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五年二月
〈Infinite Dendrogram〉之中,存在人称七大国家的诸国。
骑士之国,阿尔塔王国。
机械之国,多铼夫皇国。
武仙帝国,黄河。
刃之国,天地。
妖精乡,瑞涓达璃雅。
商业联合城邦,卡尔迪纳。
海上船团,葛蓝巴络亚。
〈主宰〉毫无例外地会选择七大国家之一作为初期的起始地点,不过这并不代表国家只有这七国。
否则应该不会被称为七大国家,而是单纯称为七国家吧。
这个世界除了七大国家以外还存在着几个小国,而这些国家大致上不是地处边疆,就是国境面对着七大国家。不是在过去历史中获取也没有意义,就是不获取反而比较好,而被放置不理的诸国。
前者的代表性例子,是据说位于〈严冬山脉〉深处的秘境。
是连国名也并非众所周知的小国。
传闻这个小国随时受到冰雪以及凶猛地龙与怪鸟的威胁,处于有如地狱的环境。尽管文献上明确记载着其存在,但在至今为止的历史中,七大国家从未有人踏足其领域。
毕竟派军侵略,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这里不能培育作物,也不晓得是否能取得矿物资源,如果刺激到地龙的话,就会重蹈远古时期卡尔迪纳北部的覆辙。
因此,此处居民的存在就被忽视了。
不过自从〈主宰〉增加后,也有〈主宰〉纯粹以探险为目的前往秘境。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由于超乎想像的环境不得不撤退或得到死亡惩罚,不过也有传闻指出,有极少数人成功抵达秘境。
然而,就算如此……对于七大国家而言,此地依然是不成意义的存在。
相反地,也有任何国家都认知其存在,却未前去镇压的国家。
这些国家属于城邦,其国境面对三个以上的七大国家。
整个国家仅有一座都市与随附的小村落,是国土加总起来顶多只有七大国家的一座都市大小,甚至更少的小国。
其军事力量极其贫弱,如果发生战争,肯定会被七大国家并吞。
不过,事情没有演变成这样的状况。
因为不将其并吞的利益,胜过将其并吞的利益。
如果夺得位处国境的小国,自然会与其他七大国家邻接。
要是小国的位置在两国之间也就算了,但若在三国之间,情况就会变得复杂。
这是由于侵略小国后,便有同时与其他两国敌对的风险。
若是如此,与其大费周章地镇压狭小的领土,从而刺激其他国家,不如置之不理更有助于国益。
梅亨这个小国,也是这类国家之一。
梅亨是比邻阿尔塔王国、瑞涓达璃雅、卡尔迪纳三国领土的小国之一,是有着田园风景的农业国。
其国家领土并不广阔,但透过应用地属性魔法与炼金术的农业,使粮食自给率远超过一○○○%,得以将多余的份出口至周遭三国以赚取外币。
梅亨是从【霸王洛克菲•阿德拉司塔】的支配崩坏后的数百年前存续至今的国家,自〈主宰〉增加,使世界产生变化后,这个国家依旧不变。
另外,〈主宰〉们会顺道经过这个国家,却几乎没人定居于此。
也可以说是难以定居。
因为以梅亨为首的小国没有存档点。
七大国家之所以会强调为七大国家的原因,不仅在于国土与国力的大小,也在于其国内必定涵盖拥有存档点的都市与村落。
相对地,小国莫说村落,连首都都没有存档点。
因此在无法成为〈主宰〉母镇的这一点上,也是小国之所以为小国的缘由。
但反过来说,这意味着纵使没有存档点的环境改善效果,依然有土地像梅亨这样在农业方面得天独厚,或许也不是没有半点好处。
同样地,梅亨也没有什么怪物带来的损害,在局势动荡的大陆之中,可以说是安宁无事。这里的居民认为他们往后将会一直这样活下去。
认为他们能够这样活下去。
◇
「……好无聊喔。」
在恬静的晴天里,一名少年坐在草原中稍高的丘陵上,低声说着这般无甚稀奇的言语。
少年的名字,叫做马尔。
这个隶属于梅亨的村落有座牧场,马尔即是牧场的次男,今年刚满一○岁。
他现在在放牧牧场饲育的羊型怪物【棉花羊Cotton Sheep】,让羊儿吃草。这是在帮忙家业,对马尔而言是例行公事。
家里饲养的亚龙级怪物【亚龙猎犬Demi-Drag Hound】正趴在他身旁睡觉。它是马尔的父亲以前向卡尔迪纳的旅行商人购入的驯化怪物,用来代替牧场的牧羊犬。
只要【亚龙猎犬】一瞪,【棉花羊】便会乖乖听话;就算有野生怪物攻击过来,也几乎都能击退。尽管很少遇到,但偷羊贼也会面临一样的下场。
【亚龙猎犬】的名字与长相都很可怕,但在没有危险也没有工作要做的现下,它正于马尔身旁呼呼大睡。即使如此,只要有羊只意图逃走,它应该就会立刻起身加以制止吧。它被调教得很好,也很亲人。
「好无聊喔……」
马尔重复说着一样的话。
他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郁闷起来。
马尔认为今后自己应该会一直帮忙家业。
然而,身为次男的他无法继承家业。如果不选择终其一生帮忙家业,就是入赘到某间没有生下男孩的牧场或农家。
「在大国里,好像正在发生不得了的大事说……」
偶尔会有商人与吟游诗人Bard来到马尔居住的小村落,向村民传达七大国家发生的事。
有时透过七大国家发行的报纸,有时透过吟游诗人唱的歌。
对于马尔而言,那些都是令他真心感到吃惊的事。
浮在海上的国家,受到巨大的白鲸怪物侵袭。
蹂躏了王国的黄金三头龙。
皇国内爆发,决定新皇王的内战。
以及,王国与皇国的战争。
这几起事件虽然让大人与女孩们感到胆怯,马尔却感到很兴奋。
因为这些可怕的故事,都是与英雄绑定的。
成功讨伐白鲸的爆炎〈主宰〉。
打倒黄金三头龙的三名排行榜榜首。
在内战与战争中无比活跃,连流星都能击碎的巨大怪兽。
马尔听闻这些英雄的事迹,想着「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
然而他并非〈主宰〉,就只是个堤安,也不晓得如何才能当上〈主宰〉……他甚至不知道堤安绝对无法成为〈主宰〉。
身为孩童的马尔尚未就职,不明白自己是否有当上英雄的才能。
(……我一定没办法吧。)
