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耳边传来鸟啼声以及草木细微的寒率声。
透过树叶洒落下来的阳光好温暖。吹来的风也很柔和。小松鼠跑过来捡起树果,略微歪头后又跑到别处去了。
眼前是一幅跟战场完全相反,宁静和平的景象。让人不禁想沉浸住这里。就在眼皮快要盖上时,奇尔萨斯弹也似地跳了起来。
「露!」
有东西扯住右手。反射性地看过去,发现露希雅就倒在那里。她闭着眼睛,一手紧紧抓着奇尔萨斯的手臂。一时间,奇尔萨斯背脊发凉,听到规律的呼吸声后才松了一大口气。
看来她只是昏过去而已,身上也看不到外伤。奇尔萨斯放下心来,轻轻拍打露希雅的脸颊。
「喂,露,快醒醒。」
「嗯……奇尔……?」
醒过来的露希雅微微睁开眼睛。天蓝色的眼珠才微露出来,她就跟奇尔萨斯一样霍地仰起身子。
露希雅左右张望,眨了好几次眼睛。大概是搞不清楚状况吧。这也难怪。
「这里是?」
「不知道。」奇尔萨斯老实回答。
他记得直到刚才他们都在平原上,处于战斗状态。也记得他们受魔法阵爆炸波及,被光芒吞没。
此刻,奇尔萨斯的周围是一片森林,看不到其他人影。整套装备都还在身上,可是不见马匹的影子。从太阳的位置来看,现在仍然是下午。
敌方骑士和可疑的魔法士们都不在,暂时能够安心。但是,「红女神骑士团」的成员也都不见踪影。
「传声器呢?」
「啊,对喔。」
经露希雅一提,奇尔萨斯想起戴在耳朵上的魔法具。这是战场上的救命工具之一,可以跟远方通话。奇尔萨斯的传声器则可跟希斯里昂对话。连这都忘了,可见奇尔萨斯也心慌意乱了。
他启动传声器呼叫了好几次,但是都没有回应。很难想像希斯里昂跟奇尔萨斯一样忘记传声器的存在。这样看来,不是传声器坏掉了,就是希斯里昂处于无法回应的状况吧。
尽管不愿想像后者的情况,却也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奇尔萨斯压抑一丝丝的不安,简短地说:
「没回应哪。」
「是吗。」
虽然没说出口,露希雅也恳到同一种可能性了吧。话虽如此,在这里干着急也无济于事。
战场上偶而也有跟同伴失散的情况。如果每次这样都手足无措,他这个第一队长就不及格了。
「总之先掌握现状。我们尽快跟大家会合吧。」
「是呀。好,我们走吧。」
露希雅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奇尔萨斯也检查剑的状况。
尽管还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原因以后再去研究吧。毕竟不管怎样,单靠奇尔萨斯和露希雅也找不出答案吧。在这层意义上,两人也想尽早跟希斯里昂、欧嘉等伙伴们会合。
「要是有路可走就好了。」
「总之先下去吧。」
这一带似乎是山腰。而且也没有人经过的迹象。看来先找出通往山脚的路比较妥当。
两人提防着野生动物,谨慎地走下山坡。这时,奇尔萨斯听到声音。
是草丛摆动的沙沙声和人的说话声。而且听起来并不平静。剑拔弩张的声音里,夹带着怒气或杀气之类的情绪。
会是追兵吗?两人紧张了起来。
他们躲进树林里,谨慎地靠近之后,发现远处有一群穿戴盔甲的男人。
「找到了!」
有人大声吼叫,两人反射性地趴下身体。但是,金属脚步声却往另一个方向远去。看来对方并不是发现了奇尔萨斯他们。
悄悄抬起头,便见到娇小少女遭持剑的男人们追赶的背影。
「他们在追那个女生!」
等不及听露希雅说完,奇尔萨斯就冲了出去。
他拨开草丛一口气跑了过去。其中一名男子冲撞少女的背,害她摔倒在地。但她立刻爬起来,举起护身用的短剑。
可阶,她完全没有武术底子。男人们的手轻易打飞了短剑,少女顿时没了武器。套着粗糙护甲的手抓起害怕的少女之手。
这时奇尔萨斯冲了进去。
他从旁狠狠踹上抓住少女的那只手,接着用剑柄敲击对方的脸。男子捣着鼻子蹲了下去。奇尔萨斯架着剑阻挡在他画前。
「居然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女人,真是不够绅士耶。你们是混哪里的?」
虽然不晓得内情,但也不能放任这些人,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性刀剑相向。再加上对方削掉了盔甲上的纹章,这么做是为了隐匿所属的领地。他们有可能是改行当山贼的落魄骑士。
如果是明白道理的人,应该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就砍过来吧。遗憾的是,另一个人就这么做了,因此奇尔萨斯也定好了应对方法。
他迅速闪过猛力的一击,接着挥出自己的剑。冲击加上施加的力道,对方的剑一下了就断了。他朝着愕然的对手脸部一刺,头盔飞了出去。接着又一连刺了好几下,对手的剑、盾牌、护盾甲纷纷飞到空中。
「我现在没打算杀你们……待会儿就不一定了。」
他的视线霎时变得冷酷。男人们明显动摇了。想必是体认到自己和奇尔萨斯的实力差距。他们慢慢地往后退,最后一溜烟跑掉了。
那群袭击者留下「嘎沙嘎沙」的沉重脚步声,消失了踪影。
「你没事吧?」
赶到现场的露希雅跑向少女身边。少女可能处于半恍神状态吧,只见她瘫坐在地上。身上穿着不起眼的民女服饰,并披着一件有兜帽的旅用斗篷。
兜帽滑落下来,露出少女的脸孔。
『咦!?』露希雅和少女同声叫道。
「奇怪?是、是我的脸!?」
「天、天蓝色的眼睛!?请问你是?」
奇尔萨斯也吓了一跳。
少女跟露希雅不同,有着一头柔顺的长发。保守的气质也跟活泼的露希雅相异,纤瘦的身材给人清秀的印象。两人的发色和形象都截然不同。但是,长相却十分神似。尤其是眼睛。双方都睁大了与晴空同色的眼睛。
「小姐!奇尔!」
就在三人说不出话时,树林的另一边传来呼唤声。
希斯里昂和「红女神骑士团」的团员赶了过来。或许是听到了刚才奇尔萨斯战斗的声响,所有人都拔出剑来。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位是?」
希斯里昂看到少女后,跟奇尔萨斯一样张大眼睛。想必是注意到她的长相与瞳色吧。
「她被流浪骑士袭击,我们正好路过救了她。」
「这样啊。」
沉思一下后,希斯里昂迅速做出判断。
「我明白了。总之先会合吧。大家都聚集在山顶的建筑物里。我们确认过那里安全无虞。请那位女性也跟我们同行吧。」
希斯里昂所指的方向耸立着一栋石造建筑物。
2
这里是古老神殿的遗迹。
神殿应该已有好几年没使用了吧。石壁上到处都是裂纹,用地内杂草丛生。不过,从前应该有许多人前来参拜,建筑物很大,外观也很气派。看起来不像是会立刻崩塌的破房了。
内部虽然满是灰尘,不过仍足以使用。礼拜堂里的祭坛上,供奉着苍之慈母神米缇亚的神像。无论经历多少岁月,垂下目光温柔微笑的模样始终如一。
团员们就聚集在弛的跟前。
「啊,是哥哥和姊姊!」
蒂蒂最先注意到他们,立刻跑了过来。露希雅半蹲下来,抱住蒂蒂。
「对不起喔,蒂蒂。害你担心了。」
「你没受伤吧?」
奇尔萨斯也轻轻摸了摸蒂蒂的柔发。蒂蒂露出安心的表情,猛摇着头。
「没事。那位是客人吗?」
说完,蒂蒂看向与奇尔萨斯他们同行的少女,而后眼睛张得比平时还大。诺爱尔、伊莉以及各队的队长们也都赶到奇尔萨斯和露希雅身边。大家为两人平安无事而高兴之余,见到少女后同样一脸惊讶。
「好像多了一个姊姊……」
蒂蒂这句低喃,道出了众人的感想。
虽然发色和长度都不一样,少女的长相确实让人联想到露希雅。澄澈的天蓝色眼眸倒映着「红女神骑士团」成员的脸孔。
少女在众人的注视下端正姿势。
「我叫赛乐娜。非常感谢两位在我面临危急之际出手搭救。」
少女基于礼仪,以标准的姿势鞠躬。
她的举止很优雅,想必受过正规的教育。尽管服装很朴素,这位自称赛乐娜的少女说不定是个身分地位颇高的人物。
「我知道大家都很吃惊,但也别一直盯着人家看。」
露希雅提醒注视赛乐娜的团员.诺爱尔立即回神,低头向赛乐娜道歉。
「说得也是。不好意思赛乐娜小姐,因为你跟这孩子长得好像。」
「没关系,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赛乐娜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接受诺爱尔和其他团员的道歉。
奇尔萨斯瞥了这景象一眼,接着确认伙伴们的脸孔。除了队长级的主要成员外,战斗人员至非战斗人员也都全部到齐了。
可是,没看到欧嘉的身影。
「希斯里,老爹呢?」
「还没看到人,目前搜索队正在找他。」
希斯里昂的声音有点僵硬。欧嘉以外的团员全都聚集在这里,已确定大家都平安无事。
柯特和谍报部队的成员出去搜索欧嘉的下落,所以不在现场。可惜的是,现阶段尚未收到找到人的好消息。
以欧嘉的身手,就算一个人被丢在某个地方,他也会自己想办法。只不过,没看到人影还是会有些不安。
奇尔萨斯并不明白,他担心的是欧嘉的安危还是他们一行人的未来。
「请问,各位究竟是……」
赛乐娜的提问,打断了奇尔萨斯的思绪。欧嘉的下落只能交给搜索队去找了。现在他们得先掌握现状才行。而且他也有事想问赛乐娜,所以也必须向她说明骑士团的事情吧。
「我们吗?我们是『红女神骑士团』。」
「红女神骑士团……?」
「哎呀,你没听过吗?」
见赛乐娜不解地歪着脑袋,回答她的露希雅显得有些困惑。
「红女神骑士团」的名号不仅梵迪尔帝国,就连邻近各国也是众所周知。原因除了辉煌的战果外,红女神的旗徽与统一使用红色调的铠甲亦非常引人注目。在欧嘉的原则下他们也很积极跟市民交流,亦常帮忙击退山贼或野盗之类的恶徒。
奇尔萨斯和露希雅会跑去解救赛乐娜,也是习惯成自然的缘故。这点同样是他们广为人知的原因之一。
但是,赛乐娜似乎对「红女神骑士团」没有丝毫印象。
「你们是哪一国的骑士团呢?」
「嗯……姑且算是梵迪……」
「没有,我们不隶属任何国家。你就当我们是漂泊的骑士团吧。」
希斯里昂打断露希雅的话。
露希雅不解地眨了眨眼。希斯里昂用赛乐娜听不到的音量向她解释。
(不要随便暴露身分比较妥当。现在还不晓得我们来到哪个国家的领地。一个不小心对方说不定会变成敌人)
(我、我懂了)
露希雅的神情带了些许紧张。
奇尔萨斯也听到这席话。他对着朝自己使眼色的希斯里昂轻轻点头。
「你叫做赛乐娜对吧。我们来自遥远的国度,还不清楚这里的情势。方便的话我想请教一个问题,请问你知道伊苏波那火山喷发的事吗?」
「伊苏波那火山喷发?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什么?」
「伊苏波那火山就在这附近,上次喷发据说是好几百年以前的事了。」
赛乐娜指着远方连绵山脉的一角。
