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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五章 巴黎的圣·日耳曼

花之都。

与人们由『花之都』这昵称所联想到的印象相反,巴黎是欧洲屈指可数的经济重镇。

然而它的交通系统每天都处于壅塞状态,巴黎人被视为急性子的代名词,街容也是格外混乱。

特别是位于西北部的拉德芳斯(La Défese),近几十年间已急速发展成商业区,林立的摩天大楼平地而起,形成超现代化的景观,将象征「传统巴黎」的印象痛快地破坏殆尽。

多所跨国企业都将总部设置在这一区,相当于「太阳摇篮」大本营的大楼也不例外。

让人感受到岁月痕迹的外墙暗沉,在银白色的崭新大楼包围下绽放一丝异彩。

这是大楼所有者比任何人更早预测到这个区域未来的发展,并比所有人更早划地为王的证据。

仿佛要率先向无法果断进驻此区的晚辈们示威般,酝酿着独特的风格。

查理的办公室就位在这栋大楼的最顶层。

室内的空间之宽,甚至能用来开鸡尾酒舞会,事实上里头的确连吧台也一应俱全。

摩登又简约的装潢。

占去半面墙壁的景观玻璃窗。

说这里是魔术结社首领的办公室,想必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吧。

查理喜欢躺卧在房内一隅的沙发,向下俯瞰街道。

仿佛在这斗争不断的人生中,确认自己的战利品那样。

虽然只是个二十岁弱冠之年的首领,身上却散发更胜沙场老将的威风。静静眺望着窗外。

大楼照明,民宅灯火,车辆灯光——

无数的光辉闪耀成巴黎华美绚烂的夜景。

「还真是百看不厌呢。」

从吧台端来调酒的黑人美女如此说道。查理起身接过玻璃杯,一边回答:

「你瞧。这车水马龙,汲汲营营的光景。形形色色的人,怀着千思百绪,为了各式各样的目的忙碌生活。道路宛若血管,车辆犹如血液,为巴黎的动脉注满生命力……我喜欢这样的街道,这样的景色。」

「诗兴大发了吗?大家听了都会跌破眼镜唷。」

「放心吧。这种害臊的话,我只会在你面前说。」

「既然这样,若你也能在我耳边倾吐爱的诗篇就好了呢。」

「笨蛋。我怎么可能做那种羞耻的事。」

「到底是怎样嘛?你这个人还真麻烦呢。呵呵。」

「那可真抱歉。」

查理板着脸与她碰杯,美女在他身旁坐下,露出微笑。

她轮廓深邃,是个能让人联想到大瓣花朵的艳丽女性。

芳名为芙拉薇·萨科。

她与查理拥有五年以上的事业伙伴交情,同为一名魔法师,更是与查理一起在权力斗争中胜出的战友。如今她以法国分部副部长身分辅佐着查理,堪称「太阳摇篮」的第二把交椅,并且还与查理许下未来的誓言,成了他的未婚妻。

「你想,光是为了让这片景色成为所有物,我们花费了多少年?至少现在要加倍品尝眺望的乐趣,才对得起逝去的光阴。」

「就是这种想法很钻牛角尖呀,但这样的你很可爱呢。」

芙拉薇用被调酒润泽过的唇向查理吻去。

一种既撩拨心弦,又惹人爱怜的触感。

街道上的车流仿佛按下了快转播放似的。查理一边出神地望着,一边回想起过去。

查理来自巴黎一个极为平凡的家庭,在家中排行老三。

双亲的容貌早已想不起来了。

自己在七岁时被前代的盖伊·圣日耳曼相中而收为养子,并传授他魔法的基础。

结社「太阳摇篮」组成已有数百年。

组织早已遗忘初代首领那革新的意志,变得颓废、保守又拘泥于权威。

《暗术使者(魔法师)》的能力本来就无关遗传,然而某些人士却四处寻找拥有成为《暗术使者》资质的孩童,将其收为养子,组成没有血缘关系的家族,打造有名无实的血统,进而结党营派、在内部互相竞争彼此的正统与正当性,才使结社堕落成这种可笑的组织。

查理是前代的直系。

因为拥有最纯正的血脉,自幼就备受推崇。

事实上,他在暗术方面的才能的确出类拔萃,因此将来一片看好。

但在十三岁那年,查理的人生完全被打乱。

不——应该说是重获新生,迎来了转机。

当时查理为了取攸关养父盖伊性命的灵药,而前往保管库,恰巧与那天值班管理的芙拉薇相遇。

查理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再者芙拉薇清丽的外貌也相当出众,因此很难不被她给吸引。

虽然还称不上是初恋的程度,查理却对她念念不忘。

从那之后,查理便数次瞒着养父去和芙拉薇见面。

一开始只是单纯把芙拉薇当成「漂亮的大姊姊」,但查理逐渐被她那温婉诚实的人格吸引,被她蕴藏的涵养吸引,被她的魔法造诣吸引。每一次与芙拉薇见面时,都能在她身上发掘出新的魅力,这些彻底俘虏了查理的心。

然而在当时的「太阳摇篮」,这是段不被允许的恋惰。

因为这个墨守成规与陋习且拘泥于权威的组织,从查理祖父母那代开始,就歧视具法国国籍的白人以外的所有人种。虽然会搜集拥有《暗术使者》资质的孩童,却遵行着将其置于组织金字塔最底端这种迂腐的规定。