马尔虽然「想要当英雄」,但没有幼稚到毫无根据地以为自己「当得上」。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想得很多。
英雄们波澜壮阔的世界,与自己一成不变的世界。
希望像英雄那样生活的梦想,与梦想无法实现的现实。
光是比较,就让马尔感到悲伤。
他想,『自己的未来是多么狭隘啊』……
「……差不多该回去了。」
在羊儿都已吃饱时,马尔站了起来。
【亚龙猎犬】也起身吼了一声,羊群便跑了出去。
它以这样的方式诱导羊只跟着马尔回去。
如果和驯化怪物一样将之收进【宝珠】里,就不用费这种工夫,不过羊群平时就并非收在【宝珠】里。
说到底,是连驯化都没有。
因为数量太多了。对于非战斗员而言,要以队伍名额与从属容量管理几十只羊是件困难的事。
所以他们才不选择驯化后收进【宝珠】,而是以自然驯服的方式带进牧场。羊只形同野生怪物,死亡时会掉落道具也是个好处。
传授这个手法的,似乎是很久以前一个名叫牧场猫Farm Cat的人物。他是在上古文明崩坏后,于全世界推广全新畜牧知识的伟人。
马尔还会有些迁怒地想着『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一直做这种无聊的事了呢……』。
马尔与羊群一同回到村落时,村落里似乎有些喧嚣。
不过每个人看起来都不慌张,而是表现出惊讶及喜悦。
马尔想着「很像旅行商人与吟游诗人来村子里的时候呢」。
「哦!马尔!你很慢耶!」
年长三岁的哥哥发觉马尔已经归来,以兴奋的态度向他说话。
「怎么了,哥哥?」
「有客人来村子里了,很厉害耶!超厉害的!很特别哦!」
马尔一点都不明白是哪里厉害、哪里特别。
哥哥似乎兴奋过度,没办法好好地说出重点内容。
「什么很厉害?」
「所以说,来了个!很厉害的人!」
面对很想问「所以到底是谁来了」的马尔,哥哥总算稍微镇静下来后,这般说道:
「──【勇者】大人来了啊!」
──的确是个『特别』的对象。
◇
【勇者】,对于堤安有特别的含意。
那是数度于传说里登场的特殊超级职业之一,拥有庞大的力量。
【勇者】是出生时,便以【勇者】之姿诞生的。
挥舞刀剑,使用魔法,精通各式各样的技术。
据说拥有『无所不能』的万能才华。
另外,【勇者】不拘诞生的家族。
并非像【圣剑王】、【机皇】、【圣女】、【龙帝】那般从限定的血统里出生,而是苍生百姓的某个婴儿会以『特别』的存在……【勇者】之姿出生。
任何人都有可能生为【勇者】。
对于堤安的平民而言──对于一部分贵族亦同──是有如希望般的存在。
因此,马尔居住的村落也开心地欢迎偶然路过此处的【勇者】。
在村里唯一的讲堂内,并排的桌子都摆满了料理,开起了款待盛宴。
马尔也与其他村民一样参加宴会,认真地听【勇者】说话。
「哦!那么【勇者】大人是从天地远道而来梅亨的啊!」
「是的。为了修行与增广见闻,我正在前往大陆西方边境的旅途中。」
这一代的【勇者】将暂居于马尔村子的村长家。
他是个还不满二○岁的青年。
将黑色长发束于身后的青年名叫草剃刀理,出身于天地。
从远东的天地,来到位于大陆西侧的这座村落。
马尔难以想像这段旅程有多么地悠远与壮阔。
「到了西方边境后要做什么呢?」
「然后就转往南方,到瑞涓达璃雅去。那里也去过后……我打算前往〈严冬山脉〉。」
面对孩童的发问,【勇者】也恭敬地回答。
他说的话,令村民们发出「哦哦」的赞叹声。
他真的是个勇者。就算是常人无法达成的旅程,也能够期待他走完。
「唉唉!你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去过沙漠吗?」
「去过海吗──?」
「有的,那就来说给各位听吧。首先,我离开天地后……」
不知【勇者】是否经常碰到有人要他讲冒险的故事,他看似习惯地说了起来。
他述说的故事,全是马尔村子里的人们从未经历过的。
离开天地后,立刻在天地与大陆之间的〈狭海〉遇到内里无人的铠武者。
在黄河的山里,遇到孤身一人且拥有惊人技巧的武功高手。
在卡尔迪纳的沙漠中,见识到撼动大地、遮蔽天空的巨大魔法。
不只动武之事,还提到度过〈狭海〉后回头远眺,才发现通往故乡的海路是多么美丽,以及黄河的群山多么雄伟。
另外在他提及于旅途中遇到一只龙,将其驯化后一同旅行之事时,孩童们都吵着说「让我看让我看!」。
这些故事,全都由他伶俐的口齿道出,令听者有如亲眼目睹。
或许,【勇者】也有【吟游诗人】的才能。
但很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故事都是在赞叹战斗的对手与目击的现象。他没有大力宣扬自身的活跃,而是述说自己在旅途中见到的精彩事物。
不过他的口述比真正的吟游诗人更充满临场感,令听者心神雀跃,没有任何人对他讲的故事挑毛病。
于是几乎所有村民都大为满足,宴会也在酒酣耳热之际解散了。
「…………」
在村民经历了『特别』的一晚而幸福地踏上归途时,唯独马尔露出不满的神色离开了讲堂。
◇
「……唔。」
马尔回家后上床睡觉,但睡不着。
他的脑中一团乱,胃里又翻腾不已,很难入眠。
马尔其实是感到羡慕。
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勇者】草剃刀理。
不只是他与生俱来的职业,对他人说话时的恭敬态度,以及至今为止走过来的路程,都与马尔想像的英雄别无二致。
以前只透过传闻而得知的英雄。
这样的『特别』实际出现于眼前时,与自己的差别……令马尔泫然欲泣。
「…………」
马尔觉得就这样窝在被窝里,也只会流下讨厌的汗水。
所以,他注意不吵醒睡在上铺的哥哥而下床……就这样悄悄地走出家门。
马尔迎着凉爽的晚风,在家的周遭散步。
他想要尽量让心情沉静下来。
幸好今晚的月亮与星星都很明亮,映照着黑夜中的他。
马尔随兴地走着走着,来到了架在村中河上的小桥。
「……咦?」
在那里,他看见了与自己同样被星光照亮的人影。
马尔本来想着『村里的人应该都已经睡着了说』,但又想到今天是【勇者】来临的『特别』日子,说不定有人喝酒熬夜。
如果喝醉掉到河里去就危险了,去提醒一下吧。
被人发现我晚上跑出门,会挨骂吗?
