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玩著AttaFami。
大白天就在窗帘拉紧的黑暗房间里开了冷气,除了吃饭、洗澡还有上厕所的时候都专注地玩著AttaFami。烟火大会结束,跟日南在车站月台互相聊过后过了一周,还是过了两周了呢?总之我只专注在AttaFami上头,到了失去时间跟日期感觉的程度。虽然本来就因为最近很忙,能玩的时间减少,不过我还是觉得很久没有持续玩到这种地步了。
「砰——」
结果,日南在那之后都没有联络。
既没有要给我新的课题,也没有要确认我每天的锻炼。
应该是连那么做的心情都没有了,这样的意思吧?
这样的话,我除了AttaFami以外也没有事情可以做。
「乓——」
跟全日本所有能打的人对战,一点一滴地提高胜率。
这样下去的话,只要思考AttaFami的事就可以了。
现在的我感觉并不在现实里,而是存在于AttaFami的世界。
「砰砰——」
这不算什么。至今我利用暑假的方式,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在黑暗中,注视著小小的映像管电视的光芒,专注地重复著对战。
回神过来就发觉我的背脊驼著,嘴角无力,呆滞地张了开来。
「咻砰——」
投入电视里头的角色,集中在上头,乐在其中。
尽管我玩AttaFami的时候无庸置疑地是在电视前方操作著的『玩家』才对,不过就算那样我也想尽可能地接近『角色』,全心全意地深入。
「砰——」
如同停滞一般而快速流动的时间,深深地渗进我的身心。
为了让沉重且复杂地缠住我的话语锁链多少感觉轻一些,我就在有著黏度的温热液体中蜷曲身子,只是把眼睛闭上而漂浮著。不过那条锁链实在太重,慢慢地拖著我朝向液体底部沉没。
那种既自在又恶心的感觉,让我沉迷其中。
在那之后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呢?
今天又在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沉,从窗帘照进来的光线消失不见。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欸,我有敲过门啰,哥哥……呃,又在玩……」
转头后发觉妹妹从连接著我房间的起居室中,像是看到脏东西般地看著我。
「……咦,什么……吃饭了?」
「嗯,晚饭。」
「……好。」
「快点喔。」妹妹说完而调头,不过她后来又转回我这边。「……说起来啊。」
妹妹像是不太高兴。
「咦……?」
然后,她瞪著我。
「为什么又变得恶心了呢?」
「……啊?」
「我•是•说!」
她跺著脚而强烈表现不满的同时说。
「为什么变回了不久前的哥哥的脸了啦!」
我觉得我知道她那番话的意思。不过我只能嗳昧地点头。
「还好……吧。」
「啊——啊!真是的!都难得变得比较正常了说!」
她边说边粗暴地用力关门。
「啊……」
我发出了丢脸的声音。尽管不知道她是怎样而疑惑,我还是没什么力地站起身,为了前往起居室而把门打开。然后就看见妹妹面对著我的房间,依然很有气势地矗立在那边。
「……带帅气的学长姊『朋友』们来的时候,我也觉得这样才不是哥哥咧,不过。」
「咦?」
她一边强烈地瞪著我一边说。
「摆出那种无聊的表情玩游戏之类的,那样才是最不像哥哥的。」
妹妹只说了那番话,就快步坐到餐桌的椅子上,像是在瞪眼般地看起电视。
我觉得那番话有一点点把我脑中的阴霾扫去。这样啊。我刚才是以那种脸玩著AttaFami吗?那样子并不好啊。
不过就算那样,我还是有著彷佛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摆才好,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那一类的暧昧感觉。
仔细一看,父亲并没有回家,母亲在厨房里做著晚饭后的整理的样子。我脚步不稳地坐到位子上。
然后妹妹就像是想起事情般地,又一次用力地瞪著我。
「……还有!」
她把我几天前就一直放在起居室的智慧型手机塞到我的胸口。
「咦……?」
「会无视女孩子传来的LINE之类的,该说那不像哥哥会做的事吗,明明是哥哥却还这么嚣张!」
「咦?」
我对于那番话感到惊讶。女孩子传来的LINE?这几天有人传讯息来吗?不过,会是谁传的……应该,不是日南吧。
受到催促而把目光朝向手机画面,发觉那里显示著两天前的LINE通知。
『《温柔的狗儿靠自己站起来》发售的二十一日,
我想要到大宫的书店去买,
要不要一起去呢?』
那是菊池同学传来的邀约讯息。
然后我恍然大悟,受到猛烈的后悔以及罪恶感所袭击。
这个通知,是两天前的。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要是菊池同学拥有的感觉跟我十分相近的话,像这样对同年级的异性传送这种LINE讯息,并不是简单到那种地步的事才对。就算她传送的对象是身为校内第一弱角的我,我觉得一定还是一样。
可是,我却像这样把那个讯息放置了两天。
明明一开始是当成『课题』、『目标』而一直主动联系她,这次对方反过来要跟我联系的时候我却擅自阻挡起来,还放置了两天。
这样是搞什么鬼。
嚣张地去对日南说藉由『课题』或『目标』这种理由跟人有所牵连本来就很奇怪,还说了要是没有更加诚实地面对『真正想做的事情』应该就不对,明明我为了传达这种的想法而反抗,这样的自己却已经做出了这种行为。
这种情形,不管怎么说都太自私了吧。
我又一次,对于自己的弱角行径觉得很讨厌。
为了贯彻我的想法,甚至明确地对日南的做法掀起反旗,到头来就只是这种东西吗?
