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女子宿舍的早月正在自己的房间淋浴。
她事先指示诸叶和静乃「大家换好衣服后,到车站前集合!」
虽然另外两人一脸「这样去不就行了?」的表情,但早月不愿意。
因为接下来是要和诸叶约会。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她才不想那身装扮去呢。
(啊,弗拉格,等我一会儿喔!不对,是诸叶啦~)
早月觉得热呼呼的洗澡水舒服极了,身体感觉很轻松,不由得心花怒放地伸了仲懒腰。
回想起来,她梦见前世的记忆,大概是十岁左右。
起初只认为那不过是个奇怪的梦罢了。
不过,早月在梦境里是位可爱的公主,而且擅长使剑,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简直是自己的理想形象。
而且,梦境中的早月身旁,总有一位战士的身影。
他的名字叫弗拉格,是一位武艺高强、帅气潇洒并且很珍视自己、爱护自己的完美哥哥。
早月很仰慕弗拉格。
他是她的初恋,又或是转世之后再度坠入情网。当时她也有点烦恼自己居然喜欢上梦境里的人物,但少女心就是无法抑止。
如今——
经过了好几千万年的时间,超越了好几亿光年的距离,她能够与诸叶重逢。
说这不是宿命,那什么才叫宿命呢?
「我喜欢你♥我喜欢诸叶!最喜欢你了♥♥♥」
早月终于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而大声喊了出来。
高亢的声音在浴室中爽快地回响着。
没错,她已经可以大声地说出来了。
她前世与弗拉格的关系,是兄妹之间不被允许的恋情。
虽然违背伦常的禁忌之恋越来越炽热,却是不受任何人祝福的关系。生儿育女更是不可能。
不过,诸叶不一样!
在血缘与户籍上,他们俩都没有关系!
连结婚都是合法的,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不、不可以,早月。亲兄妹不可以想那种事啦~」
早月一边关好莲蓬头的水,一边扭动着。
之后,几乎要落泪般地紧紧缩着身体。
话说回来——
若要说有什么问题,就是那个与诸叶有微妙亲昵感的静乃。
「哼,竟敢说我没有女人的武器?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莫及~」
早月的头发还半干,只在头上罩了一条毛巾,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亚钟学园的宿舍并非几人同住一间,而是完全采取单人房制,所以部分学生的寝室可能会脏乱不堪。
原本早月想仔细地把全身肌肤和头发清洗干净,而不是快速冲个澡,但这样要花很多时间。
只有自己集合迟到,让诸叶和静乃两人单独展开约会,才是最糟糕的事态呢。
来不及处理的部分,用其他优势弥补即可。
身体光溜溜的早月,一边暗自窃喜,一边拉开并摸索着壁橱的抽屉。
「虽然妈妈取笑我『不会太成熟吗?』但事先买好,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接着,取出自己中意的内衣和内裤——全是黑色的丝质款。
不言而喻,这是妖艳大人的证据!是通往令人目眩神迷的感官世界的通行许可证!
——突然被认真地邀请进入那个世界,应该也会吓到吧。但这种事是很讲究气氛的。嗯。
「不过,如果是亲吻的话呢~~~~~~♥」
早月一边把内衣紧握在胸前,一边不好意思地扭动身子。
静乃独自一人先在车站的北出口等着。这个城市有两个主要的游乐场所,分别位于城市北部以及车站前的繁华街道上,但不是本地人的诸叶他们只认得到车站的路,所以选在车站集合。
虽然早月那么提议,但她讨厌先回家一趟,所以直接穿着制服过来。
静乃靠着车站外墙,一个人痴痴地等着。
她的头上有一小撮翘起来的卷发。虽然几乎不会引人注意,但静乃心里很在意,总觉得它「不好看」。不管怎么抚平就是不平顺,笨拙地拨弄反而更引人注目,所以她总是提醒自己要无视,但陷入沉思时,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拨弄起头发。
现在静乃的脑海里都是诸叶。
(到底是怎么回事?休·沙乌拉……不,灰村诸叶……)
这是第几次了呢?心里不断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回想起来,她梦到前世的记忆,是在一年多以前。
这项被称为《救世主》的超能力者的共同特点,是她透过家庭因素得知的。
因此,虽然她很惊讶自己也是超能力者之一,但也立即接受了这个事实。
静乃在前世是王佐的魔女,也是人人惧怕、被称作冥府魔女的魔法使。
身为精通禁咒、恶名昭彰的魔法使,以及冥王休·沙乌拉的得力助手,与世界为敌不断地战斗。
她奉献出自己全部的力量,只要是为了她的君王,即使被任何人怨恨也无所谓。
如今——
经过好几千万年的时间,超越好几亿光年的距离,静乃又得以与自己思慕的君王相遇。
最重要的是,灰村诸叶就是休·沙乌拉的转世。
当她被问到「你是不是冥府的魔女?」时,她之所以佯装不知情,其实是有苦衷的。
静乃与诸叶前世是夫妻关系——一旦这个天大的丑闻传到家族的耳里,诸叶或许会尝到不小的苦头。只是为了避免这个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在她冷淡的面具之下,这次不期然相遇让她恍惚得全身颤抖。
如果说这不是宿命,什么才叫宿命呢?