马尔抱着这几种想法而走近人影……但随着距离拉近,他发现人影既非醉汉……亦非村民。
「……【勇者】大人?」
「哎呀?」
在桥上眺望夜晚河川的,是来到这个村子的『特别』……【勇者】草剃刀理。
「我在讲堂里有看过你呢,大半夜的,是怎么了吗?」
纵使只有马尔这样的孩童在场,他的用字遣词依然恭敬。
「……散步。」
「哈哈,我也是。」
马尔以五味杂陈的神情答复,【勇者】便这般笑道。
「因为风景实在美丽,就想出来散步一下。」
即使是自己已经看习惯的风景,在特别的人眼中也能看出不同之处吗……马尔怀着有些阴暗的感情这么想着。
「…………」
「……要不要来聊一下呢?」
【勇者】说完后,向马尔招手。
马尔感到犹豫,不过他认为『单独与【勇者】交谈』必定是降临于自己平凡人生的『特别』之事。
所以他点了点头,走到【勇者】身边。
「…………」
「…………」
就这样,两人站在一起俯视夜晚的河川。
【勇者】什么也没有说,似乎在等待马尔开口。
或许对方之所以邀马尔聊天,是因为担心他在这大半夜一个人跑出来危险,才出声关心的。
面对这样的【勇者】……按捺不住的马尔说话了。
他从一些像是在抱怨的小事说起。
每天重复做同样的事,感到无聊。
明明村子外面发生了像故事般的戏剧性大事,村里却什么也没发生。
当马尔说着自己不过是个平凡的小孩时,还掺杂了一点对身为【勇者】的刀理的嫉妒。不久后,他将白天放羊时想的事情……哀叹自己的未来有多么狭隘的事也说了出来。
「…………」
【勇者】一直静静地听着马尔说话。
「……【勇者】大人很『特别』对吧?」
「是啊。」
【勇者】对马尔的低语表示同意。
「所谓【勇者】,就是才能的器皿。」
「器皿?」
「【勇者】的技能,是《万能Almighty》。这是对于所有下级职业与上级职业皆拥有适性,可从这些职业中各取得一○○个的技能。另外还有个叫《全连结Full Link》的技能,可作为副职业使用所有学到的职业技能。」
「咦」
这一段话,令马尔感到讶异。
大人们曾教过马尔下级职业最多可当到六个,上级职业则是两个。
而且这还是有才能者的情况,无才能者的上限会更少。
职业也会受限于适性。
所以,【勇者】说出的数目是……根本不可能的。
「……职业也是什么都可以当?」
「就是什么都可以当。我现在的下级职业有八○个以上,上级职业的话……由于没有达成条件就无法任职,因此是八个。下级职业几乎都是单纯任职而已,所以合计等级只有一○○○再多一点就是了。」
「这样也……」
这样也,太狡猾了……马尔这么想。
他心想,居然什么职业都可以当,数目还是一般人的几十倍……与我们相差太多,太狡猾了。
与生俱来便是【勇者】与否,是迥然相异的。
在人生开始时,便已产生了绝对无法填补的差距。
「是啊,很狡猾。」
【勇者】……刀理仿佛能读取马尔的心声般这么说道。
或者他修习的职业中也具备这样的技能?
不过他的用词遣字……比较没有像之前那样恭敬了。
「是破格的才能。【勇者】可以做到任何事,能提升的等级也没有界限。无所不能,可以自由地选择生存方式。」
「…………」
刀理说的话听在马尔的耳里像是在自傲自夸,使他感到不快。
不过下一句话……则令马尔讶异。
「但是,还在天地时的我并非『无所不能』,也没有其他生存方式可以选择。」
「咦?」
马尔不禁看向刀理的脸。
向马尔倾谈的刀理脸上,隐隐有些寂寥。
「我的故乡……天地是个内乱永不间断的国家。不只是大名之间争权夺利,每个武人也会各自相争。是个为了自我提升,以及为了证明自己的力量而不断杀害他人的国家。因为他们知道要变得强大,杀人是最简单的手段。为了变强而杀人,只因为很强而被杀,人称修罗之国。」
马尔也知道天地。
那个国家非常遥远,不过他有听说那是个战士之国。
马尔曾经想像当地的情景而心潮澎湃。
「我也曾数度被人觊觎性命……而反过来夺其性命。」
但刀理似乎不是如此。
「我并非否定互相厮杀,但如果只有这样的话……『未来未免过于狭隘』。」
「……咦?」
这句话是马尔心中的想法。
「我出于偶然,拥有了与生俱来的【勇者】之力。无所不能的力量。可是我如果一直待在天地的话,无论是力量的使用之道,还是我的未来,都只看得到一种而已。只有不断争战的修罗之道。就算是『特别』的存在,也选择不了未来。」
「…………」
马尔察觉到与自己不同的『特别』存在……刀理有着与自己相似的烦恼。
「我……讨厌这样。」
刀理仰望夜空,低声地透露心声。
「所以,我才离开了自己的国家。累积修行、游历世界,有了这些经验再回到故国……说不定就能寻觅出以前看不到的未来,我以前是这么想的。」
或许是与其他人相同的修罗之道,也或许是完全相反的道路。
「你说以前是这么想的,那现在呢?」
「……现在还不知道呢,因为我的旅途还没走完。等到总有一天找出答案,并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后……直到现在,我都还是这么期望。」
「…………这样啊。」
就如同马尔对英雄抱持梦想而心神雀跃,刀理或许也曾经如此。
刀理让思绪骋驰于天地之外,认为到了外面便可找到答案。
然而就和他向村民们说过的一样,离开天地后依然有争战之事。
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答案吧。
纵使如此,他还是继续旅行,寻找自己的生存方式。
「…………」
不过是个平凡孩童的自己,以及比任何人都拥有才能的刀理。
即便如此,马尔依然认为彼此也许有着相似之处刀理一定也是这么想……才会说出自己的事情吧。
「明天。」
「咦?」
「明天我要去放羊。如果你没事做的话……可以过来哦。」
自己可以为他做的事。
或许就是展示他尚未尝试过的道路……马尔如此思考后,道出提议。
「嗯,我一定去。」
