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漆黑的室内还要黑暗的盒子里,罗列着犹若萤火的微弱光芒。
『卡赫尔同志,状况报告。吾等之神可有显现?』
对黄金修道会的引导者,自己作为恩师敬仰的大导师尼古雷德,卡赫尔充满了敬意。
「黑之君,啊黑之君啊,毁灭的圣女仍未蜕变」
『善。而,吾等之圣女觉醒如何?』
「诚如大导师大人所言。只是……」
顺利……很难这么说。遗憾的是,这几天圣女发生了变化。
『沉默是耶非耶?卡赫尔同志啊,不要含糊言辞』
「非常抱歉。吾等崇拜的爱丽丝大人已在物质界显现。可是黑之君,我有一事放心不下」
『呼呼,慎重乃汝之风格,不成熟亦是年轻,相信汝之活力吧』
听到尼古雷德的话,卡赫尔紧紧抱住自己,接受了自己的不安。
卡赫尔被看透自己心灵深处的慧眼所打动,恍惚与感激的余韵中。
『不必畏惧。将汝之所惧告知与吾吧』
「是。在这几天,有个俗人毛猴接触了圣女大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吾等司掌圣女净化之侍奉,此人,可神形俱焚?』
「不……此人依然健在。不止如此,圣女的神性几欲为俗世所玷污」
自己的推论好像给了尼古雷德很大的冲击。文字的罗列停了下来,应答的间隙中潜藏着愤怒。恐怕是旷世少有的盛怒吧。
『此等暴举,断不得姑息纵容!当举吾等黄金修道会之全力诛之!』
「恕我冒昧,我已得到大师卢贝特大人授予的『祸炎魔神』」
『嚯?寻求吾之盟友之助势,吾之弟子聪慧依然呢。甚慰』
从文字中读出了优越,卡赫尔毕恭毕敬地垂下头。「深感荣幸」
『就让焚尽灵魂的魔神之力照耀每一寸土地吧』
在通信结束之际,意味深刻的语言暗示着毁灭的到来——
『须臾间,堕落之都将为红莲业火所吞噬。如默示录一般』
「是。这条命,将全部献给圣女」
表明决意的同时,卡赫尔掷出短剑
「为此,我要消灭那个俗人」
刺入墙壁的短剑贯穿了某位男生的照片。
钢筋坠落事件的第二周,事情出乎意料地传开了。
事件当天,无视爱丽丝警报擅自外出的爱丽丝爱丽丝并没有受到追究,险些发展成死伤事件的事故,变成了一位高中男生的勇武传奇。
为了从其他学校的不良学生手中保护女生,不顾生命安危闯入敌人老巢。而且那个女生还是有害指定的人物,他的博爱精神无人不为之感慨。
踢散眼前之恶,不顾安危行使正义的英雄,森元武流『钢管的狂犬武流』诞生。
「——这是搞神马鬼啊!?」
森元抱着脑袋各种锤头。这就是人造英雄的悲剧。
「挺好不是。你成了英雄哦」
在阳光和煦的窗边,秀明愉快地咬着三明治。
现在是午休时间,他们在校舍和校庭之间的正对面,面朝小山的旧校舍的一间教室里进行着密谈。
「不要!虽然一大堆妹子捧着我,虽然大家都把我当成超人看待!但我就是不要!」
话虽如此,森元就算想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事件的当事人也私下串供将他捧上了台面,传开的流言也被神化了。
「其中『风神雷神』还有『断头台』这两个名字,一定会被当成不良的吧!?」
「这件事不用担心吧」
一边通览报纸刊载的国际新闻一边喝茶的秀明,干脆地化解了朋友的恐惧。
到头来,那次事件以单纯的高中生之间的斗殴而收场。
再三无视警报在镇内乱逛的爱丽丝也免于追究。差点演变成死伤事件的事故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
这里面似乎某个以研究爱丽丝为目的的团体疏通了丸山町最大的后台,将事件的全貌掩盖起来。
那个团体竟然是个美利坚合众国的地下研究机关,让人震惊。
事件之后,秀明、森元、还有波多野家里,都有研究机关差使的黑衣人来访过,拜托将事情掩盖下去。当然,因为秀明也正有此意,便将森元推上了台面,于是黑衣人息事宁人地打道回府了。
剩下要担心的只有森元口中的不良高中,尤其是赤石商业的打击报复了,不过最后也是杞人忧天了。要问为什么——
「所以不是说过了嘛。吃屎的校长已经大事化小了啊」
以极为坦率的口吻劝说森元的是女教师亚历克斯·拉布。
在钢筋事件中被带走森元,也是她保释出来的。
据拉布所说,包括波多野的男友在内的三个人挨了停学处分,吉木似乎因为事件造成的恐惧成了家里蹲。
「今后不会再对爱丽丝还有你们出手了」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好怕啊」
「真难看啊。是我的学生,就应该有那种先下手为强的精神,灭了吃屎他丫的!」
「别说些乱来的事情啊小爱。剩下的事情都够让我头大了!」
拉布安慰着垂头丧气的森元,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火上浇油。她作为教员竟然坚持着「打架正好,管他什么校规尽管破坏吧!」这样的信条。
因为这样的性格,她与监护人之间似乎总是发生不愉快,但也正是她的豪爽博得了学生们的人望,也是一位敢在PTA(家长教师联谊会)中猛竖中指的豪杰。
说到她的奔放程度,她竟在丸山高中就职之后制霸了镇内所有酒屋,和商店街的大叔们意气相投,加入镇内业余棒球队『丸山屠夫』(她改的名字)后接连快速进击。
这个副班主任在某种意义上是个大人物啊。秀明这么想着,将报纸翻到了满怀期待的科学版。
而后,有人拉了拉秀明的衣袖。
「打、打架……不可以」
是爱丽丝。话题的中心,齐藤爱丽丝。
不知是对秀明以外的学生感到畏缩,还是单纯的不善交际,爱丽丝像小动物一样藏在秀明身后吮吮地吸着果味牛奶。
说起秀明为什么会和爱丽丝一起共度午休,因为钢筋事件的反响不只集中在森元身上,目光多多少少也聚焦到了事件的当事人身上,所以秀明不想听那些事件的八卦消息。
这个空房间是拉布为了让爱丽丝度过午休准备的隐蔽空间,藏在这里正好合适。
虽然战前落成的旧校舍看上去破破烂烂也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选址在山脚上有违抗震建筑规定,而且存在受震的危险,所以近年来在远离小山的平地上建起了新校舍。
去往隔着足球场的对面平地,步行约合五分钟。
爱丽丝在上完课后当即消失的谜题便是这个颗种子散开的枝叶。这样一来,就算找遍整个新校舍也不可能找到她吧。
「还有一点,纠缠爱丽丝的超常现象解明了」
推了推平光眼镜,秀明一阵暗爽。这时,爱丽丝又拉了拉他的衣袖。
「不要打架了」
「那是他们自己的交流方式。记住,那种人经常会用拳头来交流」
听着秀明平心静气地信口胡诌而发出感概的爱丽丝的那份天真,真叫人无语。
「喂、山野上。别把我看扁了。我是绅士,不会对女生动手啊」
「说得好森元。不愧是我的可爱学生。作为奖励,就让你膜拜一下我的胸部吧」
拉布挺起她那自豪的双峰,森元马上「嘿嘿~」地双掌合十。
「非常感谢」森元摩挲着双掌。这种小事管他干嘛。
「怎么样,山野上。我自豪的88巨炮!」
「为什么88mm高射炮躺着中枪?」
「帅吧」
去死吧。发自真心的。
「这样啊……大家关系挺好呢」
「「哪里好!?」」
关系良好的秀明和森元异口同声喊出生来的时候,下意识探出身子的森元手肘撞到了桌子。拉布本想扶正倾斜的桌子而压了下去,结果以跷跷板的原理,爱丽丝的果酱面包飞了起来,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
在一脸为难的森元与拉布面前,爱丽丝的眼睛泛起泪花。
「抱歉、齐、齐藤同学,这个呢,其实错不在我……」
「老师,不老实可不好。给我乖乖道歉」
「肮脏!大人真肮脏!」
看着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推诿的两个人,爱丽丝沉下脸。
「明明很期待果酱面包的……明明那么期待」
在发出怨念的爱丽丝背后,秀明的水壶也掉在了地上——
「伙计们,午休差不多要结束了,人家闪了!」
本想趁乱逃跑的拉布踩在了水壶上。
恐怕香蕉皮都不会有人踩到吧,然而拉布踉跄了几圈撞在了书柜上。挨上一撞的书柜激烈的摇晃起来,放在架子上装有资料的纸箱掉了下来。即将遭受直击的千钧一发之际,她用双手勉强接住。
「——噢哇!?」
拉布手上的纸箱装有总重量约合十五公斤的文件堆。预料之外的重量让她腰部咯吱作响,不堪重负的她倒在了桌子上,接下来,跷跷板再次登场。
一边下降的同时,对侧的边缘猛地弹了起来——
「呀!?」
桌子边缘在森元的下颚炸开!
