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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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结束不代表夏季结束,九月一日的天气依然炎热。
待在感觉有点老旧的教室里,我藉著打呵欠充分体现许久未曾早起所引发的睡意,加上精神抖擞的日南,她睁大眼睛、坐姿端正、用确实定焦的目光正面迎视,我们两个面对面坐在椅子上。
换句话说时隔一个月又多一点,我与日南来到常去的教室开会,也就是第二服装室。
「接下来,在决定今后动向前,要先确认几件事。」
动作快狠准,日南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很重视效率。
「确认?」
我边说边环顾教室。
可能是每次来这就会不自觉拍掉灰尘,或是将桌子椅子移到比较方便谈话的位子,初次来这感觉到的萧瑟氛围稍微淡了一些,这个空间开始变得有点人味。在这样的氛围下,有个地方果然还是从那时开始就没有任何变化,就是这家伙现正展露的淡漠态度。
「打工培训应该都在暑假期间搞定了吧?进展如何?」
日南将富含光泽的头发柔顺地勾到耳后,一面用流畅又易于听取的声音说道。
「哦,想谈这件事啊……就是去那边五天,店长和店内员工各教我两小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也有跟水泽近距离接触,但没说到太多话就是了。」
「喔。也就是说在那之后情况没有任何改变……嗯,那今天就要来决定进入第二学期该展开的新目标。」
「嗯。」
接下来,该决定的事项果然还是「订立目标」。
暑假期间我们为了撮合中村和泉跑去集体外宿,我还与菊池同学交流,以及与日南交恶后重修旧好。跨越诸多困难来到今日,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再次回归。像这样交谈、谈论的方向完全是积极正面的,果然跟那时一模一样。
「总之,既然培训期间有五天,我原本希望你至少能自动自发做些特训……看来是我过分期待。」
「是,都是我不好。其实我个人是很想那么做啦。」
「哦,是因为要反抗我才把精力用完?」
「呜……」
「你还是一样好懂呢。」
「吵死了,我自己也心知肚明啦。」
此外,聊天内容都以让我成长为前提,途中稍微会起些无聊的口角。这种莫名熟稔的气氛果然也跟平常如出一辙。
——不过。
「算了。那就先来看今后的目标吧。」
「好。」
在这之中却有一个差异。
「上次的『小目标』是『跟我以外的女孩单独出去』,这个已经达成了……那下一个目标就是『跟女孩子分享彼此的秘密』吧。」
日南说到这,看似有些坐立难安地别开目光、不再看我,然后再次淡然地开口。
对,就只有一样。只有这点稍微起了变化。
「……关于这个目标,有什么问题吗?」
——那就是日南会针对『目标』的内容跟我做确认。
「没有——」
我将日南那番话与自己的感情两相对照,稍事思考后才接话。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若是不用当成习题跟某人告白,或是说些口是心非的漂亮话,那我个人也没什么问题。所以针对这项目标,我想再深入了解一下。」
而我也不遑多让,对于日南赋予的「目标」,我能出自本意,大方表示自己的意见。
对于我毫不避讳的语气,日南瞬间面露惊讶地微张著嘴,但她马上换回平常会有的冷静神情。
「说得也对。关于这个目标,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跟对方分享彼此的秘密,这种行为容易让双方认定彼此是特别的,一方面也证明你们互相信赖。若是能够达成,那你就向中等目标迈进一大步,该目标就是『升上三年级之前交到女朋友』。」
「原、原来如此。」
「『互相分享』是重点。不能只是单方面陈述,或单方面倾听。重点在于彼此都认为对方是特别的,能够敞开心胸。」
说到互相分享秘密这件事,我想起菊池同学说过「在写小说」这个秘密,但这不是「互相分享」,感觉似乎不太一样。可是这么说来,只要我向菊池说出某个秘密,就能达成目标吧?