刀理答应了马尔的提议。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高兴。
◇
之后,刀理在村子里滞留了一周。
在这比预定行程还长的滞留期间,刀理在村子里与马尔等人一同度过了田园生活。
他细细品味了故乡体验不到的平静时光。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度过今天以后,明天就要出发上路了。
纵使身为【勇者】,游历世界依然是趟危险的旅程,不晓得能否再度来访这座村落。
所以刀理打算不留悔恨地在村子里度过今日。
「那么,今天是要去收获麦子吧。」
这是在这座村落最后的体验,刀理期待着与已经打成一片的马尔等人留下最后的回忆,走出了借宿的房间。
「早安,村长。」
「哦哦,刀理大人,早安。」
村长的称呼也从『【勇者】大人』换成了『刀理大人』。
这代表他就是这么地融入这个村子。
不过,村长以有些困惑的表情眺望着窗外。
「怎么了?」
「今早的早报还没来,平时都是一大早就从首都的报社送过来的说。」
村长两手一摊,如此说道。他说由于村子很小,报社便没有在此设立分社,而是由强化隐身能力的怪鸟从首都送报纸过来。
「哎,说不定是送报的从魔走错了路,之前也发生过早报掉落在路上的情形。不管了,既然刀理大人已经起床,就来吃早饭吧。」
村长一边说笑,一边请刀理到已经放好早饭的餐桌就座。
刀理也接受好意,与村长及其妻小们一同吃早饭。
吃完早饭时,房子外头传来鸟的振翅声。
「哦,终于来了。」
「?」
村长边说着「果然是早报晚发了吗?」边走到家门外。
但是,刀理察觉到了异样感。
鸟的振翅声极为不稳定……其呼吸声中还交杂着喘鸣。
「噫咿咿……!?」
紧接着,为了拿报纸而走到门外的村长发出了害怕的叫声。
「唔!」
刀理刹那间《瞬间装备》、《瞬间穿戴》上自己的武具,飞奔至屋外。
他的感应类技能没有起作用,但村长的反应已足以让他做出这样的行动。
以结论而言,屋外并没有需要让他全副武装的威胁。
『Gi……ge……gyui……』
在屋外的……是一只吐着血而胡乱振翅的鸟。
将明确记载报社社名的送报袋绑在脚上的那只鸟从嘴里滴下血,以及从翅膀散落羽毛的同时坠落于地面。
接着没过多久,它发出痛苦的叫声后断气了。
吐出来的血与羽毛,都与尸骸一同化为光之尘埃消失了。
「这……是!」
绑在鸟脚上的送报袋扣具滑开,报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报纸被不会消失的堤安的血弄脏了。
而报纸里……夹着字迹潦草的,张纸。
慌乱写在上面的情报,恐怕是有人用尽最后的力气留下的。
────『致死性疾病于首都蔓延,危险』。
◆◆◆
■小国梅亨•首都梅亨 三小时前
梅亨是个小国。
以阿尔塔王国的基准而言,一座中规模的都市与周遭寥寥可数的农村就是梅亨全部的国土。
应该比只占王国一部分的基甸领地还小吧。
即使如此,受惠于温暖的气候,从很久以前就有许多堤安居住、生活于此。
梅亨周遭被大国围绕,又受到强力怪物的栖息区域阻挡而无法扩大国土,但自三强时代结束后,仍然度过了数百年的和平时光。
每天脚踏实地地努力求生,与外界骚动无缘的生活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上至国王、下至人民,梅亨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咳。」
这一天,在报社上班的男性从半夜起床时就觉得喉咙不对劲。
为了小心起见,他服用提升疾病抗性的药物后才去上班,但感觉不到药效发挥,反而更加恶化。
仔细一看,来上班的人只有本来人数的一半以下,而来上班者无一例外和他同样表示身体不舒服。
「这……莫非是〈流行病〉、吗?」
男性最先想到的,是〈流行病〉。这种疾病会毫无预兆地发生并蔓延,无关乎其能力值与抗性,使人们受到折磨。
〈流行病〉的症状千差万别,男性觉得自己身上的病似乎属于比较严重的类别。
「咳,来得及将一个版面的文章换成『〈流行病〉发生』吗?」
为了发行早报,拥有印刷技能的【书记】已经在进行作业,但男性认为就算现在才开始写,也最好将〈流行病〉的可怕写成文章。
(另外拿纸夹在报纸里……)
当男性思索着这样的告知手段时,太阳从窗外升起了。
「……糟糕,来不及了。」
隶属于报社且身为【驯魔师】的男性本应在天亮前送出送报的怪物……但上班人数因疾病减少,使得印刷作业来不及赶上。
这样一来,早报就免不了晚出,也必须加上道歉启事。
如此思考的男性,从喉咙深处满溢而出的血滴落于地。
「…………咦?」
男性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血将桌上报纸逐渐染成鲜红色。
不只是他,报社里的所有人都在吐血。
不,也不只是报社。
就连可从窗外望见的少数行人,也毫无例外地吐血倒地。
「这、是……致死性的……!?」
症状本来只有喉咙感到异样与些微咳嗽,但太阳一升起后就明显恶化了。
男性在稍晚的时机,领悟到这个疾病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危险。
(至、至少……要向周遭村落、通知这个、危机……!)
男性将潦草地写上『致死性疾病于首都蔓延,危险』的纸塞进送报袋里。
接着他从【宝珠】叫出自己的驯化怪物,在对它洒下【快愈万能灵药】的同时,让它带着送报袋飞向村落。
男性想着,至少得避免周遭村落的居民靠近首都。
他抱着报导者的使命感,绞尽最后的力气将死前留言送往了村落。
他不晓得早报会送到谁的手上。
说到底……也不晓得是否来得及。
◇◇◇
□梅亨•村落
在眼前断气的鸟,以及送报袋里的一行字。
刀理察觉到疾病蔓延几个字与这一大滩血代表的意义后,顿时脸色发白。
(不妙!会从这个感染……!)