那里有个比周遭高出一截的山顶。虽说是火山,却看不到一缕喷烟。
「请、请等一下。」
希斯里昂的声调罕见地激动起来。
「希斯里,你怎么了?」
「没有……我原以为我们可能来到某国的边境,但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希斯里昂本想确认,世界上的情势或消息是否传到了这里。
伊苏波那火山是在一年前喷发的,这件事仍让人记忆犹新。这场发生在梵恩近郊的灾害所幸规模不大,但当时仍震撼了整个梵迪尔帝国。而且还有别国企图趁机进攻,「红女神骑士团」为了救灾和防卫忙得不可开交。
就算骑士团的名声没有传到这里,也总该听说过伊苏波那火山喷发的事情。希斯里昂是这么认为的,但赛乐娜的回答却出乎他的预料。她知道火山的存在,却说火山最近「没有喷发」。
「对面看得到城镇呢。」
希斯里昂喃喃自语,望向山脚的方向。
奇尔萨斯也跟着看过去。眼前可以看到城镇。差不多是徒步也能当日往返的距离。规模不算太大。人口大约数干到一万人左右吧。
希斯里昂直盯着那座城镇。
「我好像在哪儿看过……」
「你也这么觉得?」
不知何时站到希斯里昂旁边的伊莉问道。她同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城镇的方向。
「伊苏姊也是吗?」
「嗯。我觉得那座城镇的样式与道路的配置都很眼熟。很像梵恩。」
除了赛乐娜外,众人听到伊莉的话后皆大为吃惊。
每个人都在观察街道。整体看起来比十万人口的巨大都市梵恩要小一、两圈。中央也看不到漆黑的皇帝宫,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宫殿。
但是,房舍的排列、广场的位置、大马路呈现的形状等部分,尽管大小相异,但确实跟记忆中的风景重叠。走那条路便能来到市集,再往前走有座喷水池,继续走下去就会看到兼作「红女神骑士团」据点的欧嘉宅。手指能够很自然地描绘出这条路线。
总觉得自己曾数度在这里眺望那座城镇。
「这里……该不会是米缇亚之丘吧?」
「咦咦!?」
露希雅听到希斯里昂的低喃后,以几乎要发出破风声的猛劲转向身后。
石造神殿就静默地座落在此。任凭风吹雨淋、老旧斑驳的石墙,被刮掉的米缇亚圣印。这些全是奇尔萨斯他们没见过的东西。
他们所知的米缇亚神殿遗迹更加老旧且残破不堪。墙壁颓圮,梁柱断裂,屋顶也不见了,建筑物几乎埋没在丛生的杂草里。不可能像眼前这样保存得如此完整。
没错。越看越觉得跟自己记忆中的景象不同。
明明不一样,许多事物却又不知为何重叠在一起。「红女神骑士团」来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这个想法或许错了。
「赛乐娜小姐,请问你知道今年是圣历几年吗?」
希斯里昂直捣核心。
真是个蠢问题,有谁不知道答案?无论是谁都会回答「八〇八年」吧。
赛乐娜理所当然地回答:
「知道,是七〇六年。」
『七〇六年!?』
众人瞪大眼睛,复诵赛乐娜的话。由于音量实在太大,赛乐娜颤了一下缩起身子。
不可能。这三个字不停在希斯里昂的头脑里打转。如果自己的记忆没错,今年确实是圣历八〇八年。不管问谁一定都会得到这个答案。
骚动逐渐扩大。混乱、不安、动摇——这些都是在战场上可能要命的情绪,「红女神骑士团」的团员平常都有训练自己压抑这种感情。然而,奇尔萨斯他们仍控制不住动摇的心情。
知果是来到世界的尽头这还可以理解。但是,跑到一百年前的时代这种情形,大脑实在无法接受。
无论是怎样的强敌、怎样的难关、怎样的危急状况,「红女神骑士团」都一一克服了。可是,他们不曾面对「百年的时间」这种对手。该怎么对抗?奇尔萨斯完全没有头绪。
「那边有伊苏波那火山,这边有城镇。一百年前……这里是米缇亚之丘。那么,那座城镇是赛姆罗萨吗?」
唯一保持冷静的希斯里昂这般询问赛乐娜。清晰的头脑此刻正全速运转。
身为指挥全队的军师,他不能将内心的动摇表现出来。此外,他也必须立即准确地掌握现状才行。
希斯里昂的眼神不同以往的认真。只有这部分流露出未能彻底隐藏的动摇。尽管如此,希斯里昂仍努力汇整资讯,奇尔萨斯对他的尽责态度只能赞叹不已。
在这种气氛之下,赛乐娜不惊不慌只管陈述事实。
「是的。这里是圣法国赛姆罗萨。这个地方是邻近首都的米缇亚古神殿。而我赛乐娜·米缇乌斯·亚司·赛姆罗萨,则是赛姆罗萨王家的公主。」
这一次,奇尔萨斯他们的内心终于被事实击倒。
『公、公主————!?』
整齐的喊声回荡在神殿内。
赛乐娜静静地点头,为自己的失礼行为道歉。
「请原谅我隐瞒自己的身分。我想这把短剑和瞳色,应该可以证明我的身分。」
凑巧站在她附近的奇尔萨斯收下递来的短剑。剑鞘的做工十分精致,还刻着女神的温柔侧脸。材质不是铁,而是银。能够携带这种高级品的人只有一小部分。
而赛乐娜的天蓝色眼眸没有一丝动摇,笔直地注视着奇尔萨斯他们。正直的目光充满自信与气质。那不是会说谎或瞒骗之人的眼神。毫无阴霾的蓝澄澈得彷佛能吸进一切。
奇尔萨斯被赛乐娜的视线慑服,将短剑交给希斯里昂。希斯里昂仔细检查短剑。众人皆屏气凝神地盯着他看。
「没有错。这是赛姆罗萨王家的纹章。此外,天蓝色的眼珠也确实是流着赛姆罗萨王家之血者的特征。小姐应该也有听说过吧?」
「有、有是有啦。」
就连希斯里昂的声音都哑了。
「红女神骑士团」的成员皆全面信赖这位年轻的军师,因此受到的打击更大。
赛乐娜说的全是事实。他们来到了一百年前的时代,而一国的公主就站在他们的面前。这几点都有希斯里昂做担保。
「天蓝色的眼珠是赛姆罗萨王家的血统证明。团长之前也说过,小姐可能流着王家之血。事实上除了小姐以外,我们从未见过拥有这种瞳色的人物。小姐的亲生父母或许……」
「希斯里,别说了。现在不是提起这种事的时候。」
奇尔萨斯用力拉住希斯里昂的手臂。希斯里昂蓦然回过神来。依他的个性,是不可能在这种场合脱口说出这件事的。可见希斯里昂的头脑也混乱到无法保持冷静吧。
露希雅是孤儿。欧嘉并非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而她对亲生父母的事也一无所知。
她不曾说自己孤单寂寞,但大家都晓得她很在意自己的身世。
她的瞳色如天空般湛蓝。据说这是圣法国赛姆罗萨王家的直系血统才有的特征。但是,除了露希雅之外,奇尔萨斯至今不曾见过拥有天蓝色眼珠的人物。
这是因为圣历八〇八年时赛姆罗萨早已灭亡了。王家的血脉断绝,哪里都找不到他们的子孙。而欧嘉也跟赛姆罗萨王家毫无关系。
这么说来,究竟是谁让露希雅拥有夭蓝色的眼珠呢?当然就是她的亲生父母吧。那么,他们跟赛姆罗萨有所关联吗?这点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赛乐娜在这里。瞳色跟露希雅相同、自称是赛姆罗萨公主的她或许知道露希雅的身世,或是有直接的关联。所以希斯里昂才会差点脱口说出这个可能性。
露希雅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毕竟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都注意到了,身为当事者的她,不可能没发现自己和赛乐娜的关系。内心混乱的程度,肯定无法与奇尔萨斯他们相提并论吧。
「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瞳色相同的人物。不过,这说不定是女神米缇亚的旨意。」
说完,赛乐娜转身面向奇尔萨斯他们。
「我想拜托各位一件事。此刻,我圣法国赛姆罗萨正遭受梵迪尔帝国侵略而面临困境。父王去世后,国家交由年轻的我来接管,无奈我的能力实在不足。我晓得突然提出这种请求很没道理。但是,能够承蒙你们搭救也是女神的旨意。请各位借我力量。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击退梵迪尔帝国,拯救赛姆罗萨!」
眼神蕴含认真决心的她,对奇尔萨斯他们深深鞠躬。
奇尔萨斯答不出话来。露希雅、希斯里昂、诺爱尔和其他团员也都一样。他们跟不上这变化过于急剧的情况。
「请、请等一下。就算你这么说,一时之间也……」
「我明白这项请求会令各位为难。但是,各位推崇的红之战神爱克塔娜丝是重视正义、以正义之战为宗旨的女神。我想,集结在这旗帜下的各位一定都是义气深重之人。请你们答应我的请求。」
赛乐娜再次低下头来。露希雅带着为难至极的表情向奇尔萨斯求救。然而,奇尔萨斯自己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红女神骑士团」并未将自己的来历全盘托出。而他也只是凑巧路过,救了遭遇危险的赛乐娜而已。虽然知道战神爱克塔娜丝的教义,也有意帮助赛乐娜,但是他无法立刻付诸行动。
百年前的过去、亡国的公主、欧嘉下落不明、对抗梵迪尔帝国的委托。整件事规模太大且过于复杂,他已经是一头雾水了。奇尔萨斯他们还太年轻、太不成熟,难以冷静地判断、做出结论。
当下一阵沉默。
不知赛乐娜是如何解读现场的气氛,只见她表情沉了下来。然而,奇尔萨斯却挤不出能让她安心的话语。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打破了寂静。
「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发生了许多事,大家都累了。等冷静下来之后再做结论吧。」
诺爱尔拍手转换现场的气氛。伊莉接着说:
「也封。公主殿下,我们明白您的意思,不过今天请先休息吧。」
「可是……」
「我们也需要时间考虑。请您谅解。」
伊莉的冷静口吻,制止了无意退让的赛乐娜。
赛乐娜似乎也稍微冷静下来。她按着胸口,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说得也是。我只顾着说自己的事,真的很抱歉。」
「不会,您别在意。」
老实说,看到赛乐娜愿意妥协,奇尔萨斯松了一口气。露希雅也一副安心的神情。他们很敬佩诺爱尔和伊莉。遇到这种状况,还能做出成熟判断与对应的两人真的帮了大忙。
「那么,待会儿由第五队负责设置休息场所。殿下,今天就委屈您住在这种地方,我们『红女神骑士团』会保护您的安全。毕竟天快黑了,如果要转移到其他地点可能会有危险。请您谅解。」
「好的,麻烦你们了。」
「欸——有空的人就过来帮忙吧。」
收到露希雅生硬的指示后,团员们总算切换思绪动了起来。不管怎样,有人提出现在该做的事情,他们就能活动身体。而做事的期间可以不去思考多余的问题。
