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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章 克格诺斯会谈

以收下国皇诏书的达克特皇太子及尤丝蒂娜公主为首,包括旗下共计500名骑兵在内的大队人马,一路浩浩荡荡地挥军前往于利基亚宗派国举办会谈的场地,也就是位于克格诺斯谷南方的城市。

由于会谈地点在利基亚领土之内,同行士兵均面带明显的紧张神色。只不过就国际情势的力量平衡来看,利基亚方面在此阶段囚禁或暗杀皇子等一行人的可能性颇低。即便如此,大军仍是小心翼翼地在利基亚领地内推进。

而此次会谈也以第三者机关的名义,另外邀请到拉托鲁格国的驻外大使——燕修,以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的国务外交官——帕多玛•拉裘肯连袂出席担任调停官一职。除了针对两国所提要求及维持和平的相关事宜进行仲裁之外,当两国确定开战之际,他们也必须审查大义名分的依归。

于是达克特皇太子一行人押着沦为俘虏的千夫长道格拉斯•拜昂及副千夫长陆毕尔•列桑,赶赴会谈地点。

当然,在这当中亦可见到身为尤丝蒂娜侍从的克洛姆及露露。至于佣兵盖杰尔•浦利埃摩斯的话,则由于这场会谈没他的事,因此便让他留在福格罗港待命。另外,菲芙妮斯•麦克昂似乎也跟着这旗下500名骑兵一同行动,而她的任务则是监视道格拉斯等一班俘虏。基于上述理由,分属不同单位的克洛姆与菲芙妮斯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讲到话。

一行人由皇都席奥尼亚搭乘*国司船渡海抵达福格罗港,登陆后再骑马向东前进。(译注:国家指派的船舰。)

由于所有人都是骑马,并未安排任何步兵,因此每天都能争取到相当长的移动距离。

大约再两天左右就会抵达两国预定的会谈场地了。行军至此时,克洛姆与露露一同坐在随地设置的简易式帐篷一角吃晚餐,这时收到了尤丝蒂娜欲召见他的通知。

于是克洛姆提前解决晚餐,与大口啃着圆面包的露露一同前往尤丝蒂娜专用的帐篷。

「欸欸,克洛姆啊。」

「嗯?」

「公主为何动不动就要找你呢?」

「这个嘛,大概代表着无论是好是坏,她都很信赖我的意思吧?」

「可是,偶尔也只是纯粹要你充当聊天对象而已耶。」

「嗯,但我认为那样其实也不错就是了。」

「为什么?」

「公主是个很容易把事情憋在心里头的人,有时候也必须帮助她排解这些心事不可。」

「你是在讲排泄物的事吗?」

「……露露,你喔……」

就这样聊着聊着,克洛姆等人总算抵达尤丝蒂娜的专用帐篷前面。

跟哨兵知会一声之后,便获准进入帐篷。

「唷,晚安啊,尤丝蒂娜公主。」

只见坐在办公桌前观看书信的尤丝蒂娜抬起头来回应。

「啊,是克洛姆啊?不好意思啊,这样找你过来。」

「没关系,反正是每天晚上都会发生的事嘛。」

「……唔。」

稍稍鼓起脸颊的尤丝蒂娜起身来到克洛姆身旁,接着仿佛在意周遭目光似地左顾右盼一番之后,这才压低声量,将脸凑近克洛姆的耳边说道:

「话说克洛姆,关于后天的会谈……你打算如何进行呢?也差不多该透露给我知情了吧。」

「这个嘛……」

就在克洛姆准备开讲之际,帐篷外的士兵突然放声大喊。

「达克特皇太子驾到!」

将脸凑近讲起悄悄话的尤丝蒂娜,连忙从克洛姆身旁退开,而达克特也在同一时间踏进帐篷。

「唷,我亲爱的妹妹。嗯,你又在跟克洛姆聊天了吗?」

只见尤丝蒂娜换上一张平静表情回应达克特的询问。

「是的,我想针对即将于后天举行的两国会谈,跟克洛姆交换情报……」

「嗯,话虽如此,每天晚上都有男子潜入公主的帐篷,这风声若传闻开岂不是很不体面吗?」

此时,人在一旁待命的克洛姆简短地嘀咕了一声。

「基本上还有露露在场就是了……」

「哎呀,是我失礼了。」

「嗯,不必在意……唔。」

克洛姆轻轻压住不知正确应对方式的露露的头。

「话说达克特皇太子,我才想请教您挑这种三更半夜的时段前来有何贵干呢?假使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再稍微享受一下与公主幽会的乐趣就是了。」

「这、克洛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

见克洛姆被尤丝蒂娜打了一下,达克特皇太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你们两个实在是……」

达克特虽然是边说边笑,双眼却旋即透射出一道扫尽现场欢乐气氛的冷彻目光。

「克洛姆,我想麻烦你处理一件有点棘手的差事。」

「什么差事呢?」

「为了掌握敌方战力,你能出任斥候一职吗?」

「……斥侯吗?」

出自达克特口中的这句话令克洛姆眉头微微一皱,达克特则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嗯,为了获知利基亚的战力,我希望你能动身去侦察一番。目的地为巴哈马湖。」

那是一座巨大的湖泊,由此地北上后,穿越克格诺斯谷方能抵达。巴哈马不仅是军事据点,更有许多民众居住在其中,号称是利基亚境内规模第二大的都市。

「假使今后准备开战,就无法轻易派遣斥侯潜入利基亚收集情报啰。」

「所以您要我趁现在去侦察敌情?」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熟知山林地形,要避开街道暗中进行侦察应该也不成问题才对吧?」

这点当然不成问题,但却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

「我……没办法在会谈开始前赶回来喔。」

没错,即便从此地策马全力奔驰,光是来回就得花上整整两天的时间。如此一来自然无法参与会谈。

但达克特脸上却浮现出丝毫不担心此事的从容神情。

「我可不是刻意不让你出席会谈喔。」

「……您的意思是?」

「现在连利基亚也因情势紧张而导致戒备变得较为森严,对吧?我总不能将侦察现今敌方阵地的重责大任,交代给一般士兵去执行吧。」

达克特边说边侧目瞥向露露。

「看样子父皇似乎也认同你们的实力。虽不知究竟是基于何种理由而使旁边那名小女孩心生畏惧,但父皇当时的那种神态可说是极其罕见。」

面对愉快地笑了出来的达克特,露露脸上顿时浮现出微微皱起眉头的诧异表情。而达克特则是瞥了露露一眼之后,便将目光移回克洛姆等人身上。

「明知是很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对象,却仍如此加以重用。代表克洛姆与你那名小妹都具备这样的身价,因此我要你们做出相对应的贡献。我已经替你们备妥皇都屈指可数的骏马,尽管使用吧。」

预定要出战的军团,现在确实就驻守在巴哈马湖一带吧。他们同时也会采取高度警备,对周边环境提高警觉才对。要担任斥侯深入敌阵侦察对方战力,确实没那么容易。

「那就拜托你啰,克洛姆。」

达克特话一说完,随即掉转脚步走向帐篷出口。接着他一边伸手拨开帘幕,一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过头来说道:

「还有,你必须设法及时赶回来参加会谈。实际上,若少了你在场,我方绝对无法对利基亚提出如此不合理的条件。」

面带笑容留下这句话之后,达克特就此离开帐篷。尤丝蒂娜目瞪口呆地目送兄长的背影逐渐远去,一旁的克洛姆则是边轻抓头发边叹了口气。

「……这位皇太子还真爱强人所难呢。」

尤丝蒂娜闻言,随即一脸担忧地走到他身边。

「皇兄要你在会谈开始前赶回来……真的有可能办到吗?克洛姆?」

「照常理推断,几乎是不可能吧。」

「难道这就是皇兄的目的?他在打什么主意?」

克洛姆对神情焦虑的尤丝蒂娜轻轻摇了摇头。

「不,那肯定只是个考验吧,想测试我究竟有没有办法化不可能为可能。尽管早就明白这点,但皇太子的个性果然满讨人厌的呢。」

「别这样说啦……即便如此,他仍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皇兄啊。」

「哎呀,是我失言了。话虽如此,就算我现在立刻启程,动用密技完成使命,大概也只能中途参加会议就是了……」

「密技?」

「啊,这点请尤丝蒂娜公主无须放在心上。您该在意的,就是设法拖延与利基亚会谈的时间,请先作好心理准备。」

只见尤丝蒂娜微微低头,显得有点怯懦地嘀咕了一声:

「……凭我一己之力又能拖延多久呢……」

克洛姆面带笑容,对一改平常坚强表现的她如此说道:

「总之不管怎样,前往巴哈马湖进行侦察,绝对是打从一开始就非做不可的事情啦。」

「可是克洛姆,单凭我自己一人……」

「没问题的,您的成长令人刮目相看,甚至远远超过我5年前的想像。」

「没、没这回事。」

尤丝蒂娜一被夸奖,就立刻露出害羞神情。然而,克洛姆却接着对她提起当下该担心的重点。

「利基亚宗派国企图推卸掉海贼一事的相关责任,将整件事情归咎于格兰斯坦迪亚故意找碴,借以挑起两国战争……届时对谈大概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吧。如此一来,格兰斯坦迪亚自然会被贴上反派标签。」