静乃把右手握在胸前。
细细咀嚼突然涌上心头的那种既甜蜜又悲伤的心情。
春风和煦地吹过来,轻拂着身体。
然而,微风远离后,静乃放开右手,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静乃又在心中自言自语。
早月说了。她也和诸叶拥有共同的前世记忆,彼此是兄妹关系。
这与静乃所认知的休·沙乌拉的记忆以及人物形象矛盾。
(……想早点问问他……可是,如果没有选个好方式询问,反而会自惹麻烦。)
因为静乃的立场是彻底装作不知道诸叶的前世。
因为不能让他发觉彼此是情侣关系。
*
诸叶回到男生宿舍,迅速换好衣服后,就悠闲地前往车站。这是考量到女孩子换装需要花点时间。不过,他到达车站北口时,却发现仍穿着制服的静乃的身影,心想「糟糕,让人家久等了」,不禁搔了搔头说道:
「抱歉,我来晚了。」
静乃安静地摇了摇头。
从她不经意的态度,可以窥见其高雅的姿态。
诸叶心想,她是有钱人家的子女吗?
虽然她是个举止出人意表的怪丫头,但家世和教养是无法隐藏的。
「久~等~了~!」
不久,远处传来一个精神奕奕的声音。
早月像孩子似的啪哒啪哒跑过来,绑在一侧的马尾也随之舞动。
因人而异,或许有人会觉得静乃这样十分令人着迷,但对诸叶来说也并不讨厌外放直率的女生。
「等很久了吗?」
「漆原应该等很久了。我刚到。」
「喔喔,我也好想说一次这样的台词看看!可是被人这么说也别有一番味道吧?」
早月一边呼哧呼哧地调整气息,一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另一方面.静乃加了一个令人高兴的要求:
「……不是『漆原』,我希望你叫我『静乃』。我们是可以约会的交情吧。」
「嗯,是吗。那么你也叫我『诸叶』。我们是可以约会的交情。」
诸叶也一脸笑容地请求,静乃轻轻点头同意。
「叽——」
早月生气地看着两人对话。
「干么?眼神那么可怕。」
「哼。你们可真要好啊,明明才第一次见面。」
早月感觉好像被哥哥背叛似的闹着脾气。
「大家以名字相称,没那么严重吧?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呀。」
「我还是叫她『岚城同学』就好了。」
「我只要叫你『漆原』!」
「你们还真是合不来呢……明明才第一次见面。」
两个女孩子互相仇视的样子,未免太可惜、太浪费了。
在春天柔和的阳光下,诸叶边搔着头边炫目地眯起眼睛,凝视着拥有宝石般闪耀美貌的两位少女。
看着看着,如今才发现:
「对了,早月你这是什么装扮?」
诸叶半睁着眼,从头到尾来回打量早月的服装。
早月上半身只罩了件无袖背心,里面则是贴身型的短版小可爱,露出纤细臂膀与娇媚的锁骨。
完全可见的肚脐和腹部形状也很漂亮,充满健康性感的迷人氛围。
唯一可惜的是早月的胸部尺寸,除此之外,要强调的部分可以说都出来了。
下半身则是牛仔短裤。
好像是直接把短裤裁得更短的热裤。
微微露出的紧实臀部,令人大饱眼福。
当然,苗条的大腿全部一览无遗,散发着健康的性感。
「什么怎么了,这是我的便服呀?」
早月更卖弄地摆出模特儿的优美架势,伸了个大懒腰。
自然形成挺胸的姿势,亮色系的小可爱之下的胸罩依稀可见。
那是迷人的黑色,而且可瞥见早月雪白的胳肢窝。
在整体以健康性感为主的搭配中,显现出有点令人想入非非的部分,让诸叶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
所谓「眼睛不知往哪儿摆才好」,就是这个样子吧。
看见诸叶不知所措的样子,早月更加得意洋洋。
独自与两人隔了点距离的静乃,咕哝了一句:
「……花痴。」
「你说什么!?我可不想被穿制服来约会的土包子说教!」
「说实话,早月你会不会穿太单薄了?现在才四月耶。」
早月生气地反驳:
「已经四月了喔!正是春天啊!并不觉得冷——哈啾。」
可是却打了个可爱的小喷嚏,毫无说服力。