话虽如此,脑袋也并非忘得掉所有的事。准备野营的期间,大家仍免不了变得比平常还要寡言少语。
3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啼声。
点了灯的室内仍有些昏暗。房间不算宽敞,打扫得十分匆忙,也只能凑到桌椅、简易床等最基本的家具。不过,能够好好坐下来谈话就该心存感激了。
这里是作为露希雅个人房的神殿房间。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也在房内,但看不到其他团员的身影。
诺爱尔和伊莉等「红女神骑士团」的主要成员,大多比奇尔萨斯他们还要年长。当中还有欧嘉佣兵时代以来的战友,这些老前辈从奇尔萨斯和露希雅还小时就支持着「红女神骑士团」。然而,他们却把骑士团今后的方针,全权交由奇尔萨斯、露希雅、希斯里昂三人决定。
「我们不会插嘴,这件事就由你们来决定吧。」
「只要是副团长、第一队长和军师的决定,我们就没有任何意见。」
晚餐过后,诺爱尔和伊莉一开口就这么说。
「我这个副团长只是挂名的耶。」
「还不都一样?既然团长不在,现在的指挥官就是露了。当初就是这样规定晌呀。」
面对慌张的露希雅,诺爱尔的语气始终很严肃。
「红女神骑士团」没有正式的副团长。露希雅虽然被赋予相当于副团长的地位,但几乎是有名无实。基本上她是以第一队队员的身分,在奇尔萨斯的指挥下战斗。
不过,万一遇到欧嘉不在的情形,就会改由露希雅指挥「红女神骑士团」全体成员。她的副团长资格就是用来因应这种状况。但是,至今都不曾发生欧嘉不在的情况,所以「红女神骑士团」也没采取过这种体制。
结果,直到晚上还是找不到欧嘉,今天的搜索行动就先告一段落。以现状来说「红女神骑士团」的指挥官是露希雅。因此行动准则也该由她决定吧。
其他团员的意见也都跟诺爱尔一致。
「小姐用不着一个人烦恼。你就跟奇尔还有希斯里好好商量吧。」
「我们会服从小姐的指示啪。」
「就照你们的意思决定呗。」
见大家都对自己寄予信赖,露希雅也只能下定决心去做了。受托担任副手的奇尔萨斯也是一样的心情。于是三人随即聚在露希雅的房间讨论。
深深坐进椅子后,露希雅先叹了一大口气。
「真是惊人呢。」
「真是惊人呢。」
奇尔萨斯像鹦鹉一样复诵了一次。
希斯里昂则是不发一语,但看得出来他已经恢复以往的冷静。跟听完赛乐娜说明的当下相比,此刻三人的思绪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我想先确认一下,这里真的是一百年前的世界吗?」
露希雅以合理的质疑展开话题。
「从各种资讯来判断,可信度应该很高。粗略观察后可以发现,周边的地理环境确实跟梵恩近郊一致。我也不认为赛乐娜公主说谎。另外,这是小姐和奇尔解救公主时,敌人所遗留的武器装备。奇尔,你怎么看?」
希斯里昂将剑、盾牌、头盔搁在桌上,发出「喀叩喀叩」的沉重声响。奇尔萨斯拿起其中一件察看。
「都是些相当旧式的装备呢。」
奇尔萨斯有点不适应手上这股沉甸甸的重量。
这些都是神器术革命以后,很快地就不再使用的铁制武具。随着「模造神器」的发明,武具的材质改以「拟似魔法银」这种轻金属为主,过去那种厚重的钢制盔甲就销声匿迹了。
「拟似魔法银」重量远比铁轻,强度也胜过铁。面对用这种材质锻造而成的「模造神器」,钢铁就跟纸片没什么两样。包覆全身的盔甲已经被淘汰很久了。奇尔萨斯也不爱重装备,只穿戴护胸、护手、护腿等部分蹬甲。这些装备也全是「拟似魔法银」制品,用习惯后甚至感觉不到重量。
因此,这里的剑、盾牌与头盔的重量让他非常不习惯。
「这种东西算是半古董品耶。应该没用在实战上吧。」
「但是,这些东西平常确实有在使用。单纯拿来装饰的话表面是不会留下伤痕的,而且装备也有上油保养。」
希斯里昂说得没错,武具表面有无数道细痕。是实际使用过才会留下伤痕,而且装备也有做过保养。最重要的是,亲眼看到袭击赛乐娜的男人,穿戴这些物品战斗的正是奇尔萨斯自己。
这里的战斗方式,跟奇尔萨斯的「常识」有出入。
「那么,我们怎么会跑来这个时代呢?」
面对露希雅的疑问,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皆闭口不语。
三人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那个魔法阵吗?」
「只有这个可能了。虽然我没听过有魔法能让时间倒流……」
出现在平原上空的巨大魔法阵,以及身穿漆黑法袍的魔法士们。为击退「翠玉骑士团」而出征之际突然遭人从后方袭击,因而被牵连进去的事态。除此之外他们想不到其他原因。
当时,魔法士们拿出了「真神器」。尽管不晓得是什么神器,可以确定的是该神器具备庞大的魔力。「红女神骑士团」中了某人的阴谋。
欧嘉说,是将军命令他带魔法士们同行。这么说来,梵迪尔帝国的将军也参与了这件事。
那种大型魔法阵与「真神器」不可能当场准备好。想必他们很久之前就已安排周全了。
「也就是说帝国背叛了我们哪。」
奇尔萨斯压低声音说道。
「红女神骑士团」与帝国正规军的关系,再怎么客套都说不出「很好」这两个字。但是,双方好歹是隶属梵迪尔帝国的同伴。他们不曾,也不打算与正规军正面对立。结果这段关系却遭到单方面的破坏。
假如那是直接攻击用的魔法阵,奇尔萨斯他们现在很可能全军覆没了。
「但是,会招致这种事态都要怪我判断错误,对不起。敌人都在平原设下陷阱了,我还让大家自投罗网。」
希斯里昂皱起了脸,想必他非常懊恼。拳头握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
「在那种状况下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不管是谁都会选择前进的。何况我们原以为要跟『翠玉骑士团』交手,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人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可是,我们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欠算。如果我没判断错误,欧嘉团长也不会……」
说到一半,希斯里昂便把话吞了回去。奇尔萨斯也偷偷观察露希雅的表情。
欧嘉目前下落不明。只有他一人被传送到远方吗?还是说,他被遗留在那片平原上呢?没有人知道答案。奇尔萨斯他们本想彻夜搜索,却遭到露希雅制止。
「事情过去就算了。没看穿敌人的真面目大家都有责任,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再说爸爸他那个人,放着不管也没问题啦。」
露希雅一脸不以为意地说道。
的确,欧嘉不是会乖乖就范的男人。他可是「红女神骑士团」最强的人,头脑也很灵光。奇尔萨斯无法想像他被人打倒的画面。
但对露希雅而言,两人更是相依为命的父女。父亲下落不明,她不可能不担心。只是既然她都说没关系了,周遭的人就不该七嘴八舌把事情闹大。
「我当然担心他,可是爸爸一定不希望我们为他操心吧。我认为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好迎接爸爸回来的场所。所以,爸爸的事就先告一段落喔。」
「好。」
「我了解了。」
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皆点头应答。
现在「红女神骑士团」还有一堆该去思考的问题。确实不能只顾着担心欧嘉的事。总之,三人得先决定「红女神骑士团」应该前进的方向才行。
「话说回来,我们有办法回到原本的时代吗?」
不过,恢复严肃神情的露希雅却突然吐露出她的不安。
「啊,抱歉。悲观也无济于事吧。嗳嘿嘿。」
露希雅赶紧掩饰表情和声音,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她忍不住怯懦起来了。这也难怪。
(看来得观察一阵子了)
奇尔萨斯对希斯里昂使眼色。希斯里昂微微点头。
欧嘉及「红女神骑士团」全体团员的事就像是两个重担,突然压在露希雅单薄的肩膀上。这种时候,身为青梅竹马与「红女神骑士团」第一队长和军师的两人就该负责扶持她.
「如果现在真的是圣历七〇六年,那事情就麻烦了。」
「麻烦?」
希斯里昂操作水晶板,投影出几个画面。当中有圣历的年表。希斯里昂指着一段文字。
「就是这里。圣法国赛姆罗萨于圣历七〇六年,遭梵迪尔帝国消灭。今年就是他们灭国的那一年。」
三人瞬间沉默。
随后,奇尔萨斯的背脊冷了起来。
「就是那个三十年圣战的开端吗?」
「对,没错。」
露希雅的表情也僵住了。
三十年圣战是梵迪尔帝国大规模侵略行动的别名。
大量引进「模造神器」的梵迪尔军,战力凌驾周边各国,陆续将他们纳入版图。这场大战使梵迪尔帝国一口气扩大领土与势力,名声传遍整个大陆。
对梵迪尔的人民而言,这是一段大获全胜的辉煌历史。每年也都会举办纪念庆典。但是,因长达三十年的战争而化为焦土或废墟的地方不计其数。「红女神骑士团」里也有团员受到这场战争的波及而失去故乡,或是家族四散。
这段历史,如今即将在奇尔萨斯他们的眼前展开。
「根据史书记载,赛姆罗萨王是前年驾崩。这应该也是梵迪尔帝国出兵的起因吧。」
「那么,赛乐娜殿下所说的遭梵迪尔帝国侵略这件事……」
「可能就是三十年圣战的前兆呀。」
事态说不定比想像的还要严重。奇尔萨斯的眼神不自觉变得锐利,就跟他嗅到战争的味道时一样。
「隐瞒我们隶属帝国的事果然是正确的。否则赛乐娜公主也不会向隶属帝国的骑士团求助吧。而且公主似乎也因为小姐和奇尔的帮助而愿意信任我们。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做。想要维持骑士团的运作,还是免不了得向某个国家求援。」
希斯里昂话说到这儿就打住了。
「红女神骑士团」再怎么精悍强大,也无法独力生存下去。武具和粮食就是很基本的问题。想要确保这些物资无虞,就需要寻求国家或都市的协助。
「红女神骑士团」原奉有梵迪尔帝国这个后盾。但是,在一百年前的这个世界是没办法期待帝国的帮助吧。如此一来就得向邻近国家寻求协助,而距离这里最近的就是赛姆罗萨。
「如果求助赛姆罗萨,就会跟梵迪尔帝国为敌。之后就会被卷进三十年圣战里……是吗?」
奇尔萨斯有种很想咂嘴的感觉。
光是来到一百年前这个未知的地方就够让人混乱了,没想到状况还越来越麻烦。站在个人立场,他无意服从梵迪尔帝国。但是,赛姆罗萨接下来会因为三十年圣战而灭亡。明知道这一点还跟梵迪尔帝国交战,这么做正确吗?