「是关于大义名分的问题,对吧。」

在战争这回事上,大义名分是很重要的。对于实际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士兵们而言,「为何而战」可是再重要不过的一个问题。倘若是因为私利、私欲或无聊透顶的理由而开战,可能就会遭到家臣或部下暗算。最糟糕的状况,甚至有可能导致国内四分五裂,进而引爆一发不可收拾的内战。

更进一步而言,大义名分不够明确的另一个损失,就是对外交造成相当严重的负面影响。

「虽说一切端看交涉的走向而定,但搞不好格兰斯坦迪亚很有可能会单方面被断定成反派吧。如此一来,拉托鲁格国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或许也会跟着介入。最糟糕的状况就是上述两国也决定与利基亚势力联合……」

「即便结果并非如此,对屈居劣势的格兰斯坦迪亚而言,也只会是祸不单行的局面。」

「是的,因此请您不要轻易就被对方的说词压倒,尽可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假使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备妥手段赶赴对谈会场,足以推翻利基亚企图装蒜的说词。」

「真有那种东西吗?」

「……我必须说『假使来得及的话』就是了,也有可能会来不及。总而言之,在我抵达之前,便有劳公主设法拖延会谈了。」

「——嗯,我明白。争取时间,对吧。」

像是一扫方才挂在脸上的怯懦神色一般,尤丝蒂娜以强而有力的语气做出回应。

「秉持这股志气就对了,尤丝蒂娜公主。此外,假使对谈进行方向不出我所料的话,那应该就有办法拖延到时间才对。」

「该怎么做才好呢?」

克洛姆将争取时间的诀窍传授给发问的尤丝蒂娜之后,便开口叫了忙着啃圆面包的露露一声。

「好啦,露露。我们赶紧出发吧。」

「嗯。」

语毕,克洛姆带着露露准备离开帐蓬。

「克洛姆啊。」

被尤丝蒂娜叫住的克洛姆转过身子,只见手捂胸口的尤丝蒂娜露出担忧神情,视线更是游移不定。

「……那个……可别太过勉强自己喔。」

「哎唷,尤丝蒂娜公主,您这是在担心我吗?」

「哼,我才没有在担心你。想也知道你当然有能力化解这种程度的难题,只不过……」

「?」

「……千万别乱来。克洛姆你有点太拼命了唷。」

这句话逗得克洛姆面带微笑做出回应。

「您也一样别太勉强自己啰,尤丝蒂娜公主。」

只见尤丝蒂娜瞬间睁大双眼,小声地「……嗯」了一声,同时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

载着克洛姆及露露的骏马快步飞驰于夜色之中。两人先顺着街道赶路至半途,再绕过可能布有哨兵的克格诺斯谷进入山区,随后一直沿着只能称作山路的简陋路径快马加鞭。高挂天际的皎洁月光照亮山路,使他们这一路上都没发生走错路的状况。

等到黎明破晓之际,他们已顺利抵达巴哈马湖周边。

巴哈马湖是一座位在福格罗港东北东方向,四面群山环绕的巨大内陆湖泊。由群山涌流而出的河水形成这座湖泊,周遭一带的农业、渔业及放牧业都相当盛行。此外,又同时兼具流通路线的机能,因此贸易经商的往来也十分活络。

克洛姆从山中放眼眺望在巴哈马湖南岸拓展开来的敌军驻扎地。

敌军井然有序地架设了大量帐篷,到处都可看见炊烟袅袅窜向天际。在驻扎地入口附近,有个停放了许多辆巨大四轮台车的角落。那是若单靠人力,起码得派出20人联手才有可能拉得动的巨大台车——辎重车。

辎重车的主要目的,便是载送食粮物资。在街道整备完善、国民人口偏多的利基亚,其辎重车的货架构造远比格兰斯坦迪亚来得更为宽敞且结实。用途就是在那款四轮车上头堆满粮食,再安排多数人力拖行。反之,格兰斯坦迪亚的辎重车尺寸比起利基亚版可说是小了好几号。这是因为格兰斯坦迪亚国内山岳地带居多,道路宽度较为狭窄,以及驾驭两头军马拖行辎重车已成了惯例等理由所致。

而看见这些利基亚辎重车的克洛姆,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那就是相较于军团规模,辎重车的数量显然不够多。

克洛姆边思考边转眼望向其他地方,随即发现一个正在保养装备的集团。该集团所保养的是头盔铠甲等防具类装备,但上述装备却全都是皮革制品。当然,绝大多数步兵都身穿皮革防具,而利用铜铁等金属材质打造而成的装备则几乎都在干部们的身上。但是不管再怎么观望,都没能发现对方有准备这类铁制装备的迹象。

「……原来如此,上上下下全都是轻装出阵吗?」

至此,克洛姆大致理解到敌人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大概就是藉由换穿轻装来提升行军速度吧,也就是所谓的强行军。

而在明了到对方是一支轻装强行军旅之后,接下来最大的问题在于敌方战力——换言之,就是他们究竟动用多少兵力准备侵略格兰斯坦迪亚。

光从乍看之下所扫视到的帐篷数量加以判断,便晓得驻扎地那边的兵力至少超过10万以上。愈能推敲出敌方军力的正确数量,我方就愈有办法规划出适当战略。说来也很简单,通常的计算方法就是藉由帐篷总数逆推兵力。但倘若采取这种方式,恐怕就无法及时赶回参加尤丝蒂娜亦有出席的会谈。

(……好啦,也差不多该动用密技了。)

如此心想的克洛姆,转头望向一旁的露露。她正在啃着拔掉芒刺的仙人掌。

「露露,麻烦你告诉我……从这边到那边的范围里头总共有多少人。」

克洛姆边说边伸手指出口中所说的范围,露露随即心不在焉地凝视着他所指的方向。

「唔〜〜………………有147781条生命在那边移动。」

只会映入她眼中的生命烛火摇曳着火光。她的能力瞬间就能加以分辨出来。

因为她身怀超越常人的神眼,才能办到这些事情。

听见她的回答,克洛姆手抵下巴陷入沉思。

(约15万吗……果然军力相当雄厚呢。)

尽管原先早有预测,但在预测化作确信的同时,克洛姆也得以进一步预料到利基亚宗派国的盘算。动员15万大军,代表事态非比寻常。光是从巴哈马湖进军至皇都席奥尼亚,就必须砸下难以想像的庞大国家预算了吧。换句话说,利基亚并不是准备打长期抗战,而是企图以短期总力战的方式攻陷格兰斯坦迪亚。

此时,克洛姆突然注意到一只在上空盘旋的大鹰身影。

(……那只鸟是……)

就在克洛姆目光锁定那只大鹰之际,露露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动静似地大吃一惊。

「克洛姆,有人来了。」

克洛姆连忙压低身子,观察周遭的状况。虽说是为了侦察敌方战力,但两人可能太靠近敌营了。他侧耳捕捉来者气息。

他希望能避免与敌人有所接触。但若不慎接触到敌人的时候,有两件事情绝对不能做。

第一就是丢掉自己的性命。

第二则是动手杀死敌人。

保住自己的性命,并不是为了顺利完成任务。而是自己一旦丧命,将会导致许多关于自身的情报落入敌人手中。为了防止这种事态发生,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而杀死敌人的举动也隐含着相当多风险。

假使遇见敌人而出手诛杀的话,会导致对手的尸体、血迹及战斗的痕迹遗留在现场。

自己在何时、何地、调查何事等情报也会跟着一同曝光。

那就形同主动告知敌人,是哪一国的斥侯前来调查什么事情。对方也会更进一步提高警觉,转而采取其他作战方案。如此一来,派出斥侯前来侦察的行动将完全失去意义。

就一名斥侯而言,那简直就是三流以下的举动。最好是别被任何人发现行踪,退而求其次就是即便遇见敌人也不要闹出人命。

因为倘若仅止于遇见敌人的话,还可以灌输错误情报给对方,以收扰乱军情的效果。

克洛姆一边考量在敌方阵地被发现的可能性,一边努力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现场。

「露露,我们得回拴住马匹的地方啰。」

「嗯,可是追赶过来的人离我们很近喔。」

在露露的视野之中,大概能清楚看见追兵的生命烛火吧。克洛姆开始苦思逃亡路线,再这样继续往前走,将会抵达陡哨的悬崖边,而登上这座悬崖形同自寻死路。但假使沿着悬崖往南走,便可进入茂密险峻的森林。只要能够抵达森林,就有办法甩掉敌人的追击。

(若能设法在不被追上的状态下抵达森林的话……)

克洛姆一边如此心想,一边与露露加快脚步赶路。

然而世事终究无法尽如人意。就在差不多快抵达拴着马匹的森林之际,克洛姆明确地察觉到追兵气息变得愈来愈浓厚了。

(果然还是无法摆脱追兵吗……)

内心如此断定的克洛姆牵着露露的手躲到岩场后方。隔没多久便看见追寻克洛姆的气息而来的利基亚士兵们抵达现场。

「人跑哪去了?」

看似率队兵长的男子,面露焦躁神色窥视周遭的状况。

即便躲在这片岩场的后方,迟早也会被对方发现吧。领悟到这点的克洛姆……

「静静躲在这里,不要乱动喔。」

他小声如此吩咐露露,随即解下腰际的山刀摆在地面,接着主动从岩场后面跳了出来。

「唷,各位军官大人好。」

看见克洛姆突然现身的利基亚士兵们纷纷拔刀出鞘,流露出浓浓的戒备神色。

试图抢在对方开口之前先掌握对谈主导权的克洛姆出声说道:

「你们在找人对不对?」

面对刻意以平易近人语调开口的克洛姆,利基亚士兵们全都表现出一副诧异的态度。

「没错,有人在巴哈马湖周边收集情报。」

「那该不会是两人组吧?」

由我方主动提供正确情报,不掺杂拙劣的谎言。这是赢得对方信任的最重要关键。

「……没错。一个大人加一个小孩……人应该还在这附近才对。」

「我有看到他们喔。」

「……哦。」

对方仍旧怀疑克洛姆就是斥侯,这是理所当然的。在追寻气息而来的地方碰到人,想不起疑心也难。

既然如此,就有先下手为强,将疑惑焦点转向他处的必要。

「啊——…………他们跑哪去了呢……我突然有点想不起来耶。」

克洛姆故意装模作样地表现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交抱双臂喃喃自语。想也知道绝对无法单凭这招就洗刷掉扣在自己身上的嫌疑,接下来还需要再加把劲。

「话说队长大人啊,有事好商量嘛。」

克洛姆刻意展露装熟的态度,主动挨近对方。

「其实我啊,现在是在前来巴哈马作生意的回程路上啦,只是我不小心玩过头了,」

「……哦。」

「连店铺的钱都挪用下去了……所以啊,只要一点点就好啦,假使军官大人愿意给我一点赏金的话,我应该就能想起他们往哪逃跑就是了……」

只见士兵一边晃动曲刀刀锋,一边对克洛姆发出魄力十足的怒斥声。

「少在那边废话连篇,快点给我想起他们逃跑的方向。」

「他、他们往那边跑了啦!」

克洛姆边佯装出吓破胆的模样边唰地竖手随便一指,接着又开始催促兵长。

「喏,我都告诉你了。欸,只要一点点钱就好啦,即便只是银币也没关系啦。」

「啰唆啊!给我闭嘴!」

克洛姆见状,又继续对面露厌烦神情的利基亚兵出招。

「好啦好啦,不然这样吧,我沿途也有行经福格罗港,就连同那边的情报也一并提供给你们。所以,拜托你们稍微给我一点奖赏好不好?」

「……福格罗港的情报?」

利基亚兵的表情产生十分明显的变化。

「没错没错,就是我从福格罗港那边行经街道时所得到的情报。欸,连这些情报也提供给你们,只求你们赏两枚银币给我就好啦。」

克洛姆话一出口,士兵随即露出沉思片刻的表情。

「…………说。」

看样子似乎是上钩了。

「我才不说咧,你们先给钱再说。」

「少在那边废话,快给我说!」

兵长边说边竖起曲刀刀尖指向克洛姆,克洛姆装出吓得浑身发抖的模样。

「不、不要!在还没收到钱之前,我绝对不会讲……」

话才讲到一半,利基亚兵已经一拳狠狠地轰中克洛姆的脸。

「我再讲一次,说!你再不说的话,下一次挨的可就不是拳头啰。」

士兵语带威胁地高举曲刀,克洛姆登时吓得缩成一团。

「好、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

「哼,打从一开始乖乖听话不就得了吗?」

「要从福格罗港走到巴哈马湖,途中不是有座克格诺斯谷吗?」

「嗯。」

「在那一带,有一大群看似格兰斯坦迪亚的骑兵队人马喔。」

「有多少人?」

「我、我哪知道啊。总之满山满谷就是了。照那样子看起来,大概不止1、2万之谱吧。害我没办法利用街道移动,去程跟回程都只能走这种简陋山路。要不然我才不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喏,我都讲完了,快给我银币啦。」

「…………」

只见兵长一把推开死命要钱的克洛姆,并对其他士兵发号施令。

「人往那个方位逃跑了,赶紧追击。别放他们离开。」

「喂,你给我等一下!这跟先前讲好的不一样吧!快给我钱啊!」

「啰唆!我就当作没见到你,现在立刻给我滚!」

「那样我会很伤脑筋啊!钱!快给我钱!」

克洛姆拼命抓着兵长不放,谁知兵长却狠狠地一把推开克洛姆,同时对他投射出一道锐利目光。

「够了,烦不烦啊你!这么想成为刀下亡魂是不是!」

利基亚兵语带恐吓地如此一吼,克洛姆顿时装出浑身发抖的模样往后倒退。

为了逃避追查而推拖搪塞的人会启人疑窦,不过死缠烂打的人反而会令人敬而远之。这是很简单的人类心理,但在紧要关头却能发挥相当确实的效果。

实际上,利基亚士兵们也全都乖乖地朝着克洛姆伸手所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好啦,大功告成啰。)

克洛姆内心一边如此心想,一边目送飞奔而出的利基亚士兵们离开现场。等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克洛姆总算才转身回到露露躲藏的岩场后面。

接着映入眼中的物体令他忍不住大伤脑筋。

「………………露露,那是?」

「嗯,我担心克洛姆搞不好会被砍杀,所以……」

只见一头黑色山犬窝在如此说道的露露身旁待命。露露她召唤了魔兽。大概是心想一旦克洛姆危机临身体,就打算命令它出击吧。

魔兽缩起它那庞大躯体,与露露一同躲在岩场后面。

还真亏它没被发现呢——克洛姆边想边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你先让那只魔兽回去吧。」

「……其实啊……」

语毕,原本面无表情的露露脸上浮现出几分困惑神色。

「怎么了?」

「它不肯回去。」

「啥?」

「这孩子不肯回去啦。」

「吼。」

面对发出低鸣声的魔兽,克洛姆又再次感到伤透脑筋。

而露露则是一边抚摸巨大魔兽的腹部——

「毛茸茸的说。」

一边表达着某种不明主张。就像是小孩子捡到一只小狗,开口询问可不可以带回家饲养的意思。但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所在。

「它为什么不肯回去?」

「谁知道。」

听露露一如往常地简短做出回应,克洛姆再次皱起眉头。

可以联想到的有几个原因。

第一,就是她本身的力量变强了。因此身为其召唤兽的魔兽力量也同样获得提升,若这样联想就很合情合理。露露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再也无法压制在体内的境界。

而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何露露的力量有所增强?

(虽然有几个可能性……不过立刻做出判断似乎也太过冒险。)

根据山神所传授的知识,克洛姆心中有了几个可能的揣测。

但这些揣测都不足以辨清事实真相,大概还是只能先静观其变吧。

「知道了,既然它不肯离开,那也只能带它一起回去了。」

「这样啊。」

「……总之称它魔兽好像也不太妥当,你就替它取个名字如何?」

「……名字?」

只见原本若无其事的露露突然面有难色。

「名字……名字……」

她很罕见地表现出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任由双眼视线四处飘移。看样子露露似乎不太擅长「取名字」这类带有创造意义的行动。

克洛姆没办法,只好从旁替露露解围。

「在取名字的时候,有时会抱持着希望孩子长大能成为何种人之类的心愿来取名。例如希望孩子可以像某某人一样强壮、或者像某某人一样美丽等等,会把这类期许包含在名字里头。」

话一说完,露露随即像是心领神会一般露出开朗神情。

「那,就叫小桃!」

「?……小桃?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它能变成桃红色。」

(这期望铁定无法实现。)

想归想,克洛姆却没有脱口讲出真心话。毕竟期望就是期望。

「既然露露你如此期望,那即便叫它小桃也没关系就是了……」

「嗯,小桃!你就是小桃!知道了吗?」

「嘎呜。」

魔兽精神百倍地如此回答。露露一边轻轻磨蹭它的鼻头,一边反覆叫着它的名字。

克洛姆则是一边看着兴高采烈的露露,一边连忙在脑海中规划赶赴会谈场地的最短捷径。

12名利基亚贵族并排坐在会谈场地之内。

面对错开时间、较晚抵达的达克特皇太子及尤丝蒂娜公主,可以感受到利基亚贵族们充满着紧张与焦躁的气息。

双方隔着桌子面对面而坐,代表拉托鲁格国的驻外大使•燕修,以及来自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的国务外交官帕多玛•拉裘肯等两人,则以调停官身分坐在主位。

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及利基亚宗派国两国代表在这场会谈当中的发言正当性,便是由这两位负责判断。倘若发言缺乏正当性,将很有可能与全世界为敌。只是话虽如此,一旦表现出怯懦的怕事态度,又会被对方趁机占尽便宜。

这点对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及利基亚宗派国双方而言都一样。因此,一股凝重的紧张气氛彻底笼罩住在场所有与会人士。

尤丝蒂娜展现出堂堂正正的态度,面对来势汹汹的利基亚十二贵族。

等到双方打完招呼,准备切入正题的阶段,拉托鲁格国驻外大使燕修随即开口说道:

「此次依格兰斯坦迪亚皇国提出的申请,征得利基亚宗派国的同意举办这场会谈。主要目的为促进有益的外交关系,以及维持国与国之间的和平。因此希望双方均能以此为念,进行一场有实质结果的会谈。」

陈述完会谈主旨之后,燕修接着转移目光望向达克特。

「那么,达克特皇太子。请您转述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国皇针对此次会谈所发表的意见。」