诸叶「哎呀」地叫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天是天清气朗的好日子。
微风拂来也很温暖,是最佳的开学日,或许也是个约会的好日子。
不过,离酷热的盛夏还很远吧。
早月「唔唔唔」低吟了几声,却迁怒地指着诸叶责备起来。
「那你这样子又如何!你那身打扮,让做妹妹的觉得很遗憾耶!」
「这是便服,怎么了?」
诸叶愣了一下。身上是春季、秋季皆合适的便宜长袖T恤搭配廉价牛仔裤。
「明明跟可爱的妹妹约会,你那身没情调的打扮算什么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别件好穿啊。」
「我觉得诸叶适合穿有领子的贴身衬衫。」
「那种衣服价钱比较贵,而且洗了折起来会皱,很麻烦耶。」
T恤那里不好了?明明就是平民的好朋友。
「虽说价钱比较贵,去U衣裤买不就没什么差了。」
「即使差别不大,浪费的部份还是浪费。衣服能穿就好,把钱花在无谓的打扮上,不是太可惜了吗?」
诸叶态度相当强硬。
早月与静乃互相使了个眼色,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好,明白了。我们走吧。首先,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肚子已经饿了。」
早月的态度就像在说「果然哥哥是个不知变通的人呢。」
虽然诸叶心中有些难以释怀,三人还是结伴开始往前走。
不一会M斯汉堡的连锁店立即映入眼帘。
按车站前的地段来说,座位似乎比较宽敞舒适。
「那里好不好?」
诸叶立即提议道。
「真是不敢相信。」
立刻被早月否决。
「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兄妹奇迹般的重逢耶!要找家更浪漫的店才可以!」
这点感受你总该考虑到嘛。早月娇嗔抗议。
「这种气氛轻松的店,比较有自家人聚餐的感觉……」
当然,是指如果我们真的是兄妹的话。
「我们的关系怎么能跟那种凡庸的兄妹放在同一个天秤上测量呢!」
「你讲得很抽象耶……」
「那我就简单地说给你听。听从妹妹的任性话语,也是做哥哥该有的器量!」
早月两手扠腰,目光锐利地断言。
「所以说我还无法把你当作妹妹。」
「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哥哥大人!」
真是受不了啊。诸叶搔了搔头。
是什么受不了呢?觉得任性撒娇的早月越来越可爱,让人没辙——这种受不了。换言之,诸叶是那种会说「没办法。真是可爱得像个傻孩子啊」类型的人。而且是相当无可救药的。
「我还满喜欢M斯汉堡,毕竟可以慢慢待着。」
诸叶为难地说着,也瞥了一眼静乃的反应。
静乃并没有特别不满的样子。
「今天因为是我请客所以吃速食就好——不需要有这种顾虑喔?」
「不,我只是不喜欢花太多钱在食物上……吃东西时会想『啊,这些钱可以买好几餐呢,好可惜』就会越来越沮丧。」
诸叶率直地诡完,静乃和早月不禁面面相觑。
「诸叶你难道是……」
静乃正要说些什么,又噤口不语。似乎在选择用词。
「现在诸叶家里难道很穷?」
相对地,早月若无其事般一语道破。
正因为是兄妹,说话不会顾虑字眼好坏。
静乃对早月投以责备的眼神。
「嗯,没错。」
不过,诸叶也满不在乎地承认。
因为他觉得那又不是什么坏事,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可耻的。
「诸叶喜欢汉堡的话,我也无所谓。」
「漆原你这个叛徒!?」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伙伴吧?」
「不要!我绝对不要!」
早月任性地说道,但两票对一票。
最后,少数服从多数,一行人走进M斯汉堡。
诸叶在四人座的位子上等着,早月与静乃点完餐、结完帐便走了过来。