我又一次注视起那个LINE的画面。
应该不是才对。
所以我至少,就算从现在开始,也要诚实地照自己的想法来行动才可以啊。
我在覆上一层阴霾的脑袋里思考,而开始输入要回给菊池同学的讯息。
现在的我所想的『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至少,要以那个为基准,直率而老实地付诸行动才可以。
我多少还是维持著微暗的心绪,想办法挣扎而把那种心思挥开,打起了讯息。
『抱歉!我有一阵子没办法看手机!
二十一日,一起去买吧!』
把力气都挤出来,只打进这些字。
就这样不见她一面而逃避的行为,我真的不想去做。
虽然契机是『课题』还有『目标』,但就算如此,菊池同学还是想跟这样的我有所联系,那么我觉得把那种事当成没有发生过就是不对的。
我不想再一次经历那种跟曾经有过关联的人拉开距离,那样的思绪。
尽管那是类似撒娇的消极思考,不过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就是这种时候,才应该贯彻始终。
而且我觉得,那才是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之后的,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传送那段讯息,把手机的画面关掉。
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身边后,发觉妹妹像是在观察情况般地盯著我。
「……怎么了?」
然后妹妹就摆出嬉闹的表情,刻意地耸了耸肩。
「嗯,我觉得应该发生了不少事啦……不过你就好好加油吧。」
尽管妹妹是以加了演技,令人厌恶的口气说话。
「……喔……谢谢。」
不过只有现在,我想要感谢她。
* * *
然后是二十一日。我抵达了大宫站。
我接下来跟菊池同学见面是想要说些什么呢?我不晓得。
自己对日南说的话,还有今后跟日南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怎样呢?
我甚至去反抗日南而传达的对于『真正想做的事情』的想法,真的是正确的吗?还是说那就像日南所说的一样,是名为『暂时性的误解』的幻想呢?