查理因与芙拉薇的相遇,开始察觉到组织内部种种愚昧与迂腐的行为。

除了她以外,如今查理身旁还有兹拉坦、布雷兹、达利欧和艾米莉安奴等亲信,像他们这样实力坚强却因血统而被轻蔑的《暗术使者》,在当时数量十分可观。

因此查理顺从自身的正义感,以及对芙拉薇的爱意——在组织内揭竿起义。

「打破凝滞,接纳新血,混而用之!」

这便是查理率领持续遭到迫害的人们起身反抗时的口号。在那之后,他与养父为首的保守派反覆进行激战,历经长达四年的争斗,最后凭藉实力正面击败守旧派,迫使他们屈服。

从象徽旧时代威权的养父盖伊开始,将拒绝投降的人一一肃清。

至此,查理终于将这座大楼——魔术结社「太阳摇篮」纳入掌中。

第十一代的查理·圣日尔曼,于焉诞生。

「我愿发誓,和你一同守护这片景色。」

隔着窗,能看到拉德芳斯现代化的市容。

也能看到艾菲尔铁塔和那周围传统的市容。

简直是能将整座首都风貌尽收眼底的绝佳景观。

查理缓缓将芙拉薇搂到身旁,举起眼前的玻璃杯。

一边欣赏琴酒、干苦艾酒与黑醋栗利口酒的调酒那如同鲜血般的赤红,将其一饮而尽。

「为此,势必要让那没用得要死的混帐爱德华等人和我们步调一致,还得担负起麻烦得要死的法国分部长之责,把那群棘手得要死的《异端者》全部铲除。」

查理粗犷地擦了擦染红的嘴角。

「话虽如此,查理——」

芙拉薇脸上突然显露忧郁之色,接过空酒杯置于一旁。

「我们还是应该多留意法国分部背后的那些人,不是吗?」

「无聊至极。你难道是要我去打点那些面目可憎的政客?」

「这类协商工作交给我或库洛耶,应该都不成问题唷?」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要你们去蹬这浑水。」

「虽然很开心你这么重视我,但光会说漂亮话可是行不通的唷。」

「正因如此才不该由我们出面。《异端者》肆虐而使国土残破不堪,最头痛的就是那帮掌权的家伙吧?而能够狩猎《异端者》的只有我们,那么倒底是哪一方该谄媚呢?我们?还是他们?这道理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才说这是漂亮话。真理遭到扭曲,歪理则横行无阻,这种事天天都在发生。你应该知道保守派的政治家都怎么看待我们,不是吗?」

「又是保守派吗……」

查理将牙齿咬得喀喀作响。

为了因应《异端者》出现而组成白骑士机关,至今已经过了一年。

向国民隐瞒至今的这个情报,做为现任执政党的保守派政治家们也还在考虑该如何处理。

——怪物出没的频率再这样增长下去的话,真的瞒得住吗?

——既然如此,挑个合适的时机将消息公开不是比较好?

——没错,例如下一次大选时。

——届时我们做为白骑士机关的后盾这点,想必也能用在竞选宣传上吧。

要是未征求其他国家同意就一意孤行地公开,会引发法国与他国的外交问题,所以目前还只是构想阶段。

然而,这样的评估确实一直在进行着。

此时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一旦要将法国分部的《救世主》当成英雄介绍给国民,到时候干部里若混有黑人或移民后裔会很麻烦——提出这种无可救药妄言的,正是那帮鼓吹神选思想与排他主义、目光短浅的政客!

「不过,那群人对于利益却很敏感喔?假设我们愿意在选举资金方面给个方便,马上就能让他们收回那些主义与主张。」

「话题重复了。这种做法既无聊又没必要。」

「呐,你是不是在赌气?难道……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才没有。你的错觉吧?」

虽然麻烦,但查理这张扑克脸在这种时候依旧很完美。

因为对他人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所以即使是交往已久的芙拉薇,也能顺利瞒过对方。

但成功隐瞒了实情这点,之后却让查理陷入漫长的后悔中。

「老实话,我感到很不安……你听过婆婆大人的预言了吗?」

「没有。」

「『明日,「太阳摇篮」将深陷难以想像的悲痛之中』——简直就像是不祥的天启呢。」

「可笑,这不叫不祥,应该称之为杞人忧天。你应该知道那个老婆婆的预言十次之中也只应验一次吧?剩下的九成都只是玩笑话,在意也没有好处。」

「十次中一次的预言有多不得了,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被还没上手的法国分部业务缠身,你想必累坏了吧。」