「想必诸位均已透过事先寄送给利基亚宗派国的国书内容,获知此次会谈之用意为何。这场会谈将会论及发生在皇国领海内的海贼行为,还望各位理解。」

语毕,达克特起身开始朗读吉尔巴国皇所赐下的诏书,也就是要求利基亚割让部分领土以换回俘虏的文书。朗读完毕的达克特从书信上移开目光,抬头环视在场的利基亚十二贵族。

「——以上便是吉尔巴国皇所赐下的话语,切望利基亚宗派国的诸位能够做出有诚意的回应。」

在利基亚十二贵族针对国书内容发表评论之前,担任调停官的燕修先行发言。

「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达克特气定神闲地做出回应。

「请说。」

「条文内所提及的内容确实无误吗?」

「红海海域频频发生海贼掠夺事件,这应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才对。甚至造成了贵国拉托鲁格不惜遣使前来,要求我国出军讨伐海贼的严重危害,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燕修只是微微抽动脸颊,并未表现出更进一步的反应。

「诚然。」

他只简短回了这两个字,便继续等待达克特接下来的发言。

「我想请教的是,像这样对各国造成莫大损害的利基亚宗派国,理应负起何种责任。这种事若是退伍军人所为也就算了,但只要听取我国所掳获的俘虏证言,便可证实这是现役利基亚海军的所作所为。」

达克特此话一出,利基亚十二贵族纷纷面露诧异神情。

其中一名特别人高马大的魁梧男子起身说道:

「请稍等一下,达克特皇太子。」

「怎么了吗?」

「我乃利基亚十二贵族之一的巴尔•杰拉德。有件事情令我耿耿于怀,您方才虽然提及贵国所掳获的俘虏证言……但请问您是否有除了证言以外的证据呢?」

达克特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因为这个问题正巧戳中了格兰斯坦迪亚的痛处。

缺少物证。尽管先前有针对他们设为据点的场所进行搜查,结果却没能发现任何一项可以证明海贼团就是利基亚海军的物理证据。

抓准达克特这个微乎其微的破绽,巴尔接着发言。

「但那称不上是证据吧,反而只是胡言乱语。军规严谨、勇猛果敢的利基亚士兵,绝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海贼行径。倘若那群海贼声称是利基亚海军的话,那就代表他们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刑而漫天扯谎罢了。」

「哦……那么您的意思是说,利基亚与那一连串海贼行为都毫无关连啰?」

「当然,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意见。」

达克特露出锐利目光,直瞪厚颜无耻地公然讲出虚假供述的利基亚十二贵族巴尔•杰拉德。

「如此说来,贵国完全不打算针对这次的海贼行为负起任何一丝责任啰?」

「没错。要是被贵国这样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们头上,也只会令我等感到十分困扰。再者,达克特皇太子,假设真有此事好了,敢问贵国究竟打算要我国交出什么代价呢?」

「很简单。针对那种恶劣行径所应付出的代价,除了割让巴哈马湖以外别无选择。」

此话一出,只见原先一派从容的利基亚十二贵族瞬间议论纷纷起来。

「真是太惊人了。想不到贵国竟敢提出这么夸张的赔偿。」

「什么地方不提,偏偏提到巴哈马湖。」

「要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纵使海贼骚动真有其事,这个要求也未免太没常识,对我们而言分明就是个天大的侮辱。」

听见利基亚十二贵族你一言我一语地破口大骂,达克特随即怒目定睛一瞪。

「哦……利基亚宗派国不仅对格兰斯坦迪亚,甚至也对往来的周边诸国造成如此严重的贸易损失,却依旧坚持那种说法吗?」

即便面对达克特压倒性的魄力,利基亚十二贵族们仍不见半丝惧色。而代表他们发言的巴尔也立刻反唇相讥。

「哼,所以我从刚刚不是就一直在强调吗?毫无证据便提出此等无理要求,令人不禁怀疑格兰斯坦迪亚是不是别有居心啊。」

双方一触即发。现场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气氛,纵使在场所有与会人士立刻拔剑出鞘也不足为奇。

此时,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的帕多玛•拉裘肯开口发言。

「利基亚宗派国的说词也不无道理。达克特皇太子,贵国有办法提出足以支持方才发言的证据吗?」

「那就有请这两人进入会场……」

达克特边说边弹响指头,在帐篷外面的道格拉斯及陆毕尔等两名俘虏随即被押入会场。利基亚十二贵族们始终面不改色,但可以明显感受到室内空气瞬间紧绷了起来。

被带进会场的道格拉斯及陆毕尔直立不动,神情紧张地紧抿嘴角。达克特转眼望向他们两人。

「这两人是利基亚海军千夫长及副千夫长,他们的证言将会是极其重要的铁证。因此调停官,我要求对他们两人进行神前审问。」

达克特的要求造成利基亚十二贵族全部为之骚然。

所谓的神前审问,是指在神祇面前立下绝不说出虚伪发言的誓约。一旦违背誓约口出谎言,就必须终生背负起叛教徒的污名,同时沦为一个欺骗神祇之人不断自我谴责。更要命的是身为利杰尔教徒的道格拉斯及陆毕尔,日后将再也不准踏上利基亚这块属于利杰尔神的土地。

由于神前审问具备如此惊人的强制力,因此利用在政治场合之际,除了好处之外也会带来不少坏处。因为在去除场面话及谎话的交涉过程中,谈判策略根本毫无用武之地。外交称得上是在场面话、谎话及实话的针锋相对之中,设法赢得胜利的另一种战争形式。

正因为如此,足以强制揭露一切事实真相的神前审问,唯独在特殊场合方能获准采用。

身为调停官的燕修与帕多玛压低声量频频交换意见,等到两人达成共识之后,帕多玛随即起身说道:

「由于本次骚动是极有可能破坏两国间和平秩序的事件,另外也是攸关大义名分依归的事情。因此我等判断此两人的证言绝对不可或缺,故允许执行神前审问。」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只充满一股如履薄冰般的紧张感。

接着身为调停官的燕修对道格拉斯及陆毕尔两人宣告:

「你们两人是格兰斯坦迪亚皇国所传唤的证人,严禁在你们信奉的神祇面前说出任何虚假证言。当知在神祇面前搬弄谎言的行为,就等于是背弃神祇的冒渎行径。」

紧接着燕修语调平静地询问两人:

「那么,我开始发问。道格拉斯•拜昂及陆毕尔•列桑,两位承认犯下这次的海贼掠夺行为,对不对?」

被质问的道格拉斯与陆毕尔只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开口回答。

「……我承认。」

「……我承认。」

「很好。那么,这次的海贼掠夺行为如同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的主张一般,是奉利基亚宗派国的命令而为吗?」

「「……」」

两人沉默不语。面对两人的表现,燕修以冷静的声调再次询问:

「在利杰尔神的尊名之下,绝不容许虚假发言,否则将被视为背叛神祇的行为。你们确定要行使缄默权吗?」

那并非思索该如何回答的空档,而是再明显不过的缄默态度。

但这也等同于肯定了格兰斯坦迪亚所提出的主张。

目睹两人反应的达克特静静叹了口气。

「相信各位都很清楚这两人行使缄默权的理由吧。之所以无法说『不是』,是由于那并非事实所致。而无法说『是』,则是因为他们两人正是如假包换的利基亚海军。」

利基亚十二贵族们个个面露苦涩神情斜视达克特。在这当中,一名看起来格外年轻的女性贵族起身发言。

「我是利基亚十二贵族,瑞布雷利亚家族的娜塔莎•瑞布雷利亚。个人总觉得在达克特皇太子的发言当中,包含了一些单方面的臆测,请问是否能允许我指正一番呢?」

调停官帕多玛点头表示同意。

「我想随随便便都能找到许多关于那两位选择行使缄默权的理由吧。」

「哦,还有什么其他可能性呢?」

「半期雇用兵、预备兵役官等等职位,只要收到军方征调就会出兵,但平常不是务农就是经商,因此要说是隶属于军队也未尝不可。然而一旦在此说出自己是军人,将让事态顺着达克特皇太子的心意发展,进而导致祖国利益受损。这样的理由也能成立不是吗?达克特皇太子。」

听完娜塔莎的说法,达克特面带从容微笑做出回应。

「原来如此,站在贵国的立场来看,确实不无可能呢。」

「诚然。既然尚有其他可能性,请恕我们无法认同达克特皇太子的臆测。」

「那么,也就是说利基亚方面不肯承认他们是利基亚海军啰?」

目前接受神前审问的,只有道格拉斯及陆毕尔两人。但现场气氛却营造出一种宛如其他人也强行受到相同条件钳制的感觉。

娜塔莎目不转睛地凝视了达克特数秒之久,随后胸有成竹地笑着回答。

「是的,这两人所犯下的海贼掠夺行径,与我利基亚宗派国毫无任何关连。」

娜塔莎堂而皇之地撂下这句话,目睹其神情的尤丝蒂娜当场体认到这名女性的觉悟。因为藉由事前对俘虏们展开的侦讯,她已得知当初率领那支海贼团的指挥官就是娜塔莎•瑞布雷利亚。