「噗噢、搞毛啊这是!?毕达〇拉斯的开关!?」【注:《毕达哥拉斯的开关(毕式开关)》,NHK电视台少儿向科普节目,解析连锁反应】
「单纯的偶然,别小题大做」
抛下倒地身亡的森元,秀明确认起拉布的平安
「没有受伤吧,拉布老师」
「叫、叫我小爱……」
虽然没有倒地,但似乎由于接下了纸箱而闪到了腰。
「哎呀、看来腰部上年岁了呢」
「宰了你丫的!」
这不是为人师表该说的台词吧。
把似乎还没发完牢骚的拉布丢在一边,秀明将掉在地上的面包下半部分撕开吃掉了。
将剩下没事的部分递给了爱丽丝,顺带将自己的三明治一分为二。
「交易到橙味土司,无可挑剔」
所有人看到这般绅士的处理方式都哑口无言。爱丽丝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
「谢、谢谢……秀明君」
「别在意。我不盲信『三秒规则』什么的伪科学,茶叶中的的儿茶素有杀菌作用。这么点灰,拍掉就没什么了」
看着如此说完,咕噜咕噜把茶喝干的秀明,爱丽丝开口了
「秀明君,像爸爸一样」
「不要说些失礼的话!」
秀明对爱丽丝的脑袋一记手刀。
爱丽丝「呜呀!?」地按住脑袋,又「诶嘿嘿」地微笑起来。
钢筋事件过去之后,爱丽丝正如之前所述的那样度过了午休。
总是孤苦伶仃的她也有了说话的对象。虽然秀明坚持否定,但这就是『朋友』的含义。
秀明本以为能跟爱丽丝好好说上话至少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然而自那次事件之后,令人意外的是反倒是她在努力拉近距离。
不管怎么说,已经到了被爱丽丝招待到自己的秘密休息场所的旧校舍这种程度了。
就连爱丽丝为数极少的同伴副班主任亚历克斯·拉布看到在旧校舍欢声笑语的爱丽丝都大为吃惊。
「令人吃惊……山野上,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旧校舍」
拉布是认为爱丽丝受到了威胁,受到了逼迫吧。她的眼神也充满着攻击性。
「作为副班主任问你。你和爱丽丝是怎样的关系?」
然而,话题中心的爱丽丝挺胸膛,自豪地吐出了冲击性的发言
「没问题啦小爱。是我被山野上君强行进行肌肤交流的关系」
……一点也不是没问题。
很难说这没有事实根据,只有错误认识的证言。
「有异议!审判长的表现很猥琐!」
「驳回。然后呢然后呢,原告被被告人山野上怎么肌肤交流了?」
借着与神圣职业相悖的色鬼精神,拉布详细询问起爱丽丝来,就连爱丽丝都害羞地握着双手捂面「呜呀!」地脸红起来。
对爱丽丝来说,自己的发言没有其他意思,连其语义都没有深层的想过吧。
「怎么回事,小爱好吃惊。山野上,明明是个没爱的家伙,竟然是肉食系?放学后肌肤交流……唔、好色色哦」
「拉布老师,求你自行了断吧」
就这样互动着,于是到了现在。
据观察,虽然爱丽丝还摸不清与森元之间的距离,但只要有秀明介入,她就会话多起来,活泼起来。没错,爱丽丝本来就表情丰富。
这样的爱丽丝,一回到教室里便凝固了,换成了那个无机质的无表情。
在午休中郎朗欢笑的是真实的爱丽丝。然而,说起她在教室里为什么会变成那种状态,多半那拘谨的行为是由于极度的紧张造成的。
她偶尔会展现出奇怪的行为。举一个代表性的例子,上课时她晕晕乎乎地开始振子运动时,也许是在想事情,也许是熬夜犯困了。被木堂点名提问时她会在凝重的气氛下保持沉默,这并非发怒的前兆,而是在紧张焦急。
除这些之外,她在上课时还表现出其他的奇怪举动。就拿她好像发条驱动般的僵硬动作来说,这是因为她想要举手却又举不起来,在纠葛中所形成的。
爱丽丝的一切可怕举动都能用『害羞』一词来解释。
综上所述,此前她在秀明心目中所构筑的蜡像人的印象还有神秘感,在深层次的观察后变成了可爱和娇羞。
想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的初中时代完完全全是在家中度过的。在成长过程中感情波动的时期没有接触过集体生活,所以形成了她在对人关系的处理方面的障碍吧。
「怎么看都不像什么有害者,只是个内向的女生而已吧」
第五节课的课间休息,望着爱丽丝的秀明深刻地如此领会到。
当初本是打算解开爱丽丝身上的超常现象才接近她,而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自然的规则性。况且,她也不是秀明所想象的欺诈师或伪灵能者,只是个缩手缩脚的少女罢了。
在她身边事故频发这一疑问的确留了下来,不过归根结底是概率性的问题。世上也有人也遭遇过五次雷击,也有在家中被陨石砸中身亡的。把它看做这些稀有事例一类便能得到解释。无法得到更多的验证,也就没必要做更多的论证。
「这么一来,不就真的成为朋友了啊……」
秀明不知道怎么样与并非研究对象的爱丽丝相处。光是对她做出的『朋友宣言』就够头疼了。
「那么齐藤同学,开始复习吧」
和班长拼桌,正整理着数学讲义的爱丽丝双唇微微一张一合。
秀明尝试以同样的动作进行发音。「啊呜啊呜」
正当秀明暗自苦笑的时候,呜咽着转过脑袋的爱丽丝发现了他的身影,又「啊呜啊呜」地呻吟起来。
爱丽丝求助视线,被秀明用正在读的文库本卸了开去。
就这样,秀明小心不被她察觉,再次偷偷观察的时候,她的下嘴唇撅成了小小的角度。泫然欲泣的她仿佛连心声都传了过来。「坏心眼」
「难道说,山野上是抖S?」
「我对唐突的性癖批判奉上否认与厌恶」
从位子上转过身来的森元小声把脸凑了过来
「总感觉你最近对齐藤很冷淡啊。午休倒还好,可是一到教室就不管不问了,上星期的积极性上哪儿去了?」
森元是想指出秀明的冷漠吧,然而对秀明本人来说,静观爱丽丝也有其中的理由。
秀明的目的在于解明人类史上第一例有害者『齐藤爱丽丝』的真实情况。
假使爱丽丝是欺诈师,恶用心理学妖言惑众,行使魔术或是诈术,秀明就会研究她、剖析她、拆穿她那吸引世间惊异目光的所谓奇迹。
不过,试着揭开盖子之后,事情却南辕北辙,毋宁觉得人们强行给她贴上了『有害者』的标签,令她在鄙夷忌讳的视线中苦不堪言。
正如拉布在保健室说的,齐藤爱丽丝不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么?