另一方面,赛姆罗萨的公主赛乐娜此刻人在「红女神骑士团」里。根据她的态度,骑士团也有可能会与赛姆罗萨敌对。在没有任何补给的状态下,与邻国作战等于是自杀行为。
但是,若选择服从梵迪尔帝国,最后还是会跟赛姆罗萨敌对。如此一来就必须考虑投靠第三国了。可是,他们不晓得现在的世界情势如何,也无法保证这段期间「红女神骑士团」能够维持运作。
该怎么办?奇尔萨斯做不出结论。
这时,露希雅突然开口。
「嗳。如果,我是说如果喔。如果我们选择保护赛姆罗萨,战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奇尔萨斯忍不住直盯着露希雅的脸。露希雅在脸前摇了摇手,一副慌张的样子继续说道。
「哎哟,赛姆罗萨不是会因为三十年圣战而灭国吗?可是,如果没灭亡会怎么样?比方说赛姆罗萨打倒梵迪尔军的话。」
希斯里昂听到问题后,手捂着嘴陷入思考。
「我不知道。梵迪尔和赛姆罗萨交战是历史事实、赛姆罗萨灭亡也是。如果赛姆罗萨战胜梵迪尔,那历史就改变了,但历史会不会改变本身就是个问题。所谓的历史,就是过去发生的、不会改变的事实。赛姆罗萨不会灭亡只能算是一种假设。」
听完希斯里昂的回答,奇尔萨斯冒出一个单纯的疑问。
「可是,我们已经跑来这个时代了欸?在这个当下历史就改变了不是吗?应该没有『我们活在这个时代』的历史吧。你不觉得奇怪吗?」
希斯里昂以目光表示赞同。
「这种看法也有道理。我们活在圣历七〇六年这一点,确实跟原本的历史不同。这样一来,一百年后的未来说不定也改变了。三十年圣战说不定不会发生,而赛姆罗萨说不定也能战胜梵迪尔。」
「你的『说不定』还真多。难得看到你态度这么摸棱两可呢,希斯里。」
希斯里昂轻轻耸肩,回应奇尔萨斯这句话。
「这也没办法呀。说到底,根本就没人认真考察过,回到过去改变历史会怎么样。毕竟改变历史这种事,终究是纸上空谈嘛。当无法推翻的过去事件改变的那一刻,就会有很多地方变得不对劲了。」
在一旁听话的露希雅变成八字眉。
「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啦。总而言之,战争是无法避免的吗?不管怎样三十年圣战都一定会发生,而赛姆罗萨都一定会灭亡吗?」
「这就不一定了。假如我们帮助赛姆罗萨,但赛姆罗萨还是灭亡,那就表示我们也输了。可是,我们并不打算输给任何人。实在很难认定结局都已经注定好了。」
又是让人一头雾水的解释,露希雅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希斯里昂的回答恐怕是正确的。
简而言之,就是提不出能证明「会变成这样」的答案吧。只是因为希斯里昂向来都会清楚表达意见,听到他用这种嗳昧含混的方式回答,才令露希雅觉得困惑。
不过希斯里昂的说明,奇尔萨斯倒是连一半都听不懂。
「搞什么嘛,真是不干脆耶。露,你想怎么做?」
激励似的,奇尔萨斯用稍强的语气问道。
战场上也常会遇到不知该怎么判断的情况。希斯里昂并非总是能给与指示,有时也会碰上无法联络的情形。但是,奇尔萨斯是第一队长。即使在没有凭据的状态下,也必须做出判断才行。这点,如今身为「红女神骑士团」指挥官立场的露希雅亦然。
「去想那种事也没有意义喔。毕竟希斯里都说他不知道答案了。诺爱尔姊和大家也都把指挥工作交给你了。意思就是他们会服从你的选择。这点我们也是一样。你就选你想走的路吧。」
奇尔萨斯在背后推了一把之后,露希雅虽然犹豫,仍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想助赛乐娜殿下一臂之力。我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但心里就是有这股很强烈的念头。再说我已经无法相信梵迪尔帝国了。既然知道百年后会遭到背叛,现在的我一点都不想服从他们。要选边站的话,就选赛姆罗萨好了。」
最后这一句话,清楚地传人两人的耳里。
希斯里昂重新问了一次。
「这么做有可能介入过去、改变历史。这样也没关系吗?小姐。」
「坦白说,我不知道改变历史好或不好。可是我觉得,顾虑过去或未来,战战兢兢地活在现在是不对的。我不太会说明,只不过如果我们参战会使历史改变,那也没有办法。如果有人责究我导致历史改变的这个觉悟,我也不会介意。」
露希雅摆出毅然决然的表情。
奇尔萨斯悄悄勾起嘴角。
露希雅的目光很澄净。那双眸子甩开迷惘,笔直地望向前方。果然还是希望她能露出这样的眼神。
「奇尔觉得呢?」
「我都无所谓啊。」
面对露希雅的询问,奇尔萨斯回答得很干脆。
「就像你说的,不管待在哪个时代,我们只要用我们的方式生存下去就好。如果我们赢了,历史就会变成那样。一百年后的我们同样为了胜利而战。当时,我们有去思考未来会怎样吗?就跟这个道理是一样的吧。我们来到这个时代、生存在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而已。跟以前没有任何不同。」
别管那些复杂的问题,奇尔萨斯现在确实活在圣历七〇六年的世界。既然这样,就该以在这里生存一事为优先考量。至于历史会变得如何,这种问题等历史形成之后再去思考就好7」。
「再说,到赛姆罗萨或许能够查出露的身世。」
「是啊。我也对小姐和赛乐娜公主的天蓝色眼珠很感兴趣。」
大概是两人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露希雅眨了眨大眼。那双如蓝天般澄澈的眼睛,是与她身世有关的唯一线索。老实说,这才是奇尔萨斯赞同露希雅的最大原因。希斯里昂似乎也一样。
两人自幼就陪在露希雅的身边,知道她有时会以寂寞的眼神注视在街上嬉戏的亲子。在赛姆罗萨或许能够得到,与露希雅那长相和名字都不详的亲生父母有关的线索。
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的身世也绝非平顺。那可说是他们不想被人碰触的伤口。但是露希雅还有希望,至少要让她弄清楚自己的过去。
「能够查出我的身世还有爸爸妈妈的事吗?」
「嗯。一定可以。」
「我认为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很高。如果小姐真的流着赛姆罗萨王家的血统,那么赛乐娜公主就是你的祖先了。在这层意义上,保护赛姆罗萨的意义也很重大吧。」
「这样啊……」
露希雅有些害羞起来。或许是想像起尚未谋面的双亲吧。之所以想助赛乐娜一臂之力,说不定是她下意识感受到彼此的血缘关系。
不管怎样,能够确立为赛姆罗萨而战的理由,奇尔萨斯当然也欣然乐见。查明露希雅的过去——对仰慕她的「红女神骑士团」成员而言,这件事应该也很重要。
「如果历史改变了,我们的过去也会改变吗?这样的话,『红女神骑士团』的待遇说不定也能变好一点呢。」
奇尔萨斯语带玩笑地说,并耸了耸肩。
「就是呀。我们应该就不会被帝国贵族冷嘲热讽了。」
露希雅也笑着附和他。
要是跟梵迪尔帝国交战的话,就用不着跟帝国贵族并肩作战了吧。这样一来,应该就不会再受他们的气了。他们要是敢说什么,那就光明正大地打趴他们。
两人大聊这种不和谐的话题,但是希斯里昂没有加入他们。
「我们的过去也会改变……那么母亲或许也不必遭遇那种事情罗?」
「希斯里?」
「喂。希斯里,你怎么了?」
希斯里昂一脸严肃地喃喃自语。
露希雅叫他也没听到,直到奇尔萨斯摇他的肩膀才抬起头来。
「对不起,没什么事。我已经很清楚小姐的决心了。那么『红女神骑士团』就决定援助赛姆罗萨了。」
「呃?嗯。」
飞快的说话速度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露希雅略侧着头。希斯里昂随即恢复平时的冷静表情,然后切换水晶板投射的画面,提起下一个话题。
「既然决定好了,首先得重新编制『红女神骑士团』的指挥系统才行。团长就由小姐担任,没问题吧?」
「呃。真、真的要我当吗?」
「这还用问。」
奇尔萨斯一脸呆愕地看着突然退缩的露希雅。
「红女神骑士团」的团员总共二百人左右。其中,战斗人员有一百多人,隶属于第一队到第三队。第四、第五队则负责补给和支援,再加上军师希斯里昂和团长欧嘉——这是骑士团平常的编制。各队由队长率领,不过骑士团整体是由欧嘉指挥、希斯里昂辅佐。
如今欧嘉不在,取代他的人则是露希雅。那么,团长由露希雅担任也是应当的吧。责任感强、很为伙伴着想的露希雅也很受团员仰慕与信赖。
「团长用的外套今后也由小姐使用。在公开场合上小姐同样是负责人,所以言行举止也请你多留意。」
「听你这么一说责任好重大……至、至少加上『代理』这两个字啦!」
「别拘泥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啦。」
「可是~~」
「不要发出没出息的声音。」
奇尔萨斯弹了一下露希雅的额头。露希雅按着额头,眉尾可怜兮兮地垂了下去。那副抬起目光「唔~~」的低哼模样像极了小孩子。
当事人似乎没有接任团长的打算,但这件事非得让她接受不可。因为,没有比欠缺领导者的骑士团更不堪一击的事物了。
奇尔萨斯不理会露希雅的抗议。希斯里昂也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操作水晶板,他大概正在输入「团长露希雅」这几个字吧。
露希雅背对着他们,看样子终于死心了。她垂下头,小声地说:「好啦。」
就在这时,有人客气地敲了房间的门。
「啊,哪位?」
「我是赛乐娜。」
意想不到的访客,令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她有听到刚才的谈话吗?要是「红女神骑士团」原本隶属梵迪尔帝国,以及赛姆罗萨将会灭亡之类的事传入赛乐娜耳里,那就不妙了。
还是别多嘴比较好。奇尔萨斯他们互换眼神,默默地互相确认后便请赛乐娜进来。
「请进。」
「打扰了。」
赛乐娜换上了方便活动的家居服,那大概是诺爱尔为她准备的。服装虽然土气,气质依旧高雅。关上房门后,她优雅地鞠躬。
「听说三位是骑士团的负责人。请原谅我突然造访。」
「您别这么说。请坐。」
三人同时站了起来,请赛乐娜坐下。等她就座后,露希雅也跟着坐回去。不过,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仍站着不动。因为在立场上,没有赛乐娜的允许两人是不能擅自坐下的。