再这样下去,话锋将逐渐落入利基亚阵营的掌握。如此一来,方才达克特所提出有关俘虏们的行为,其正当性也会变得较为薄弱。

想要改变这种局势,果然还是需要借助克洛姆这股不可或缺的力量。然而他尚未回来,那就只能设法争取时间。假使可以的话,必须尽可能地营造出有利于我方的趋势……

如此踌躇片刻之后,尤丝蒂娜缓缓起身发言。

「利基亚十二贵族的各位,请听我一言。你们目前的所作所为,实乃背叛国民的行径。」

「哎呀呀……格兰斯坦迪亚的美人公主为何突然口出此言呢?」

其中一名贵族以仿佛应付小女娃般的轻蔑语调,对尤丝蒂娜撂下这句冷嘲热讽。

然而,尤丝蒂娜始终不改其正气凛然的坚毅态度。

「请容我不客气地如此明言。诸位如今正准备弃这些身为一介国民、为了利基亚赌上性命的勇士们于不顾,难道这不是悖离人道的举止吗?诸位的神明利杰尔真会允许你们这样做吗?」

此话一出,方才出言讥讽尤丝蒂娜的贵族男子顿时闭口不语。

因为,尤丝蒂娜诘问他们是否真敢在他们信奉的神祇面前说谎。

尤丝蒂娜又趁胜追击似地继续说道:

「现在我国握有身为俘虏的823名利基亚海军,这位千夫长道格拉斯•拜昂,以及副千夫长陆毕尔•列桑也是其中一人。他们都由衷渴望能够重返祖国,而诸位竟打算弃他们于不顾?」

尤丝蒂娜的发言强而有力。如同克洛姆平常的表现一样,尤丝蒂娜转眼逐一扫视在场所有人。被她目光扫中的人,全都一脸尴尬地移开目光。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人试图开口发言。

事情果然如同克洛姆所言,利基亚企图装蒜到底。而对策就是抓准这点让对方感受到良心的谴责,借以延迟会议的进行速度。只要再加把劲,会议应该就会暂时宣告触礁才对。然后只要能够加入中场休息,便可争取到相当充足的时间。

但这个如意算盘却遭到方才流畅地进行答辩的娜塔莎•瑞布雷利亚所制止。

「尤丝蒂娜公主的发言,着实令我等感到刻骨铭心。但我方必须再三强调,此事与利基亚宗派国一概无关。无论您再怎么说,我们也不知该负起何种责任。」

面对毫不犹豫地如此说道的娜塔莎,尤丝蒂娜也不避不闪地做出回应。

「这真的是您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吗?」

即便受到如此强烈的质疑,娜塔莎依旧不为所动。

「这是当然。」

「那么,为何诸位还特地不辞千里前来此地呢?既然主张清白无辜,有劳驾利基亚十二贵全体成员一同前来的必要吗?诸位其实别有用意对不对?」

仿佛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掉尤丝蒂娜的强硬诘问一般,娜塔莎冷静沉着地如此回答:

「我等会特地前来,是为了力保利基亚宗派国的尊严。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倘若企图将莫须有的罪状强加于我国头上,以此为由挑起战争的话,这可说是相当严重的大事。为了维持两国的和平,我等利基亚十二贵族这才团结一致,想要设法阻止这项危机。难道您无法理解吗?还是说,格兰斯坦迪亚又打算搬出其他莫须有的罪名来栽赃我国呢?假使贵国真要如此主张的话,就请拿出无庸置疑的物证吧。」

利基亚十分清楚所谓的物证根本就不存在。因此她非但没打退堂鼓,反倒堂而皇之地抛出这一连串好战的发言。进而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空间,企图一鼓作气趁胜追击。

而大概是察觉到娜塔莎的用意了吧,利基亚十二贵族们异口同声地撂下「拿出证据啊」这句话来逼迫达克特与尤丝蒂娜。

但尤丝蒂娜脑海中早已把这种局面列为可能发生的事态之一,克洛姆先前曾告诉过她会谈局面演变的可能性。而尤丝蒂娜也十分清楚在演变成这种局面之际,应该如何接招拆招。

现在也只能把希望赌在那句话上头——打定主意的尤丝蒂娜,对狂喝倒彩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们断言道:

「证据的话当然有。」

娜塔莎闻言,立刻开口诘问双眼充满自信神采的尤丝蒂娜。

「哦……那就请您拿出证据吧!」

「现在还办不到。」

面对明确地如此断言的尤丝蒂娜,娜塔莎仿佛挨了记冷箭似地无言以对。

而在遭到对方反驳之前,尤丝蒂娜又接着继续说道:

「手持证据的人士目前正在赶来此地的途中。假使无论如何都想看证据的话,那就请诸位稍待片刻如何?」

尤丝蒂娜表面上虽是毫无惧色地如此说道,内心却完全相反。尽管已经用尽包含搜索据点在内的所有手段,结果却依然没能找到任何实际物证。唯一拥有的就是俘虏们的证言。

然而,克洛姆却说他会携带足以推翻这个结果的王牌前来,因此现在也只能相信他的说词。

但心中的担忧之情依旧挥之不去。毕竟他还背负着斥侯的任务,不知能否及时赶回参加会议。考量到时间问题的话,在这种状况下根本就不可能顺便携带物证前来。

尽管如此,尤丝蒂娜仍为了善尽自身职责,彻头彻尾地隐藏住自己内心的不安情绪。而侧目瞥视尤丝蒂娜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们则小声频频交头接耳,因为他们胸有成竹地认定格兰斯坦迪亚不可能找得到所谓的物证。但贵为一国公主的尤丝蒂娜既然都讲得如此斩钉截铁,那么利基亚自然不用说,就连调停官们也无法等闲视之。两名调停官也压低声量,开始讨论是否该插入一段休息时间。

可是即便当真宣布休息,也不能就此感到安心。倘若克洛姆没能在这段期间赶抵会场,也只会被调停官及对方做出『缺乏证据』的判断罢了。

(克洛姆啊……我顶多就只能拖延到这里了……)

尤丝蒂娜因紧张而感到口干舌燥,于是吞了口口水,静静等待调停官们的最终判断。

——就在这个时候。

原本密闭的帐篷入口突然开启,户外的光芒稍稍透射入内。

所有人一同望向入口处。

「打扰了。」

走进来的是一名青年。

利基亚十二贵族纷纷皱起眉头,对着那名进入会谈场地的青年破口大骂。

「你是哪来的家伙!?」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给我看清场合啊!」

另一方面,目睹青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尤丝蒂娜顿时感到心跳加速。

「…………克洛姆。」

「抱歉让您久等了。」

克洛姆•贾瑞特回来了。

达克特则仿佛认为他理应来此一般,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微笑。

面对利基亚十二贵族众多责骂声的克洛姆完全不为所动,充满气势地踏进会场。

「请原谅我半途才参加这场重要会议。我因故而无法自一开始便列席参与会谈,我是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第二公主专属选任辅佐官,名为克洛姆•贾瑞特。」

一听见这个名字,利基亚十二贵族们旋即紧张起来,目光也变得锐利无比。克洛姆过去曾为军师考夫曼的得力助手,也在第一次利基亚战役末期打响了名号,他们当然会提高警觉。

尤丝蒂娜则马上对克洛姆送出一道视线,示意要他坐到自己身旁。克洛姆则是连看也没看就笔直走到尤丝蒂娜身边。

「虽然还不知双方谈得如何,但根据方才那阵连外头都听得到的声音,诸位似乎反覆提及证据一词……所谓的证据,应该是指针对利基亚海军做出海贼行为的证据没错吧?」

只见利基亚十二贵族的其中一人定睛直瞪克洛姆。

「一点也没错,我们现在正巧就在谈论此事。」

「原来如此,我总算搞清楚对谈内容的全貌了。那么……」

克洛姆转身对调停官燕修及帕多玛鞠躬致意。

「请容我再次为处理国务而迟到一事表达由衷的歉意。为了携带此次海贼行为的证据前来,导致我多花费了些许时间。」

面对轻描淡写地如此说道的克洛姆,利基亚十二贵族全数露出哑口无言的惊愕表情。

看样子他们似乎认定尤丝蒂娜方才的发言纯属胡扯。拖延时间、引导议题偏离焦点,是在这类场合常见的惯用手段。更重要的是,由其态度亦可明显看出,他们抱持着「物证根本就不存在」的自信。

因此,高高在上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们纷纷怒指克洛姆厉声抨击。

「你这家伙,要是你企图用这种信口开河的说词刺探我们,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利基亚十二贵族虽发出近似怒骂声的指责,克洛姆却是相对显得冷静沉着。

「不,我有确切证据。」

「那就拿出来给众人瞧瞧吧!」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状况下,身为调停官的燕修出声制止。

「双方请保持冷静。你叫克洛姆•贾瑞特,对吧?你说你手上有海贼行径是利基亚所为的证据,没错吧?」

「是的,一点也没错。」

「这是很重要的事。帕多玛先生,我想允许他针对此事发言,您觉得呢?」

「我同意。」

「那么克洛姆•贾瑞特选任辅佐官,你可以发言了。」

克洛姆随即抬起头来,面带从容神情起身。

「非常感谢。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跟诸位说明一件事情,就是关于本次海贼骚动的全貌。海贼们组成大规模船团,在红海上展开掠夺行径。」