拜其所赐,对她的认识由『作为研究对象的有害者』转变成了『不遇的同班同学』,该如何与她接触这一课题也一筹莫展。
这也成为了心灵的距离,令秀明竭力还原成了原来的冷淡台词
「我的『爱丽丝值日』是到上周为止,这一周也有个负责任的责任人么」
秀明用视线指了前面的长谷川清深。她正教着爱丽丝功课,是本周负责照顾爱丽丝的人。
不可思议的是,秀明之前的班上同学谁都没有为照顾爱丽丝尽心过,然而长谷川却和秀明一样毅然接受了『爱丽丝值日』的责任。
「长谷川同学毕竟是当选班委的人,不被齐藤的超自然现象的风说所迷惑的知性值得赞叹。嗯,发现同志」
「哎……山野上,你大概弄错了哦」
班长长谷川清深,在这个时代仍与齐刘海、发箍、方框眼镜十分搭调。称得上神经质的正确姿势,比标准更长的裙子,这些都突显出了她的遵规守纪。假设有高中生图鉴的话,她一定会被刊载到『班长』这个项目上的班长中的班长。
「没看到她正认认真真的做题么?」
「不是不是。那是出于对抗心理啦」
在问出「和谁?」之前,「是你啊」的回答捷足先登。
「长谷川,她是个铁女,一板一眼的铁血女子。成绩优秀,坚决反对违反校规,现在正瞄准学生会,是一个堪称楷模的好孩子。像她那样,长大之后一定会干教育者协会之类的呢」
秀明也基本同意森元的评价。由于重规矩守秩序的长谷川在学校方面过于理想化和刻板,给人一种硬邦邦的印象。
若是将爱丽丝那冰结的感觉评价为毫无生气的蜡人像的话,长谷川就是比那更坚硬的东西,宛若碰到金属一般的冰冷。
「那家伙的外号是『长谷』,『钢铁长谷』」
「怎么有种变形合体的感觉」
「虽然有些可怜,过不我觉得说到点子上了。那家伙真挺像机器人」
「于是,长谷川同学不光彩的称号和对我的对抗心有什么联系?」
「我想,因为你们是同一类人」
依照森元所说,上周秀明放出「对爱丽丝感兴趣」的宣言吓破了全班人的胆,其中也包括长谷川,她甚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问题在于这个原因。同样是优等生类型的秀明试着接触了谁都不敢接触的齐藤爱丽丝,果敢地完成了『爱丽丝负责人』的任务。
「与班上的问题儿童正正规规的取得交点,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班长的职责所在。这种事让山野上给抢了,作为一名班长,长谷川心里不可能一声不吭地接受吧」
听他这么一说,秀明感觉爱丽丝和长谷川之间的气氛并不融洽。
算式还一题未解,爱丽丝只顾着畏缩不前,长谷川则是唉声叹气,如此循环。相对于教授功课,感觉教授行为本身在更优先的位置上。
可是秀明心想。就算长谷川的助力是在强买强卖,实际上还是在接触爱丽丝。不管动机是否单纯,能有人认真直面『爱丽丝值日』,对爱丽丝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似乎因祸得福,感觉通过钢筋事件,班上同学所抱有的有害者·齐藤爱丽丝的印象有所改观。
恐怖的化身得到了同班同学森元的拯救(人为杜撰)这件事所增加的亲和力自不用说,事件当事人的波多野做出的「日前受伤是场意外」的辩解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同学们对之前的学级审判的愧疚之情对此也有所帮助,大家对爱丽丝的视线比起以前柔和了许多。
于是乎,长谷川借了这次绝好的东风,以更多的人性接触来填补她初中时代所丧失的东西。至少,现在的爱丽丝并不孤独。
「姑且不提长谷川同学的动机是不是为了名誉,其胆魄无论怎样坚硬的心房都能打开吧。若是我没有准备就出去抢风头的话,对寻求交友的齐藤来说也不太好吧」
秀明寂寞的台词,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自有得意之处。
「啊、我知道啦……山野上,你这人真费劲」
「很失礼啊。请慎重言辞」
视线刚从嘴巴撅成『へ』字的秀明脸上挪开,从窗边飞来一个足球擦身而过。
球在教室内纵横无尽地反弹最后,直击了位于中央的爱丽丝与长谷川的脑袋。
一声不吭按住脑袋的两位少女,前方的路似乎还很长。
「哈……」
爱丽丝郁闷地叹了口气,咬着三明治。
午休还是老样在旧校舍度过,不过森元和拉布的互相撒泼完了之后,秀明基本没有和爱丽丝进行直接的语言交流。莫名生成的微妙的尴尬气氛,已然阻绝了欢闹的闲情。
放任这样下去就能渐渐疏远,就连上周发生的事情也会在记忆中风化,想止也止不住的痛楚由肺腑漏了出来。
「嘛……」
虽然是午休,但旧校舍空无一人。
不知森元是不是仍对爱丽丝心存畏惧,没有秀明一起就不会靠近爱丽丝,爱丽丝在没有秀明的日子里就和以前一样孤苦伶仃。
又一次「哈」地叹了口气之后,她背后的门把手转动起来。
「好啊、爱丽丝。今天一个人?」
「小爱……」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沮丧。被老师伤到了啊」
拉布胡乱地摸了摸爱丽丝的头发,不问本人愿不愿意就用自己巨大胸部把爱丽丝一把抱住。
「露出这么沮丧的表情,副班主任是不会坐视不理的哦。把青春的烦恼开诚布公地对老师倾诉吧」
拉近距离的方式相当了得。拉布老师脑袋里没有『顾虑』这个词,当然更没有『担忧』。
不管怎么说,爱丽丝和拉布因为某些原因相识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拉布在爱丽丝心中就如同大姐姐一般的存在。
「小爱。最近呢,总是不能和山野上同学好好说上话……」
爱丽丝也知道秀明关心自己,从秀明的视线中也读出了让自己好好珍惜眼前这位能够好好面对自己的同性朋友的讯息。
「长谷川同学对我也很体贴,但这样就不能和山野上君好好相处,这种事很奇怪啊。朋友又不是拿来比的……」
「是这样啊」拉布温柔地用手佛摸着将脸埋在自己胸口的爱丽丝。
「爱丽丝想和小秀好好相处呢」
「……小、小秀?」爱丽丝无言地摇了摇头,这里突然注意到。
「噢哟。一直这么叫的吧?用名字来叫就是朋友。用爱称来叫就是密友了哦」
「诶、啊嘞?小爱什么时候和山野上君……!?」
「不用在意细节。听好了爱丽丝。古今内外,有个加深人际关系的绝好方法」
接着,拉布猛然抓紧爱丽丝的双肩摆到自己面前。
「酒!」
「我还未成年哦!?」
「嘎……说起来,人家还是老师呢。忘掉了」
似乎真的忘记了,爱丽丝不由苦笑起来。
可是,拉布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人在酩酊大醉的时候会变得随便,变得大意。
拉布在四月初的新任教师欢迎会上把一起来的老师统统灌醉了。她陪着参加欢迎会的所有老师直到喝倒为止,于是自己最后成为了传说。
第二天早上,她在商店街的路上打着呼噜烂醉如泥的身影被上学途中的学生发现了。
「多亏把木堂灌倒了,才弄清楚了那个木堂的奇葩事呢。古人不是曰过,说话最重要的是得推心置腹对吧?用日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切腹、切腹哦」
「小爱,弄错了哦」
无论手法还是日语都错了,不过这条意见倒有可取之处。
「博士也说过……让我试着邀请他到家里来」
「噢噢、那个烂掉的监护人啊!还有这一手啊」
虽然拉布欢快地给与赞同,但爱丽丝不得要领。爱丽丝勇气不足,招待朋友到自己家里这种行为,对爱丽丝来说难度太高了。
所有办法都想遍了还是行不通,爱丽丝就像一只掉队的企鹅,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别哭别哭。没有理由就去创造理由吧」
「怎、怎么创造?」
「和小秀一起家访——偶尔也做做符合教师身份的事情呢」
「哈……」
放学后郁闷的叹息。秀明闲得发慌。
听着爱丽丝警报,望着横穿校庭的骷髅打伞,秀明又叹了口气。
人类史上第一例接受有害指定的少女,齐藤爱丽丝。解明她的真身花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好在她并不是世间所谓的那种欺诈师或者魔术师,空欢喜了一场。
不管伪装还是什么统统没有,她只是一个单纯的不幸、倒霉的少女罢了。
这样的她以钢筋事件为契机,开始在班上慢慢解开无心的误解。
已经没有干涉齐藤爱丽丝的必要了。伪科学现在会在理性的力量下遭到驱逐。她不会再孤独了。
「对。研究结束了……」
秀明漫不经心,刚一翻开完全看不进脑子的文库本,
「有空么?」
波多野便向自己搭起话来
「山野上,你最近是不是躲着齐藤?她现在好像很寂寞,你去逗逗她啊」
「挺了解嘛」
「当然了解啦,这种程度的话。我和齐藤曾经是朋友啊。那孩子很纤细,很容易不安,像只企鹅一样。这一点跟以前一模一样啊」
秀明不禁扑哧一笑。原来如此,她站着不动发抖的样子,的确像只企鹅。
「既然这么了解,波多野自己去逗逗她不就好了」
「我、我已经有三年没和齐藤见面了……反、反正还有很多原因啦!」
看到爱丽丝和波多野的距离感后便能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还有,你上星期那匪夷所思的积极性跑哪儿去了?连气氛都不看一门心思地拉近距离,你真和小爱一样怪啊」
把自己和那种混为一谈,终归还是很受伤。
「不过,我已经不是『爱丽丝负责人』了,没有和她在一起的理由吧」
「你这个人……比那个还费劲啊」
总觉得这台词好没礼貌。
「也没什么不可以吧,就算没有理由。你主动去找她不就好了?」
尽说胡话。秀明如此心想之时大脑中突然获得天启。
主动去找——去哪儿?