「不好意思,两位也请坐。你们不需要这么拘谨。毕竟是我受到照顾,还请各位放轻松点。」
或许是察觉到他们的顾虑,赛乐娜随即这么说道。
就「公主」的立场来说她的态度还真是罕见,奇尔萨斯心想。如果是梵迪尔帝国,在这种场合上,就连一介贵族都会理所当然地要求奇尔萨斯他们站着。那些人显然是藉由这种行为沉浸于优越感当中,实在令人不快。
相较之下,赛乐娜的个性就谦虚温和许多,也能理当如此地体贴他人。这点从她接下来提出的话题也能窥知一二。
「我先向各位道谢。很感谢你们慎重地吊祭我的臣子。」
「不用客气。大家同为战士,这么做是应当的。」
「我们力所不及,很遗憾见到这种结果。还请您节哀顺变。」
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低头说道,赛乐娜对他们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她的脸上看得出孤寂与哀痛的神情。
搜索欧嘉期间,柯特等谍报部队发现了几具骑士遗体。所有人都断了气,衣服上则有赛姆罗萨的纹章。他们将遗体带回来,请赛乐娜确认身分。结果很遗憾,这些人确实都是她的护卫。
「红女神骑士团」同样会上战场厮杀,也过过伙伴战死的情况。身为境遇相同的战士,他们无法置之不理,于是以简单的仪式祭悼这些骑士们。
其间,赛乐娜始终坚强地挺直背脊。不过,奇尔萨斯还是目睹了她默默掉泪的画面。心里不可能不难过,但赛乐娜已不再提及这件事了。
「刚才只顾着说明我自己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来是想重新拜托各位的。能否请『红女神骑士团』帮助我国赛姆罗萨,对抗梵迪尔帝国呢?」
赛乐娜始终保持低姿态,慎重地再度提起这件事。
奇尔萨斯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露希雅。希斯里昂则干咳了一声。
纵使是「代理」,目前的团长是露希雅。能够回答赛乐娜的只有她一人。
「关于这件事……」
露希雅有点紧张地挺起肩膀,与赛乐娜面对面。
「我们『红女神骑士团』愿意协助贵国赛姆罗萨。」
赛乐娜顿时笑逐颜开。
「露希雅大人,谢谢你!」
「大、大人!?」
听不习惯的称呼以及赛乐娜探出身子的猛势,吓得露希雅发出奇怪的叫声。
「您、您没必要称我为大人啦!我们只是受雇于殿下的骑士团……说『受雇』对吗?总之我们没那么了不起……不对,应该说没那么厉害……也不对。」
「露,你冷静一点。」
「总、总而言之您不需要这样啦!」
奇尔萨斯赶紧安抚惊慌失措、不知所云的代理团长。感觉好像在训练会到处乱跑的小狗。胡言乱语之后,大概是觉得丢脸吧,露希雅满脸遖红低下头来。
「抱歉,公主殿下。我们毕竟是一群无所依靠的粗人,总有礼貌不周的地方。或许会让您感到不悦,还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们。」
希斯里昂以夸张的动作行宫廷礼。真亏他能立刻做出这种反应。奇尔萨斯就模仿不来了。
赛乐娜面对这种情况,别说原谅了,她反而倒退好几步。
「请别用那种毕恭毕敬的方式说话。我有求于各位,应该是我向各位低头道谢才对。请你们不要拘束,叫我赛乐娜就好。说话时也不需要那么客套。」
「可、可是……」
「赛乐娜殿下不介意的话,我们就这么做吧。」
希斯里昂无视不知所措的露希雅,立刻改变了态度。
「这样好吗,希斯里?」
「这么做也可以隐瞒赛乐娜殿下的身分。要是殿下待在这里的事曝光也会有诸多不便。何况,刚才那种说话方式让小姐很拘束吧?」
露希雅撇着嘴。基本上她属于自由奔放,无论对谁都不拘小节的类型。她非常不擅长毕恭毕敬的言行。不过,有这种困扰的人不止露希雅一个就是了。
「可以这么做的话我也能松U气了。应该说,大家都一样吧。即使硬要装高尚也会马上出槌哪。」
「我也有同感。这么做可能对赛乐娜殿下有些失礼,不过我们就当殿下是骑士团的客人吧。对了,如果殿下站在小姐友人的立场,相处起来应该会很顺和融洽。」
希斯里昂这般提议后,赛乐娜便绽露花朵般的笑容。
「好的。能以好友的身分与各位相处是我的荣幸:心里也踏实许多。」
「那就这么决定了。」
奇尔萨斯颇为爽快地接受了。他的个性本来就不在乎身分差距或阶级之类的玩意儿。赛乐娜的提议让他松了口气。而且身为公主的她,居然愿意接受并配合奇尔萨斯他们的做法,这一点让他很有好感。
「那我们就真的照平时那样相处罗。请多指教,赛乐娜。你也别再叫我『大人』了喔。」
「我明白了,露希雅小姐。奇尔萨斯先生和希斯里昂先生,也请你们多多关照了。」
「彼此彼此,赛乐娜。」
「我还是按照习惯称呼您赛乐娜殿下好了。请多指教。」
或许是放松下来的缘故,露希雅像平常一样亲切地开口说道。赛乐娜也回以笑容。
露希雅本来就属于自来熟的个性。少了拘束,两人要变热络就不用花什么时间了。
「很好。我们就让梵迪尔大吃一惊吧!我答应你,赛乐娜。我们会保护赛姆罗萨。」
「嗯。谢谢你!」
互握彼此的手,瞳色相同的两人。说不定是祖先和子孙这种奇妙关系的两人。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近距离见证这场超越历史的邂逅。
为这两人挥剑。这是「红女神骑士团」的全新战役。
在百年前的夜晚,身为第一队长与军师的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各自下定了决心。
4
来到米缇亚神殿的第二天早晨。「红女神骑士团」召开全体会议。
所有人聚集在神殿的圣堂。这里从前是举办弥撒等祭典的场所。圣堂相当宽敞,即使众人齐聚一堂也还有些许空间。
正面有座祭坛,苍之慈母神米缇亚的神像面带微笑。现场正好呈现出,米缇亚和爱克塔娜丝这对姊妹神面对面的景象。
率先站上祭坛的是希斯里昂。
「我有事要转达全军。以下是代理团长、军师、第一队长讨论之后决定的事项。第一点,露希雅,斯卡雷特小姐自今日起就任代理团长,并变更指挥系统直到欧嘉团长回到岗位。第二点,请各位将赛乐娜·赛姆罗萨公主殿下,视为代理团长与骑士团的友人。」
宏亮的声音回荡在圣堂内,无人提出异议。关于露希雅和赛乐娜的事,大家早就料想到了。就算露希雅成为代理团长、把赛乐娜当成朋友对待,对大家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赛乐娜殿下说,我们照平常那样相处即可。希望各位维持最基本的礼仪,但不需要过度恭敬。请大家不要拘束。接下来,代理团长有事宣布。」
在希斯里昂的敦促下,露希雅站上祭坛。这是她第一次站在全体团员的面前说话,表情也很僵硬。她一手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
赛乐娜就站在她旁边。两人对看一眼后,露希雅转身面向骑士团的成员。
「我们『红女神骑士团』将协助圣法国赛姆罗萨,与梵迪尔帝国交战。」
圣堂鸦雀无声。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周围充斥着寂静。
看大家没有任何反应,露希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这时,站在最前排的诺爱尔开口问道。
「露,你不会后悔吧?」
既非责备,也不是夸奖。诺爱尔纯粹以中立的角度向她确认。
露希雅看着她,坚定地点头。
「嗯。我跟奇尔还有希斯罩,三个人充分讨论后才决定的。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是吗?」
诺爱尔垂下眼帘,状似满意地扬起嘴角。
「就像昨晚所说,只要是你们决定的事我就不会反对。第五队长诺爱尔,了解。」
「我明白你们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不过,既然决定了就要彻底完成。这是规定。第二队长伊莉,了解。」
继伊莉之后,第三队长瓦尔加斯和第四队长涅札尔,这两位资格最老的成员也表示赞同。
奇尔萨斯就不用说了。他只点了个头。所有的队长都支持露希雅的方针,圣堂内欢声四起。
「遵命,小姐!」
「我们可以尽情打垮梵迪尔那帮人呀。好极了。」
「我都跃跃欲试了!」
转眼间圣堂的气氛变得热闹活泼,没有人反对露希雅的决策。不仅如此,帮助弱小国家赛姆罗萨对抗大国梵迪尔一事,更点燃了团员的叛逆精神。
「红女神骑士团」本来就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团员,喜欢藉由战斗开拓自己的道路。再加上,一边是暗算他们的帝国,一边是诚恳地向他们道谢与请托的赛乐娜,不用问也知道要选谁当同伴。除了战斗人员外,非战斗人员和女性成员也都一副干劲十足的表情。
「谢谢大家。具体的作战计划之后会以希斯里为中心着手拟定。不过,既然我们的方针已经决定了,请大家事先做好准备,因应那一刻的刭来。」
「感谢各位。我该怎么报答大家才好呢……我觉得非常、非常安心。谢谢你们。」
笑得开朗的露希雅,以及笑颜如花的赛乐娜。不知不觉问欢声与掌声包围着两人。兴奋的气氛持续了一阵子,待这波浪潮恢复平稳后,便有人间起更详细的情况。
「军师,我们不送赛乐娜殿下回城没关系吗?公主不在的话,赛姆罗萨的人民也会不放心吧。」
现场响起第三队长瓦尔加斯的粗声。不愧是挥舞重型武器、重视威力的部队领导人,瓦尔加斯是个肌肉如岩石般结实的巨汉。他是欧嘉的盟友,最年长的团员之一,不过他也很尊重奇尔萨斯和露希雅。瓦尔加斯亦是年轻一辈的监护人,体格粗壮的他很懂得临机应变。
「我是为了寻找愿意帮助赛姆罗萨的人物才自行离城,重臣们也都知道这件事。我不在城内也没有问题。其实,我很想尽快回去把你们的事情告诉大家。」
回答瓦尔加斯的同时,赛乐娜瞥了希斯里昂一眼。希斯里昂接着她的话,继续说明状况。
「这附近可以发现帝国军的身影。在确实掌握状况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妥当。要是对方知道我们帮助赛姆罗萨,在我们尚未准备就绪前发动攻击,那就束手无策了。我们应该先站稳脚步,此外,我也不希望帝国在这段期间发现我们的存在。这么说对赛乐娜殿下很不好意思,但还是请您暂时跟我们一起行动。」
「说来丢脸,赛姆罗萨并非强国也不习惯打仗。我也对这方面完全不懂,还是听从各位的判断比较恰当。所以,要麻烦各位再关照一段时间了。」
