位女新生正坐在椅子上睡觉。
「喂,喂,那个……」
「还、还有一个没礼貌的家伙耶!得去提醒她一下!」
诸叶手一指,早月就立刻扑过去。只要能打破这个尴尬气氛,无中生有也无所谓。彼此像是共犯似的替自己找台阶下。
两人急忙走到那位女生旁边。
那是一位外貌与早月不相上下的美少女。
如果硬要比较的话,早月是性格开朗可爱,而这位少女则是恬静柔美。
在这样的场所,即使坐在铁管椅子上睡觉,也不失那份娇媚。
少女乌黑的秀发从椅背上流泄下来,美丽得令人不禁叹息。
完美得让人以为那是人工雕塑品。
胸前的名牌上写着「一—一(黑)漆原静乃」。
这位少女似乎也是同班同学。
接着,瞧了名牌一眼,即使不愿意也会注意到。如果说像洋娃娃一样的美少女,却拥有一对几乎把制服高高撑破的浑圆胸部,结果会怎么样呢?无论说它是动感还是肉感,都与她人工雕塑的美貌极不相称,但也正因如此才显得相当突出,营造出极为性感的形象。
诸叶不由得也瞥了一眼早月的那里。
很可悲地,非常平坦。
严格来说,的确有凸出来。虽说有些抱歉,但的确有。不过,见过睡眠中的少女——静乃的优美曲线之后,只会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看起来应该是直线才对。
「你在比较哪里,弗拉格……」
早月横眉瞪了一眼。真是个直觉敏锐的丫头!
「我叫诸叶。」
「少扯开话题!而且,弗披格就是弗拉格呀。」
「早月,你不叫我诸叶,我可不回答喔。」
「……那么,只要我叫你诸叶就可以发飙了吗?」
「我赔罪,拜托你从轻发落——等一下。」
诸叶的语气和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大概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早月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
诸叶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静乃。
「喂、喂,诸叶……这个女孩……」
早月似乎也察觉到了。
两人的视线集中的前方——
双目紧闭的静乃,丰满凸出的胸部完全没有上下起伏。看起来好像是这样……诸叶按捺住急躁的情绪,赶紧上前确认一下少女的身体状况。他站在身子靠着铁管椅背、下巴微仰坐着的静乃正前方。
她的颈子惨白,看不见一丝血气。
(不会吧?真的假的?)
如果没有气息,可就出事了……
诸叶决定把耳朵贴近像死去般文风未动的少女——静乃的唇边。
到底静乃有没有呼吸呢?
「休……沙乌拉……」
气息随着细小的声音吐露出来。还活着!
诸叶大吃一惊,但还来不及细想,突然脑袋瓜就被人从两侧抓个正着。
温柔而牢牢地被扳到静乃的方向。
不知何时醒来,她的眼帘已掀开。
那双深邃的黑色眸子,专注地注视着诸叶的脸庞。
不过,她的表情像冰一样僵硬,根本无法窥视其内心。睡眠时看起来像个洋娃娃,而清醒时看起来像个「能乐面具」,面无表情。
「早安……亲爱的……」
接着,静乃的脸庞悄悄挨过去。
(又要来个头槌吗!?)
今天也太倒楣了吧,诸叶一心想抱头埋怨。
然而现实中抱住诸叶脑袋瓜的却是静乃。紧紧地被固定住,无法动弹。
至少要做好撞击的心理准备——
啾——
静乃的朱唇轻触了一下诸叶的嘴唇。
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诸叶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是相当于这个社会一般称为「接吻」的行为。
因此,在享受诱惑、勾魂的滋味以及女孩子双唇的触感之前——
「你们在做做做做做做做做做做什么呀,竟然在我这个做妹妹的面前!」
早月冷不防地从背后揪住诸叶。
想把诸叶从静乃身上硬扒下来,可是——
「等、等一下。总之,两个人都离我远点。」
诸叶更快一步,连同静乃挟住自己脸庞的双手一起甩开两人。
顾不了什么亲吻的感动还是余韵了。
真是可惜啊,诸叶在心中思忖着。
不管怎样,早月凶巴巴的样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像个夜叉似的吊起眼梢质问:
「你竟敢在我面前,跟其他的女生接、接接接接、接吻,你这个花花公子!」
诸叶立即试着解释:
「什么你面前,如果我们只是兄妹,也犯不着那么生——」
「这和那是两码子事!」
早月厉声打断诸叶的辩解。
宛如声波武器之类的某种东西,由右至左几乎震破诸叶的耳膜。
什么两码子事?为什么早月这么生气?完全猜不透。
「弗拉格那家伙,在前世对你做了什么事吗……?」
「不如说没做的事根本没几件好吗!」
「弗拉格那家伙,难道是个坏蛋……?」
「没错,我被你狠狠弄哭好几次了!现在我也很想哭!」
「真的吗?真是个坏家伙啊……」
「不要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明明就是你本人!」
「所以我说我不记得啊。」
「说话像个政客,想装傻吗!?你这个负心汉!」
被早月这么一怒斥,诸叶招架不住了。
(我才十五岁耶。被人叫负心汉还是第一次……)
明明毫无头绪啊——诸叶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被臭骂一顿,但也莫可奈何。
该怎么办?诸叶偷瞥一眼那个身为始作俑者的接吻魔。
「呼……」
「少给我睡回笼觉。」
我可是被你害惨了!诸叶不禁用手捂着脸。
「喂!起来呀,你这个狐狸精!」
不过,幸好早月的矛头也换了方向。粗暴地要把静乃摇醒。
「你,到底安什么心,对我的弗拉格动手动脚!?」
早月这次对着静乃喋喋不休地质问起来。诸叶哑口无言。
(我的弗拉格……)
她到底有多兄控呢?