查理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吧台续杯。

调制的步骤和分量都很随便。

看到他那大而化之的做法,芙拉薇不由得扬起嘴角。

「你在暗术的技巧上明明那么精密又纤细,其他方面却很粗糙呢。」

「高兴吧。能像这样对圣日耳曼品头论足。」

相较于开着玩笑的芙拉薇,查理则是一脸苦涩。他将完成的调酒递向芙拉薇。

「喏,该休息的时候就该休息。祈祷你我明天都能沉浸在难以想像的喜悦之中,干杯。」

「被圣日耳曼大人赐酒,以魔法学徒来说还真是无上的光荣。」

「傻瓜。就不能再说些更有气氛的敬酒词吗?」

「你还真好意思说这种话呀!真的是个麻烦的人呢。」

两人再次倚坐在沙发上,一边欣赏着巴黎的夜景一边碰杯。

笑着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一口、两口地品尝着美酒——

仿佛意识被切断般,芙拉薇突然陷入睡梦中。

这是因为查理事先放入调酒中的灵药生效了。

「原谅我吧。明天醒来时,我一定会陪伴在你身旁,如你所愿的那样倾诉我对你的爱意,不管有多羞耻。」

轻抚心爱女子的脸庞,当查理起身时,他的表情已经彻底改变。

从个性别扭的伴侣——

转变为无比冷酷、无比强大的魔术结社首领之颜。

他用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唤来库洛耶。

因为事前就被指示要随时待命,亚麻色卷发的女子不一会便抵达现场。

「交给你了。」

命令十分简短,然而优秀的部下立刻就完全理解了。

「好的,但真的不让芙拉薇小姐知道吗?」

「这件事很快就会落幕。我不希望给她增添无谓的忧心或负担。」

「那么至少也和布雷兹他们商量……」

「我说过啰。马上就会落幕。」

正如芙拉薇狐疑的那样,查理向她隐瞒了某件事。

数天前,他遭到即便在保守派政治家中也被视为最激进的极右分子威胁。

——一周内将法国分部中血统不纯的人驱逐出去。

——若不从,你心爱的那个女黑人可能会遭逢不幸。

——我等雇用的是「不可视(invisible)」。

——不可能没听过这号人物吧?除了接受我们的要求外,你别无他法。

这帮愚不可及又俗不可耐的垃圾。

期限就在今晚。

由于查理完全没有接受要求的打算,因此对方必定会派人袭击芙拉薇。

极右派的那帮家伙特别重视面子,因此不用考虑对方是在装神弄鬼,或是会挑非预告的日子来袭。

「……传说中专门杀害《救世主》的《救世主》,实际上真的存在吗?」

库洛耶的表情罩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不可视(invisible)』。

这个别名在白骑士机关内,就像死神一般令人嫌恶、忌惮。

真面目不明。目的不明。但这次似乎是被谁给雇用了。

总是突然向锁定的《救世主》送出袭击预告,如期暗杀。

被列为目标的对象,入夜后就会丧失音讯。

不留任何犯案线索,也未曾被人识破其手段,一如其名的「不可视」。

从首次犯案开始,半年内就出现五名受害者,成功率为百分之百。

日本分部和美国分部的干部各两人,英国本部的干部一人,全都凭空消失了。

据闻那五人都是实力强悍的《救世主》。

查理始终认为是未曾受害的俄罗斯分部的暗杀者而不以为意,但——

「谁知道呢。那家伙存在与否都无所谓,也不用去管来的人究竟是谁。因为我一定会守护芙拉薇。」

查理用淡然而不感兴趣的语气答道,按下操作盘上的按钮。铁卷门发出微弱声响,从窗户上方降了下来。

这是利用工业技术增强耐久性,再附加暗术防护能力的特制品。

如此一来,这间办公室又稍微变得更像座要塞了。

确认铁卷门完全降下后,查理将办公室抛诸身后。

通向房间的路只有一条。

以电梯为起点,细长且唯一的直线通道。

查理打算在这里守夜。

此处并没有能让人通过的通风口。

做为唯一的紧急出口,窗户打造成由内侧透过机械操作才能开启其中一处的结构,还用铁卷门加以防护。

若使用《文曲》等招式从外墙攀爬而上,只要试图破坏铁卷门入侵,「不可视」的形迹就会败露。

况且一旦产生声响,查理瞬间就能赶到。

就算对方是看不见的暗杀者,只要不通过查理所把关的狭窄通道,就连芙拉薇的一根手指也别想碰触。

查理站在离电梯二十公尺的位置,严阵以待。

哪怕敌人从极近的距离下使出《神足通》,查理也能以腰间悬挂的两尊《魔像》完美阻挡。甚至可以趁机发动究极的攻击暗术欢迎对方。

即便如此,查理仍以步步为营的心态面对即将到来的对决。

准备万全的态势。

没有一丝大意或骄矜,以明镜之心守护着通道。

防御固若金汤。

冻结般的紧张感,充斥着整条通道。

仿佛对上眼就会缩短寿命似的,查理以鬼神化身之姿盯着电梯。

内心稳如泰山。

性急导致行事分秒必争的查理,就这样耐着性于不知坚守了多少个小时。

因为有芙拉薇,查理才做得到。

若非为了芙拉薇,他绝对做不到。

怀表已经被他扔在地板上。

今晚的每一分每一秒,全都奉献给心爱的芙拉薇。

这时,被弃置在地上的怀表,时针指向了凌晨两点整。

突然——显示电梯楼层的面板跳动了。

上头的数字从一楼开始一层层地增加。

他明明已经下令,今晚除了芙拉薇和库洛耶外,结社内所有成员都须撤离大楼……

查理张开纤细且漂亮的双手。

接着缓缓握紧,十根手指的指节一一发出声响。

比火焰更加激烈、比寒冰更加无情的斗气再度向上翻升。

数字面板终于显示电梯抵达了最顶层。

电梯门如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左右敞开。

『火焰平等烧尽一切善恶混沌 为令其净化的激烈慈悲。』

开门刹那,查理立即咏唱《火焰》咒文,以右手食指缀写出太古的魔法文字。

比电梯门开启更快,以极为熟练的速度放出甫显现的烈炎。

电梯里是谁都不重要。

别说查理性急。

毕竟他正是为此才遣退大楼内所有部下。

违反查理命令登上顶楼来的——不论是谁,皆视同敌人。

狂暴舞动的火舌仿佛要将窄小的通道吞噬,不分地面、墙壁及天花板,旋转着舔舐一切朝电梯直线前进,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地烧灼殆尽。

连一丝一毫的空隙都不打算留下。

电梯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但立刻就停止了。

恐怕是将火焰吸入,声带及肺部都一起被烧烂了吧。

即使无法与规格外相提并论,终归是拥有超一流魔力的PSG的暗术。

其威力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

『冰之子啊 雪之童啊 借汝之气息予我 以猛烈气息令其冰冻。』

查理紧接着施展下一发暗术。

用左手的食指进行缀写。

第一阶的暗术《冰之吐息》。

被爆炎尽情蹂躏之后的通道,再度遭到肆虐的寒气支配。

寒气直达电梯内部,地面、墙壁和天花板眨眼都被冰霜给覆盖。

存在于路线上的所有生物,气息都将被彻底冻结,不留一个活口地染上死亡色彩。

『火焰平等烧尽一切善恶混沌 为令其净化的激烈慈悲。』

查理的《火焰》再次炸裂!