「「…………」」
两人抓住诸叶身旁椅子的椅背,互相牵制地彼此瞪着,视线相交、火花四溢。
仿佛在互相争夺仅剩的唯一一张椅子。
「怎么了?椅子坐起来比沙发舒服吗?」
诸叶本来想体贴一下女生。
他看事情演变成这样,索性坐到内侧的沙发上,一个人享受宽敞的空间。
「这样就有两张椅子了。你们好好相处吧。」
有互相分享的资源,绝对不会起争端。
嗯嗯,诸叶满意地点点头。
「「唉……」」
相对地,早月与静乃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
早月与静乃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没多久餐点就端上来。
「你这样就够了吗?」
诸叶看了早月点的食物,不禁眨了眨眼。
因为只有薯条和红茶。
早月生气地别过头去,并没有回答。那是表示绝对不吃汉堡的意思吗?固执也该适可而止。
「不过,只吃薯条会不会……」
「到餐厅用餐,这个都是当配菜端出来的吧!很高级吧!」
天外飞来一个离谱的解释。
不过,算了,每个人对食物各有所好。
「开动了。」
诸叶规矩地对着静乃双手合十之后,打开汉堡的包装纸。
既是店名也是该店的招牌餐的M斯汉堡,是由划时代的创意「饭团+汉堡」所产生的商品,名字由来也是原封不动照用。用烤饭团(Omusubi)代替汉堡包,材料也是使用日式的食材。
诸叶的嘴巴塞了满满的食物,正是以烤肉条为主材料的M斯汉堡。
涂上酱油烧烤的饭团令人齿颊留香,辛辣调味的烤肉充满甘甜肉汁,以及重点表现蔬菜鲜甜的红莴苣,这些食材在口中交互混合,浑然融合成一体,正是「汉堡」的绝妙风味。
「好好吃啊!真是暌违好久了!」
胃口正好的诸叶,一转眼就解决掉一个汉堡。
吃得津津有味、势不可挡的样子。
因此,当他伸手拿第二个汉堡之前才终于发现。
静乃正优雅而小口地吃到四分之一。
另一方面,早月只是碰了点薯条,还剩一大堆没吃。
「啊~真好吃,薯条真好吃。炸得刚刚好呢。不过很可惜,我已经吃饱了。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啊~」
明明彼此面对的方向不一样,不知何故早月却不时偷瞄诸叶。
在思考那个眼神所代表的意义之前,诸叶无法对早月的话置之不理——
「不要剩下来。浪费。」
诸叶不禁有些不悦。
「虽然每个人口味不同也没办法,不过,我讨厌糟蹋食物的家伙。」
「什、什么嘛,这时候不要摆哥哥大人的架子。」
早月逞强地说道,明显地有些惊慌失措。
因为发现诸叶的眼神是认真的。
「吃不下就是吃不下!女生的胃很小!」
早月滔滔不绝地辩解着,但看到诸叶的眼神丝毫不为所动,声音越来越细。
「……你、你的眼神干么那么恐怖……」
最后用快听不到的声音说:
「可是,都是漆原给你东西吃,太狡猾了……」
早月低头噘着嘴,往上抬眼珠看着诸叶。
「那么我吃好了。」
此时,静乃伸出魔爪!
「你怎么随便吃人家的东西!?」
早月的脑袋瓜子立刻弹起来,痛斥一脸泰然啃着薯条的静乃。
「你一个人不是吃不完吗?」
「咕呜呜……我又不是在跟你说话!这是要给诸叶享用的!」
「什么嘛,你一开始这样跟我说不就好了。我也不会误会你。」
诸叶笑颜逐开,伸手拿薯条吃。
「抱歉生你的气。不过,你说话也坦白一点嘛。不然谁听得懂啊。」
「我、我我我我、我对自己的心意一向都很坦白啊!」
早月生气地别过头去,绑在一侧的马尾便晃动了一下。
「果然薯条也很好吃。心满意足了。」
「对吧对吧!薯类的食物,哥哥大人几乎都喜欢呢!」
想到这里,早月便满脸喜色地对诸叶发出会心的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的喜好?」
「咦?你前世不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有这么回事啊。」
诸叶有点惊讶。连口味的喜好也会承袭吗?