「对啊,家!去齐藤家啊!」
秀明会心一笑,真是丈八灯台照近不照远。
在爱丽丝遭受有害指定不久之前,就有美国研究机关宣告想要解明她的生存状态。他们向丸山町提供了巨额捐款,把她的家建造得跟要塞一样。从那之后,中学时代她就一直在家中度过。
为什么?因为存在有害者的检查。
「只进行短短数周时间的观察没什么成效,不过若是在资金以及设备丰富的家中进行的话,研究应该会有所进展!」
「那、那个,虽然自己说这种可能有点那个啥,不过还是不要突然到……家里去啊」
「不用担心,我不会退缩的」
波多野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就算把刻意删掉的「女孩子的」这样的接续词说出来也不会管用的。特别是对秀明这种人。
「感激不尽,谢谢你,波多野!」
秀明如鱼得水一般,做完了回家的准备。
「对了,小猫还好么?」
「诶、嗯。爸爸总算同意我养了……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秀明抛下身后惊呼起来的波多野,稳步向前。
得到了目的以及手段的现在,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
秀明脚步轻快却扎实有力,不久到达了鞋柜。
打开鞋柜之后,今天的鞋子上多了一封信。
里面是用规整的红字写了很长的文章,不过主旨很好确认。内容基本是「杀了你」或是「绝不留你活口」之类的威胁字句。
「真是的,又投错地方的啊」
秀明管它是情书还是恐吓信,一把塞起塞进了森元的鞋柜。
「虽然也有因为害羞想让朋友代为转交情书的,不过挑战书的话还是希望好好交给本人呢」
这份若无其事的照顾可能会把朋友逼疯,不过
「加油,狂犬武流!」
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并且用力合掌之后,秀明朴实无华地转身离开。
下面想要去爱丽丝家,空着手可不行。
自己已经是高中生了,是不是该准备些点心?不不不,这太过昭然若揭了。齐藤只是一般的同学,又不是正式的拜会……不过,果然最低限度的理解还是必要的吧?
「姆。难办啊」
即使没有『放弃拜访』这一选项,秀明依然是秀明,意识不到女孩子心意的少年是无敌的存在。
就在秀明站在点心屋前开始和钱包打起商量的时候,突然被某人拽起了衣襟。
突然的袭击压迫了气管,连尖叫声也没能发出。
忍受不住发出呻吟的秀明,被强劲的臂力强行拉近了建筑物的缝隙中。
由于双手摸着钱包,无法取出必杀的护身用具导致了现在的失态。
「库、你这……」
滑入他颈部的手臂如大树般粗壮,挣扎之下毫不动摇。想要用力用指甲抓挠,可是两根巨木般的胳臂纹丝不动,完全压制了颚下——
(糟……糟了……)
颈动脉被绞住的秀明,没坚持几秒钟,视野便降下黑幕。
丸山高中的鞋柜前。打开男生鞋柜之际,响起了一声怪叫。
「咦咦咦咦咦咦、又来了!?」
看到恐吓信后,森元定格在了吃惊的姿势上。有人在暗处窥伺着这番情景,那便是黄金修道会的精锐卡赫尔。
「可恶的俗人!又没有、又没有接受吾等的布告么!」
卡赫尔咬牙切齿抛出激愤。
可恨的家伙又将诅咒之文推给了邻人。这已经是第几次受到这样的耻辱了。
第一次也就算了,还有「怎么是自己?」「到底是谁?」像这样混乱的余地。
可是怨敌第二次也不屑一顾地将信投到了邻人的鞋柜中。竟然摆出不以为然的嘴脸,平心静气地将罪业嫁祸他人。
第三次全文用血字装点,竟然读也不读就扔了。黑山羊先生尚且还会把信吃掉,他竟然完全不顾写信之人的心血,他的良心到底被什么给吃了?
第四次更过分。那家伙对我的警告文「毁灭之圣女已至四圣此天。俗人,能之不能」居然息事宁人地说什么「『四圣此天』是自造词?莫名其妙」还有「『能』是『可能』意思的动词,『不能』是『不可能』意思的语缀,语法不自然。那么『不能』怎么样?」居然用红笔做起修改!【注:四圣此天中四圣指阿弥陀佛、观世音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大海众菩萨。大乘佛教则没有大海众菩萨,称为三圣。句意为『毁灭的圣女已达到圣杰的高度,俗人可有达到』】
「此等屈辱,简直是灵魂的凌辱……绝对、绝对不能原谅!」
被自尊心玩弄的卡赫尔在紧紧抓住的混凝土上留下了抓痕。
顺便一说,那个警告文翻译成口语是「不要再接近她了」如此简洁的文章,不过没有注假名而又桥揉造作的乱舞古文才弄成这样的怪文章,常人不可能理解。
就卡赫尔来说,本想挥洒更为可怖的魔法用语写得绚烂华丽超脱奔放的,不过刻意为了一般人能够理解妥协之后再妥协,结果落下了一串『杀』。
顺便一说,这已经是第五次将信投进了森元的鞋柜了,卡赫尔的辛劳也随之阵亡。
「不可理喻……竟然再三无视善意的警告,当由大师卢贝特大人行使火法,再无其他!」
卡赫尔爱抚着藏在身上的炎之眷属。
「祸炎魔神啊,将汝之魔力借与我吧……」
卡赫尔在阴影中「呵、呵、呵」地阴笑。森元在鞋柜前接连不断的发出怪声。
走到上路过的木堂侧眼看了看两人穿了过去。
「差不多到五月病高发的季节了啊~」
木堂的呢喃,流露出了一名教师的操心。
一道闪光明灭,判断出这是眼皮之下所发生事情用了几秒钟时间。
与颤抖的视野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唯独嗅觉的敏锐。鼻孔火辣辣的。
「这个穿透性十足的刺激气味,是氨么……」
秀明的思考总算得到了印证。
在微薄的视线一角,一眼便看到一个奇怪的黑人跑开了。
黑人全身陆军风格的打扮,是名无可争辩的可疑人物。
「不想思考,估计是他把我弄醒的吧」
凭借惊醒的狼狈大脑,思考似乎跟不上感情,首先深呼吸。
秀明确认过手机显示的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左右。昏迷之后过了不到三十分钟。
「没有明显的外伤,钱包也平安无事。似乎不是盗窃行为」
他突然从背后遭到袭击,不知自己被做过些什么便醒了过来,当前身处不知何地的宽阔道路上。
不,地面没画车道线,或许是私人土地。
总而言之,住宅栉比鳞次的镇中心犹如爆炸中心区域一般呈现出一片开阔地,而秀明正睡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看毫无修饰感的一幢建筑。窗户很少,没有庭院,作为一个家,怎么看都缺乏便利性,倒像是一个研究所。
于是,秀明似乎明白了什么。宛如墓碑的建筑半径十几米被工事密围得水泄不通的理由,作为知识储存在秀明的大脑里。
没错,这里就是爱丽丝的家兼美国研究设施,通称『爱丽丝府』。
在商店街被弄晕后,刚一醒来,爱丽丝府便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研究所方面的警告么,还是诱导,抑或是两者兼有?——
「呵呵呵……常人的确会这么猜测吧,小看我可是会吃亏的哦」
秀明咽了口口水抑制住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俄然斗志昂扬。
慢说秀明本来就打算来这里,哪怕前方是炸药库,是水雷区,在求知欲的面前依然没有『退缩』二字。
「甚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秀明丝毫不没有考虑『会回不了家』的可能性,按下了门铃。
「来了」
透过大门,传来了爱丽丝拖鞋的摩擦声,不久,爱丽丝便出门相迎。
洋气的声音富有弹性,精神满满地迎了上来「欢迎!」
(预料之外的来访竟然承蒙如此热情……感觉痒酥酥的)
而后,她的表情定格在了善意的微笑。
也许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她冷汗直冒……
「那个……小爱呢?」
「嗯?只有我?」
「咦、咦?但但但是,小爱约好了的……」
看着口齿不清,笑容渐渐僵硬起来的爱丽丝,不知为何秀明突然害羞起来。
(难不成,齐藤把我错当成拉布老师才出来迎接的?)