这次是用右手食指进行缀写,令人无法喘息的连续攻击。

独自一人达成的暗术连动。

第二次《火焰》结束后,再度施展《冰之吐息》,在那之后又是《火焰》。

简直像台精密机械般快速、准确、不知疲劳为何物地使用暗术。

这就是巴黎的圣日耳曼。

花费数百年时间钻研出的异端魔法。

查理继承了正统。

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需要知道。

单方面发动攻势,彻底贯彻连击,毫无怜悯或苛责,直接用暗术将之碾杀。

《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火焰》、《冰之吐息》——

倘若暗杀者是以自己为目标,肯定不会想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但对方却盯上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能怪查理变得异常冷酷、狂暴。

事实上查理停下来的原因,在于他已释放了上百发的暗术。

最后他如同拳法家那样,静下心来深呼吸,收敛散乱的斗气。

平时每天都派人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通道,如今面目全非。

被超高温与超低温反覆摧残后,留下的龟裂与伤痕如同爪印一般,成了让人光看也能感受过程惨烈的模样。

尤其是电梯,已经完全丧失机能,乘客想必也死透了。

除了那个该死的爱德华之外,无论来的是什么样的《救世主》,查理都确信自己能让对方尸骨无存。

连死状也变得不可视。

确认现场已化为焦土后,查理转身往回走去。

但脚步马上就停了下来——

「糟糕。这样芙拉薇她们之后该怎么下楼?」

对自己的糊涂,查理露出嚼了黄莲的苦涩表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保护芙拉薇这个念头,令他倾注了所有的注意力。

(哎,等到早上再叫布雷兹他们想办法吧。)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查理回到深爱的女性沉眠的办公室。

——库洛耶独自倒在办公室中央。

查理一时无法言语。

身为将知性视为最重要的武器的魔法师,他的思绪却在一瞬间停止了。

全身开始颤抖,但也因此解除了僵硬的状态。

「库洛耶!发生什么事了!?芙拉薇在哪!?」

查理靠近倒下的部属,检查她的状态。

还有呼吸。

但完全失去了意识。

「芙拉薇在哪?拜托你回答我!」

查理将库洛耶的上半身扶起,环视房内每个角落。

最后他终于发现铁卷门早已收起,做为紧急出口的窗户也被打开了。明明不管哪一项,不从房间内侧操作就完全无法移动。

宛如刻在夜空的爪痕,苍蓝色的一弯新月俯瞰着查理。

「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答我啊!」

查理放声大喊。

悲痛的叫喊化作回音,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之中。

在那之后,库洛耶醒了过来,向查理报告当时情况。

完全没有头绪。

自己只是在睡着的芙拉薇身旁打开笔记型电脑,进行一些事务性的工作,负责在房内警戒的《魔像》也没有任何反应。铁卷门并未向上收起,窗户也没有打开——这就是她最后的记忆。

没有任何预兆,意识就突然远去。

之后便如查理所知道的那样。

不知何人乘坐电梯上来,以惨叫声为诱饵留住查理。「不可视」到底是在何时、用怎样的手段,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入侵了办公室?

难道那家伙和布雷兹一样,是擅长隐身的《暗术使者》?

不对——查理不可能会看漏,况且对方也不可能抵御冰与火的猛烈攻势。

难道说,那家伙拥有和最近传闻中的「门之魔女」的《变迁之门》一样,能够以极小的制约毫无死角地进行传送的固有秘法?

那样的《暗术使者》真的存在吗?

不——即使退一百步思考,要在不被库洛耶察觉魔力波动的情况下用暗术将她击晕,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是压低脚步声,用钝器之类的物体将她敲昏……这也不可能。若演变成近距离战,能和《光技使者》匹敌的魔像应该能迅速采取反制才对。

正体不明。手法不明。

「不可视」再次树立起让人畏惧的传说。

查理陷入从未想像过的悲伤之中,迎接早晨到来。

老婆婆的预言确实应验了。

坐着布雷兹安排的直升机和库洛耶一起下降到地面,查理连这段期间的记忆都没有。

库洛耶也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愧疚,为失踪的朋友悲叹,脸色十分苍白。

之后两人抵达了布雷兹的宅邸,并肩坐在沙发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期间两人都没有开口,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的时间。

布雷兹回来后,立刻赶到查理面前单膝跪地。

「我有事要向你报告。」

「…………」

查理依旧神情涣散,不发一语地盯着地板。

黑人青年的话语恐怕根本没在他脑中响起,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吧。

布雷兹虽然一时之间有点迟疑,依然恭敬地将夹在腋下的笔电打开。

「请看这个。」

「………」

查理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盯着地板。

他胸中早已被悲伤之情支配,丝毫没有动力去做其他事。

就连抬起头都嫌费力。

「真是的。你果真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啊。」

布雷兹发出无奈的声音。

思考一阵子后,他终于采取了强硬的手段。

直接将笔电荧幕塞向查理眼前。

「…………」

连别过脸都嫌费力,查理失神地望着萤幂。

一开始还只是任目光在文字上扫视,完全没有读进脑海。

然而——视线最终在某一处停了下来。

接着再度将上头的文字阅读一遍。

被视为极右派政治家核心人物的某个男人的姓名。

寄来那封恐吓信,并雇用「不可视」进行暗杀的主谋的姓名。

令人无比憎恨的下三滥之辈的姓名。

查理抢过布雷兹手中的笔电,顺势起身,家是要把笔电吞下去似的检视画面上的情报。

网络新闻速报。

上头大大标示着:交通事故造成一名人员死亡。

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填在死者的位置上。

「抱歉。我在事发后擅自进行调查,已经先处理掉了。」

布雷兹以柔和的声音报告道。

换言之,那个可恨的家伙已经被他以车祸的形式杀害。

「之后还会有很多喔。兹拉坦和艾米莉安奴都气到失去理智了。」

听完报告后,查理咬紧牙关,压抑着落泪的冲动。

即便如此,眼泪仍差点从眼眶中溢出,他急忙仰头望向天花板。

笔记型电脑从无力垂下的双手之间滑落。

查理发出了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叫声。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的!」