想到一半,不知为何日南突然用过分完美的目光仰望我,将嘴唇微微张开,就像在撒娇一样。
「就好比这样,我跟你一直拥有这种不可告人的关系……明白了吧?」
「什么……」
这阵突袭害我的脸开始发烫,日南则露出调皮的笑容盯著我看。
「怎么了?」
紧接著就像要乘胜追击,日南用那双大眼望著我的脸。
「没、没什么……」
「哦~?」
堵得我哑口无言后,日南先是露出满意的笑容,接著又变得一派认真,她的表情恢复冷静,用手指指著我。
「看样子今后还必须提高这方面的防御力。现充女子很擅长自然而然缩短距离,动不动就被耍得团团转会被人看扁。」
「你、你也真是……」
日南就像这样又用平常会有的调调把我耍得团团转,我设法保持镇定。可、可恶,我在这方面的防御力几乎等同是零,所以那样超有效。怎么能输给她。
「另外还有一件事,应该也用不著我多说了,你要尽全力消化每天的课题。当然也要注意那些小目标和中等程度的目标。最后,最重要的一点莫过于……」
日南接二连三迅速做出指示。所以我针对这点——顺便回敬刚才那些,说了句「我知道啦。」将她的话打断。
「自行评估,一旦发现去做某种挑战有可能累积经验值,最好积极挑战……是这个意思对吧?」
当我的话说完,日南的眼睛便眨了两下。
「……知道就好。」
「嗯。」
其中一边的眉毛向上挑,我露出挑衅的表情。如果是不久之前的我,甚至不晓得该怎么摆出这样的表情。很好,这下稍微多点以牙还牙的能耐了。
在那之后日南瞬间忿忿不平地抿起嘴唇,但下一秒又变得笑咪咪。
「既然你知道该怎么自我栽培,接下来就好办了。」
可以肯定的是并非百分之百听懂,但我可以体会那句话所指的意思。
「或许……是吧。」
我点点头,莫名有种心有灵犀感觉。
「当然是了。」
一面说著,日南满意地看我点头。看她露出那样的表情,我心里开始有个疑问「我果然只是在她的掌心上起舞吧?」。事实上就是这样吧。我果然还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可是总觉得老是输给她实在不甘心,想要多少反击一下,所以我又补上这句。
「还有一件事,自行领悟该怎么栽培自己……感觉『满开心』的呢。」
这时日南诧异地皱眉,嘴里「哦~」了一声。
「觉得开心啊。」
像在试探的目光将我从头看到脚。
「没错。」——因此我大力点头。「毕竟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完扯出一抹笑容。
——在车站的月台上撕破脸后,我再次来到那个初始之地。
并且跟这家伙挑明。
决定今后该如何行事的最大基准在于必须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且我「真正想做的事」是这个——变成游戏里的「角色」,也就是真心投入喜欢的游戏,真的乐在其中。
所谓「真正想做的事」并非「短暂的假象」,也不是「单纯的自我催眠」——而是真实存在。
虽然这毫无根据,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只是空口说白话罢了。
总之讲都讲了,还说得理直气壮。
所以说,那天势必会到来。我必须对这家伙提出根据和证据。只是不晓得这天什么时候会来。
想到这边,装得从容不迫的笑容再也没有任何余裕,开始担心「该怎么办……」,那笑容也变得好像在乾笑一样,彷佛要掩饰这份不安。唔——嗯,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下一刻,日南疑似看出我没自信,用嗜虐的眼神盯著我瞧。
「刚才我出了一个超级难题,说这个证明题强人所难也不为过……期待你的解答喔?」
「知、知道了……」
被人下通牒,无从反抗的我只能点头。
日南同学依然精明得过分,不能容忍半点模糊地带。
「不过,那些事先摆一边。」
她改变话题。
「嗯,说得也对。」我点头道。「要先谈今日的课题对吧?」
这话让日南吐了一口气,嘴边含笑。
「说对了。你暂时先观察班上的情况。」
「观察班上的情况?」
日南点了点头。
「你至今做的都是在演练一些基础规则,为了提升表情或说话方式等基础能力,要在集团中炒热气氛,还做了许多基础训练,就为了与他人构筑对等之上的关系对吧?」
「是那样没错。」
我有在锻炼脸部和臀部的肌肉,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去买送给中村的礼物时,我也做过「表达自身意见」的特训,更和深实实在学生会演讲上活用这种经验。透过数次调侃水泽和中村的特训去实践与人闲谈。这样回想起来,我确实做过各种尝试。