「的确炸得刚刚好呢。」
「漆原,你到底要吃几个!诸叶的分都快被你吃光了耶!?」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
「我有关系!你怎么都不明白,诸叶!」
就在早月吊起眼梢怒目而视之前——
「「啊……」」
诸叶与静乃同时伸出去的手碰触在一起。
「哈哈,这样让人怪难为情的。」
「不过,不觉得这种感觉也很好吗?」
「一点儿也不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早月怒吼地站了起来。眼睛气得冒火,双臂乱挥。
如此气极败坏,想当然需要消耗极大的热量。
大到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刚、刚才的不算!不准听!」
早月羞红了脸,立刻坐下来以便藏起肚子。
因为早月那样子太可爱了,诸叶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喂,你看你,吃那么点完全不够嘛?」
「我已经吃饱了!刚刚是你听错了!」
早月挥舞着双手,生气地连忙否认。
「我可是听得很清楚呢?」
「我也是。」
「我什么都没听到!」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固执丫头。
「你要不要吃我的照烧鸡肉堡?我还没打开包装纸。」
「我没吃过那种东西,而且也不想吃!」
并且是不可撼动的倔强。
「岚城同学难道是个大小姐?足不出户的千金吗?」
以纸巾优雅擦拭嘴角的静乃,用如果是那样就能明白的口吻问道。
「我爸是普通的上班族。不过,我前世是个公主。」
「咦?你是公主吗?」
诸叶惊呼的同时,好像也有点了解了。因为想起梦中的早月的确穿着一身贵气的衣服。
「没错呀!只要看到我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就明白了吧!」
早月边拢了拢侧边的马尾边说道。
诸叶反射性地比较在座两位少女。
一个是穿着暴露服装,抱着胳臂,翘起二郎腿向后靠在椅背上的早月。
另一个是穿着合身制服,连汉堡也端庄优雅地吃着的静乃。
如果早月前世是公主的话,好像有点差距……
是骄傲……或现世环境不同……造成的吗?
早月突然「哇」的惊叫一声,抱着头:
「不要用那种遗憾的眼神看人啊,诸叶!」
「那么,我是王子啰?」
假设彼此是兄妹,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还用说!如果没有皇室的血统怎么能守护圣剑!」
「就算你这么说也……」
对几乎没有记忆的诸叶而言,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无论有多落魄,现世的自己就是一介平民。即使对方说自己是王子,也好像是别人的事一样,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总之,我不会忘记『衣衫褴褛不掩其雅』的精神!」
另一方面,早月握紧拳头,强调自己高贵的血统。
「你没有朋友吧?」
「不准说人家孤伶伶!」
被静乃的话捅了一下,早月控诉对方损害名誉。
「当然有!朋友随便一找就有一百个!」
「那你举两、三个朋友的名字看看。」
诸叶也跟着吐槽逞强的早月。
「希利!艾路艾!达奈波拉!」
「又没半个日本人……」
大概是她前世的仆人还是什么的。
「那又怎样!因为他们跟我说『我们是公主殿下的朋友』!」
「想起他们叫你『殿下』时就该察觉了吧……」
诸叶猜中了。
他从桌子上方探出身,一副要跟静乃说悄悄话的姿势,却刻意大声说道:
「就因为明明是平民身分,却摆出『我可是公主唷』的态度……」
「这样当然不讨人喜欢呢。」
「吵死了!我都听到啰。」
「就是要让你听到啊。」
「呜呜呜气死人了!」
早月这次不是气得跺脚而是拍桌子。
「可别会错意!我只要有哥哥大人,其他的都不需要!」
「你反应未免太大了吧。」
「一直被当成笨蛋当然会火大嘛!」
早月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然后,微微嘟着觜,闹别扭地说:
「如果诸叶每天摸摸我的头,抱抱我的话,即使别人说我很不合群也完全不要紧。」
「……这还真是伤脑筋啊。」
诸叶的锐气全没了,眉毛也垂成八字形。
他逐渐深切地感觉到了。
突然从天而降,蹦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兄控少女,实在是令人不知如何应付呢。
只要现在立刻摸摸她的头,开始把她当妹妹一样疼爱,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没办法。
诸叶果然还是无法把早月当作妹妹看待。
只能把她看作一名女性。
这么漂亮的美少女明白地对自己表现出极大好感,实在是太奢侈的烦恼啊。
(可惜啊,可惜……)
这种酸酸甜甜又令人尴尬的氛围,真叫人吃不消,诸叶不禁在心中沉吟。
「真是的!谁叫诸叶你也一起开我玩笑。真没礼貌。」
早月依旧别开脸,发着牢骚。
然后,突然急躁地往桌上伸手。
猛然把诸叶的照烧鸡肉堡一把抓过,就豁出去地开始吃了起来。
她打开包装纸的动作非常熟练,吃东西的方式也很自然……
「与其说『衣衫褴褛不掩其雅』,还不如说『狼易其衣不改其性』呢。」
静乃若无其事地呢喃了一句。
「啊……」
发觉自己失态的早月不禁目瞪口呆。
诸叶几乎快憋不住笑意了。
早月霎时全身通红:
「你看,酱汁都沾到手了啦。」
「你是哪来的美食家老师啊。」
诸叶只能抱着肚子拚命忍住不笑出来。
点一杯冰咖啡可以待几个小时?能在店里赖着不走多久?