在大宫站的验票口内行走著的同时,那种念头在脑袋里转来转去。
虽然之前的心情到了不想出门去任何地方的程度,不过就算那样我还是选择来到这里。
我抵达约好会合的地点,环顾周围。然后,眼光马上就投向一个地方。
在视线的前方,明明四周气氛高雅,依然在人群之中特别显眼的菊池同学站在那里。
我靠近到离她比较近的地方。
「……午安。」
「……午安。」
莫名有著距离的寒暄,多少让我觉得自在。之前感觉彷佛被放进十分宽敞而冰冷的箱子中的我的内心,注入了那份温暖的空气。
「呃——那么,我、我们走吧。」
我直率地,没有使出技能,感觉到话语跟态度变得没有那么俐落的同时,拚命地说道。
我有著许多不瞭解的事情,思绪也没有一丝是统整清楚的。不过。
首先,就好好地面对眼前的事物吧。
「……好的!」
我们前往大宫站的西口。
目的地是在西口SOGO里面的大型书店。
现在的我就跟烟火大会的时候一样,没有在思考要是拋出这个背起来的话题就不会让场子冷却,或者今天要在这种地方赚取经验值那一类的事情。
那样就是现在的我能做到的,尽我全力的诚恳,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而且,服装也是,没有穿日南帮我选的衣物。
毕竟我觉得那多少也像是『面具』一样。
「真令人期待呢……!」
菊池同学的眼光闪闪发亮,谈起关于安迪的未公开作品。至于我的服装很逊,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是啊。不知道是怎样的作品……」
「光看标题的话,完全不知道是怎样的内容呢。」
「嗯……不过,跟目前的作品标题相比,感觉不太一样。」
「啊!我也那么觉得……」
「……对吧。」
「……是的。」
对话就像这样中断了。保持没有交谈的情形走了一阵子。
什么都没有塑造,没有顾虑他人的看法,像是把纯粹的自己显露出来一样的时间流动著。
如果不是我会错意的话,菊池同学也没有显露觉得我那样子很尴尬的模样。
横贯车站之中,从西口出去外面之后,菊池同学就套起了黑色的开襟外套。
「啊……在外面走的时候果然会穿啊?」
「是的……」
菊池同学脸有点红起来的同时点头。
「不会热吗?」
「虽然有一点热……不过晒到的话会刺刺的,那样子会更热。」
「啊哈哈……那还真辛苦呢。」
然后,对话结束了。
就像这样,虽然有让话语中断不过我还是有说起自己的事情,要是有什么在意的事就会问问看菊池同学,尽管笨拙,还是有在对话。
相处起来的感觉,并不会讨厌。
那是只以自己的真心话跟人有所牵系的感觉,想了一想,我觉得我到不久之前都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嗯,最近我一直都在家里玩AttaFami啊。」
菊池同学轻声地笑了。
「不过我也是,一直都在家里看书……」
「啊哈哈。室内派啊。」
「友、友崎同学也是啊!」
菊池同学像是很著急地这么说。然后又轻声地笑了出来,我也被她传染而不禁笑了起来。
那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对话,断断续续地持续著。
无论是对话会中断、服装很逊,还是一直闷在家里玩著AttaFami。
菊池同学全部都接纳,对我说出真心话。
而且对于那种只会说真心话的我,菊池同学说很容易聊。
光是这个事实,就让我之前已经冷却的心脏,有了像是受到加温的感觉。
走了一阵子之后,到达了SOGO。
「啊,真凉快。」
一边说一边走进电梯,上到书店的楼层。
「我很喜欢书店的气味。」
菊池同学一走出电梯就温和地淀放表情,以耳语般的声音这么说。她的脚步比起平时还要稍微轻快一些,看在我眼中,简直就像是森林的妖精一边期待一边在树枝与树枝之间轻盈地飞来飞去般。
「哦……这样啊。」
喜欢书店的气味,这样的想法我几乎没有,不过该怎么说,我觉得那非常有菊池同学的风格。或许就是有定期受到书本包围恢复MP,所以才会无论身处何处、穿著什么都很高雅,而有著不同于他人的出众魔力吧。
我跟著在书柜对导览看板东张西望后,很开心似地边看著远处边行走的菊池同学后方。菊池同学主动快速走远的情形我觉得有点罕见。果然她真的很喜欢书本吧。
「啊……这个。」
菊池同学发出声音,进入了侧边书柜的通道。
「嗯?」
菊池同学把脸靠进书柜看著的,是以青少年取向为主题的恋爱小说。
「这本,非常地棒。」
她注视著拿出来的书封面,以陶醉的表情这么说道。我对于她那样的行为有点意外。
「欸……你也会看这种的啊?」
「啊……呃。是的……我会看……」
菊池同学这么说而红起脸来,不禁当场僵住。
「啊,抱、抱歉……该说我有一点意外吗……」
「我、我也会,」菊池同学眼光一直低垂。「对这种的……有所憧憬。」
她就那样维持著脸颊泛起红潮的模样,闭紧嘴唇,润湿眼瞳而沉默著。
「……呃呃,那、那边?」
「啊……说、说得也是呢。」