闹了这样一出,就连揭秘探究的崇高信念都发潮了。
(我、我来她家,为什么会心情激动啊,令人吃惊——)
对秀明来说是,因秀明的来访而思考停止的爱丽丝是一瓶醒脑水。
因探究精神而头脑发热的秀明,也因此找回了自我。
「是、是这样么,你和副班主任有约啊。不好意思,这件事请忘掉吧,我回去了」
面红耳赤的秀明掉头就走,可是右手被爱丽丝仅仅抱住没能逃走。
「唔唔唔唔!?好沉,放手!」
这是何等的力量,令人惊讶。
「不、不用回去也没关系啊……小、小秀」
「……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秀明无从获悉,少女竟也有绝不退让的时候!
微微低着头的爱丽丝同样气息凌乱,一口气蹦出一长串句子。
「这、这是爱称啦,小、小秀也可以叫我爱丽丝哦?」
「我拒绝」
「为什么!?好果断!为什么这么果断啊!?」
「这么害羞的称呼,免谈!」
「没、没关系,不害羞的。一点也不害羞哦?瞧,小秀小秀小秀!」
毋宁像是消除自己的害羞一样,爱丽丝连呼着小秀这一爱称。想要让她停下来,不是堵住她的嘴,就只有投降了。
纠结到最后的秀明,连头疼都顾不上就选择了后者。
「知道了知道了,随你便吧……」
一心等待这个回答的爱丽丝,露出了满面的笑容。
「总之小秀,欢迎来到我、我……」
眼看着红潮慢慢爬上口吃的爱丽丝脸上,她就像企鹅一样瑟瑟发抖。
「On、One more chance!」
「Please」
「欢、欢迎来、来……」
已经过不去了。又开始瑟瑟发抖的她,眼眶泛起了泪花。
「诶?别消沉!忍住、不许哭!」
秀明反射性的对着她脑袋一记手刀。爱丽丝「啊呀」地闭上了眼。
对这份触感感到无以言喻的满足感,秀明立刻自我反省起来。
「抱、抱歉。开玩笑的,不自觉的手就自己动起来了」
「真是久违了呢☆」
不过,爱丽丝反倒笑了。开心的笑了。
对秀明来说,仿佛心思都被看透了一样。就连这一连串的装傻吐槽也都在她掌控中一般,感到微妙的不甘。
「那么,请进吧」
「叨、叨扰了」
秀明勉为其难地打扰的这所爱丽丝府,内部是与外观的气派截然相反的朴素。
看上去若有若无的玄关门厅,不算宽敞的走道,直到空荡荡的客厅,完全没有研究设施的样子。
取而代之的,是反应不出家主个性的家具,以及毫无修饰感的装潢。完全看不到表现生活痕迹的杂乱。虽然卧室的白色桌子上一尘不染,但连花瓶或桌表都没有。
等待爱丽丝沏茶的这段时间里,秀明看遍了单调乏味的室内,马上发现了是何原因造就了这令人不快的洁净。
在屋子的一角,有一个扁平椭圆的东西,像海沙蚕一样的在地板上滑行。
这就是当下流行的全自动清扫机么?竟连美国才有的尖端技术都出现了,想必对爱丽丝府投入的资金相当充裕吧。
「地面倒还好想,可是墙面和天花板要怎么——」
『那是保洁人员来干的』
「唔!?哪、哪里来的声音?」
自言自语被人搭腔的秀明,连忙看了看周围,这时,爱丽丝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啊、博士。我把小秀带来咯」
客厅墙壁上放出的巨大影像中,出现了一位老人。
(因为是在研究所里,所以用博士称呼吧……这个人就是这里的负责人吧)
老人一头稀疏的白发,带着圆框眼镜,穿着皱皱巴巴的白大褂。细长的体型就好像每生一圈年轮就会萎缩一圈的植物一样,俨然一副『博士』的风貌。
『终于来了呢,秀明同学。谢谢你对爱丽丝一直以来的照顾』
「冷不防地就叫别人的名字啊」
『真不好意思。爱丽丝一直这么叫,所以我不知道你的姓氏』
秀明对爱丽丝用力一瞪,她用手中的托盘挡住小脸。
『这很没礼貌吧。要是让你感觉不舒服,请容我重新敢问尊姓』
高龄人特有的谦逊的说话方式,配合着锐利的眼神,叫人不容大意。
博士在评估自己,与博士属于同一种人的秀明明白这一点。
「没关系。我倒不至于为这种事生气」
秀明并不拘泥于称呼这种东西,干脆的转移话题
「相对的,可以把您的名字告诉我么?」
『非常抱歉,这与研究所的守密义务相抵触,恕难从命』
就算问爱丽丝,爱丽丝也只给出了『博士就是博士哦?』这种莫名其妙的回答。
「根据研究所的方针,包含研究所工作人员的个人信息不得泄露在内,与研究对象的直接性接触都是被禁止的」
这都是因为在她周围会降下无妄之灾。
在爱丽丝的传说中,有个民办电视台遭受了灭顶之灾。从与她接触的栏目组工作人员,到电视台,乃至系列会社遭到连锁式地毁灭。
即便博士所属的机关提倡研究爱丽丝,会碍于这件事的桎梏也是在所难免的。避免与爱丽丝的直接接触,是组织的防护举措。
由于这种缘故,博士身处美国本土,只能通过监视器与爱丽丝取得交流。
「可是,这里是齐藤家,同时也是研究设施吧?没人与她接触的话,研究怎么办?」
『这方面正好交给了现在工作人员。雇佣的外部人士大约每年数次将器材带进去,对她做身体检查。她去上学的时候就由保洁人员来做卫生』
所以才这么干净啊。
「嘛、这毫无装饰气息的格局可不敢恭维啊。齐藤的父母也不抱怨两句」
秀明只是在闲聊的一环上抛出话题,本想讽刺对会话的进行是剂不错的润滑油,可这句话的效果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突然陷入沉默爱丽丝和博士就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般,不自然的沉默令耳鸣开始运作。凝重的寂静令秀明心跳加速。
(怎么了?有什么弄错了么?)
事实上,在尴尬的重压之下,就算想要挽回而说些什么也无法得救。
「那个,爸爸和妈妈呢……已经不在了」
爱丽丝吐露简短的告白。苦笑的爱丽丝,脸庞被悲伤消磨着。
『她的父母,在四年前亡故了』
说起四年前,小学六年级……正是爱丽丝遭到日本政府有害指定的时候。
『在飞机失事的事故中,爱丽丝的父母双双去世了。以此为契机,我们正式的介入了日本政府,提出保护她』
契机这东西还真是方便,说这是为了接近她的借口都不为过。真正的目的是研究爱丽丝吧。
怎奈天涯孤独,对为大潮流所惧怕的少女来说,再无其他援手伸向自己,这让她如何拒绝呢?