「那你接下来就该做这个,要运用做那些事打下的基础。」
「嗯,要运用。」我懂她的意思。「可是……这样就需要『观察』吗?」
日南说了句「没错」,再次点头。
「你的能力已经从谷底攀升,也学到基础规则。有了这些打底,你还学到某种程度的基础技能,并且实际操作。换句话说,基础技能几乎都齐备了。」
「该有的都有了吗?」
被我一问,日南边说话边下注解「只是熟练度还不够」。
「乍看之下好像该有的都有了,但是学会基础再加以应用,这样并不能学会别的基础技能对吧?让学到的基础变得更加纯熟,而且能复合运用,这才是进阶活用的本质。所以接下来要透过反覆练习来磨练学到的基础,让它变得更加纯熟,并且磨练判断力,才知道什么情况下要用什么技能。这两个才是重点……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这个嘛……」,我说话时想起AttaFami。「我懂你的意思。」
AttaFami确实也是如此。将操作方法大致学过一遍,再来只要专心致志地磨练操作精确度,以便因应各种状况自由自在出各种招式,同时磨练判断力,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该出什么招式,实力将会自然而然提升。当这些转变成普及的技能,人们则称之为连续技或定式。
「必须反覆练习并判断情况。在这两大要素中反覆练习就只是一直埋头苦练罢了。但说起另一个,关于临机判断力的锻炼,只要多加留意就会有某种程度的提升吧?」
我稍微想了一会儿,接著就想通了。
「哦,原来是这样。所以才要观察吗?」
这时日南嘴角上扬,似乎在说我答对了。
「就是那样。谁在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背后意图又是什么?班上的人际关系图是什么样子,奠定的契机为何?当一个团体基于强烈动机行动,这一切是什么促成的?你要确实观察这些,做完分析再将它们转变成言语。」
「简单来讲就是观察人类……该说比较类似观察一个群体吧。要仔细观察班上的情况,然后再磨练判断情况的能力。」
当我说完,不知道为什么,日南从椅子上站起并靠到我身边。接著嘴唇贴到我耳边,吐著气小声开口。
「鬼正。」
「唔啊!?」
看到我吓一跳还满脸通红,状似满意的日南露出嗜虐笑容。
「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若你能同步分析那些现充在使用的技能,将它们具体化并为自己所用,那样就更棒了。」
在那之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就像平常那样说话,反倒显得我反应过度。这种冷血又坏心的做法也让人不禁觉得很有日南葵风格。
* * *
「嗨,文也。」
我和日南先后离开第二服装室,当我来到教室,和中村、竹井一起在教室后方靠窗处聊天的水泽注意到我。他的手微微举起,用爽朗响亮的声音向我搭话。
「你好啊,水泽。」
我刻意模仿水泽的动作,一面露出轻笑,尽量用很潮的感觉举手、向他回礼。反正水泽本人都知道我在模仿他了,那我就看开点学个彻底。这样还是没有水泽那么帅,但我自认跟一开始的时候相比,已经很有模有样了。正确说来其实是在自我催眠。
我从教室后方慢慢走过,同时思考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须思考的点如下,那就是我是否该就此接近水泽,加入那个中村军团。若想或多或少赚取一些经验值就该加入,我个人也想尽可能提升等级,所以打算就这样走过去。可是话又说回来,虽然集体外宿的时候整天都混在一起,却没把握来学校也能混在一起,总觉得虽然有一起住在外面,两者却不能混为一谈,让人怀疑在学校是否不该靠近他们,这部分令人在意。毕竟对象可是我。
因此我就像在争取时间,想要延长思考时间,慢慢让步伐缩小,开始转成龟速小碎步。必须趁这段时间检讨今后的行动。
就是这种感觉,我正在做惨不忍睹的挣扎,这时竹井突然异常欢乐地指著我。
「小臂也走太慢了吧~!?你是企鹅喔!?」
「吵、吵死了!」
这句话害我下意识吐槽。日南说过老是被人欺负不太好,再说我也身体力行学过好几次了。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反覆练习吧。还有竹井的基础音量原本就超乎一般行情,害我不自觉嫌他吵。感谢竹井这么吵。但拜托你别这么大声叫我小臂。