她静不下来而著急地把书放回书柜,这次是在我身后隔了一个脚步的距离走了起来。不过她后来还是。
「啊!」
快步地走进侧边的通道,又注视起书柜。
「这一本,我读了好多次……」
「这样子啊?」
然后她再一次。
「啊……这本,我读得非常开心。」
像这样,持续了好几次那种行为。我每次都觉得会心一笑,不过同时也直率地正面接纳菊池同学所诉说得对于书本的想法。虽然我至今一直都把菊池同学想成是妖精或者天使之类的,不过像这样子跟她交流了许多次之后让我发觉到一件事,那就是她是比任何人都还要老实,只面对著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活下去的,始终直率的女孩子啊。
然后在几分钟之后。到达了有摆著《温柔的狗儿靠自己站起来》的书柜。
「啊,是这个。」
「哇啊……」
菊池同学从我身后跑到前方,眼光闪闪发亮地把那本书拿起来后,开始以看起来甚至像是有点惊讶的感动表情注视著封面、书背、封底等处。后来终于紧紧盯著确认完只把封面翻开的部分,以及只把封底翻开的部分后,她就像是很珍惜地用两手把那本书捧在胸前,一直低著头。
「……好像做梦一样。」
小小声地细语。
那个蕴含感情的音色、表情还有举止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然后过了一阵子——我逐渐地理解,现在,我的内心受到打动,是由于菊池同学过于自然地,只注视著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她是沉静而强力地贯彻著只有那么做才有办法活下去的意志。
那是完完全全名副其实的,做为『角色』的生活方式。
「……嗯。」
我微微地点头之后,就跟菊池同学一起各自拿著一本书到收银台,把那本书买了下来。
* * *
「这间店,我打工结束之后常常过来。」
我跟菊池同学买好书之后,就来到开在离东口有一点距离的一间咖啡厅。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是她可以静下来的空间,还是由于买到书的满足感,菊池同学比起平时还要沉静,以十分自然的表情,轻柔地坐在椅子上。
「喔喔,菜单上的餐点看起来都很好吃。」
「就是这样!」菊池同学很高兴地发出有点大声的声音。「……非常不错。」
刊在菜单上的照片每一张都非常漂亮,例如番茄的红色、甜椒的黄色,还有香芹跟芦笋的绿色,既色彩缤纷又刺激著食欲,有著美丽而不可思议的外观。该怎么说,跟菊池同学真搭。
犹豫了一阵子之后,我跟菊池同学两人都选了蛋包饭。
「哎呀……买到了呢。」
「……是呀。」
菊池同学买好后一次也没有把书放进包包,而是手持塑胶袋走路,现在也是把塑胶袋折叠起来,放在桌上。她应该是十分珍惜才会这么做吧。
然后对话忽然又中断了。餐点也还没有要送过来的感觉。
「我上一下厕所。」
我表达尿意而从位子上起身。尽管尿意的传达在被现充包围的时候就连讲出来都挺难的,不过在菊池同学面前就有办法这么乾脆地自然说出口。
那种情形在我心中也是非常印象深刻,我想这果然是能够以原原本本的自己跟她相处的意思吧?我有这样的实际感受。
然后我到了厕所,在朦胧的满足感之中完事后,洗了手。
——这个时候。
镜子映照出的自己模样,映入眼帘。
由于我今天是打算保持自然,而以原本的自己赴约,所以衣服没有特别思考过就穿了,头发也没有特别使用发蠘之类的。所以我也几乎没有照镜子,维持纯粹的、原原本本的自己到外头去。毕竟我觉得打扮也像是某种『技能』,也感觉那么做的话就像是在伪装自己一般。
而那么做的结果,导致在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外貌。
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游戏宅。
驼著背脊,嘴角无力地下垂,身上穿著没有整洁感、一定没有办法用时髦形容的衣服,而且以有点空虚的目光注视著自己的我的姿态——
让我对于自己产生了嫌恶感。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已经看惯了有用发蜡,变得还挺乾净的自己的关系。
那个压得扁扁的而且头发很多地方都很乱的头,看起来只觉得不卫生而且没有好好梳理。
不知道是不是被日南讲过所以会好好观察服装的关系呢?
不久前都还像是理所当然般地穿著的这件衣服,皱褶跟松垮垮的尺寸看起来也都很突兀,到了自己都会惊讶的程度。
不知道是不是有过不管在哪一个瞬间,都会挺起背脊而让嘴角上扬起来的习惯呢?
那个自己的表情和姿势。没有力气,多少有点空虚而幼稚,说得极端一点的话就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自己都已经不瞭解自己了。
我到底是想要变成什么样子呢?