国高中生都有挑战过这项任务吧。
或者如果是在家庭餐厅,就会有吃到饱文化的象征性服务,无限畅饮的饮料吧——诸叶心想。对店家来说,点一杯咖啡泡个几小时的客人,和旁若无人地行使续杯久坐权利的客人,究竟哪一种情况更觉得麻烦?同样是被人赖着不走,比起不断续杯累积伤害,点一杯咖啡坐很久的客人肯定——
「两边都很麻烦好吗。」
「果然呢……」
三人闲聊之间,诸叶一提出这个话题,就被早月一句话顶回去。诸叶不禁沮丧地趴在桌子上。
是报我刚才狠狠开她玩笑的一箭之仇吗?早月的声音相当冷淡。
「我再帮你点一杯吧?」
「没关系。还没喝完,这样太浪费了。」
诸叶拒绝静乃的提议,慢慢啜饮已完全冷掉的咖啡。
「那我去加点。」
「啊,可以也帮我点一下吗?待会给你钱。」
「呜……这些有钱人。」
诸叶趴在桌上微微颤抖。
静乃去收银台回来没多久,店员就端饮料过来。
红茶。红茶。咖啡。
也有诸叶的分。
「我真的可以这么奢侈吗……」
诸叶一面感叹自己的无力,一面感谢静乃的用心。热腾腾的咖啡最好喝了。
当他一口喝光第一杯咖啡时——
「方便问一下吗?」
静乃好像有什么要事地突然开口。
脸上面无表情,用看起来像人工雕塑的眼睛,凝视着手中杯子里的红茶。
所谓画中的美女,指的就是这幅情景吧。
「你和岚城同学前世是朋友吧?」
「不是朋友,是兄妹!全世界最相爱的一对!」
在诸叶回答之前,早月抢先一步高声宣布。
兄妹相爱实在不好听,希望她不要讲得那么大声。
诸叶不由得偷瞄周围的情况。
「我和弗拉格所生活的世界,是被暴虐无道的皇帝控制的世界!弗拉格是独自与帝国对抗的圣剑守护者,我则是于公于私都支持着他的公主。结下爱的羁绊的我们,赌上一生打倒了帝国!」
这时,早月开始得意洋洋地道出前世的事迹。
「那时的敌军人数不下万人,但都不是弗拉格的对手。」之类的。
「有个前来阻挡的家伙是拥有『光速』称号、能自由操控通力的高贵女战士,三两下就臣服于弗拉格帅气的英姿之下。」之类的。
「从不打算协助我哥哥大人的那刻起,就注定那些国家即使灭亡也是因果报应,活该!」之类的。
早月似乎要花整个晚上叙述弗拉格是个多么厉害的男人。
从她湿润的瞳孔、通红的脸颊以及强而有力的比手画脚之中,不断地散发出「喜欢喜欢最喜欢哥哥大人」的光芒。
(这段吹捧是怎么回事啊……)
毫无记忆的诸叶,依然不认为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尽管如此,这股令人受不了的难为情是什么?