而且,父母的事故身亡在少女心中落下阴影。
只有悲伤是不足以令她露出这种神情的。这是痛苦与罪恶感交织起来的,错综复杂的笑容。
父母之死牢牢地楔入了爱丽丝的心,这令以瘟神之异名遭人忌讳嫌恶的少女自认为自己是有害的,做出了致命性的一击。即使现在,那个伤口都在滴血……
『从那之后,和爱丽丝面对面的只有我了。对我来说,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想差不多也该有所好转了』
「嗯……也许还有些不行」
爱丽丝「诶嘿嘿」地笑着,蜗进了厨房。
「博士,你这种诱导性的说话方式是不是太神经大条了?」
『哎呀?生气了啊,真叫人意外。你不是觉得自己和我一样是完全的学者个性么』
对博士的印象被开门见山的一语中的,秀明无言以对。
『用不着那么吃惊,刻意接近遭到有害指定的那孩子可不会是什么博爱的人,而是我们这种人啊。所以,我对你也有兴趣,所以就把你招待过来了』
「果然那种不伦不类的绑架出自你的手笔呢」
『嗯。将你带到这里来的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丸山町现场组的人。他所在的佣兵小队似乎与『绿色贝雷帽』打过交道并活了下来,就是之前说的保洁人员』
怪不得绑架的手段如此高明,竟然是货真价实的专业人士。
「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吧!」
『想要保护那孩子,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丸山町的居民似乎没有留意,自从那孩子遭到有害指定之后,包括丸山町在内,流入县内的外国人数爆发性的增加』
这里不用问是正规入境还是偷渡入境,结果都是一样。
『毕竟,那孩子是特殊的。不止我们国家,其他国家的正规组织,非法组织,甚至拜教团体,各种各样的势力都窥伺着对那孩子的力量。小心提防总不会错』
「但、但是……这里是法治国家啊!?」
『这是日本人典型和平白痴的见解。就因为你们这样的人才需要《有害法》』
下一刻,博士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所以我们通过了』
「等、等一下……我们通过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为了让毫不在意那孩子重要性的日本政府尽早一刻将她保护起来,研究所在捐助政府方面洒下了相当庞大的金额』
秀明很早以前也的确认为这是强行通过的试行法案,研究所为了得到她竟不惜制定『有害法』……
令人恐惧的妄执。为了区区一名奇怪少女竟耗费如此财力人力,这是不正常的。
『凡事等到遭受袭击的话就晚了。日本政府的『有害法』中编入的有害者监察官也不能指望。那个监察官害怕那孩子,一次都没露过面』
有害者监察官——是个秀明熟悉的名称。
根据『有害法』的条文,爱丽丝想要解除『有害指定』必须得到有害者监察官的许可。而且,她想要离开的丸山町的话,同样必须得到那个人的许可。
所谓有害者监察官,就像是负责监督服刑者改过自新,类似保护监察官的职务,可以说爱丽丝的境遇也是监察官的考量内容之一。
然而,感觉好可悲。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将牵扯到爱丽丝的职务形式化了。
『结果,只有我们来保护那孩子了』
事实如此,博士所说的现场组似乎二十四小时监视在爱丽丝的周围,博士也知道她在上周夜里偷溜出去的事,钢筋事件的时候也是,似乎狙击手的瞄准镜也一直窥伺着吉木。
想一想就觉得后怕。竟然配备了那种人力,研究所的态度是真格的。
「也就是说,你在试探我么?」
『说对了。突然遭受袭击,在有害者的家门口醒来。一般的话一定会逃跑,可你却像现在这样和我对话。只因为你被好奇心奴役着』
不容置辩的犯罪推理。应对同族竟然如此棘手么?
正在秀明完全陷入沉默之时,驶来了救难船。
「小秀,吃晚饭么?稍等,现在就给你做哦!」
爱丽丝作出可疑的单方宣言。秀明本不打算久留,但就这么打道回府总有种败给博士感觉,也无法弥补提及父母话题对爱丽丝造成的伤害。
这一次就顺着她的意思吧。
在内心作出决断的秀明耳边,传来了爱丽丝欢快的声音
「做好了」
听着厨房「叮」的一声,秀明顿时被雷到了。
「什么叫『做好了』啊。只是速冻食品吧!」
「可是,我一直都是吃这样的饭啊」
爱丽丝没有狡辩。秀明走向厨房后,正好撞见了爱丽丝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鱼贝鸡米饭。
「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小孩子了,每天吃这种东西会营养不良的。让我看看冰箱,简单的东西还是能做的」
爱丽丝「噢——」地投来羡慕的目光,怪不好意思的。
思考着短时间能做的只有面食和炸的东西,秀明打开冰箱。看到里面装着全套的调味料、矿泉水和牛奶、布丁和泡芙,奶糊蛋糕——下意识地挥下了手刀。
「你是小孩子吗!」
「我、我是小孩子啊!小秀也是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
不妙不妙,完全忘记了。想一想她才十六岁,从一般认识来看的确只是个孩子。
可就算除开偏食的性子的不谈,爱丽丝看上去还是很小。
原因恐怕出在内心方面。她欠缺一个初中时代,也许正是因为没能和家庭以及学校一同生活,她的时间才停止在了十二岁吧。
「即使是这样,只有零食也不对吧!」
『不用担心啦,这份鱼贝鸡米饭是现场组准备的,经过了营养计算的。至于冰箱里的点心……无话可说』
「博士好过分」
爱丽丝不断地敲打着在厨房一侧的小型显示屏上显示的博士。
根据博士所说,无法推测爱丽丝的能力(?)会引发怎样的异常,厨房严禁明火。所以并非使用可燃性的瓦斯气,而使用的电子加热设备。
真是与辛苦无缘的生活。
由于这方面的关系,秀明无可奈何,后来还是乖乖地和爱丽丝一起吃了晚饭。虽然意外,但吃得津津有味。
冷冻的鱼贝鸡米饭出乎意料的好吃。
正因为是过着独居生活自己做饭的秀明所以深有感触,明明是速冻食物,加热之后的米饭却和酱汁充分的混合在了一起。黄油的香醇完全渗透进去,菠菜的清苦与洋葱的甘甜也很好的突显出来,拥有一流餐厅的品质。
爱丽丝始终在对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的秀明说话。问过了最近没有碰面的森元,与新当班的长谷川说的话,无话不谈地聊着。
短短的几天时间,却好像度过了好几年。爱丽丝说着,笑着,同样怀念着这些的还有秀明。
祥和的用餐时间宣告结束,两人一起说了句「多谢款待」。侧眼确认了爱丽丝去收拾碗碟后,秀明把声音沉了下来
「她说,好久没像这样在家里和人一起吃饭了……」
『嗯,记录上,从双亲去世后她这是第一次呢』
平淡地吐出的台词灼烧着咽喉伸出,秀明的语言尖锐起来
「怎么说你也是齐藤的监护人吧。是不是太冷淡了?」
『名义上是这样没错,但我是学者。对研究对象投入感情,是会蒙煞观察者的双眼的』
对秀明来说这是痛彻的格言,但作为一名同班同学而言,却有违良心。
「可她已经把你当家人了啊」
『为防这一点我没有公开任何情报。无论我的名字、年龄、还是住所,那孩子一概不知。我不是那孩子的家人,只是一个对话的影像罢了』
「也许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你真啰嗦。这一点我也传达给爱丽丝了。不必与家人都不算的人说话』
博士明确地划分开界线。不管画上多少时间,爱丽丝也无法盼到与博士成为家人的那一天。因为在博士眼里,爱丽丝毕竟只是一只小白鼠罢了。
『话虽如此,和那孩子缔结友好关系研究也可以顺利进行,可以的话,我希望尽可能的排解那孩子的紧张情绪。想必你不会相信,研究所也送过那孩子礼物。是个带着生日贺卡的可爱物件呢』
这个男人认为可以用物质买到爱丽丝的心么。
秀明紧咬臼齿。
这种愚蠢图谋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到催吐的程度。只要给年幼的孩子一个幸福的梦,孩子便会满怀期待地「再等一下,这次一定会实现」一直怀抱着希望……
「没想到你没有一丁点的人性,从骨子里就是研究者呢」
『希望你不要误解。通过我们对那个孩子的研究,可以找出治疗的可能性。那孩子真正需要的不是临时性的家人,而是尽早改善这种特殊体质不是么?』
明知故问。真是催吐的问题。
「我……才不信什么超常现象」
『无法理解就无法断绝,这是在抹杀未来的可能性。难道下了不治之症的判决,你就会对饱尝病痛之苦的孩子们见死不救么?』
「将伪科学和疾病混为一谈,不觉得很卑怯么?」
『是一样的。黑死病和天花在当时也划归为了诅咒作祟。可是人类借由睿智克服了不治之症。现在在癌症治疗方面不也得到了进步么?为了那些身患当前技术所无法赶上的疾病或体质的人们能在遥远的未来不受病魔的折磨,我们将以科学作为武器与之战斗』
「那、那是因为被迷信妄言蛊惑了。发生那种情况也是合情合理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能不为他人的话所动,坚持自己的信念真的很棒。引以为豪吧,你也是名出色的研究者』
不对。不是这样的。
想要揭穿超常现象的谎言,但这是践踏他人未来的行为么?这里还存在科学的崇高么?