然而吐槽完才刚放心没多久,现充的波状攻击可不只这样,接著中村更用瞧不起人的神情开口。
「这样的确很像迟钝的文米。」
这话让我不知该做何回应才好,像这种时候比起内容,回话的速度和语气更重要吧,导出这个结论后,我深吸一口气。
「你说谁迟钝啊!」
「咦?当然是文米啦。」
被我吐槽,对方马上发动追击。这、这就是中村。能面不改色使出远远超过本人容许范围的连续攻击。
但我可不能在这示弱。正因为好像能赢又好像赢不了,这样才有挑战的价值。能够赚取经验值反倒该庆幸吧。
因此我再度出击,尽量不要散发弱者气息、中间尽量不要出现诡异的停顿,正打算出声——说时迟那时快。
中村看上去一脸淡漠,装作满不在乎。他们三人原本围在一起面对面说话,这时他朝旁边稍微挪动一小步,紧接著——
他空出约莫一个人大小的空隙。
这个动作就像在邀请另一个人加入他们。
「……咦。」
这是——
然而那三个人都没有谈到这件事,继续理所当然地聊天。
为此感到震惊的我到头来没能对中村那句调侃回嘴,最后总算让放缓的步调恢复原状,带著有点坐立难安的心情靠近那个三人群体。
再来我就顺势进入刚才空出来的缝隙。
如此一来,新的小圈圈成形,成员有中村、水泽、竹井和——我。
感觉有点不搭轧的四人聚首。
此时突然有个东西碰我的腰部。仔细一看发现水泽露出嘲弄的笑容,看似开心地挑眉,同时用拳头轻轻地戳我。那个笑容怎么看都像在捉弄人,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讨厌,甚至莫名感到有些开心。
我又把这个小团体看了一遍。有水泽、中村和竹井。这三人看我的目光……充满调侃、明显是在捉弄我,不过,总觉得里头没有半点刺人恶意,并没有要排挤我的意思。
我至今为止都是独行侠,可是也许——
加入这样的小团体后,校圔生活搞不好会变得更加和平快乐,让人心情愉快。我一面发呆一面想这些事情。
下一秒,我的小世界外突然传来「喀沙」一声。这个声音让我回魂。
转眼一看发现一个放在红色花俏手机壳里的智慧手机正朝我对焦。
「……好欸!偷拍到小臂的蠢脸了~!看我把它上传到Twitter!」
「喂、喂你先等一下!」
才没多久的工夫,我马上就改观了,心想「不,这样哪里和平了」。
* * *
几分钟过去,我费尽唇舌终于说服对方,没让他把相片传到推特上,接著我们四人一起走出教室。一路上三不五时被人捉弄,要不就是跟人回嘴,但有时也会努力主动出击,试著调侃对方,在走廊上走著走著就来到体育馆了。四人各奔东西按照高矮排队入列,开学典礼顺利结束。对了,后来我独自一人匆匆回到教室,这点就别计较了。做特训也是需要中场休息的。
上第一节课之前。在教室中,我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这时隔壁传来一声「嗨」。
猛一看发现是泉将手举在胸前轻轻挥舞,对我露出有点调皮的笑容。她的表情和举动依然是那么亲切,可见体内蕴藏的沟通能力有多高。
「……你、你好,泉。好久不见。」
我努力应对这个出其不意的攻击,向她回礼。刻意扬起嘴角,装出自然的笑容。
「好久不见!去外面集体住宿之后就没见过了~」
泉说完不知为何露出突然想到什么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看似害羞的她目光游移。怪了?我一时间没看出这个反应代表什么意思……喔喔我懂了,是因为我们集体外宿的目的在于撮合泉和中村吧。
试胆大会结束后,中村邀泉去约会,那场集体外宿缴出些许成绩。根据日南所说,事后好像只跟泉说这次外宿其实是为了撮合他们两个。听说感到害羞的她非常感谢我们。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中村目前仍然被蒙在鼓里。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这个嘛——好像是那样呢——」
我开始动脑筋。泉露出些许破绽。既然这样,眼下是否有机会「捉弄她」?平常很难靠我的力量调侃她,既然她都露出这种破绽了,那就等同用不锋利的武器砍肚子也不会被弹开,我的技能似乎也能造成伤害。但别说是武器不够锋利,搞不好武器太弱也说不定,我不想面对这个可能性。
于是我接著在脑中列出所有关于泉的已知情报,试著找话并调整语气。
「对了,结果后来你跟中村进展如何?」
「咦!?这个——!」
我用周遭学生听不到的音量询问,泉的脸变得有点红,她朝四周环视。喔喔有用欸。出其不意攻击对手的弱点,在这种超有利又卑鄙到极点的状况下,我的捉弄多少也会对泉产生效果是吗?