在车站月台分别之际,日南对我所说的话在脑袋里头重演。
『放弃人生的目标的话,那就已经跟放弃成长是一样的。』
我认为像日南说的那样,藉由『以玩家视角设定的目标』行动,由于那样而获得成长的话,跟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就不一样了。
我认为一定要遵循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成长才行。
所以,像是把衣服穿得好看、塑造表情、对头发做造型。那种『藉由玩家视角设定的目标获得的成长』,我认为是没有意义的。
对于那种成长,我开始觉得只是自己戴上了好看的『面具』而已,所以我今天就像这样,穿著以前就在穿的很逊的衣服过来,也没有抹发蜡,对于背脊跟嘴角甚至就连力气都放掉了。
我认为那就是诚实面对『自己想做的事』而活下去的行为。
然而我现在,看到那种没有装扮,原原本本的自己模样的时候。
并不是以保持距离的玩家视角,认为这样子评价很差。
而是以身为活在这个现实之中的友崎文也这个『角色』,觉得讨厌。
然后我想起了跟水泽、泉、日南去买给中村的礼物的时候的事。
忽然在电扶梯看到镜子照出来的自己的时候。
那看起来像是『现充』的时候。
我打从心底情绪高扬,高兴了起来,觉得今后也要努力下去。
并不只有那样。跟水泽、深实实还有日南,在我家召开会议的时候也是。
那时我有办法好好地聊起天来,感受到了强烈的成就感。
也就是我以『玩家视角所设定的目标』行动,得到成长的时候。
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角色视角』,打从心底觉得高兴。
对于自己有所成长,以活在这个世界的角色的身分,而有办法感到喜悦。
『藉由玩家视角所设定的目标而得到的成长』是没有意义的,明明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我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尽管觉得没有忠于『真正想做的事情』而活下去的话就没有意义。
却以『玩家视角所设定的目标』而行动,靠那样成长,藉由那么做而感受到意义的我,到底是怎样呢?
就算不是依照『真正想做的事情』而行动,也没有关系吗?
我不晓得。
既有直觉地想要以『真正想做的事情』为优先的我,同时也有著对于朝向『以玩家视角所设定的目标』努力而得到成长,从中感受到意义的我。
我怀抱著那种奇怪的矛盾,并且仍然不晓得那个问题的答案,离开了厕所。
* * *
「啊,蛋包饭来了啊?」
「来了喔!」
菊池同学这么说,不过她的蛋包饭一口也没有减少。或许她是在等著我回来吧。明明直接吃也没关系,不过不知为何这让我不禁高兴起来。
我坐到位子上,跟菊池同学一起开始吃起蛋包饭,同时烦恼著。
然后,我终究看了眼前的菊池同学。
这样子,是不是在撒娇呢?我现在,要找菊池同学谘商自己的烦恼。
只面对著『真正想做的事情』而直率地活著,马上就看穿我小小的面具——我想要对就算那样还是接受了原本的我的菊池同学,说说看。
「……那个。」
「……嗯?」
菊池同学跟我差不多,慢慢地隔了一小段时间回应。我果然不禁对于那种自在的感受还有容易聊的感觉撒起娇来。
「就是啊……看电影的时候,你有说过『有时候容易聊有时候不容易聊』,这样的话吧。」
「咦,唔、嗯……」
菊池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又提起了那个话题,而些微显露出惊讶,同时点了头。
「我想那大概……是有理由的。」
尽管我有一点点犹豫,还是开了口。
那就像是招认自己曾经一直戴著『面具』般的行为。
「其实我最近……有从某个人那边学到各式各样的做法,做了聊天的练习之类的……该怎么说,像是会用数位录音机把自己的声音录下来,检查有没有发出预期的声音,或者是模仿班上很会聊天的……水泽的聊天方式之类的,做了不少事情。」
尽管我只隐瞒日南这个名字,其他还是老实地坦白。
「某个人……」
菊池同学多少有点被那个词吸引注意力的同时,还是显露认真的眼瞳,听著我说的话。
「然后啊,其中一部分……你想想,所谓的对话,要是没有话题就没办法开始了吧。所以就有在做用单字卡之类的,依照要对话的对象……把话题记起来之类的事。」