娜塔莎出声打断他的发言。

「我等早已透过书信获知事件概略。事到如今……」

「那是因为这概略将会变成非常重要的关键啊,娜塔莎大人。」

明明尚未报上名号,克洛姆却叫出自己的姓名,娜塔莎忍不住睁大双眼。

尤丝蒂娜则是屏住呼吸静观两人的交锋。

「其实呢,为了确认犯下海贼行径的俘虏们的证言,在逮捕他们之后,格兰斯坦迪亚曾针对海贼据点展开搜查。」

格兰斯坦迪亚军确实捜查过海贼据点。听说他们在极为狭窄的岸边设置驻扎点,难以想像曾经容纳多达4000人。虽是明目张胆地反覆展开海贼掠夺行径,但由此便可看出他们是相当慎重地掩饰行踪。

「那是一座非常完善的据点,一般海贼真有办法打造出那么出色的据点吗?」

克洛姆接连对娜塔莎提出质疑。

「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知……」

「一点也没错,娜塔莎大人当然应该一无所知才对。」

压根儿没料到会获得对方肯定的娜塔莎顿时面露诧异神情。

「……什么?」

「您应该不晓得在下准备说明的,有关海贼们的真相才对。」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在那座海贼据点里面,我们捜到了可以证明他们就是利基亚海军的物证喔。」

在场所有人全都睁大双眼,将注意力集中至克洛姆身上。当然连尤丝蒂娜也不例外。

毕竟在搜索据点的过程中分明就没找到任何物证。海贼几乎可说是完全没携带半项身为利基亚海军的证据,就这么驻守在该地。

但就在此时,显然可看出利基亚十二贵族们已经心生动摇。至此尤丝蒂娜总算才领悟到他这番言行举止背后有何含义。

克洛姆运用错误情报试图动摇他们的心志。实际上利基亚十二贵族也个个面露难色,身为贵族之一的巴尔更是表现出按捺不住的神态。

「……哦,那就拿出你口中的证据给我们瞧瞧吧。」

「嗯,这是当然。」

克洛姆边说,边高高举起原本挂在腰际的皮囊给在场众人观看。

「这就是证据。」

说归说,克洛姆却完全没有解开皮囊的意思。

只见利基亚十二贵族们仿佛识破个中玄机一般开口逼问克洛姆。

「喂,快点秀出来啊!」

「为何总是拖拖拉拉的?」

「其实里面根本没东西对吧?还证据咧!要是胆敢眶骗我们的话……」

克洛姆像是要盖过利基亚十二贵族没能讲完的话似地,加大声量说道:

「不,里面确实有证据。诸位或许没能彻底掌握,但既然有多达2万名海贼的话,最起码也能找到一个不小心夹带了军方物品在身上的人嘛。」

错了,尤丝蒂娜暗自心想。这显然是克洛姆说的谎。利基亚海军的士兵总数为4000人,并非多达2万人的大军。

听见这句话的巴尔•杰拉德旋即发出低沉窃笑声。

「呵呵呵……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尾巴……您这话什么意思呢?」

克洛姆茫然地猛眨双眼,只见巴尔宛如要射杀克洛姆似地定睛直瞪着他不放。

「看样子你对军队似乎一无所知,对吧?」

「……您何出此言?在下当然也理解何谓军队……」

「少在那边扯谎!那2万这个数字你作何解释?」

「当然就是指在红海犯下海贼行为的歹徒总数啰。」

克洛姆明目张胆地说出谎言。但下令执行这项作战的利基亚十二贵族,应该比任何人都还清楚这是漫天扯谎才对。或许是因为这样吧,巴尔气焰高涨,像是抓住克洛姆弱点似地准备一鼓作气趁胜追击。

「亏你说得出口。你说共有2万名海贼?又不是一支军队!……我懂了,你这小子为了嫁祸我国,而企图夸大海贼所造成的损害,对吧?」

「不,在下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照常理推断,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总数多达2万人的海贼团!」

「那么,就由在下负责证明,看看假扮成海贼的2万士兵究竟有没有办法躲藏起来吧。」

「哦,你真有办法针对这个天大的谎言提出证明吗?」

「是的,当然可以。」

此话一出,巴尔随即面露冷笑并加强语气说道:

「听清楚了,2万可是相当于军队等级的大队人马。要是有这么多人驻扎在某地,一般而言铁定会立刻被发现才对吧。」

克洛姆则是毫不退让地开口反驳自信满满的巴尔。

「是的,但他们采取每500人分为一小队的编制,再搭配小队之间相隔半里(1.5公里)远的方式躲藏起来。就是因为他们用这种躲藏手法,才导致我国也没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尤丝蒂娜顿觉一股寒意窜上脊梁,因为克洛姆所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尤丝蒂娜不着痕迹地暗中窥视贵族们的反应。只见以巴尔为首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仿佛如获至宝一般,全都一起发出窃笑声。

「呵呵呵……你虽讲得一副足智多谋的样子,但看来有个决定性的谎言已经穿帮啰。」

「……什、什么谎言呢?」

克洛姆微微倒退半步,巴尔见状,立刻露出夸耀胜利般的得意笑容。

「你计算错误啰。你说500人编制的小队以相隔半里间距的形式躲藏起来。难道你想宣称共有40个小队延展成一条长达20里(60公里)的队列吗?想也知道这种事情绝不可能成真嘛。」

「不……我的意思是……这并非不可能。」

「错了,绝对不可能。火山山麓才没那么宽敞!」

那大概只是微乎其微的一时疏忽吧。

「——哎唷?——……您刚刚说了什么?」

克洛姆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另一个证据在此出炉啰。」

在场没人试图继续发言。

只有克洛姆从容不迫地步行其中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

「我并未提及海贼据点的确切位置,寄送给诸位的国书之中当然也没有任何相关讯息。国书上只写着『于红海出没的海贼』这一行字而已。那么,为何您会知道海贼据点位在火山山麓地带呢?」

「………………」

不慎说溜嘴的巴尔脸色铁青,嘴角微微颤抖不止。

「哎唷?您怎么突然闭口不语了呢?请回答我呀。为何您知道海贼据点就在那个地方呢……哎呀,我说错了……这是您打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啊。毕竟这是诸位共同拟定的作战嘛。」

克洛姆祭出令人恼怒的口吻,搭配轻蔑的打量视线望向利基亚十二贵族。

此时,方才聚精会神聆听的娜塔莎突然开口回应:

「就算被你抓到话柄,那又如何?」

「哎呀,刚刚这项证据仍让您感到不满吗?」

「哼,没错。我方从刚刚开始对格兰斯坦迪亚提出的要求是物证,并非证言。而你方才不是说你有携带物证前来吗?」

娜塔莎对克洛姆释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令人忘记她还只是个年轻人,可是承受这股压力的克洛姆仍旧面不改色地微微一笑。

「……是的,我的确这么说过。」

「那就请你提出物证吧。」

「……遵命。那么,我先询问旁边这两位几个问题……」

克洛姆转眼望向道格拉斯及陆毕尔所站的方向,利基亚十二贵族的其中一人立刻出声打断他。

「喂,你又要问话啊!我们早已听腻你这小子的闲聊,我们要看的是物证……」

「您说得一点也没错,因此请容我再次确认那两人的名字就好。」

此时,调停官帕多玛像是制止利基亚十二贵族起哄一样,声调平静地敦促克洛姆:

「贾瑞特选任辅佐官,请。」

克洛姆笑着瞄了利基亚十二贵族一眼,随后重新转身面向道格拉斯及陆毕尔。

「那么,请问两位的名字是?」

「……道格拉斯•拜昂。」

「……陆毕尔•列桑。」

「道格拉斯•拜昂先生、陆毕尔•列桑先生是吧,了解。接下来请教在座的利基亚十二贵族,诸位对这两人完全一无所知,对吧?」

「没错,我们不认识那两个家伙!」

「不好意思,烦请各位仔〜〜细地回想一下。他们可是以军人身分赌命报效利基亚宗派国的英雄耶。」

虽说听起来就跟尤丝蒂娜方才表达的意见没啥两样,但克洛姆却给人一种近似开玩笑的感觉。利基亚十二贵族随即像是被这段话激怒一般,各自扯开嗓门大声咒骂。

「我根本连看都没看过那两个肮脏龌龊的贼人!」

「哪来的英雄!竟敢假借利基亚的国号为非作歹,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个限度!」

「所谓『厚颜无耻』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简直丢尽了利基亚人的脸!」

「不仅当起海贼,而且还假借国号,就算判处死刑都还嫌太过便宜你们了!」

耳闻贵族们的这一连串咒骂,陆毕尔不禁哭丧着脸,道格拉斯则像是几乎快流出鲜血似地使劲咬紧牙关。目睹这幕光景的克洛姆面带冷静神情。

「在下充分明了诸位的主张了,非常感谢诸位。那么,接下来请诸位看到这边。」

克洛姆边说边缓缓解开方才举起的皮囊,从里面取出几张纸。

「…………这!」

利基亚十二贵族全被那几张纸上所写的内容吓得无言以对。

这份资料封面附有『利基亚海军佐拉港军司令部干部一览表』这么一行标题,底下则列出所有干部的军阶及姓名。克洛姆将这几张纸摊开摆在桌面上,刻意竖指沿着纸面滑动。

「哎呀,道格拉斯•拜昂先生的名字出现在这耶。哦,原来是千夫长啊。哇喔,陆毕尔•列桑先生的名字也出现在另外一边了。嗯嗯,列桑先生是副千夫长……」

话还没说完,利基亚十二贵族其中一人仿佛对克洛姆提出的书面资料有异议似地霍然起身。

「谁、谁晓得那份资料……」

不料克洛姆旋即抄起书面资料,对这名利基亚贵族的质疑做出回应。

「哎呀,拜托您可千万别说出这是伪造文书之类的话喔。相信只要看过这份资料的纸质就能明白,这是利用布料纤维制成的纸,而这是利基亚特有的制纸法。再者,盖在这个位置的印章又是什么呢?想必用不着我说诸位也知道吧,这是佐拉海军司令部的军印。我再怎么厉害也伪造不出这个印章吧。假使仍心存怀疑的话,那就请在座负责管理佐拉海军的贵族检阅一下就行啦,只不过届时必须透过神前审问加以请教就是了。」