「其、其实,暑假期间修二似乎要忙家里的事,好像还是没空出门……」
「喔、喔喔,是这样啊?」
后来对话仍持续进行。
「就是——这个样子……不过。」
「嗯,不过?」
泉先是说了句「跟你说喔」,接著就微微地垂眼。
「下星期的周末……我们两个要一起去买东西。」
她话说得支支吾吾。
「噢噢!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的进展著实令人开心,所以我运用所谓的声色并茂「技能」,尽量忠实呈现那份情感。为了表示真心运用技能,这就是我的真心加技能混合技。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话说回来,暑假做了约定,直到九月的第二个礼拜才要出去。这两人的龟速进展令人不禁苦笑,话虽如此那个中村跟泉终于要单独出去了。真是可喜可贺。完全不会想诅咒这两人被炸死。
「太好了!」
「嗯……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要加油。」
缓慢点头的同时,泉小声说著,这话听起来像是对我说的,一方面又像在说给自己听。
「这样啊……嗯,说得也是。你加油。」
因此听她这么说的我为了不流于敷衍,回答的话是出于真心。
然而正处于感性状态的我被人出其不意攻击。
「对了!那友崎你呢?」
「咦,我、我?什、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最近不是听说你有在追女孩子吗!?」
「没、没啦……」
被人这么一问……老实说脑海中是有浮现某张脸,但我没那个胆跟泉吐实,所以眼神飘了一会儿——
「没、没什么特别的对象……」
「不,刚才那阵停顿未免太可疑!」
「没、没这回事……」
「哦~?好可疑~~」
还是老样子,一讲到跟恋爱有关的事就两眼发光。说我最近疑似有在追人是怎样……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该不会在讲色色的事情!?」
背后突然响起超有活力的声音。就算不看后面,光听这句话也知道是谁,但我还是转过去看,在那的人果然是深实实。
「深实实你听我说!其实刚才友崎他……」
「不,泉你就别说了!用不著说明!」
「哎唷——!?看样子真的在讲色色的事!」
「就说不是那样了!」
就这样,当我被卷入这阵骚动,教室前方的座位传来斥责声——「喂!」。朝那一看发现是小玉玉从远方指著深实实。
噢噢,隔了一个暑假,好久没看到小玉玉了。她的个子还是一样娇小,栗色的头发正闪闪发光,会坐在前排应该是个子太小的关系。
「女孩子家别大声说这种话!」
她个子小,就算斥责别人也没什么魄力,但是直挺挺的指头依然很有杀伤力。
被指到的深实实不愧是深实实,不知为何一脸幸福地发抖。
「噢噢……小玉的斥责在疲惫身躯上游走……!」
「别擅自拿人家的指责疗愈身心!」
小玉玉毫不留情地指责再指责,那样的她看起来生气蓬勃,光看就觉得连我都跟著开心起来。顺便说一下,深实实的活力是好几十倍,这两人是怎样。
「我要补充欠缺的小玉元素!」
深实实边说边冲向小玉玉,用力抱住她。嗯嗯,她平常就是这样。
「等等,你这个笨蛋、深深!」
对小玉玉的抵抗视若无睹,深实实将脸埋在小玉玉的颈边、一脸幸福。
后来深实实总算从该处慢慢抬起脸。她的表情莫名认真,一直看著小玉玉的侧脸。
「我、我说,小玉……」
像在确认什么,低垂著眼的深实实摸摸自己的鼻子。
「……咦?」
「你该不会……」
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眼神有些不安地游移,嘴微微地张著,看起来又像在烦恼该怎么开口才好。深、深实实你怎么了。
「什……什么事?」