赛乐娜已不晓得是第几次深深行礼了。
瓦尔加斯带着理解的表情点头,但其他成员的笑容却显得有些暧昧。他们绝非不欢迎她。只不过,就算叫他们不用拘束,对方好歹是一国的公主。大家一定很烦恼,不知该怎么向她搭话吧。
就在这时,蒂蒂踩着碎步来到赛乐娜的面前。
「那个,赛乐娜殿下,蒂蒂不懂复杂的事。对不起。可是,请你跟蒂蒂还有大家做好朋友。」
「嗯。当然没问题,蒂蒂。」
赛乐娜蹲了下来,配合蒂蒂的视线微微一笑。蒂蒂看到赛乐娜的温柔笑容后,也笑得很开心。或许是两人的互动化解了紧张感,其他团员也纷纷向赛乐娜打招呼。
「很好。接下来就着手进行第一项工作吧。」
事情谈妥后,露希雅拍了拍手。众人的目光再度众集过来。露希雅成为代理团长后的第一道指示,就是为米缇亚神殿大扫除。
「没地方住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我们先把这里打扫干净吧。大家可别偷懒喔。那就开始行动吧!」
『是——!』
在露希雅的号令下,骑士团开始行动。男性负责修缮建筑物、搬连货物、整顿外围的设施。女性则负责打扫建筑内部与配置生活用品。
听赛乐娜说,这座米缇亚神殿已经弃置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前这里有设置参道,造访的人很多,但自从赛姆罗萨城里兴建了米缇亚的主绅殿之后,这里就越来越冷清,不久便面临关闭,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因此,几乎没什么人会来神殿所在的丘陵。
近几年更因为梵迪尔帝国入侵的影响,人们多半躲在城里没有人过来维护神殿。「红女神骑士团」住在这里的事,也就不会立刻被外界发现。
幸好神殿很宽敞,房间也很多。不仅房间够大家起居,也找到粮食库和集会室等设施。不过,武器库和厩房、练马场、仓库等还是得陆续准备才行。
希斯里昂摊开事先绘制的简易平面图,逐一分配房间。
「这里应该可以当成集会室使用。这里就当作会议室吧。各队的配置这样如何?」
「喂——希斯里。这要放哪儿?」
「一楼西侧当作仓库,就搬到那里吧。」
「希斯里,有扇门锁坏了打不开。」
「我会派工程小组过去,先别管那里了。」
分配房间的同时,希斯里昂陆陆续续发出指示。宛如身在战场当中,准确的指挥让团员们顺畅无碍地行动。
另一方面,赛乐娜也加入女生组努力打扫。
「公主殿下,真的很抱歉。连您都来帮忙。」
「不会,请不要放在心上。有道是『不劳者不得食』。何况,我也很喜欢打扫。」
赛乐娜对惶恐的诺爱尔露出和蔼的笑容。就像赛乐娜自己说的,她的动作非常俐落。公主身边的大小事,基本上都是交由侍女或侍从处理。上流阶级中也有许多人从未做过家事。
然而,赛乐娜却哼着歌擦着玻璃。形象与一般的公主相去甚远,但也因为这点使人更容易亲近她。转眼间她已经融入团里。
「赛乐娜殿下,这边的窗户也可以麻烦您吗?」
「啊,好的。」
「我问你喔,赛乐娜殿下,这个餐具可爱吗?」
「哇,很棒呢。」
「赛乐娜殿下,赛姆罗萨有好男人吗?」
「啊、呃,这个……」
「你们几个,给我差不多一点。」
诺爱尔警告面对公主依旧我行我素的团贝们。一如既往的「红女神骑士团」。他们与赛乐娜之间的身分隔阂,也早已消失。
「小姐,我们找到了有意思的东西喔。」
露希雅拿掸子清理橱柜时,有名男性团员跑来向她报告。记得他是负责外围的人员之一。不晓得是发现了什么,只见他笑得很得意。
「有意思的东西?」
「没错。你看了肯定会吓一跳。反正女生们也在,大家一起去瞧瞧吧。」
他看起来相当有自信。露希雅与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过去看看。
从神殿的后门走出来,便看到中庭有个用数块石头堆砌而成的地方。奇尔萨斯等男性团员全众集在那里。跟人一样高的岩石成了墙壁,从神殿这边看不到另一侧。
「哦,来了吗?」
奇尔萨斯招了招手,露希雅见状便探头察看岩石后面。
那里有个面向森林的宽敞浅洞。大约可容纳三、四十个人。墙面和底面皆由石头砌成,底部还处理得很平坦。置于各处的大石头正好可以当成椅子来坐。
此外,还有一条水道通往这个浅洞。
「这该不会是浴池吧?」
『咦——!?』
女性们发出惊讶的叫声。
奇尔萨斯等人得意地搓了搓鼻子。同行的希斯里昂察看水道的结构之后,肯定了露希雅的猜测。
「附近似乎有温泉,可以把水引到这里。水道目前堵住了,不过只要修理一下应该就能使用。」
『呀——!!』
尖叫声回荡于现场。
在战场上,洗澡可是最高级的奢侈行为之一。而且还是这么大的温泉。即便是梵恩的皇帝宫也没有这种豪华的设施吧。
「对了,我听说米缇亚神殿以前有温泉疗养设施。应该就是指这里吧。」
赛乐娜也好奇地盯着温泉看。露希雅一脸兴奋地下达指示。
「把这里打扫干净喔。这件事第一优先!」
『了解!』
男性们挽起袖子继续清扫。
团内的工程小组很优秀。快一点的话,今晚或许就能使用浴场了。
其他的设施,也在傍晚时分大致整理与调查完毕。个人房和通铺都打扫干净,房间也分配好了。家具不太够,但至少每个人都有床睡。神殿内的设施比想像中还要充实,看来可以尝作长期的住所。
「希斯里,我想先看一下厨房。」
「也对。差不多该准备饭菜了。」
在诺爱尔的提醒下,一行人聚在餐厅里。这么大的神殿,从前住在这里与造访这里的人应该也不少吧。亏房和相邻的餐厅皆颇具规模,足以让所有团员一起用餐。
「有火可以用吗?这里没有点火盘吧。」
「应该没有吧。」
厨房的设备也很齐全,可惜找不到魔力式点火盘。虽然在百年后一般家庭普遍都有点火盘,这毕竟是在神器术革命下诞生的魔法具。这个时代自然是不存在这种东西。
厨房的部分,必须优先解决火源和水源的问题。放眼望去,墙边有个被煤灰弄脏的石造物,那应该就是其中一项要素。
「这是炉灶吧。我们可以用这个煮饭。」
「咦~~就是这个呀。」
露希雅兴味盎然地盯着炉灶看。她是有在野营时搭过简易的炉灶,不过设置在屋内的标准炉灶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旁边还有烤面包用的石窑。两者似乎都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上头的煤灰清也清不掉。
「水呢?有自来水吗?」
「没有,我没发现那种东丙。看来只能取井水来用了。」
「这样啊,那……有谁会用这种标准的炉灶?」
鸦雀无声。
无人回答露希雅的问题。
这也是理所当然。神器术革命之后,炊事就成了魔法具的天下。就连乡下村落也很少见到以木柴生火的文化,所以团里自然没人用过设置在屋内的炉灶。
使用标准炉灶时,并非只要把火生好就行。还得凭独到的判断力调节火候才行。没用过的人只会把食材变成黑炭。
神殿的粮食库当然空无一物。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由于他们才刚出征,保存食品倒是还有不少。但仍完全不够填满众人的胃袋。
丘陵上有鸟类和野兽,也可以找到山菜、树果之类的食物。尽管可以暂时充饥,但仍改变不了「粮食很珍贵」这顼事实。希斯里昂也指示他们,原则上不要动用到保存食品。所以要避免食材因为用不惯的炉灶而白白糟蹋。
「我只懂一点皮毛,没什么自信。」
这时,有个人举起了手。露希雅满怀期待看去,一阵愕然。
「诺、诺爱尔姊!?」
「盯着炉灶看也没用呀。没人动手就没饭吃罗。你也不希望这样吧?」
「诺爱尔姊做的饭跟没饭吃二选一?」
眼看着团员们的脸渐渐失去血色。
第五队长诺爱尔是负责骑士团卫生和生活方面的才女。拥有丰富的医疗和卫生知识,也有不少团员的命是她救回来的。她是一位很顾家、个性温柔体贴的美女,骑士团里也有很多她的支持者。
可惜,她有一项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料理。唯独在这点上,诺爱尔可说是团员最大的恐惧。不知是味觉白痴,还是天生就没有才能。总之,她做出来的料理独创且具毁灭性,总是会发生「吃完→倒下→送去给第五队照顾」这种神秘的循环。
更大的问题是,诺爱尔对这项事实毫无自觉。她一点都不认为自己的厨艺差。
「用不着担心,我用火时会注意。」
「不、不是那个问题。」
见诺爱尔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露希雅语气婉转地想制止她。但是,诺爱尔就像自己的姊姊,露希雅实在强硬不起来。周围的团员也在恐惧下陷入混乱。
就在这时,有人伸出援救的手。
「不好意思,我会用。」
赛乐娜客气地举起手来。
◇
大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肉与蔬菜的香味伴随蒸气飘散出来。穿着围裙的赛乐娜用大铲子翻搅锅内的食物。制作大量饭菜很需要体力,但她没有一句怨言,反而还喜滋滋地待在厨房里。
「对方好歹是一国的公主,我们居然请她煮饭……」
希斯里昂板着一张苦脸低喃。
由于除了诺爱尔和赛乐娜之外没人会用炉灶,最后只好拜托赛乐娜做饭。尽管希斯里昂心有迟疑,但周遭有志一同地向赛乐娜低头拜托,才演变成这种情况。
「有什么办法嘛,我们只有这个选择啊。何况,赛乐娜也愿意帮忙呀。」
「嗯。我很高兴能为大家帮上一点忙。再说,我很擅长做菜喔。请各位再等一下。」
露希雅和赛乐娜隔着锅子聊天。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似乎很有话聊。有时还能听到开朗的笑声。看来她们已经变得很熟了。
奇尔萨斯直勾勾地注视着她们的背影。赛乐娜察觉到视线后纳闷地回过头。
「奇尔萨斯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肚子好饿。」
奇尔萨斯把下巴拄在桌上,语气粗鲁地喃道。眼睛半睁,撇着嘴巴。他并非心情不好,而是肚子太饿使不上力气。
赛乐娜赶紧打开锅盖。蒸气顿时散开,扑鼻而来的香味变得更浓了。结果反倒刺激胃袋,感觉更难受了。
「不好意思,就快煮好了。」
「我撑不住了~~赛乐娜,快一点~~」
肚子咕噜噜、咕噜噜地大叫。奇尔萨斯连仰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脑袋在桌上转来转去。诺爱尔一副拿他没辙的样子申斥他。
「这样很没规矩喔,奇尔。」