我觉得说出来的话应该就会被讨厌,很害怕变成那样,所以句尾变得多少没有自信,不过就算那样,还是有办法继续说明。
「跟菊池同学去看电影之前也是……做了满多那样的行为,而把『关于日南的服装』,或者『跟深实实之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之类的事情背起来,实际上也讲出了那些话题。」
「……是。」
菊池同学真的是显露出了有点惊讶的表情,不过就算那样还是认真地,确实地紧紧注视著我的眼睛,听著我说话。
「不过,在烟火大会的时候还有今天,是没有讲出背起来的话题,也没有努力地扩展话题而度过喔。那么做之后菊池同学就对我说那种时候比较容易聊。」
「……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呢。」
菊池同学像是同意了般,温柔地微笑。
「所以我,对于像那样用耍小聪明的技术来对话,多少有著不协调的感受……想说菊池同学会觉得我不容易聊,会不会是感受到了那种不协调呢。我想说是不是我的面具、我的不诚恳,被看穿了才会那样呢。」
我像是在摸索著,将落在我自己心中的感觉给捡起来般地化为言语。
「不过我……比如说跟水泽、日南还有深实实一起聊天,依靠那种背起来的话题之类的『面具』或者『技能』而让自己有办法顺利聊天的时候,也会有类似成就感般的感受啊。那并不是骗人的,而是真正的成就感喔。」
「是这样啊……」
菊池同学微微地点了好几次头,一直听著我所说的话。
「所以我,是照那样努力磨练技能就好,还是以原本的自己活下去就好,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呢……我已经不晓得了。」
我说完后,菊池同学就像是迷惘般地低垂目光。
然后我回过神来。
「啊……抱歉,讲了这种奇怪的话。突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了呢。」
我又一次反省自己。我为什么这么弱小,这么地狡猾呢。
我只是希望无论我怎么样都会接纳我的菊池同学,连我自己所讨厌的弱小自己都一并接纳也说不定。
对于不禁低垂目光的菊池同学,我到底该用如何搭话才好。我犹豫著。
——然而,下一瞬间抬起脸来的菊池同学,表情十分地有力且温柔。
「……我。」
菊池同学她对上我的目光。
「我会觉得和友崎同学很容易聊……是因为友崎同学所说的话,会在脑海里浮现出画面的关系。」
「……画面?」
我对于那些完全没有想过的话语感到惊讶。菊池同学大动作地深深地点头。
「友崎同学你聊天的时候,好像常常会把自己脑海里所浮现的事物直接讲出来一般……所以你那么做的话,就算在我的脑海里头,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跟友崎同学所想的一样,也会浮现出影像。简直……就像在读小说的时候一样。」
「像小说一样?」
我把视线投向放在桌子上的,在塑胶袋里头的书本。
「啊,那个……并不是说讲起话来像小说的文章一样……该说是感觉到友崎同学把看到的东西直接毫无加工地传达过来吗……有著把当时的氛围、感情或者直接的感受那一类的东西,老实地、原封不动地传达过来的那种感觉。」
菊池同学缓缓地,像是在空中塑造出什么形体般地动著双手,同时编织话语。
「所以,大概是因为那是友崎同学的性格……才会很容易聊……」
「谢、谢谢……」
「唔、嗯……」
菊池同学的脸红了起来,不过她还是没有停下,持续表达想法。
「不过,也有画面不太能传达过来的时候……那大概就是用单字卡背起来的话题之类的吧……我现在是这么想。」
「啊、啊啊……」
在我的心中,事情一点一滴地连接起来。
「所以,所谓有时候会变得不容易聊,我想就是那么一回事。」
如果是那么一回事的话,就有办法理解。
不过,那也就是说。
「那么,果然是指靠努力做出来的『技能』并不好的意思……」
「可是啊。」
菊池同学以认真的表情,润湿的眼瞳,注视著我的眼睛。我被她的目光吸引。
「……可是?」
然后菊池同学她维持著那湿润的眼瞳,温柔地,如同满溢慈爱的女神般露出笑容。
「我觉得,友崎同学最近确实改变了许多。那个……虽然也包括有时候会变得不容易聊……不过比起那个,有更重要的。」
「比起那个?」
其他的变化。除了『技能』之外,我还有什么地方改变了吗?