当小玉玉紧张地回问,深实实再次与她四目相对,缓缓地开口。
「——你是不是换沐浴乳了?」
这话问得既真切又落寞,小玉玉先是哑口无言地沉默几秒钟,之后便红著脸用力直指深实实。
「别擅自去记他人身体的味道啦!」
「欸嘿!」
深实实完整发出「欸嘿」这个声音,瞬间露出华丽的笑容并吐出舌头。该怎么说,总觉得深实实的变态度与日俱增,应该是我多心了吧。要是放著不管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真是大意不得。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结束一场骚动后,两人就像平常那样感情要好又开心地闲聊,不时穿插指责,或是被人上下其手。呼、呼——这下害我遭受波及的骚动总算落幕了,回归和平的日常生活——原以为是这样。
当我将视线转回,泉正用亮晶晶的目光看我的脸。
「那我们继续聊刚才的事……友崎的恋情进展如何!?」
「没、没啦,这个嘛……」
泉一遇上这种话题就会紧咬不放,这份强劲果然也不容轻忽。
* * *
我暂时对泉的追问避重就轻闪避,这时开始上课的铃声响起。
班导川村老师在同一时间入内,泉嘴里吐出一声「啧——」,但她还是面带笑容、满足地结束对话。总觉得就算不能问出真相,光是能聊这件事似乎也让她心满意足。
「好了,大家就座。铃声已经响了——」
给人感觉就是一位坚强的女性,川村老师用坚定的语气说著。这句话让大家不再交谈,安安静静地坐到位子上。
就这样,第二学期的第一堂课开始,要花一大段时间开班会。川村老师在讲台上咚咚咚地整理约一半A4大小的纸束,接著语重心长地开口。
「……各位还是二年级生,但是你们也该正视大考了。我想你们在暑假期间都有用自己的方式自主学习,不过,学校这边也要正式展开专门应付升学考的课程。因此今天要做最终会选择的未来去向调查,并针对今后的选课进行说明。」
老师还是老样子,先是用莫名充满自信的语气说完,接著就将一叠讲义发给每一排的第一个学生。讲义发到手上,上头印刷的调查表几乎都是以「升学」为前提,明确列出这所学校的方针。这里虽然是埼玉县,但我们的学校升学率还算高。
「首先要针对大家的应考科目选课……」
如此这般,比起做些指导课程,今后上课更以教授应考具体对策为主。因此会根据所选的课程在不同教室上课,并针对考试会考到的科目集中授课等,以上就是说明内容。
也是,再过一年多就要考试了。我并不讨厌读书,但是目前还未做出任何具体决定。是不是也该认真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我要努力升学,目前只想到这个。
说明结束后,利用一小段时间将调查表填完,大家都把问卷交出去。
将收来的问卷确认一遍,川村老师的表情放缓。
「……嗯。那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顺便连这件事也一起决定吧。来谈将在三个星期后举行的球技大赛——」
话一说完,竹井就高声说了句「就等这个!」,惹得班上同学小声窃笑。噢噢,只是一句话就能博君一笑。既然有值得参照的技能,就让我偷走它——想是这样想,要我直接照抄好像满难的。因为我若是在这说出「就等这句!」,大家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我想那是长久以来培养角色形象的成果。我算是不起眼的阴沉角色吧。好悲哀。总之就先照日南说的做,要观察一下。
「这么说也对,竹井你等很久了吧。不过时间都来到这了,接下来能决定的就只有……男生跟女生的队长吧。」
川村老师在黑板上写下「队长」这个字样。