不对……。虽然还无法回答,但自己就是想要高呼『不对』。
那天夜里,闷闷不乐的秀明做了个梦。
是个十分怀念,又十分难为情的少年的梦。
有名少年相信世上有圣诞老人,相信着世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蹬着心爱的自行车来到地球的另一边,来到连接夕暮天空的遥远国度。期待着自己的冒险之旅,寻找世上寻无觅处的财宝。这个世上有着不可思议的事情,有魔法,也有怪兽,虽然看不到,但它们一定存在。只要用心去祈愿,什么都能实现。少年如此相信着。什么啊、真是个随处可见的小孩子。
可是,历经岁月变迁,少年知道了世上并不存在圣诞老人。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玩哦」做过这样约定的朋友轻描淡写的搬走了。
明明盟誓要一起冒险的好友,明明是怀揣同样梦想的好友,却对父母的意思毫无抵抗,轻而易举地搬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做不到呢!?」少年嚎啕大哭,对朋友倾诉着。
「你就是个的小鬼啊!」「圣诞老人什么的压根就不存在啊!」少年的朋友对少年否定道。
这便是自己信任的朋友将自己重要的东西粉碎的那一刻。
「没有这种事对吧?圣诞老人是存在的对吧?」
少年回家之后立刻逼问起父母,想要寻求安心。
「当然咯」说出这句话的父母脸上充斥着决定性的动摇,少年知道,这是父母可怜孩子而施以的关爱。
少年体会到,自己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鬼头。
梦幻岛根本不存在,永无乡根本不存在。人会轻而易举的死去,在世界上,每几秒钟就会有三个人死去。或在战争中,或在贫困中,小孩子会毫无理由的死去。
梦想算什么,冒险又算什么,现实可不像糖果那样甜美。无处不是平稳、闭塞、平凡,自己究竟做了个一个怎样难为情的梦啊。
就是这样,少年在八岁的生日那天,埋葬了幼稚的自己。
事物之中只有现实,因果之中不容幻想。
从此以后,少年埋头学习,沉浸于对知识的渴望中。
他并不是渴望知道,而是对畏惧无知。
如果不想再留下那样的回忆,唯有否定一切空想。
正是如此,就像咒文一样一直着咏唱。
「不要相信超常现象」「不要相信超伪科学」
第二天,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在上学路上的秀明在后门前与森元撞了个正着。
「早啊、山野上。好像有点困呢」
「因为昨天夜里睡得很晚」
虽然不甘心,昨晚的而梦令自己极度衰弱,浅浅的睡意不断侵袭自己。
「难道已经开始做期中测验的准备了?」
虽然不是,姑且先敷衍过去。败阵之耻,岂能与他人道哉。
「森元才是,最近怎么了?齐藤好像很寂寞的样子」
「其实我呢……你瞧,没有山野上助阵,齐藤还是有点……是吧」
语言含糊之处,正是自觉愧疚的证据吧。
无法责备这样的森元。他的主张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将自认为正确的意思强加在他的身上便是肯定博士的话。
从一大早就闷闷不乐的秀明打开鞋柜之时,从黑暗中闪出一道亮光。
伴随着「兹啪」的着火声,鞋柜里突然点着了。
「唔噢噢噢噢噢噢!?这是神马!?」
森元吓得仰倒在地,站不起来。
看样子他也看到了鞋柜里面。秀明的室内鞋上有一张正在燃烧消失的纸片,纸片之上火焰舞动。火焰描绘出『死』这个字。
「这、这是诅咒!?是魔法!?」
在早晨人来人往的鞋柜前作出过激反应,真叫人难为情。
秀明立即从鞋柜里取出室内鞋,关上了柜门。虽然有些烧糊的味道,不过正好在通风口附近,气味马上就会散去吧。
「话说,你为什么这么淡定啊!?」
「别嚷嚷了。大家都看着呢」
不想引起骚动而造成麻烦,秀明迅速离开了鞋柜。秀明本想径直走向教室,然而森元执意要求解释,便在楼梯间的暗处停下了脚步。
「我就一一解答你的疑问吧。首先,纸已经烧到了一半,在我关上柜门的时候估计就会烧完,引发火灾的可能性很低。火的燃烧需要氧气,在密闭的空间没有可供燃烧的氧气,也没有燃烧的触媒,自然不会着火」
「不不不、不是这个。那可是平白无故的突然着火了哦!?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啊!」
「那是红磷,火柴的原料」
多半是把火柴的药头部分贴在鞋柜里吧。
「看样子是鞋柜的柜门打开时产生了摩擦,从而着火的」
「可、可是啊,火焰好像活着一样,变成了文字啊……那是魔法么,还是超能力!?」
「那种伎俩,无非是事先用油渗透过而已。并不是火焰描绘出文字,只是火焰沿着文字燃烧罢了。这一切都能用科学作出解释」
丝毫不惧这种奇特现象,秀明推了推平光眼镜。
「……你可真是无敌啊」
「只是单纯的科学现象,不必小题大做。倒是,瞄准森元的那帮家伙连我都纳入目标,他们是认真的吧,决战将近咯」
「抱、抱歉……都怪我,给你添麻烦了」
「太见外了。森元,是我让你一个人把钢筋事件的麻烦揽下来的嘛」
「谢谢、谢谢你山野上……我不会再迷茫了。不只盯上我,居然还盯上我的好朋友。如此卑鄙小人,我绝饶不了!」
「就是这个气势,狂犬武流!」
秀明和森元两手牢牢地握在一起,这正是坚不可摧的友情证明。
托森元的福,秀明从自责的烦恼中走了出来……说起来,或许有些夸大其词了。
不过事实上,秀明的确取回了平时的状态。
试想一下,秀明有个目的没能达成。当初,去往爱丽丝府的原因是为了调查爱丽丝的特异体质。
然而,对话的主导权被博士牢牢掌控,被弄得无言以对,最后毫无收获就回去了。没能调查爱丽丝的体质便无法对其是否为超常现象妄下定论,或许这就是争论点。现阶段,关于她治疗的云云说法,与事实与否并无关系。
博士老奸巨猾,巧妙里借助了感情论,自己被搞得云里雾里。
那时失去的并非信念,而是目的。
只有调整好心态然后向前迈进了。这是秀明的优点。
接下来,秀明打算再次与爱丽丝制造联系。
爱丽丝警报鸣响之时尽可能的和她一同放学回家。小憩的时候也混进爱丽丝与长谷川之间,帮她解决习题。『爱丽丝值日』的长谷川看到上周结束爱丽丝值日的秀明主动与爱丽丝接触,瞪大了眼睛。
午饭尽可能的在旧校舍吃。不请自来的拉布还是老样子,因为秀明的出现,森元也开始露脸了。
森元似乎表示他还是害怕爱丽丝。
实际上,午休之时频频发生的鬼叫门,像是窗框呀玻璃呀荧光灯之类破损之类情况,秀明全都以物理现象解释的清清楚楚。
秀明的积极性并不局限与校内,当然也表现在拜访爱丽丝府。而且大致上从被博士说的无言以对的第二天开始,连续如此。
他是个有仇必报的男人。
本应给了最糟糕的第一映像,少年第二天还是来了。博士倍感意外,却也大笑起来,没有拒绝秀明。
『欢迎,秀明同学。你又来了呢,爱丽丝也很开心哦』
这对秀明来说是个值得高兴地误算,他的目的不只有爱丽丝,还有博士。更正确的说,是博士手里的情报。为此,只要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紧咬不放,难关就能轻松攻陷。这正是大人的从容。
『不过,你还真不接受教训呢……这可不像一名研究者』
博士概叹的话语中感觉不到讽刺。怀念地眯起眼睛的博士就像个慈祥的老人,秀明也干脆打开天窗,由着心中的火焰挑明了自己的推论。
首先,必须挑明自己正调查爱丽丝特异体质这一大前提。
「我承认齐藤的周围麻烦频发,异常概率的事件的确发生过」