真想把耳朵塞起来。
相反地,静乃一句话也没漏掉地专心聆听,完全没插嘴。
等到早月说完后,她这才问了一个问题。
「……赌上一生?」
「对,因为帝国太过庞大,皇帝又是个奸诈狡猾、顽强的家伙。所以花了好几十年喔!」
「……原来如此。很有意思的故事,谢谢。」
最后,静乃道了个谢,开始拨弄翘起来的一撮卷发。
「呵呵呵,被我哥哥大人的英勇事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吧!可以哭出来没关系喔?我不会笑你喔?呵——呵呵。」
早月也不看气氛如何,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诸叶尽可能充耳不闻。
「……Ancient dragon。」
静乃完全领会地咕哝了一句。
原本那就是一个很片断,而且意思很难懂的单字,即使听到了,诸叶也只会疑惑地歪歪头吧。
不周,他也的确错失了询问那是什么意思的机会。
「不过,你可不要贸然断定喔!我哥哥大人的英勇事迹不是只有这样就结束了!」
早月以盖过周围声音的气势,得意之极地继续高谈阔论。
虽然店内很宽敞,也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
但随着早月讲述的内容越来越荒诞不经,恐怕有很多人会认为那可能是电玩或哪里的小说情节吧。
不过,也出现了颦着眉头的客人,所以诸叶无法置之不理。
「英勇事迹已经够了。你说话小声一点。」
「因为!我哥哥大人的英勇事迹从今日起,要展开第二章了!」
诸叶挥手告诫着,但情绪高亢的早月根本不听。
反而站起来往前探出身子,双手握住诸叶的手。
「诸叶前世拯救了那个世界吧!?」
早月双目闪耀,热情地开始说起来。
「你知道吧?现在,这个地球被《异端者》给盯上了!虽然目的不明但肯定是这样!所以我们必须战斗,这次不用交给诸叶你一人,我也会好好努力。为了和平!为了正义!为了再次解救世界,冥冥之中我们又再次受命运牵引而转世!」
然而,早月讲得越口沬横飞,诸叶的心情就越荡到谷底。
早月包覆的双手越是炽热,诸叶手部的体温越是直线下降。
「跟《异端者》战斗,我不是很有兴趣。」
诸叶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回应早月的豪言壮语。
「「……咦?」」
别说早月,连静乃都一脸惊讶的模样。
「怎怎怎、怎么回事?那你为什么到亚钟学园来?」
「难道你不想进白骑士组织吗?」
早月与静乃左右开弓,同时问道。
「当然想进组织啊。毕竟国联职员的头衔既好听,薪水也不错。姑姑和姑丈大概会觉得与有荣焉,也能改善家计吧?如此一来就能报答他们的恩情。」
「姑姑和姑丈?」
「不是父母吗?」
「我父母八年前过世了。现在是姑姑和姑丈收留我、养育我。」
两人同时屏住气息。
早月似乎有点无助地用双手紧抓住侧马尾,静乃脸上则明显浮现哀悼之情。
诸叶早知道她们会有那样的表情,所以可以的语实在不想提起。
虽能够保持缄默,但他不想对这两人说谎。
诸叶搔着头继续说:
「我在入学前的说明会里听到了。如果修习的学科成绩优秀,可以在白骑士组织做事务性的工作。《源祖之业》只要学会基础部分即可。我看上的就是这点。」
听了诸叶的抱负之后,两人的表情又变了。
「是吗,加油喔。」
静乃衷心地支持诸叶,表示赞同。用听起来含有「这也是为了现在的家人」、「他们人一定很好」之意的口吻说道。
「骗人!」
相反地——早月板起脸孔大叫一声。
放开诸叶的手,蹒跚地往后退。
静乃抬头望向早月脸上明显写着「无法置信」的表情,而诸叶则是垂下双眼。
紧接着,早月简直像在大骂似的嚷道:
「我的哥哥大人——弗拉格是正义的伙伴耶!你不要说那么没出息的话!」
诸叶仿佛忏悔似的回答:
「可是,现在的我是灰村诸叶,不是弗拉格。」
空气倏地裂成两半。
两人之间仿佛有道看不见的裂痕在蔓延。
一阵沉默之后——
早月用冒火的眼神,从上方瞪视着诸叶。
诸叶依旧双眼低垂。
静乃喝了口红茶,嗒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
那声音奇妙地听起来特别响亮。
寂静的气氛被打破,早月又开口了。
她用恢复镇定的声音,告之以理地说道:
「哥哥大人是《救世主》耶?」
诸叶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救世主》那么了不起的人物。」
彼此意见互不相让,完全没有交集。
早月的脸庞因为悲伤和寂寞整个都扭曲了。
那是一张拚命忍住泪珠的面容。
诸叶则是心如刀绞。
他也不想把气氛搞成这样,想愉快地约会下去。
不过,唯有这一点无法相让。
因为,不管是正义的伙伴或《救世主》,
自己都不可能成为那么厉害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