愤怒与后悔。

仿佛要将自己的身体烧成灰烬的自责。

不,倘若情绪真的有办法灼烧自己的肉身,那该有多好。

「因为很麻烦,还是请你别这样吧?」

布雷兹也站起来,恭敬地摇了摇头。

「以一般人为对手,还会无法自制地拳脚相向,这并不是你。那种卑鄙的做法,你应该连想都不曾想像过吧?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这么喜欢查理大人。」

「……继续斥责我。」

「你连沮丧的方式都有够麻烦呢……那么,现在开始诸如这类肮脏的任务,就请你尽管交代给我们。以这群遭人怨恨、树敌众多的极右派政治家为敌,要不引发任何怨言又不留后患地从侧面击溃,是非常简单的事。」

布雷兹露出柔和的微笑。

「没有怨言……不留后患地……侧面击溃,吗?」

「没错,我们可以一边拥护与极右派那帮家伙对立的派阀,一边用钱拉拢那些愿意与他们决裂的群体。要和所有当权者为敌,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才要侧面迂回、诱敌深入,让他们摇着尾巴乞求好处,最后将之实际操控在于中就行了。」

「这是要我违背本意,将你们推进这滩浑水中吗!?」

查理将左手握拳。

看着自己漂亮、干净的手。

他使尽仝力握紧,指甲陷入肉里,连血从指缝渗出也毫不在意。

「布雷兹刚才说过了吧?请您不要独自承担。」

查理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堪称温柔的手掌。

来到他身旁的库洛耶眼里取回光辉,伸手过来。

「就是说啊。每当你擅自行事的时候,也请稍微考虑一下被你搞得焦头烂额的我们吧?真的很麻烦耶。」

布雷兹也向查理吐着苦水。

查理依旧仰头望着天花板,沉默地思考…………最后得出结论。

他将库洛耶的手挥开。

「我拒绝。别独自承担?少开玩笑了。该我承担的,连一分一毫都不会让给你们。」

「哈啊……真的有够麻烦。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喔?」

「但这就是我。要我顾虑旁人感受,将事情都交给他人,那就不再是我了。从现在起,我会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做,从现在起,你们全都要配合我的做法。」

查理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确实反省过,但唯独这点不能退让。

万一自己让步而改变,他就再也不是芙拉薇所爱的那个查理了。

「打破凝滞,接纳新血,混而用之。」

库洛耶和布雷兹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

查理像是要以手指切开双眼似的拭去眼泪,将笔记型电脑留在原地,迈出脚步。

「把话传下去。我等将搅混受当权者支配而凝滞的体制,由《救世主》建立起新的秩序。即使现在还没有那种力量……即使眼下只能选择向当权者献殷勤……总有一天……我必定会亲手达成!」

胸中燃起的怒意没有因此平息,反而更加沸腾。

若是不这么生气,就无法填补因失去芙拉薇而产生的空虚。

「你们就闭上嘴跟我来吧。」

「呵呵。我知道了。侍奉那么爱给人添麻烦的你,其实还满有意思的。」

「我等『太阳摇篮』麾下全员,愿追随您到天涯海角。」

布雷兹微笑着,库洛耶则用若有深意的神情应和。

查理带领这两人,朝着宅邸外迈出脚步。

驱策着几乎要被虚无的丧失感击倒的身体,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进。

朝着高处,朝着前方。

为了变得更强。

为了使组织更加壮大。

将自己投身于极为严苛的试炼之火,以冷酷无情的君王身分,独断专横地率领着法国分部扩张版图。

做为一个人,做为组织的首领,不断变强变强变强变强——

为了不让任何人再有对他兵戎相向的念头。

为了不让任何人再有对他指手画脚的念头。

他更加频繁地差使着「太阳摇篮」的亲信们,即便如此,要做的事仍有增无减。随着时光飞逝——

芙拉薇失去音讯,不知不觉已迎来第五个年头。

然后某天,老婆婆又提出了一则预言。

在听闻灰村诸叶这个碍眼的家伙的名字没多久后,便接收到了天启。

曰——

这个男人,生下来便有着崎岖的命运。

相当于两位英雄重叠在一起、巨大的命运。

这股极其庞大的浪潮,将使白骑士为他所席卷,甚至能将雷帝吞噬淹没。

就连查理大人也无法成为例外。但您切勿畏缩不前。

倘若依附此人畸岖的命运,想必能引导您至芙拉薇所在之处吧。

*

「——因为这则预言的导引,我们才来到日本。」

库洛耶从激昂的阐述中回过神。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探出身子,抓住诸叶的双肩。

被夹在中间的摩耶看起来很难受。

「预言……吗?」

诸叶左右看了看库洛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库洛耶『啊』一声连忙放开,重新在长椅上坐好。

诸叶暂时别开视线:

「这就是查理想拉拢我真正的理由……是吗?如果正如预言那样,和我待在一起就有可能与那位芙拉薇小姐重逢?」

「你听起来或许会觉得荒谬吧。我也知道这很难取信于人,但在我们之中,真的有具备这种《源祖之业》的人喔。婆婆的预言命中率虽然只有十分之一左右,可是她的确说中了《异端者》出现在法国的时间,甚至准确猜出起初不太搭理政府征召的中国分部长,实际的所在位置呢。」

「哦……那样确实是不太可能靠瞎猜蒙对。」

老实说,只要大量提出一些不上不下的预测,十次里面猜中一次的成功率应该也不算太低,诸叶本来抱有这样的怀疑。

「所以,法国分部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婆婆的预言吗?」

「这点其实因人而异。以我来说……到了现在也由不得我不信。我认为如果那天晚上好好听从婆婆大人的预警,事先拟定对策的话,我们就不会失去芙拉薇。虽然明白只有十分之一的命中率,但脑海中抱着怀疑的态度会令我感到恐惧。」

这已经可以算是一种精神创伤了吧。

库洛耶用十分痛心的模样向诸叶坦白。

「那么查理呢?」

「不,他和大家不一样。不管以前或是现在,他总是笑着把婆婆的话当成耳边风。当我们根据婆婆大人的预言得知芙拉薇有可能还活着,立刻就把这指示转达给他,但他却大发雷霆要我们『别作那种美梦了』,起初完全不当一回事。因为他和我们不同……是个坚强的人。」

「但现在却改变想法了?」

「只不过是判断这次有可能就是那十分之一罢了。」

啊啊——诸叶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当前婆婆大人的预言已经应验了一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深受那个不轻易敞开心胸、城府极深的爱德华青睐,甚至连那个『禁咒保持者』雷帝瓦西莉莎都败在你手里。这些谁都无法想像、难以置信的事实,正在一一实现。」

对于诸叶而言,查理的现身过于突然。不过一旦从查理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有着明确的理由,选在这时机找上诸叶。

「这样子,应该就能理解了吧?你就是我们抱持的希望喔。所以……拜托你……请你允应我们……」

库洛耶用走投无路的恳求眼神看着诸叶。

诸叶搔搔头。

在他双腿之间的摩耶也摆出一脸无助的表情。

「……好可怜的说……真希望芙拉薇小姐能回来……可是,摩~耶又不想诸叶去法国……摩~耶是小恶魔呢……」

她抬起不安的脸庞望着诸叶。

库洛耶悲壮的眼神。

以及摩耶湿润的眼睛。

被两人用同等炽热的视线直直盯着——最后,诸叶选择将手放在摩耶的头上。

温柔地拍了几下后,开口说:

「我对库洛耶小姐有一点要求。」

诸叶单方面地、态度坚决地声明道。

在他手掌下的摩耶闻言颤抖了一下。

身为他室友的这名少女,光听声音就已明白。

诸叶感到非常焦躁。

然而库洛耶似乎没察觉到的样子,她顺势回答:

「好的!如果有什么我能办得到的事,请尽管提出。」

「我有话想和查理说。面对面。」

「这、好吧……我会尽快向查理大人确认行程……请问是什么样的话题呢?关于你到法国来的决心之类的?」

「我不会去。」

「咦……?」

诸叶斩钉截铁地回答,并郑重摇头。库洛耶见状后备受打击。

「是、是因为无法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是的。库洛耶小姐看起来并非那种浅薄的人。」

诸叶脸上挂着微笑,但眼里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随着你将前因后果告诉我,我愈发觉得自己不能去。绝对不行。」

他维持那坚定的嗓音,毅然做出宣言。

库洛耶一脸狼狈。

「为什么……」

「关于这点,我必须和查理面对面谈。所以请你安排我和他见面。」

这回轮到库洛耶沐浴在诸叶炽热的视线之中。

库洛耶沉默地低下头,偷偷窥探诸叶的表情。

想必是在揣测他的想法吧。

但最后却像是被诸叶的眼神给压倒似的,库洛耶缓缓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吧。我会拜托查理大人的。」

库洛耶打开手提包,大概是想拿出手机。

就在此时——

「看样子交涉失败了呢,库洛耶大人!」

一声呐喊忽然传来。

「「「果断的意志啊!」」」

而且是复数的声音,正咏唱着诸叶非常熟悉的暗术。

猛锐的杀气从三个方向朝他逼近。

「摩耶,抓紧啰!」

「啾~!」

诸叶用右手紧抱摩耶纤细的腰肢,后退着跳向空中。

同时发动《神足通》,转眼就拉开了数公尺的距离。

下一秒,他们刚才坐着的长椅就被三把剑给刺穿了。

怀里的摩耶吓得直发抖。

公园四个出入口纷纷被众多身穿同款西装的人给封锁起来。

所有人的腰间都佩戴着相同的军刀。

「你们在想什么?刚才那招不是冲着我,而是瞄准摩耶吧?」

诸叶以冰冷的声音质问那群人。

此刻诸叶的心情,已经跳脱焦躁的等级了。

话语中带有任何人都感受得到的强烈怒意。

果不其然,在场没半个人打算回答他。

封锁出入口的那群家伙,全都摆出一副认真的臭脸,贯彻缄默。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另一方面,状况外库洛耶表情愈发狼狈,不久前的样子简直无法相比。

但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啊,查理大人……」

库洛耶反射性说出了来电者的姓名。

诸叶瞬间使出《天耳通》,截取极微小的通话声。

『我听说了。交涉似乎失败了吧。』

库洛耶双目圆瞠,环视着封锁出入口的那些人。

接着用嫌恶的目光瞪向他们。

也就是说,这群家伙一直在暗中窃听诸叶和库洛耶的对话,一听到诸叶拒绝了库洛耶之后就立刻向查理回报,整个流程想必就是这样吧。

『因此,现在开始执行D计画。』

「请您等一下!」

『不等。我应该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

这使库洛耶当场愣住,连诸叶的存在都忘记了。

「D计画是什么?」

而诸叶的询问声让她再次回神——

「……要是你不愿意接受查理大人的邀请,就伤害、绑架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如此一来就会演变成之前为一名少女独闯俄罗斯那样,由你主动——」