刀理想到这些血液有可能成为病原菌的传染源后,便急忙施展火属性魔法,以火球烧掉带原的送报袋。
他的动作十分迅速,在看到文字的瞬间就烧掉送报袋的周围,加以消毒了。
「这样就……」
为了确认是否确实防止了感染扩大,刀理以《全连结》发动别的技能。
以前基于能够帮助他人而取得的【病术师】职业技能──《检疫眼》。
这个主动技能可透过红色的浓淡程度,加以察知对于人体有害的病原菌。
刀理借由此技能,确认被烧掉的送报袋周围已经完全消毒了。
「────唔!」
──但是,除此之外的景色染成了一片红。
「……这、是!」
仿佛要将世界染上鲜血似的,大群病菌从地平线的彼端沿地爬来。
病菌重复进行爆发性的增殖,逐渐吞没整个梅亨国度。
刀理的脚下已经变红,转过头去,便望见病菌潮已登上了村里丘陵的九成高度,现在也在持续前进。
至此,刀理理解到了。带着送报袋的怪物或许不是被袋里微量的病原菌感染的。
而是在靠近地面时,被从首都沿地爬来的大量细菌捕捉到的。
而这意味着──
「咳、咳……」
「唔!村长!」
在刀理背后,村长吐着血倒卧于地。
血从村长的口中源源不绝地流出,他以对不上焦点的目光,以抓空的手,为了求救而寻找着什么,寻找着某人。
寻找着会救他的人……寻找着刀理。
刀理立刻为了救村长而跑向他身边。他马上向村长洒下【快愈万能灵药】,再拿第二瓶倒入他的喉咙,也对他的身体施展恢复魔法。
「……!」
但是,来不及。就连【快愈万能灵药】都无法发挥效果,村长吐着血,身体受损的剧烈程度远胜过恢复魔法的恢复速度。
就算用尽刀理所有的恢复手段,也无法稍微延缓症状。
于是只过了短短十几秒……村长便断气了。
然而,他的死亡尚未结束。
堤安与断气后立即会分解的怪物不同,会留下遗体。
理应……会留下才对。
但是村长的遗体像是被无数小动物啃食似的,逐渐分解了。
转眼之间,其遗体上的肉尽数消失……只遗留下血、骨头与头发。
「这种事……这种事……!」
在刀理对眼前光景发出哀吟时,村长家中也传出了同样的声音。
村长的家人想必也难逃一劫,罹患这种疾病然后断气了吧。
不只是村长的家。
在《检疫眼》中染成一片红的村子里,到处都传出了苦闷的叫声。
如果这些声音全部来自与刀理眼前的死亡相同的光景……那样的世界就只能以地狱形容。
「……唔。」
可能是刀理自身也染上了疾病,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刀理只有轻伤,但这是因为他拥有《病毒抗性》技能与超过一○○○级的庞大HP,否则大概会与村民们同样因病断气吧。
「……不对。」
不,这──M非普通的疾病。
这是某人发出的攻击。
刀理过去于天地……于人称修罗之国的地方生活了十几年,所以他能明白。
「……资源,在移动。」
当人杀死人时,移动的资源经验值会比杀死怪物时更多。
不仅刀理,只要是天地超一流的武者……便可察觉到其动向。
而现在,刀理感觉到了。资源从死于眼前的村长身上流向远方……流向杀死村长之人的身边。
「《瞬间穿戴》。」
随着刀理的宣言,他的头部戴上了一个装备──日本武士风格的头盔。
头盔之名,为【试制灭丸星兜】。
这是刀理过去与在天地和大陆之间的狭隘海域遇到的铠甲武者……〈SUBM〉【五行灭尽 灭丸】交战并将之打倒时所获得的武具。
头盔拥有『看见自己的敌人』这般不可思议的技能──《奇丑杀手Anti-Stealth》。
刀理发动这股力量,确实捕捉住敌人的身影。
在梅亨的首都──有一名少年开心地嘻笑着。
只要看得见敌人的身影──这就是人为的杀戮。
「……怨敌,确认。」
他看到了,将温暖地迎接自己的人们杀害之人的身影。
──有仇必报。
这是现在还束缚着他的天地之理。
他过去就在这样的道理中生活着。
有人以刀理身为强者……身为【勇者】为由而觊觎其性命,刀理将其反杀。
该人的亲族为了报仇,也盯上了刀理。
反杀这些人后,轮到其同伴盯上刀理。
永无止尽,愈是拍熄扑到身上的星星之火,就愈让他的人生染上鲜血。
刀理对于唯有满布鲜血之路的未来感到厌烦,便从天地出走。
但现在,他领悟到「到头来,自己还是天地人」。
──他的灵魂在怒吼道,不能让杀死并嘲笑无辜人们之人活在世上。
心地善良的【勇者】露出修罗般的神情看向远方的首都……看向应加以铲除的邪恶。
接着在他于双脚上聚力,准备以超音速的脚力冲向首都时……
「!」
某物令他停下脚步。
是浮现于眼皮之下的马尔……在这村子里与刀理心灵相通的少年身影。
刀理的记忆告诉自己,他的家应该是在那个丘陵的另一侧。
「……希望赶得上!!」
他转过身子,朝着丘陵的另一侧冲出去。
他来不及挽救村长与丘陵这一侧的人们。
但是,也许尚救得到人……刀理在这般祈祷的同时,驱策双脚。
他的动作比声音还快,转眼间已跑过了丘陵。
然而,红潮早已跨越丘陵。
而且,已经将丘陵山脚下的牧场与并设的民宅……将马尔的家吞没了。从民宅里传出了几道异音与苦闷的呻吟。
「…………唔。」
无语的绝望,使刀理的脚步不稳。
但就在他膝盖触地前,察觉到了一件事。
声音很少。
疾病明明蔓延至牧场,却没听到许多牲畜的叫声。
刀理抱着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的想法,凝神望向更远的地方。
于是在红潮的更前方,看到了在放牧许多牲畜的马尔。
「!」
还来得及。
刀理在如此思考的瞬间,灌注浑身的力气……跳向红潮的前方。
【勇者】透过许多技能与能力值连动的踏步。
若扣除【拔刀神喀什米尔】,这就是天地里最快的缩地法。
他凭借这种踏步,终于追过了红潮。
刀理跳到了红潮与马尔的中间位置。
「咦!?」
马尔因突然现身的刀理,以及他全副武装的模样讶异不已。