虽然诸叶完全不觉得早月是妹妹。
「认错人了。」
被一阵怒吼声唤醒的静乃,面无表情地简短回应早月。
「你会因为认错人就亲对方!?」
「只是睡迷糊而已。」
「你会因为睡迷糊就亲对方!?」
「你干么那么激动?」
「就算是我今世也还没亲过呢!竟敢抢在我前头!」
原以为早月要大发雷霆,却是泪眼婆娑。
真是个表情瞬息万变的少女。
「……是吗。」
相对地,静乃面无表情。
不晓得在想什么,眼睛往诸叶的方向看着。
「我……?」诸叶指着自己。
静乃高雅地点点头,然后问道:
「我的唇,怎么样?」
「问我的感想吗?」
「……做为将来的参考。」
「你是在预习什么啊。话说回来,你难道完全没受到打击吗?」
「没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静乃不在乎地回答,诸叶只能板起面孔。
(而且仔细一想,这家伙居然若无其事地睡起回笼觉耶。)
诸叶像在看什么可怕东西似的,凝视着静乃。
然后,拚命抓着头,忠告道:
「——会减少喔。」
「少什么?」
「女孩子的价值会减少,你最好心里有个底。」
「你说的话很好笑耶?」
「怎么想都是你净说些可笑的话吧。」
诸叶被搞得步调大乱,但一瞧见静乃的脸庞,也就无所谓了。
静乃嘴角微微一勾,露出美丽的酒窝。
虽然很内敛,却是极富魅力的笑容。
(明明是个美人胚子,不要那么面无表情就好了。真可惜。)
诸叶心中嘟哝着。
「那么,下次有事发生的话,我就吓一跳吧。」
「嗯,请这么办。」
「像这样子吗?」
静乃一说完,立刻生硬地「……啊」惊叫一声,双手捂着嘴角。
「太完美了。Perfect。」
诸叶随便给予几个掌声。
「女孩子的价值没减少了吧?」
「反而直线上升喔。」
诸叶半开玩笑地耸耸肩。
只是互相开个小坑笑,无伤大雅。满好玩的。
至少诸叶这么觉得。
「……你们怎么看起来很要好的样子?明明才第一次见面。」
诸叶听到一旁传来似乎很~不悦的声音。暂时被拒于门外的早月,眼眶噙着泪水,背后轰轰轰地散发出女人的执念。
(你要怎么赔偿我?)
诸叶态度一转,用眼光责备着静乃。
静乃装作不关她的事一般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诸叶这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她突然丢个话题过来,原来是为了让早月矛头转向的圈套!
「啊,没有,那个嘛……」
该怎么说明这个令人为难的情况呢?就在诸叶慎选词汇时——
「明明对我那么无情!哥哥大人是个笨蛋!坏蛋!文福茶釜!」
「文福茶釜……」
「你那么喜欢那个女人的话,就跟她结婚好了!」
早月气得泪眼汪汪地跑出礼堂。
从头到尾都闹哄哄的——
「真是个仿佛一阵暴风雨的人啊。」
对于静乃吐露的短评,诸叶深表赞同。
然后——
「我们也走吗?难得我们同班。接下来是班会吧?」
「我还要在这儿待一会儿。」
「你会迟到喔?」
「正合我意。」身体靠在椅背上的静乃泰然说道。「大家似乎早就过去了,你也是他们的同类吗?」
「这个嘛,可以的话,我想规规矩矩地度过学校生活。」
这完全是他的真心话。
(因为好不容易才进入能够免费就读的学校,岂能白白糟蹋。)
诸叶心里有这样的想法。
「……这样啊。跟我相反呢。」
另一方面,静乃如此说道,但在诸叶看来,她不像是那种不良少女。
如果硬要说的话,她比较像是极度懒散的人,或者更进一步——像个厌世主义者。
(嗯。总之——)
他不想对别人的做法和想法说三道四。
「那么,我走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静乃点头催促他。
「刚才的梦话,你是不是说了休·沙乌拉这句话?」
「……只是梦话而已。」
对于诸叶的问题,静乃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是吗?可是,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你能不笑我听我说吗?」
诸叶话一说完,正打算搔头,然后改变心意似地放下手,以认真的神情问道:
「你是不是冥府的魔女?」
静乃的表情一动也不动。
像能乐的面具一样,无法窥知她的内心。
不过,诸叶仍一个劲地说道:
「我在梦里,被人称作冥王休·沙乌拉。」
诸叶经常梦到不可思议的梦。
依亚钟学园的说法,那似乎是前世记忆的片断。
而且,在梦境里——
他有时被叫作弗拉格。
有时则被叫作休·沙乌拉。
没错,这的确仅是些微片断,但毫无疑问地——
诸叶拥有两个前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