追着我们前往法国——库洛耶的台词还没说完。

「什么啊?」

诸叶用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打断她。

「咦……?」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怒气终于挣脱了理性的压制,诸叶浑身迸发出慑人的恶气,库洛耶不由得胆怯起来。

「伤害?绑架?是在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大家吗?」

「咿……」

无法逃离诸叶的视线,库洛耶在长凳上蜷缩起身子。

「我懂了……这就是你们的做事方式吧。」

诸叶用仿佛能使血液冻结般的声音说道。

下一秒,原本封住公园出入口的人群全数冲进公园内。

腰上佩戴的军刀兀自舞动起来,宛如有透明人在操纵般横举。

人手一把军刀,那些恐怕全都是《魔像》。

况且虽然是量产品,性能看起来却意外优异。

真不愧是拥有数百年历史的魔术结社。

更教人吃惊的是,冲上前来的每个人都以相当熟练的手法,进着行第三阶段暗术的缀写。

诸叶环顾四方,瞬间掌握所有情况。

「摩~耶,你一直在培育的那玩意应该还在吧?」

「可、可是可是,现在没有时间进行调整了,而且就算展开,也撑不了三十秒的说。」

「这样就很足够了。帮帮我吧。」

「知、知道了的说。」

摩耶就这么被诸叶抱着,从包包中取出水晶。

「嘿」一声将它抛向空中。

水晶立刻开始以不得了的速度膨胀起来,宛如一场浅浅的梦境失去外型,只留下七彩光辉在公园中全力扩展,最后像是融入这世界的雾霭一般消散无踪。

结界暗术。四门摩耶的固有秘法。

其名为《梦石面晶体》。

「因为发动不够完整,所以无法改变生物位相的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

诸叶用空着的左手缀写太古的魔法文字,一边进行咏唱。

冥界有炼狱 地上有燎原。

火焰平等烧尽一切善恶混沌 为令其净化的激烈慈悲。

所有众生啊 死后还归髑髅。

化作焦土之故里 令此肉身更显荒芜。

哭泣吧 神舍弃人类并赐与众生。

颓废之世不会终结 号角吹起 审判的时刻来临吧。

「第六阶段的暗术,居然如此轻易就……!」

库洛耶瞠目结舌。

诸叶的第六阶段暗术,反倒比冲上前来的魔法师们施放的第三阶段暗术更早完成。

诸叶正上方显现出一颗火球。

这世上并不存在的、只由鲜红色构成的火焰。

诸叶将之投出,重重砸在公园正中央。

爆风肆虐!

热能炸裂开来,引发了超乎想像的一阵又一阵热浪,朝着四方、八方、十六方地扩散开来,犹如漩涡那般吹刮着。

这并非火球直击,只是单纯的余波。

魔法师们释放出来的第三阶段暗术眨眼就吞噬殆尽,反过来被冲击撞飞,风行草偃一般陷入晕厥。

只有库洛耶等少数并非泛泛之辈的人才有办法立刻趴卧在地,用《赤色护法印》想办法撑过爆风。

她瑟缩着身子,脸色铁青,一边颤抖着一边维持意识。

被火球直接命中的区域,完全只能用惨状来形容。

地面被炸出一个又深又大的碗状坑洞,地表也被高温熔化成不断冒泡的岩浆。

公园内的游乐设施也全被烧得稀巴烂,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仅仅一击,就把这供人休憩的场所变成冥界的油锅。

「虽然马上就会复原……但未免也做得太过头了说。」

诸叶单手抱着傻眼的摩耶,利用《神足通》高高一跃,俯瞰这如同恶梦一般的光景。

落地后,诸叶瞥了一眼还在发抖的库洛耶,转身离去。

「拜托……」

背后传来她颤抖的声音。

「请原谅查理大人……」

就连此刻,她仍在用愿意代为受死的语气替查理求情。

「就算他做出了这种事?」

诸叶的声音不改冷酷。

「…………」

库洛耶一时语塞。

她明白此刻以他们的立场来说,再多的辩解与道歉都已经毫无意义。

但她还是选择跪伏在地,舍弃是非对错,进行无理的乞求。

「我走了。」

诸叶不待对方回答,干脆地离开。

一想到除了摩耶之外可能还有谁也被当成目标,他就压根不想久留。

对此处发动袭击的这群家伙太过孱弱。他认为法国分部绝对不只有这点实力,因此其他人想必会更加危险。

「有五个人!『太阳摇篮』内最顶尖的五名强者都来到了日本。锁定实战部队队员的应该就是他们——」

库洛耶拚命对着诸叶喊道。

向诸叶传达她想全力避免争斗的本意。

至少她个人的想法如此。

诸叶不由得咬牙切齿。

(真的是……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

若这正是对方所谓「无比崎岖的命运」,诸叶说什么也会全力将之击溃。

他愤恨地踏出脚步,将公园远远抛在脑后。

如野兽一般以《神足通》奔驰,像风那样藉《羽毫之体现》跳跃。

在民宅屋顶、大楼顶层之间疾走、飞跃着。

像这样走一直线相当于抄捷径,又能避人耳目,可谓一石二鸟。

怀中的摩耶紧紧贴在诸叶胸前。

「摩~耶,你不害怕吗?」

「没事的说。比起开山路兜风还要更舒服的说。」

「摩~耶真是个热爱刺激的女孩子呢。」

摩耶欢乐的回答,仿佛将诸叶从头晕目眩的极怒之中拯救出来。

脑袋稍微冷静下来了。

「摩~耶,请你联络打扫组。我打通电话给采买组。」

「了解的说!」

恰巧实战部队的大家今天分作两批聚集在一起,不知要算是幸运或不幸。

静乃的手机在拨第三遍之后终于接通。

『诸叶!你那边没事吧?』

她一开口,诸叶就得知采买组已经遭受袭击。诸叶忍住想咂舌的冲动。

「嗯,我没事。你们那边呢?」

『遭到两名「元素众」的高位骑士袭击,目前姑且算是控制住了。』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要是没记错的话,采买组里除了静乃以外,并没有像早月或春鹿那样实力出众的高手。