但刀理没有理会马尔的反应,抬头望向天空。
「……好。」
刀理确认过一件事后,高举右手的【宝珠】。
接着,向【宝珠】里的对象说道:
「朋友啊,我要解放你。我与你的旅程就到此结束。」
『…………这样啊。』
【宝珠】内部的对象,以对某件事强烈地感到遗憾的口气回答刀理。
「最后有件事想拜托你……」
『毋须多言,吾明白……王国可以吧。』
「嗯──《解放》。」
交谈过后,刀理将【宝珠】里的怪物解放至空中。
是一头雷龙。
它是属于【高端雷龙】这种种类的龙,是刀理在旅途中邂逅的朋友。
在与刀理一同旅行的过程中刻意被他驯化,习性古怪的龙。
「咦?咦……?」
刀理突然出现,以及解放雷龙。
马尔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刀理已经……没有时间向马尔说明了。
红潮已逼近到他的背后。
而且,病菌也从他遭到感染的肉体上慢慢扩散。
因此,他无法带着马尔逃走。
能做到此事的唯有身处于【宝珠】之中而没有受到感染,而且现在被解放至疫病范围外的雷龙。
所以,刀理只能托付雷龙。
由于知道有可托付者,刀理的心中没有不安。
「…………」
刀理使用风属性魔法,从远距离让马尔的身体浮空。
他温柔地让马尔的身体像气球般浮上天空。
「哇、哇啊!?」
雷龙的手缓缓抓住马尔浮空的身体。
「刀、刀理大人!这、这……!?」
马尔在混乱之中,是想要说什么呢?
红潮已经越过了刀理的脚下。
许多牲畜以及代替牧羊犬的【亚龙猎犬】也感染上疾病,随着苦闷的叫声传出,它们吐着血消逝了。
刀理很想安抚由于突如其来的状况而感到害怕的马尔,也还有话想向他说。
但是状况并不允许,现在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道出一切。
「别了,马尔,我不会忘记你。我绝对……不会忘记不同与我,但拥有相同痛楚的你。」
所以,刀理将自己想传达的话……
「所以请你……也别忘了我。」
将想遗留的话,托付给他。
刀理说完最后的话后,雷龙用力地拍动翅膀。
离开被污染的地面,准备飞向天空的彼端。
雷龙最后俯视着刀理。
『──别了,刀理,吾友啊。』
「──别了,阿跨尔。我的,另一尊朋友。」
【勇者】与雷龙交谈,并道别。
他们都领悟到彼此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刀理大……!」
雷龙起飞了。它以电磁结界保护马尔的同时……舍下了地面的一切。
就这样,村子里只留下刀理。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剩了。
若不算刀理,存活于此地的只有草木与蠢动的病原菌。
到头来,刀理只保护了一个人。
在援救马尔的时候,他的命数HP已经大幅削减。
【快愈万能灵药】没有作用,恢复魔法也只是杯水车薪的致命疾病。就算驱使恢复魔法,他的性命也会在短暂的时间内走到尽头。
不过,他对拯救马尔一事没有一丝后悔。
从今以后,马尔将会面对辛酸而痛苦的未来吧。
失去故乡,失去家人,说不定会不晓得该如何活下去。
但是,只要活着……就还能选择未来,就还能踏出步伐。
「……好了,上路吧。」
自己已经无法选择了,所以希望至少他能选择未来……刀理如此祈愿。
「这就是我……最后的旅程。」
于是,【勇者】行动了。
比雷龙的飞行还要快速,为了讨伐在地平线彼端的仇人。
成了修罗的【勇者】,将自己化为制裁之箭飞射而出。
◆◆◆
■首都梅亨
天亮后,染血的首都里已经连呻吟声都听不到了。
多不胜数的人们历经痛苦、身体融化,现在只余骨头暴露于外。
「~♪~~♪~」
不过,这里独有一名与苦闷无缘的人物。
那人在梅亨王宫的小小庭园里……边唱歌边转圈圈。
舞动装饰过度的洋装裙子,以唱高音的方式欢欣高歌。
仿佛压抑不住满溢而出的情感。
「♪~♪~~」
由于此人年少,其美丽的五官轮廓乍看之下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不过在实际目睹这名人物时,比起面孔,人们想必都会被那装饰过度的服装……以及他抱在手上、有如容量瓶的巨大钝器吸引住目光吧。
他的名字,是甘蒂•卡内吉。
身为〈超级〉的【疫病王】。
将致死性细菌散布于梅亨的始作俑者。
「等级一直升个不停咧♪」
他看着自己的简易能力值视窗,愉快地笑着。
因为一如他所想的,城镇里的许多堤安都死了。
他之所以在王宫的庭园里旁若无人地唱歌,也是因为会阻止他的卫兵与侍从全都死了。
「果然堤安的经验值效率是最高的咧♪好久没有这样子了,好开心唷♪」
上升的等级显示,是生命消逝的证明。
甘蒂虽然明白此事,却还是打从心底露出笑容。
看来让他欣喜的并非等级提升这种游戏性的乐趣,而是大量杀戮本身。
比起将NPC当成对手、如入无人之境的游戏感觉,他反而真的……
「不过这次的《分崩离析的现在》还尚未完成咧。因为繁殖力减半,必须将外部的日光与热源作为能量来源……令人伤脑筋咧。」
突然间,甘蒂稍微克制喜与乐的感情,转为思考这次蔓延死病时的问题所在。
《分崩离析的现在》是甘蒂使用的细菌中,物理性地捕食生物的肉食细菌之总称。
这次他提升了增殖速度,但相对地,细菌的规格变成不仅得依赖罹患者的肉与热量,也需要多少从外部供给能量。
这是为了让感染扩大至比一座小国的首都……还要广大的范围而付出的代价。
「唔~增幅小甘蒂的MP也是有限度的咧。比日光更好取得的供给手段是……算了,说不定经过这次升级后,能做的事情也会增加咧。」
甘蒂敲着现在依然不断吐出细菌的容量瓶形钝器──〈超级创胎〉【恶性神威 瑞许夫】的表面,同时如此思索。