「从第一次和友崎同学讲过话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跟这个人聊天,有时候会浮现出影像呀,真是不可思议啊。」
「……嗯。」
我像是被菊池同学的话语吸引过去般,点了头。
「——可是,那些影像,曾经是灰阶的。」
「……咦?」
菊池同学所说的,是我完全没预料的话。
「和友崎同学说话的时候,会看见没有加上色彩的影像,那是有点寂寞的世界,不过多少也……和我所看著的世界相似。」
「菊池同学……所看著的世界。」
菊池同学注视著自己的手掌心。然后,像是有一点点寂寞地笑出来。
「我这个人……比起像这样看著的现实世界,有时候不禁会觉得,看书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的世界更加地美丽。所以每次看著那种书,我都会觉得,写了这本书的人,是不是可以看见色彩这么缤纷的世界呢,真令人羡慕啊……」
菊池同学她,一边温柔地抚摸著放在塑胶袋里的书本,一边说「安迪作品特别会那样」而微笑。
「而且……和友崎同学聊天的时候所看见的世界也是黑白的,和我很像……所以我听说友崎同学喜欢AttaFami那个游戏的时候……我心里想,友崎同学会不会就像我一样,觉得那个游戏中的世界看起来才是彩色的呢。」
「……嗯。」
那种说法,大概是说中了。
断定现实是粪作,而深入的AttaFami世界。
那简直就是灰色的世界跟彩色的世界。
「我想,确实就是那样。」
「不过……听我说喔。」
像是要柔和地矫正我说的话一般。菊池同学她静静地注视著我。
「后来和你说过好几次话的时候……友崎同学说著身边事情的时候。传到我这来的影像……有改变啰。」
然后,就像是读著美好的童话给我听一般,温柔地对我叙说。
「渐渐地,变成彩色的了。」
那简直就像是把我内心重要的部分,把我掉在脚边的重要的事物捡起来给我一般的话语。
我大概已经理解了,那番话所表示的事情,那个意义何在。
「我对于那样感到惊讶。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觉得自己能看见的景色是灰色的,那种情形,就算成为高中生之后也一直没有改变……这样的话应该一直都是这样子了吧?应该一直都是灰色的吧?我有著这样的想法。」
「嗯……」
确实,我也有那样的体会。
「可是友崎同学短时间内——」
那一定是,这几个月所发生的,夸张的变化。
「——就把自己所能看见的世界颜色改变了啊,我有这样的想法。」
对。那是。
至今我一直觉得是粪作的这个世界。
从擅自认为现充们成群结队,实在很无趣的那个时候开始,
一点一滴地累积努力,提升著自己的能力。
一点一滴地改变环境,改变跟其他人之间的关系。
那么做而改变先入为主的观点——确实地改变了感受世界的方式。
在现实中的努力,确实可以增加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也可以改变周遭的环境。
不过,除了这些。
『把自己所能看见的世界色彩,完全改变』。
那才是真真正正重要的事,这一点,我确实地体会到了。
我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听著菊池同学的话语。
「所以我认为友崎同学努力地改变自己的行为,是十分美妙的事。」
说著话,笑咪咪地,绽放著像是要包裹世界般的笑容。
「是……那样子吗。」
我只能如全身都被击打般地点著头。
刚才菊池同学告诉我的话里,我觉得有著我在寻找的『答案』。
「或许……就是那样子吧。」
我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之后。
「还有。虽然是我的臆测……」
菊池同学就像是想起什么事般地说话,露出像在思考的表情,而有点垂下目光。
「……嗯?」
回问她后,菊池同学就从塑胶袋中,把刚才买的麦可•安迪的书拿了出来。
「如果,在友崎同学的世界里,有一位让不久之前都还是灰色的世界——」
然后,把那本书温柔地抱在怀里。
「添上缤纷色彩的美妙魔法使存在著的话——」
菊池同学看著我,浮现出满溢著人情味,率直的温暖笑容。
「请你,好好珍惜那位『某个人』喔。」
她又教导我了重要的事情。
我紧紧地盯著她,没有办法从菊池同学身上移开目光,然后我终究。
「……嗯。谢谢你,菊池同学。」
把打从心底的真心话,老实地,而且就是因为是真心话,才为了确实地传达给对方——而使用『认真的语调』这样的『技能』,传达了感谢的心情。
然后菊池同学就温柔地摇头。
「这是你让我知道,就算从现在开始也可以改变观看世界方式的,小小回礼。」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她眼里散发著跟平常颜色有点不一样的光芒,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