「我劳动了整整一天耶。诺爱尔姊.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啦。」
『就是嘛就是嘛!』
后方以第一队为首的男性们纷纷发出抗议的声音。今天有一大堆的劳力活,他们全都工作了一整天。都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却只能看食物闻香气,这叫他们怎么受得了。男人们全都饿坏了,每个人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让各位久等了。」
耳边传来期待已久的这句话,装有菜肉杂烩的大盘子咚地放在餐桌中央。这个瞬间,奇尔萨斯他们全都坐直了身子。
『我要开动了!』
才刚合掌说完这句话,奇尔萨斯就张大嘴巴将杂烩全塞进嘴里。软嫩的肉在舌尖上化开,口里满是味道偏重的美味。
「好吃!」
他忍不住大喊。别桌也陆续传来同样的赞美声。
「这个超赞的!」
「真的很好吃耶!」
「酒!给我酒!」
「自律一点。现在还在禁酒中啊,蠢蛋。」
转眼间餐厅变得热闹喧腾。
男性们争先恐后地抢夺菜肴,女性们也表露惊讶与赞叹。赛乐娜用野鸟肉、山菜、树果等现有的食材制作出美味的料理。团里应该找不到厨艺如此精湛的人吧。那么大盘的杂烩不一会儿就扫光了。
「那个,各位还可以再……」
等不及赛乐娜说完「添菜」这两个字,奇尔萨斯便递出盘子。有着相同想法的人蜂拥而至,看得赛乐娜目瞪口呆。不管怎么盛,仍有一大群饿死鬼陆陆续续跑来添菜,等到人潮退去时,大锅子已经空可见底。
「呼啊——吃得好饱!」
『谢谢招待!』
「粗茶淡饭而已,不用客气。」
赛乐娜微笑着回应大家。结果,从煮菜到打饭都由她负责,几乎没有时间吃饭,可是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非但如此,还笑得很开心。
「不好意思,他们全是些贪吃鬼。让殿下见笑了。」
「别这么说,看大家吃得那么多,我很开心呢。待在王宫时我偶尔也会做菜,可是大家都有些客气。像刚才那种欣然接受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过到,我也觉得很高兴。」
赛乐娜喜眉笑眼,跟诺爱尔一起洗碗。
做菜是她的兴趣之一,她也会请周遭的人享用。不过,这毕竟是公主亲手做的料理,吃的人很难保持平常心吧。因此大家总是吃得战战兢兢,没有人像「红女神骑士团」那样狼吞虎咽。
「能看到对方吃很多、听到对方称赞很好吃,这是最让人开心的事了。」
「真的很好吃呢。」
奇尔萨斯放下餐具,老实地吐露感想。
「吃得好饱。谢谢你喔,赛乐娜。啊——感觉好幸福喔。」
「别、别这么说,你太夸张了。」
「一点都不夸张啦。一想到明天还能吃到就开心的不得了。我很期待喔。」
「嗯。谢谢。」
看到赛乐娜的笑容,奇尔萨斯也勾起了嘴角。国家的事、帝国的事,这些烦恼仍未消除。不过,今天的晚餐应该能让她稍微转换心情吧。如果能使她的心情轻松一点,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饭菜再多他都会吃光。
「对了,赛乐娜。等碗洗好我们就去洗澡吧。」
「啊,你是说温泉吗?已经可以用了吗?」
「嗯,奇尔他们修理好了。」
听到露希雅的说明,女性们发出欢呼声。而男性们则颤了一下。
「队长,已经准备妥当了。」
队员附耳说,奇尔萨斯点了个头。露希雅她们似乎没发现的样子。奇尔萨斯偷偷对同伴们打暗号。
「展开行动罗。」
「了解。」
◇
四周烟雾弥漫,露希雅的情绪兴奋到了极点。
「呀呵——是浴池耶——!」
这里是远离城镇的丘陵上,就算大声嚷嚷也不会惹火别人。诺爱尔念了她一句「真没规矩」,但是面对眼前那池满满的热水,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哇——好大喔!」
「蒂蒂,在浴场里奔跑很危险,会跌倒。」
「浴池很气派呢。」
「星空也很美,真是令人心旷神恰。」
蒂蒂、伊莉、柯特、诺爱尔等女性们鱼贯而入。人数约有二十人,不过浴场很宽阔,就算大家都泡进池子里也还有空位。
最后,赛乐娜走了进来。
「打、打扰了。」
盘起长发的赛乐娜,以双手和毛巾牢牢护住身体。
「赛乐娜,你在紧张仟么呀?」
「因、因为,仔细想想,这里不是户外吗?」
纤细的肩膀十分紧绷,声音明显充满困惑。
温泉是露天浴池。烟雾的另一边是森林,上方是满天的星星。吹拂肌肤的微风相当舒适。绝妙的解放感。这正是露天浴池才能享受的乐趣吧。
但是,赛乐娜只有在室内入浴的经验。或许是没有墙壁的环境令她不放心吧,只见她频频东张西望。
「就是户外才好呀。哎呀,害羞的话损失的可是你自己喔。」
「呀!请、请别拉我。」
露希雅拉住她的手,害得赛乐娜声音都岔了。毛巾也因此掉了下去。赛乐娜小小地尖叫一声,赶紧泡进热水里躲起来。
另一方面,露希雅直盯着凑巧摸到赛乐娜的那只手。
「……好大。」
「咦?」
快哭出来的赛乐娜抬起目光看向露希雅。
露希雅迅速绕到赛乐娜背后,一把抓住她的胸部。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脸明明长得一样,为什么这里不同?」
「你、你在说什么呀!?」
慌乱的赛乐娜不断挣扎,哗啦哗啦地溅起热水。但是,露希雅没放过她。
露希雅抱住赛乐娜专心地抓揉她的胸部。
两人明明年纪相仿,赛乐娜的胸部发育明显跟露希雅不同。大概是因为她属于穿上衣服反而显得瘦的类型,之前都没注意到这点。手感柔软却又极富弹性。似乎越揉越能体会到,不发达的自己与她之间的差异。
「唔~~~~~~~~」
「不、不要这样,露希雅小姐……呀啊!?那、那边、不行……」
「别玩了,露!」
「好痛!」
脑袋挨了一记铁拳,露希雅的脸沉入热水里。她的手因北放松,赛乐娜赶紧逃了出来。抬起头,出现在眼前的是比赛乐娜更雄伟的双峰。
「真是的,你在做什么呀?稍微有分寸一点。对不起,殿下。我会好好训一训这孩子的,今天就请您原谅她的无礼吧。」
「没、没关系……」
赛乐娜一脸茫然地回答。手叉着腰、挺起双峰的诺爱尔身材堪称超群绝伦。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上围甚至大到让人有压迫感,露希雅和赛乐娜都说不出话来。
「好、好壮观呢……诺爱尔小姐。」
「就是呀……」
在诺爱尔的面前,两人的差异也变得微不足道。露希雅和赛乐娜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少女烦恼深似海,在这方面上露希雅和赛乐娜都是一样的。
「对了,赛乐娜。赛姆罗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与赛乐娜并肩泡在热水里的期间,露希雅这么问道。
对于赛姆罗萨,露希雅只晓得历史上曾有这个国家。毕竟在她懂事时,赛姆罗萨的城镇早已变成帝都梵恩,化为一座有轨道列车行驶、有魔力灯照亮黑夜的大都市。而米缇亚神殿也风化变成遗迹了。
「红女神骑士团」远征时造访过许多地方,但不曾去过一百年前的国家。赛姆罗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露希雅突然冒出这个疑问,赛乐娜闻言眼神变得非常温柔。
「是一个小国家。历史十分悠久,听说很久以前曾是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国,不过现在只是一个边远的小国。再怎么客套也称不上富裕,大家——啊,我是指全体国民。大家的生活都不够优裕。不过,大家都很热情,总是面带笑容。他们也很疼爱我。」
「这样啊。」
赛乐娜仰望星空,怀念似地说明。那张侧脸十分和蔼,充满慈爱。宛如慈母神米缇亚一般。
「孩子们也都很有活力呢。比方说蔬果店的罗提总是爬到屋顶上,让我伤透脑筋。花店的莎拉虽然是个胆小鬼,却很能体会别人的心惰,还送我花束作为生日礼物。年长者则守护着城镇,喷水池边是丹爷爷的专属座位,多娜奶奶是我的料理老师。还有……」
喜孜孜的赛乐娜谈起组国就滔滔不绝。不过这段长篇大论,露希雅非但不觉得腻,反而还听得津津有味。在赛乐娜的笑容感染下,露希雅也跟着笑逐颜开。
赛乐娜称国民为「大家」,还记得每一个人的长相与个性。露希雅同样晓得「红女神骑士团」每位团员的事情,习惯与特徽也都记在头脑里。
这全是因为,她们把大家的事铭记在心底。
「你很喜欢赛姆罗萨呢。」
「是呀。不管是国家还是大家,我都好喜欢。」
赛乐娜于烟雾中绽露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笑靥。低头拜托陌生的骑士团拯救国家的公主。大半夜亲自去恳求露希雅他们的赛乐娜。在她心底的就是单纯的念头吧。
想保护重要的事物、想拯救重要的人,就只是这样而已。
帮助她、拯救赛姆罗萨的选择绝对没错。这个当下,露希雅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浴场弥漫着欢乐的气氛。大家互相冲洗身体、嬉戏笑闹,各以自己的方式享受。从梵恩出征之后,应该没人期待能有尽情泡澡的机会吧。结果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实现,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其间,露希雅发觉伊莉的目光始终朝着森林的方向。
「伊莉姊?你怎么了?」
伊莉坐在岩石上,豪放地将裸体暴露在夜晚的冷空气当中。毫不遮掩是她一贯的作风。这或许是兽人族的习性吧,伊莉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出羞耻心。苗条紧实的身材秾纤合度,身上没有半点赘肉。她跟诺爱尔和赛乐娜是不同的类型,但同样令人羡慕。
伊莉目不转睛,喃喃说道。
「森林里有人。」
露希雅的脸颊抽了一下。
◇
迈进之前,得先抓住道路上的草。尽管会使草摇晃也别无选择。最要紧的是不能发出声响。在黑暗中,草就算摇动也不太会被察觉,但声音的话不管四周多暗都听得见。
屏住气息,一步一步慢慢来。奇尔萨斯他们谨慎小心地前进。树枝钩到了袖子。在树枝摇动发出声响前,有只手立刻抓住枝条,然后慢慢地放开。
(不要紧吧,队长?)