全体与会人士定睛凝视着克洛姆。克洛姆则是一边露出得意笑容,一边缓缓转身望向两名调停官。

「以上,我便将这份资料提交给两位调停官,结束这次发言。」

优势完全倾向格兰斯坦迪亚这边。现场气氛极其明确地为之丕变,是克洛姆只手扭转了这一切。

由调停官的心证,至提出海贼行径的证据,全都翻盘了。

(……但那份书面资料究竟是从何而来……)

抱持着这个疑问的尤丝蒂娜转移目光望向利基亚十二贵族。

只见利基亚十二贵族个个狂冒冷汗、咬牙切齿。随着海贼行径实乃利基亚宗派国一手策划的事迹败露,如今他们再也无从辩解。不是单方面接受格兰斯坦迪亚皇国提出的条件,就是……

「……没办法了!」

突然起身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之一面带充满愤怒的神色瞪视达克特,企图举手往水平方向猛然一挥。那必定是某种暗号,而尤丝蒂娜也瞬间领悟到那个手势代表什么意思。

对方意欲命令士兵闯进会场,接着大概就是打算杀光包括调停官在内的所有人吧。尤丝蒂娜连忙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石破天惊的嘹亮怒吼响彻室内。

「住手!」

那声巨响足可撼动四面八方,受到这阵怒吼震慑的利基亚贵族也停止了原本准备高举的手臂。发出怒吼声之人……达克特皇太子就此起身,抽出佩剑直指前方,仿佛发表宣言似地高声说道:

「本太子不准你命令无关之人擅闯议事会场!」

若胆敢在调停官面前采取这种行动的话,将发展成国际问题,而且这不单是仅止于利基亚及格兰斯坦迪亚之间的问题,甚至极有可能演变成连同拉托鲁格国与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也一并遭到波及的大战。整片大陆一旦同时开战,大概会形成一场造成各地陷入混乱、饥荒,以及泥淖化的大战吧。

达克特发出威吓般的怒斥声撂下重话:

「我等是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的大使,以及身怀国皇血统的代表!」

面对这股强大无比的气魄,士兵们全数噤若寒蝉地倒退一大步。

「在我等面前拔剑的行为,就代表你们都明白这等同于对我国兵戎相向,对吧?」

无人回答这个问题,只有一股冰冷的沉默气息笼罩全场。

达克特毫不退缩地再次开口诘问:

「这就是你们利基亚宗派国的回答吗?」

此时,忽闻从会议开始至今都未曾发言的其中一名利基亚十二贵族,边抓头发边如此说道:

「哎〜〜〜〜真是有够麻烦透顶啊。」

这名贵族散发出与其轻佻发言及态度形成强烈对比,令周遭众人完全不敢轻举妄动的压迫感。现场气氛变得有如麦芽糖一般沉重黏腻。

在所有人都不敢妄动的状况下,只见这名有点驼背的贵族一边心不在焉地环视周遭,一边缓缓站了起来。

「是的,一点也没错,利基亚宗派国本来就想拿下格兰斯坦迪亚。为了我利基亚宗派国的理想,烦请太子将贵国土地转让给我国好吗?」

出人意表的一句发言,但这无疑就是利基亚宗派国企图实现的目的。

「我们其实也不想与格兰斯坦迪亚交战啊。只要贵国肯乖乖交出国土,那就没人会陷入不幸。但相信如此一来,太子势必无法接受对不对?」

「废话。」

面对丝毫不为所动的达克特,利基亚贵族脸上浮现出讨人厌的黏腻笑容。

「所以,接下来也只能采用能让彼此理想获得实现的手段了,不是吗?」

利基亚贵族宛如爬虫类捕食猎物似地步步进逼,达克特却是面不改色,只微微扬起嘴角。

「……甚好,正合我意。」

接着利基亚贵族仿佛就是在等待这句话一般,霍然转身面向两名调停官。

「就是这么回事啰,燕修驻外大使、帕多玛国务外交官。如同两位所知,我们利基亚宗派国及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将为了各自的利益发动战争。这当中没有任何足以撼动人心的正当大义名分。是欲望与欲望相互交锋,在人类史上最常发生的那种战争。因此完全不需拉托鲁格国、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两国的介入。毕竟哪一国都没有正义或大义名分可言——以上。」

无视于目瞪口呆的拉托鲁格与史喀尔塔比亚两国调停官,身为利基亚十二贵族之一的此人起身离席。

「好啦,闹剧结束了。我们利基亚宗派国确定要跟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开战了,各位都该立刻回去准备战争啰〜〜」

有点驼背的利基亚贵族轻挥手掌,准备离开现场。其他贵族们也跟着纷纷从座位上起身。

达克特开口诘问这名驼背贵族。

「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贵族只转头望向达克特。

「……贝尔根。我是亚迪克家的长子,贝尔根•亚迪克。你只要记住我是利基亚宗派国中最聪明的人物就好。」

语毕,贝尔根就此迈步离开现场。

结束一连串交涉的克洛姆步出帐篷外后,总算得以喘口大气。这应该可以说是勉为其难地摆脱掉最恶劣的结局了吧。安置在外头等候的露露人跑哪去了啊?如此心想的克洛姆一边左顾右盼地寻找她的踪影,一边回忆双方交涉的内容。

至少成功地避免会议演变成看似格兰斯坦迪亚单方面提出无理要求的局面。一旦事态发展成那样,首先可以肯定拉托鲁格国必会取消同盟契约,改与利基亚宗派国缔结盟约吧。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跟四州邦国之间称不上有紧密的合作关系,因此他本就不太担心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会直接派兵介入战局的事。硬要说的话,骑兵队选择利基亚作为提供粮食支援与物资分配对象一事才是较大的隐忧因素。

就这层意义而言,克洛姆内心确实产生了「被利基亚宗派国的贝尔根•亚迪克摆了一道」的反省念头。明明将现场气氛引导成倾向我方的局面,算准最佳时机提出证据,对方却让这一切就此不了了之。

贝尔根那段毫不遮掩的露骨发言乍听之下似乎显得有些标新立异,实际上却是另有其真正意图。两国要打一场自私自利的战争,因此不需外人相助……他利用这项理论完全排除了其他国家的介入。换言之,就是告知其他两国虽然不必帮助缺乏大义名分的利基亚,但也别对格兰斯坦迪亚伸出援手。

(真是高明的牵制手段……我压根儿没料到他会来这招。)

即便是对其他民族文化具备一定造诣的克洛姆,也无法完全理解利基亚人的思考模式。理由在于西利基亚与东利基亚的文化及种族均大相径庭所致。虽是拥有名唤利杰尔教的共通概念,但特别是居住在高山及沙漠另一边的东利基亚人,他们的思考模式有时真的会令人难以想像。

此时,尤丝蒂娜来到思索着这些事情的克洛姆身旁。

「克洛姆,辛苦你了。」

「啊,尤丝蒂娜公主。不不,在下不敢当。」

而尤丝蒂娜的脸上也带着一张掺有些许安心神色的表情。

(也是啦,毕竟顺利度过了一个天大的难关嘛。)

只见尤丝蒂娜突然像是忆起什么事情似地,顿时换上不悦神情。

「怎么了吗?」

「……克洛姆……你明明很早就赶回会场,但却躲在帐篷外面偷听了一小段时间对不对?」

克洛姆满不在乎地对尤丝蒂娜露出笑容。

「哎呀,穿帮了吗?」

「哼,那还用说。你一眼就猜出根本不知长相及姓名为何的贵族娜塔莎究竟是谁,因此我推测你铁定是躲在外面偷听对谈内容。」

「抱歉,在进入会场之前,我确实是躲在外头观察会谈状况。不过关于娜塔莎小姐的事,我可是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号人物了。」

「什么?你几时认识她的?这可是我头一次听你提起这件事。」

「那是我在利基亚战役期间,伪装潜入敌军领地侦察时的事。当时她还没长大,因此好像是陪同家长学习有关作战的知识。只不过从那时起,她便是一位相当聪明的女性就是了。」

「……………………………你没对人家乱来吧?」

「您所谓的乱来是指什么事呢?」

面对明知故问的克洛姆,尤丝蒂娜顿时气得将头撇向一旁。

「没、没什么啦!……话又说回来,克洛姆。方才那份书面资料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我也一无所知耶。」

「哦……那个证据吗?」

她所说大概是指『利基亚海军佐拉军司令部干部一览表』的事吧。

「既然有那项证据在手,要是你能再早一点提出就更好了啊。」

「哎呀,毕竟得考虑到时机问题嘛。先针对拉托鲁格国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营造出在情感上立于优势的状况后再出招,证据才能发挥出更显著的效果啊。」