「GOD可以升级,瑞许夫的细菌改造精细度提升,更重要的是看了就很开心。幸好有这么做,真是一石三鸟咧♪」
目前死者依旧持续增加,身处于惨状中心的甘蒂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或者说,如果只有这样……便可将甘蒂视为不把NPC堤安当人看的游戏派的一种吧。
「GOD是很想设法将瑞许夫从这个世界带回地球去,不过这应该还没办法做到咧。」
然而,他接着说出的话……有些异常,或者说脱离常轨。
「虽然地球上也有同类在晃来晃去,但毕竟现在的GOD不是GOD神嘛~好想快点恢复为本来的GOD咧~」
旁人无法知晓其话中之意。
既非游戏派,亦非世界派的言语。
仿佛在说透过〈Infinite Dendrogram〉的硬体连结的这个世界,只是一道可以穿越的围墙似的。
仿佛在说自己曾经是能够做到此事的存在似的。
「尽管就算进化为〈超级创胎〉也没办法,不过……再更进一步或许就可以了?反正终究会到达无限级嘛。」
此地明白其言语意义者,绝对不多。
「唔唔?不过这里若是其他团体的同类做出来的箱庭,提升等级到达那个层级后,或许就能以这具身体跨越过去了?瑞许夫的进化,以及小甘蒂的造型人偶达到无限职业后再度获得以前的力量,两种方法都可以达成目的?好High唷~♪」
或许,能够全盘理解者就只有他自己。
无论是管理者,还是上古文明的记忆继承者,或是当代的〈高端者〉,甚至是管理代行者,说不定都无法通盘理解。
「为了光明的未来,要先大量赚取经验值咧♪」
无论如何,他再度决定为了自己的未来,关闭这个小国的未来。
「为何、要做这种事……」
「哦唷?」
当甘蒂由于等级再度上升而眉开眼笑时,有人从他身后朝他问话。
是一名从城堡里爬过来的骑士。
似乎是因为感染了《分崩离析的现在》,鲜血从骑士的嘴与双眼流出,四肢已经没了力气。
「太阳升起后已经过了三○分钟却还活着,真令人佩服咧♪莫非你是超级职业?感觉可以得到很多经验值,好High唷~♪」
他是担任梅亨首席骑士的堤安。就职于前锋坦克类超级职业【盾王】,他如同其职业名,作为梅亨的防盾,尽心尽力至今的人物。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他……也无法在蔓延的疾病下保护人们。
百姓、同伴、国王、王妃、年幼的王子都已经断气了。
他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没有战斗的力量。
纵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生者的气息而移动至这座庭园……便在此发现了始作俑者甘蒂。
「你……你是什么人……!是如何……为了什么……做出这种……!」
「唔~与其说是下黄泉的伴手礼,不如以『国王的耳朵是驴耳朵』的方式来告诉你吧♪」
面对边吐血边询问自己身分的堤安,甘蒂笑咪咪地挥动手指,先讲了一句『这是特别优待你唷♪』……
「────因为GOD是GOD神。」
──消去表情后,如此答道。
「神……?」
尽管是个意义不明的回答,但甘蒂的口气像是在说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真没办法,再仔细一点告诉你吧。」
甘蒂将表情换为笑容,对自己说的话加以补充:
「GOD虽然是GOD,但GOD现在的身体无论是在另一边还是这一边都不是GOD神。因为资源不够,为了恢复为GOD,就要透过大量杀戮来获取资源哩,这是动机。然后关于手段,瑞许夫是改造并散布细菌的〈创胎〉,属于大量杀戮强化型咧。然后啊然后啊,催生出瑞许夫作为半身的本GOD神不可能会讨厌大量杀戮咧,不如说在那个地球也想这么做咧。有八○亿咧,那个地球的人类也太多了,想要减少到像GOD以前君临过的世界那样咧。就像GOD与〈未来神〉和〈破坏神〉一起Session的那个时期咧。」
「唉……啊……唉?」
堤安无法理解甘蒂滔滔不绝的言语。
他不可能理解得了。
「唔~『什么人』、『如何』、『为了什么』,连『将来的梦想』和『回忆』都全部告诉你了,居然还是听不懂哦……你是不是个很没用的人类啊?」
甘蒂边说着『伤脑筋咧』,边走近堤安身边蹲下……
「──你觉得是哪个?」
甘蒂抓起堤安的头发,窥视其双目……接着反过来问道:
「GOD是自以为是GOD神的投胎转世的怪胎人渣吗?或者真的是GOD神的投胎转世的怪胎人渣?」
在那徒具形式的笑脸上,他闭上了眼皮。
「对不起哦~GOD也不知道~这份记忆是真是假,是妄想还是误认,GOD现在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谁也听不懂~不懂的人已经死了~♪」
甘蒂像在唱歌般说了一连串话后,再度睁眼看向堤安的脸。
于是……
「你也死了~♪」
甘蒂与之交谈的堤安,直到死前都无法对他的言语有丝毫的理解,就这样断气了。
甘蒂放开本来抓着的头发后,尸体的脸便与地面碰撞。
「哎,不偶尔吐露一下的话,可是会累积压力的。谢谢你咧,驴耳朵。」
然后,甘蒂再度观看自己的能力列表。
甘蒂发笑,瑞许夫散布细菌,细菌反复增殖。
不久后,梅亨的国土被疫病吞没了。
自称为神,自认为神,自觉为神……疯狂的恶性,逐此恶行。
◇
在首都的人们除了甘蒂一人之外尽数死绝之际,有道人影正往首都而去。
以不会残留于肉眼的超音速于地面奔驰的那人,正是【勇者】草剃刀理。
他在持续对自己使用恢复魔法的同时,不断地全力疾奔。
「咳呼……」
但是,这样的做法也逐渐达到极限。
他也感染上了疾病……《分崩离析的现在》。
在细菌之中,属于物理性地啃食感染者血肉的肉食细菌。
与恢复魔法的恢复量相较,《分崩离析的现在》产生的损伤较大。