(谢啦,里德)
(小事一件!)
走在前头的青年竖起大拇指。他是第一队的副队长里德。虽然比奇尔萨斯大一岁,却把他当成大哥般仰慕。里德迅速确认周遭的状况后,再度迈开步伐。
(就快到了。全员前进)
(了解)
奇尔萨斯他们以指头的小动作互相沟通。在夜袭之类的场合上,经常得无声无息地与伙伴合作。为此「红女神骑士团」设有专用的暗号。不用说,奇尔萨斯他们早兢学会了。
目标就在附近。谨慎,再谨慎。男人们压抑声响与气息前往目的地。里德在「红女神骑士团」里战斗能力仅次奇尔萨斯,且擅长判断状况,是很可靠的人物。此刻的他,集中力更是超乎平常的水准。
奇尔萨斯一行人趁着黑夜,沿着事先仔细调查过的路径前进。他们没有点灯。因为不能让目标发现他们。可说是一趟耗费精神的行军。最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喔喔喔喔喔!)
无声的欢呼在他们之间回荡着。
四周弥漫着烟雾和些许硫磺味。苍郁树丛摇身一变,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光明的乐园。一丝不挂的艳姿。女性们不吝展现青春姣好的体态,嬉闹声此起彼落。
溅散水珠的白皙肌肤,湿透的发丝,丰满的上围。左看右看,全都是养眼的画面。此刻,女性团员都聚集在露天浴池里。
(队、队长!)
(干得好,里德!)
(哪里!)
奇尔萨斯慰劳负责前导工作的里德。向他敬礼的里德眼中泛着些许泪光。那是彻底完成任务的男人才有的表情。一同通过这条严峻道路的成员们,也都一副就要互抱肩膀的激动模样赞许彼此的努力。
奇尔萨斯他们就躲在浴场后方的森林当中。这里是白天,他们趁清扫与修复完毕时调查的、眺望浴场的最佳位置。
「那可是露天浴池欺!是温泉耶!?漂亮美眉都要去泡澡,我们有理由不看吗?当然没有!」
里德握紧拳头,高谈雄辩。团里最爱起哄的这个男人,自发现温泉的那时起就干劲十足。受他鼓吹的同志陆续聚集起来,不知不觉就演变成正式的作战行动。
奇尔萨斯也是男人,说没兴趣是骗人的。何况里德他们讨论得正起劲,他也不能泼人家冷水。于是男人们便毅然实行偷窥禁忌的乐园——女性浴场这项大作战。
(是、是诺爱尔姊!)
现场一阵无声的鼓噪。诺爱尔站在浴场的正中央,展现格外引人汪目的火辣身材。胸围最傲人。参与者中也有不少是冲着诺爱尔来的,众人全拉长了上唇。
(柯特妹妹也在喔!)
柯特正在角落的岩石边洗头发。东方民族特有的黑发湿润光亮。乌黑的发色配上白皙的肌肤真是性感无比。平时面无表情的她此刻正轻哼着歌,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
(露呢……在那边啊)
转过头,便在稍远的地方发现露希雅的身影。她和赛乐娜并肩坐在浴池边。
(喔喔!她长大了不少嘛)
看到露希雅的苗条裸体后,奇尔萨斯有些吃惊。
跟好动的个性成对比,肩膀细得好似一折就断。雪白的肌肤泛起微红。上围比奇尔萨斯想像的还大,并呈现出滑顺的曲线。小时候的印象仍很深刻,原来她也出落得像个女人了。
要是她能再秀气一点就好了。奇尔萨斯偷偷在心里碎念,接着移动视线。结果,他差点忍不住叫出声。
(噗!?赛乐娜的好大!)
目光盯在一旁赛乐娜的胸部上。她的比露希雅还要大上两圈。尽管比不上诺爱尔,但也称得上巨乳。每当身体一动,丰满的双峰便会上下摇晃。
(喔喔喔喔!)
(太雄伟了,赛乐娜殿下!)
其他成员也纷纷把身体探出去。那对巨乳与清秀沉稳的气质很不搭调,但这种反差更显撩人煽情。没有一丝伤痕的洁白肌肤也很美丽,看起来柔软得无以书喻。
心跳加速,奇尔萨斯发觉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突然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他赶紧别开目光,这回看到了露希雅。刚才还不以为意,此刻心脏却狂眺不已。
(惨、惨了)
奇尔萨斯用力甩头想让脑袋冷静下来。差点瞄到诺爱尔或柯特时,他就再转往另一个方向。就这样东看西看后,他发现有个人影与那群女生保持距离。
(伊莉姊?)
坐在岩石上的伊莉直盯着森林看。奇尔萨斯的背脊顿时发凉。兽人族的伊莉直觉很敏锐。该不会被她发现了吧?
露希雅走近伊莉,两人交谈了一下。突然间,露希雅的表情僵了。接着把赛乐娜藏在背后,抓起桶子装满热水,朝森林一口气泼了过去。
「躲在那里的家伙,给我滚出来!」
沙沙沙!!
草木大幅摇动。反射性缩起身体的众人并未被热水泼到。他们纳闷地偷偷察看。结果,有颗毛茸茸的头从另一个地方冒了出来。
是野熊母子。
奇尔萨斯脸色大变。
没有比浴场更毫无防备的空间了。万一熊群发狂,手无寸铁的露希雅她们没有办法对抗。
头脑一瞬间切换成战斗模式。奇尔萨斯不加思索地站起来,发号施令。
「赶走它们!」
『是!』
伙伴们立即跟了上去。
奇尔萨斯他们也没有武器。不过,战斗人员能够徒手战斗,平时也做了许多足以即时应付这种事态的训练。男人们冲出森林,涌进浴场。
『呀——!』
现场响起凄厉的尖叫声。受到惊吓的熊群逃进浴场。
男人们扑了过去,女性们慌成一团,热水四溅,小熊四处逃窜。现场烟雾弥漫。接连有人滑倒,不一会儿浴场就陷入大混乱。
「别想逃!」
被里德追着跑的小熊,惊慌失措地逃进森林里。其他疑似手足的小熊也跟在它后面。里德绊到脚摔了一跤,整个人压在女性团员身上,结果狠狠挨了一巴掌。
大闹现场的母熊发现小熊们逃走后,也甩开围上来的男人,接着便转身跑了。总算成功赶走它们,奇尔萨斯回头看向露希雅。
「露,你没事吧?」
「不准看这边,笨蛋!」
铁拳立即挥了过来,将奇尔萨斯揍飞出去。
「呀啊!」
不巧的是,赛乐娜就站在他倒向的地方。他根本来不及采取护身的姿势。奇尔萨斯当下抱着她摔进热水里。
一声巨响,热水四溅。水花洒在脸上,他忍不住闭起眼睛。溅起的热水如雨般倾注而下,打在背上。
好不容易撑起身体后,发现眼前是一片柔软的肌肤。
「奇、奇尔萨斯先生……」
一脸茫然的赛乐娜仰望着他。天蓝色的眼瞳里,映着自己那张呆愣的脸。奇尔萨斯维持推倒赛乐娜的姿势,僵住不动。
「抱、抱歉。」
「不会……」
曲线优美的雪白身躯上,披散着赛乐娜的头发。配上白皙肌肤与酥胸,形成煽情的对比。
奇尔萨斯看得出神,咕嘟地吞了口唾沫.
「不、不好意思,奇尔萨斯先生。你的手……」
「啊?」
「呀啊!」
赛乐娜扭动身子,同一时间,奇尔萨斯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手掌传来柔软的触感。正当他想确认那是什么时,脑袋边受到一阵强烈的冲击,他再度沉入浴池里。
使出一记蹴击的露希雅,面带恶鬼般的表情揪起奇尔萨斯的前襟。
「去死、被宰、挖眼和丧失记忆你要选哪一项?你要选哪一项啊?」
「慢、慢着!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你快点选。去死、被宰、挖眼睛而死和跟记忆一起去死,你要选哪一项?」
「全部都是叫我去死啊!」
大概是回过神了吧,赛乐娜满脸通红地遮抱身体。露希雅吊起眼珠,目露凶光。
奇尔萨斯赶紧张望左右。但是,里德这群伙伴们,不是被女生们绑起来就是被踹倒。她们也身为骑士团的一员,当然不会傻到眼睁睁放走偷窥男。
「可别因为赶走野熊这点小事就神气起来。我们也是很强的。」
「伊莉!拜托你稍微遮一下啦!」
诺爱尔立刻冲过来,用毛巾包住仰着身体的伊莉。露出色眯眯嘴脸的里德随即遭女性们包围,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真是的,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就在脖子被勒到咯咯作响时,希斯里昂一脸呆愕地赶了过来。奇尔萨斯趁这个机会伸手求救。
「希、希斯里!救命啊!」
「希斯里也有份吗?」
露希雅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希斯里昂。希斯里昂一副非常意外的样子耸了耸肩。
「小姐是在说笑吧?我怎么可能拟出这种破绽百出的计划。就算要偷窥也会做得天衣无缝。这件事是奇尔他们擅自决定的。」
「你看!希斯里跟你们这些笨蛋不一样啦!」
「喂等一下。那小子现在也在看……!」
「废话少说!」
在露希雅的号令下,龌龊的男人们全遭到女性的严厉制裁。
第二天。
奇尔萨斯他们全都没饭吃以示惩罚。除此之外,为了向熊群赔罪,还罚他们打造野熊专用的浴槽。后来常有人目击到野熊母子悠闲泡澡的景象。而这一天,露希雅完全不肯跟奇尔萨斯讲话。
至于希斯里昂则无罪赦免。只有他一个人,拿奇尔萨斯他们作幌子大饱了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