毫无征兆的物件损坏,偶然发生的连锁效应引起的危险事故,颠覆气象预报的现象等情况。概率仿佛她在面前失去了意义,这就好比轮盘赌上连续转到0的情形一样。
「可是反过来说,只要概率不为零,事情就可能发生。概率的定位并不是绝对,也有好几次抽中彩票大奖的幸运儿在」
『你想表达什么?』
「我对她的主观评价,只是单纯的不幸。仅此而已」
只是,这所研究所对爱丽丝能力的研究进行了投资。流入县内的外国人也都瞄准了爱丽丝,给与了研究所以确证。
「既然研究所投入庞大的资金研究齐藤是有意义的,那么,博士是不是发现了那个特异体质的原理了?」
这对于不相信超能力或是超常现象的秀明来说,无异于举了白旗。
『实在干脆。我很喜欢你将视野凝缩在一个点上的作风……倒是,否定超常现象不是你的信念么?』
「我并不是没头没脑地否定超常现象,只是不被天方夜谭的臆测所蒙蔽,认清事物的本质罢了」
转变之快,同样是秀明的优点。博士叹了口气,面色一变。
『富有朝气的变通思考令人羡慕呢。秀明,你的心境变了。就让我献上对一名研究者的敬意,回答你的提问吧』
博士和秀明本来就是同一类人,也许在博士心里,年轻的秀明就像自己的学生一样。
『假定那孩子拥有特异体质,是周围既定造成的麻烦,还是即将对周围造成麻烦,这便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没错,假定爱丽丝无意识地察觉到了事故发生的地点,而正好在场的话,这便能划分为预知能力的分类。是被动的。
但若是爱丽丝准备引发麻烦的话,首先联想到的就是念动力的分类。是主动的。
『那孩子的特异体质若是预知能力的话,就不能解释很久以前那个民办电视台的倒闭,以及父母飞机事故了』
「毕竟齐藤并不在场」
『说的没错。并且若是念动力的话,果然还有距离上问题。被认为是那孩子引发的一般事例,绝大多数是在那孩子身边发生的。然而,她又如何感受自身所无法感知的远方呢?』
「没错」
『可笑的是,高层以为是蝴蝶效应呢』
蝴蝶效应,是说蝴蝶翅膀的运动引发龙卷风的连锁效应。
「要是这个理论,地球背面的巴西总统患上感冒也会变成齐藤的错呢」
『虽然荒谬绝伦,但研究所的基本方针是朝着这个方向推进的。为了证明这一点,将距离那孩子认知达到的范围最远距离的事故定为危险区域作为参考』
「啊。就是那个『半径30m』的愚蠢的公开意见吧」
『嗯。这是只注视那孩子身边所得到的,不负责任的记录。首先这只表现了即效性的麻烦,而且没有消除距离的问题』
「历时四年的研究遇到瓶颈了么」
『说来惭愧,与那孩子扯上关系的麻烦多种多样,到底哪些是受那孩子影响所发生的哪些又不是,完全无法判别啊』
秀明也同意这点。只要有物体运动就能当做物理现象。
可是,民办电视台的急速陨落还有骤然袭来的暴雨无法受制于物理法则的束缚。
「就算查看统计数据,进行比较验证也不行不通呢……」
『没错,没错啊。就算做出了统计,没有比较的基准也只能诞生猜测啊!』
想必十分苦恼吧。博士抓挠脑袋的模样显露出他的痛苦。
就这样,两人一直谈论到深夜……的话,对于一个健全的高中生而言是不行的,所以秀明此后频繁光顾爱丽丝府,与博士相互讨论交流。
站在博士的立场上,就算不能泄露机密情报,和秀明谈天说地展开议论时也非常快乐,或许因此,秀明也得到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大量知识。
不过,这样一来爱丽丝就无聊了。由于和博士的波长太过吻合的秀明完全不看自己,爱丽丝三番两次插嘴进去。
「快看快看,小秀。这是研究所的大人物给我的哦」
就像小孩子为了吸引爸爸的眼球而披露自己钟爱的宝物一样,爱丽丝拿出了一个稀奇的布偶。
像小婴儿一般软乎乎胖墩墩的物体,怎么看都是只水母。上面是膨大的伞叶,下面垂着触手。
「……水母?」
「不对哦。这孩子叫玛斯君,玛斯君是外星人哦」
「居然是火星人!?」【注:玛斯=Mars 火星】
竟然给女孩子送异形生物,研究所那帮家伙的审美观真令人怀疑。
「玛斯君的太空船坏掉了,不小心掉到了地球上」
居然还有设定。既然有『君』这个语缀,看来是♂呢。
「在地球上孤苦伶仃的玛斯君,和爱丽丝成为了朋友」
「不要给出这么详细的设定!」
秀明轻轻挥下手刀进行吐槽。
「心好痛」
「哪里痛啊,居然被你这么说!」
爱丽丝少有的露出真心生气的样子,不肯罢休。
秀明见状连忙「抱、抱歉」地改口之后,爱丽丝马上露齿一笑
「知道就好。那么,就为大石头小秀特别展示证据吧」
「锵锵」爱丽丝拿出了一张小小的生日贺卡。
上面是这么写的。
『——他的名字是Mr Mars,是火星出生的外星人。他的太空船坏掉了,不小心落在了地球上,孤苦伶仃。如不嫌弃,爱丽丝就做他的朋友吧。祝爱丽丝Happy birthday。E·T——』
「寄信人也是外星人么……」
顿感无力了。进行伪装的长腿大叔,名字,设定,统统都坑爹得不行。
秀明朝博士瞪了一眼,上年纪的男人吹着口哨开始装傻。
不过,看到如获至宝一般抱着玛斯君的爱丽丝,想来礼物作战得到了莫大的战果。
(话说好单纯。太单纯了吧,齐藤爱丽丝!)
将轻轻摆弄着玛斯君触手来玩的爱丽丝丢到一边,秀明重回正题,关于对她进行过身体检查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件事谈论起来。
『CT、脑电波、乃至染色体解析,所有都是标准值。经过四年间的精密检查所得到的,只有爱丽丝是名极为平凡的日本女性这一事实』
就这样,莫大的研究资金如云烟一般花销掉了。
爱丽丝在数值上与一般人没有差别。可是,正如她的经历所昭示的一样,她有异常体质事显而易见的事实。
「改善体质的目标变得虚无缥缈……齐藤本人对此怎么看呢」
『令人感激的是,那孩子并没有对研究暴露出任何不满。这个方面,与其说是体质造成的,不如说是对自身的境遇本身充满了放弃的念头。或许她对父母之死充满了罪恶感,感觉自己应该受罚吧……』
秀明心想,爱丽丝内敛的思维方式和性格才是起因。在年幼时受到的打击将会对之后的人格形成产生莫大的影响。自己就是例子的秀明深有体会。
『而且,研究并没有朝着单方面进行,急得焦头烂额的高层接下来的决断就是临床试验了。本着「既然和普通人无异,让她上学也没关系」的想法,同意了那孩子的就学。日本政府也迅速地作出了响应』
爱丽丝得以恢复集体生活的,相比日本政府主张的人权和教育理念来讲,研究所提供的资金才是更大的理由。
『研究所已经投入了相当额度的资金,事到如今已无路可退,至少希望获取数据资料』
说虽如此,虽然并不是为了爱丽丝着想,集体生活也是必须的。有害指定人物与其他人之间,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被划分地非常明确。爱丽丝无法像普通人一样和乐融融地享受校园生活。
现在不也有『爱丽丝值日』这个职务么?
「明知道会受伤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就好了啊——」
短短的一句嘟嚷,正是秀明的真心。这是为爱丽丝着想的台词,但也正因为是无心之言,秀明暗自咒骂自己的失言。而就在此时
「没有这回事哦」
爱丽丝以极为坦率的笑容,印证着这句话。
「因为,我遇到了小秀啊」
「就、就喜欢小题大做……」
那一天,秀明没有让爱丽丝看清自己的表情。
——距离丸山町毁灭,还有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