再加上损伤造就的伤患类异常状态,也使他的身体机能开始下降。
奔跑速度变慢了,是否能活着抵达尚在地平线彼端的首都也是未知之数。
「还、没……!」
但是,刀理还是持续奔向首都。
他装备的【试制灭丸星兜】现在依然捕捉着甘蒂位于首都的身影。
不过除了自己,或许没有其他人捕捉得到那个敌人了。
刀理就是这么想,才拼上所剩不多的性命奔向怨敌甘蒂。
他以自己学会的许多被动、主动技能补强身体的同时,靠着双脚前进。
然而,这是消耗。
愈是使用技能,就愈是削减用于恢复魔法的MP。
刀理的余命就如同点着火的蜡烛般不断减少。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停下脚步。
刀理在前往首都的路上,看到了一组人骨。
车夫座上有大人与小孩的人骨。可能是父子吧,这组人骨互相靠在一起,坐在牵引的驯化怪物已经消失而倾斜的龙车上。
路旁的民宅,则有几具拿着农耕工具的人骨。
成了这副姿态的人们,都没能迎接到一如既往的日常起始。
还有刀理滞留的村落。
温暖款待他的人们,其融化声与临死惨叫还回响于刀理的耳畔。
以首都为中心,梅亨的所有一切都被杀死了。
本应存在的许多未来就此关闭、断绝。
刀理无法原谅这样的绝对恶。
身为【勇者】,身为冀望未来的一名人类,他要将利刃刺向怨敌。
不久后,首都的外墙进入了刀理的视野里。
距离怨敌,仅余些许路程。
「……唔!」
但是,此时他的身体终究迎来了决定性的破损。
他的脚部肌肉已经有一半以上被细菌吃掉而丧失。
躯干与手脚,连面孔都看得见骨头。
刀理无法继续以超音速行动,在首都前方,他的速度大幅降低。
「还……没……!」
即使如此,他的意志依旧不让自己的脚停下。
在喷出鲜血、摩擦骨头的同时,一步一步地前进。
视野里,外墙一点一点地变大。
──左臂脱落了。
以已经无法奔跑的双脚,穿过都市的巨门。
──两颗眼珠掉了出来。
伴随着血迹越过石砖路。
──失去奔跑的力气,匍匐前进。
离甘蒂所在的王宫,还有二○○共尺。
──MP枯竭,无法使用恢复魔法了。
肉体的崩坏正在加速。
刀理的身体,有肉的部位已经比较少了。
【勇者】的庞大HP也早就进入危险领域。
即使如此,刀理依旧以看不见的眼睛,以动弹不得的脚,以只剩单臂的手臂……朝向甘蒂前进。
「…………」
发出言语的舌头也已经没了。
一切都被细菌啃食而消失了。
即使如此,他的灵魂与意志依旧选择前进。
然而……也到此为止了。
他的HP────归零了。
「……………………」
于是……他的性命走到了尽头。
尚未到达仇敌甘蒂面前……【勇者】草剃刀理便已断气。
◆
「唔──?感觉差不多停了吧?」
甘蒂看着自己的能力值列表,以有些遗憾的口气说道。
本来一直提升的等级,在这几分钟里没有继续提升的迹象。
「哎,这代表增殖范围内的对象全都杀光了吧。到此结束~升了不少级,下次找人口更多一些的国家来练功咧♪」
已经将梅亨全国上下尽数杀光的【疫病王】,在这次的大量杀戮中尝到了甜头。
所以,他打算下次在比梅亨更大的国家做同样的事。
「卡尔迪纳的沙漠感觉难以增殖,瑞涓达璃雅的环境好像也很奇怪……就选王国吧。感觉是七大国家里最弱的,正好当作目标咧。」
就这样,他将下个目标决定为阿尔塔王国。
「好啦──那就朝西方Let's go咧。」
甘蒂认为这里的事情已经做完,兴奋期待地决定离开王宫……离开梅亨。
他哼着歌,开心地穿过城门。
在那里──有个修罗。
「──咦?」
甘蒂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那是死的。
无论由谁来看,都是死的。
因为,那是……『骨头』。
与倒在梅亨全土的骨头相同。
没有肉的白骨穿着天地的铠甲与头盔。
如果说那是具备如此外形的不死生物类怪物,反倒能让人接受。
但是,那并非怪物。
那本来是一个男人的尸体。
即将变成尸体的,躯体。
──以《最终指令》行动的,草剃刀理的尸体。
天地,乃是修罗之国。
为了在死前反将对手一军,取得【死兵】的人远比其他国家多。
就算是【勇者】也不例外。
【勇者】尚未到达怨敌面前便已死亡────在死后到达。
「……这是什……」
在甘蒂说完「这是什么东西」之前,刀理的刀刃已然闪现。
已死的他,拼尽性命的的斩击。
驱使《最终指令》牵系的性命与剩余的SP,以死亡的身体施展出的一闪。
这样的刀闪,不偏不倚地捕捉了甘蒂的脖子。
必然绝命的一闪成了致命的一击────击碎了甘蒂的【别针】。
这一闪,便是时限。
《最终指令》的有效时间已过……刀理的骨头散落于首都的石砖路。
「…………」
甘蒂摸着自己的脖子。
那一瞬间,他着实感受到死亡。
甘蒂的记忆若非妄想,他感受到的是继自己还是神……〈疫病神〉那时以来的第二次死亡。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头盔,直直盯着散落的骨头……
「……厉害。」
以脸部有些抽搐……交杂着快乐与恐惧的神情,露出微笑。
于是甘蒂选择了登出。
为了小心起见,在能够再度装备【别针】之前,他采取了慎重的对策。
所以刀理最后的一闪,只让甘蒂的企图延迟了二十四小时。
◆
名为梅亨的国家就此灭亡,【勇者】也死了。
堤安的希望、心地善良的青年,被【疫病王】杀害了。
这就是结果,名为【疫病王】事件的惨剧。
【勇者】遗留下来的事物,只有两样。
005
其中一样,是阿尔塔王国遭受侵攻前的二十四小时缓冲时间。
另一样,是与他的龙族友人一起逃出生天的一位少年的性命。
他遗留的事物是否会产生意义──现在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