虽然不太清楚关于《元素众》的情报,推测应该是刚才库洛耶所说的五人众其中两个吧。

「我知道了。你就这样想办法保持通话,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诸叶,希望你等一下的说!」

被右臂环抱的摩耶将耳朵贴在手机上喊道。

「打扫组好像陷入了大危机的说!斋子姊姊请求援军的说!」

就连诸叶听了也背脊一凉。

他因为震惊而忍不住停下脚步。

「那边明明有石动学长,却还是撑不住?」

再说还有其他像是苏菲亚、丈弦或龟吉等等正式队员也在那。

「队长哥哥好像有急事突然不能来。」

「太糟糕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正当诸叶右手抱着摩耶,左手将电话放在肩上用头夹住的时候——

「该怎么办的说,诸叶?」

摩耶发出细小的声音询问诸叶。

在诸叶犹豫期间,事态仍持续恶化。

不管要帮哪边都应该当机立断,摩耶用眼神如此告诉诸叶。

此时——

『我听到你们刚才的对话啰。』

静乃打岔的声音稍稍显得紧张起来。

『这样的话,诸叶你迅速赶往教会的方向,这边我自己会想办法。我们分摊吧。』

「……你没问题吧?」

『那当然啰。』

紧张感已从静乃的声音中消失。

『不论陷入何种困境,辅佐你便是我的天职喔?』

听完静乃的话后,诸叶的迷茫在刹那间全部消散了。

简直像是已经听过几千遍似的,极为耳熟的台词、语调和嗓音。

所谓的立竿见影就是这么回事吧。

诸叶再次奋起。

简直像是联系着灵魂底部、深刻而强烈的羁绊。信赖。

仿佛浸润全身,能够细细品尝这股喜悦。

「我知道了,托付给你吧。」

『被你托付,我很开心喔?』

诸叶挂上电话,用两脚充当煞车。

虽然以极快的速度前进中,拜《羽毫之体现》所赐惯性变得很弱。诸叶用鞋底在屋顶上滑行,没多久便修正为往教会的方向。

心里想着要赶快朝那里去——脑海深处却瞬间爆出火花。

比思绪更早,他从原地用力向后跳开。

诸叶与突然飞来的猛火擦身而过,发动《赤色护法印》从余波中保护摩耶。

「挺能干的嘛?居然能躲过,我就夸你一下吧。」

「谁!」

诸叶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相隔两栋大楼的屋顶上。

伫立在那的,正是查理·圣日耳曼。

「艾菲尔铁塔的魔法师」露出像是嚼着黄莲般的表情,睥睨着诸叶。

比冰块更加冷冽的蓝色瞳孔锁定着诸叶。

让人无法忽视。

刚才的攻击是在向诸叶宣战。

查理已经蓄势待发。

要是随意背对他,下一发暗术一定会命中。

「有何贵干?」

「真冷淡。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我现在没空跟你进行那种麻烦的对话,我正在赶时间。」

「我明白了。但我不能放你走。我的部下目前正在款待你的朋友们,可不能让不识相的家伙跑去打扰。」

「这和他们无关吧?把局外人牵扯进来,难道你就不含感到羞愧吗!?」

「我会。但我应该已经警告过你了,第七人。不论使用何种手段,我都要把你叫来法国。」

「为了芙拉薇小姐?」

「库洛耶那个多话的家伙。居然连这事都告诉你了吗……」

查理表情十分不悦,但立刻又转变态度:

「没错。为了找回芙拉薇,要弄脏这双手我也在所不惜。」

「你这个……混帐东西!」

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家伙啊!

显露激动情绪的诸叶将摩耶放下后,往下肢灌注力量一跃而起。

他横眉竖目地单脚跳向两栋大楼外的查理。

「摩~耶会负责联络大家并询问状况!诸叶你专心战斗就可以的说!」

背后传来稚嫩的嗓音。

诸叶右手握着学籍牌,将通力注入其中。

掌中绽放出强烈的白色光辉。

金属制的长剑听从诸叶召唤,颜色立即变得像是烧红的钢铁,如同糖浆般延展。

触感熟悉的握柄、潇洒的柄头以及粗犷的钢刀一一成形。

虽不及弗拉格过去挥舞的圣剑,但爱剑每次显现都带着日新月异的进化。

另一头——

「保罗,约翰。」

查理用不悦的声音低语道。

下一秒,他腰间佩戴着的一大一小两把军刀像是施了魔法似的,自行在空中舞动起来。

显现出要保护主人的态势,准备迎击劈斩而来的诸叶。

查理也脱下双手戴着的皮手套,扔向一旁。

布满皱纹、宛如工匠般的手掌,为了确认触感而将指节弄得喀喀作响。

一边是能够自在使用光技与暗术的《最古老的英灵》。

一边是继承远古的睿智,异端魔法师之正统(巴黎的圣日耳曼)。

规格外(S级)对规格外(S级)。

两人之间的死斗,即将揭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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