「嗯,只可惜克洛姆费尽心血营造出来的状况白白被浪费掉了……」

「贝尔根,对吧……那人的脑袋……确实颇灵光。被他那么露骨地讲出双方没有战争大义名分,连我也束手无策啊。或许该说,最起码他成功回避掉利基亚可能被贴上恶势力标签的状况吧。」

「嗯,原来如此。那么,那份人事安排的书面资料到底是打哪来的啊?」

「喔,是从佐拉港那边取得的。」

克洛姆如此回答,尤丝蒂娜便领悟到个中玄机。

「我懂了,是伊莉雅跟珐拉,对吧?」

「嗯,其实是……」

话说到一半的克洛姆像是突然被人拉住似地停下脚步,因为有人从背后拉住他的手臂。看见紧紧搂住自己手臂的人物之后,克洛姆顿时噤声不语。

「呀呵——克洛姆,好久不见——」

这个以轻松语调笑着跟自己攀谈的女孩,克洛姆确实很久没见到她了。

「唷,珐拉。瞧你这么活力充沛,真是太好了。」

「嘿嘿〜〜」

名列皇国七圣之一的神偷珐拉,就连克洛姆也不晓得她的本名叫什么。无意谈论自己身世的她,当时是独自一人偷遍皇都大人物们的钱包及值钱物品,为此而声名大噪的一名少女。她的身法飞快,即便碰上墙壁或建筑物等障碍物,她也能像只小动物一样轻松翻越。再加上她不仅偷功了得,还会操纵动物抢夺他人财物。整座皇都的警卫兵们都没人能成功逮捕她到案。

对这样的珐拉而言,最倒楣的就是她在某天锁定了奉尤丝蒂娜之命来到城下町办理事情的克洛姆作为下手目标。在山上长大的克洛姆,当然不可能没注意到紧盯自己不放的可疑视线。尾随者的视线,比熊或狼更不具压迫感。有所警觉的克洛姆将计就计地反将她一军,在她下手摸走钱包的瞬间成功逮到她。

此时的珐拉还只是个年仅13岁的小女孩。虽然一度犹豫该不该放她一马,但克洛姆最后还是决定——该让她在最起码能享有固定三餐的监牢反省一段时间,对她未来也比较有帮助,于是就直接把她押送给警备队处理。只是过不到一个月,就演变成必须要求她为了尤丝蒂娜大展身手的局面就是了。

「欸欸,克洛姆,我有变成熟一点了吗?有没有?」

克洛姆记得她在第一次利基亚战役结束时是14岁,体态跟当时比起来确实成熟多了。但身

高似乎就没啥成长的样子,看起来也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印象。不过克洛姆在这方面倒也很老成,便试着讲出不致令她失望的贴心话。

「嗯,的确应该有人认为你好像还有余地散发出变得相当成熟性感的气息吧。」

「哦哦哦,克洛姆!真的假的!太棒了,托伊莉雅的福,我总算拥有成年女性的迷人魅力了!」

她似乎往好的方向加以解读了。此时,克洛姆听见背后传来一阵不自然的轻咳声。

转眼一看,只见被晾在旁边的尤丝蒂娜交抱双臂,面露不太开心的神情。

「啊——抱歉抱歉。」

「……………………倒是……也没差啦。」

她的表情完全不像没差的样子。硬要说的话,那是一张因为克洛姆不理她而闹起脾气的表情。

此时,看见尤丝蒂娜的珐拉瞬间笑逐颜开。

「哦哦!这不是尤丝蒂娜公主吗!?好久不见啰!」

「……呃,嗯。」

「呜哇——您长大了耶,还记得我曾经抱过您的事吗?」

珐拉笑咪咪地讲出活像亲戚大婶般的寒暄台词。

「有这回事吗……?」

「当然有啰,就是啊……」

珐拉打算继续开讲。感觉珐拉可能会再继续闲聊下去,于是克洛姆一边虚应故事,一边向尤丝蒂娜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关方才那件事的后续,那份资料是珐拉带来给我的。」

「嘿嘿,没错。是我吩咐那孩子送过来的唷。」

语毕,珐拉吹响指哨。只见在上空盘旋的大鹰一听见哨声,随即飞下来停在珐拉肩头。

「提克,辛苦你啰。」

珐拉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饲料喂名叫提克的大鹰吃,见到这只大鹰的克洛姆则有点脸色苍白地说道:

「珐拉。抱歉,我对鸟类……」

「啊,我都忘记了。克洛姆对鸟类没辙……提克,去别的地方玩耍吧。」

话一说完,大鹰同时展翅再度飞向天际,在珐拉的上空来回盘旋。

尤丝蒂娜则是双眼闪闪发亮地仰望着这幕光景。

「原来如此,是获得了提克的协助啊。看样子又承蒙你关照了呢。」

「嘿嘿,谢谢公主夸奖。啊,提克是从以前就陪着我闯天下,但最近我还学会使唤小老鼠的绝活啰。」

语毕,三只小白鼠立刻从珐拉的衣襟缝隙探出头来。

尤丝蒂娜虽是有点吃惊,不过却也被小白鼠叽叽叫的可爱表现逗得笑了出来。

「你变得愈来愈多才多艺啰。这么说来,那份资料是你准备的啰?」

「是的,伊莉雅目前在佐拉港的有力人士手下担任秘书。然后她透过这层关系潜入佐拉港军司令部,以假资料调包真名单回来。附带一提,那份伪造资料是我的作品唷,嘿嘿。」

「珐拉你连这种事情都办得到啊?」

「我双手灵活得很,这种小事难不倒我啦。伪造文书、窜改文书、模仿笔迹、仿制图画等等都有求必应唷!」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技巧,但你表现得很好。这次珐拉你立下大功了。」

「哦?哦?这是奖赏吗?是准备给我奖赏的意思吗?太棒了!」

克洛姆有点看不下去地规劝喜出望外的珐拉。

「珐拉,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欸嘿,了解。」

随后,交互看着克洛姆及珐拉的尤丝蒂娜微眯双眼。

「……话说,你究竟打算搂着克洛姆的手臂到什么时候啊?」

珐拉从刚才开始就紧紧搂住克洛姆的手臂,而尤丝蒂娜对她投射出阵阵带刺目光,谁知珐拉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当然是直到被克洛姆推开为止啰。」

说完,她堂堂正正地挺起胸部。尤丝蒂娜见状,先是表现出硬把话吞回肚子里去的神情,随后转头望向克洛姆。

「好像是这样喔,克洛姆。」

「您这是在命令我推开她吗?」

「唔……不、不是那样!虽然不是那样……」

「其实从刚才起,她的胸部就一直抵着我的手臂,对此感到幸运的我并无意采取任何行动就是了……」

珐拉闻言,随即嘻皮笑脸地做出回应。

「你在胡说什么啦——我是故意抵着的唷。」

「原来如此,你变得愈来愈机灵啰,珐拉。」

「嘻嘻,你可以再多夸我几句没关系唷〜〜」

听着两人对谈的尤丝蒂娜先是气呼呼地鼓起双颊,随后立刻掉转脚步。本以为她大概会直接离开现场,谁知到了下一瞬间,尤丝蒂娜却突然……

「那、那是什么啊!?」

她一边说出这句话,一边胆战心惊地跑回克洛姆身旁。

在发出惊恐声调如此说道的尤丝蒂娜视线前方,只见拿起红萝卜直接啃个不停的露露——以及跟露露一起行动的巨大山犬现出身影。

公主会受惊吓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呃——……那个是……」

就在克洛姆不知该如何说明而轻抓头发之际,珐拉突然放开紧抓不放的克洛姆手臂,双眼发出兴奋光芒。

「喔喔!好大的狗狗啊——!」

然后,她就这么朝向魔兽……小桃冲了过去,接着纵身扑向小桃,像是尽情享受着它的绒毛一般用脸颊不断磨蹭。这下该如何说明才好呢——如此思索的克洛姆转眼望向尤丝蒂娜,却见她已在不知不觉之间换回沉着冷静的表情。

「……那是可以说明清楚的事情吗?克洛姆?」

「唔〜〜……可能有点困难。」

「这样啊。」

如此回答的她并未表露出明显的不悦神色。克洛姆本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怒气冲冲地说出「我讨厌被人瞒在鼓里」等牢骚话,此时的他突然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怎么了,克洛姆?对于我没讲任性话一事感到不满吗?」

「没有。」

「我也不会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最起码我早已做好觉悟,愿意等到你肯主动开口为止。」

「哎呀呀。您还真是变得成熟稳重多了呢。」

克洛姆搬出装模作样的语调如此回应,尤丝蒂娜也故作姿态地边叹气边笑着说道:

「往后我还得跟你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就发脾气,那我的身体会吃不消啊……只是话又说回来——」

「怎么了吗?」

「那只大狗应该不会突然冲上来咬人吧?」

「这是当然。」

「那我会跟士兵们知会一声——只不过啊……」

「还有什么事吗?」

克洛姆一提问,尤丝蒂娜随即侧目偷瞄珐拉一眼。

「……算了,没什么。」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闹别扭般的表情,接着就此甩头转身离开现场。

克洛姆则是一边目送公主的背影远去,一边眉关深锁地搔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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