「队长要做的大概就是出席队长会议。各个班级的队长聚在一起决定哪个学年要比哪种球技,讨论场地的使用顺序。再来就是比赛当天帮忙准备场地和球,还要在比赛中以队长的身分指挥,多担任这类实务性的职务。那么男女各推派一位。有人要自告奋勇吗——?」
「我要当——!」
面对老师的喊话,竹井以几近反射的速度举手。这让班上同学又开始窃笑。竹井这招已经不是技能了,更像是一种才能。就很像是角色的特性。竹井的特性恐怕就是「单细胞」吧。
「好——若是没有其他人选,男生这边就决定让竹井当——」
「好耶!我一定会争取到足球赛!」
竹井为纯粹的使命感燃起斗志,举起双手摆出胜利姿势。中村则补上一句「你嘴上这么说,去年却猜拳猜输,害我们要比排球对吧?」这句嘲讽把班上同学逗笑。竹井连续两年都自告奋勇呢……
但是中村刚才的嘲讽,我看懂了。我边观察边思考。
若是把刚才的嘲讽转变成技能并分门别类,它就属于「捉弄」技能的活用版。对单一个体发动「捉弄」,再让群体看这个结果,藉此让大家发笑,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也针对捉弄做过特训了,或许可以挑战一下。问题在于要有勇气实施,若是我来做,可能会变得很奇怪……嗯,这样太危险了,还是多多观察、多多练习再做会比较好。
「又没关系!所以说,葵!就由你来当搭档吧!」
竹井得寸进尺,朝日南大力伸手。
「嗯~?但我应该不是合适的人选,对吧老师?」
日南歪著头露出像是小恶魔般的笑容反制竹井,朝老师看去。竹井则摆出大为惊艳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著日南。刚才的秒技是怎样。这个能准确射中男人心的技术已经来到骑马射箭境界。那日南的特性就是「变换自如」。
「啊——也对。日南从这个学期开始要担任学生会会长,很可惜,我不能让她兼任球技大赛的队长。」
「不会吧——!?我以为葵一定会自告奋勇担任才举手的欸!?」
这句话又惹得全班哈哈大笑。是这种毫不掩饰的真诚表现让大家发笑吧。把内心的想法直接讲出来,这点我也很擅长,但还不具备能表现得如此喜感的技能。要是我打算依样画葫芦,那我还需要进行能用欢乐语气说话的练习才对。
话说竹井好像很喜欢日南呢。去外面集体住宿的时候,他打桌球也积极指名日南当搭档。只是不只竹井,大家都很喜欢日南就是了。
「哈哈哈。关于这一点,你还是死心吧。或是说——你果然不想干了?」
「不,我知道了!我还是会做!」
竹井很配合地摆出胜利姿势。
「哈、哈、哈。是吗是吗?那就交给你了,竹井。那么男生的部分就这么决定了……女生那边是要当——有人要当吗?」
川村老师环视整个班级。可是班上的女生就只有在那偷偷地看来看去,像要窥探彼此的动向,没有太积极的作为。
我努力用观察的角度观看这些视线,观察那股氛围。这次不是观察个人技能,而是观察整体「气氛」。
我看出刚才被竹井一连串动作炒热的班上气氛逐渐冷却。说真的,队长这种东西让人没什么意愿担任。照刚才的说明听来,工作内容并不轻松,该说都是些麻烦事。只有竹井是特例吧。
还以为深实实会跟竹井一样积极,开开心心地举手,但她一点毛遂自荐的迹象都没有。别看深实实那样,其实她深思熟虑。现场情况一度没有起色。
紧接著,像要打破这阵沉默,水泽略为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同时转头看向竹井。
「别在意。大家只是不想跟你搭档罢了。」
「咦!?是这样吗!?」
竹井用既焦急又悲伤的声音大叫。这种热血的反应让班上男生全都笑了出来。噢噢,这是中村刚才也用过的手法,当著群体的面「捉弄人」。而且他的语气和表情架构都很完美,让人觉得真不愧是水泽。
这时我试著观察那些女生……大约有一半的人在笑,但另一半的人感觉有点像在苦笑,只露出一点点牙齿。
原来如此,会变成这样啊。虽然不是太严肃的对话,但是照眼下状况看来,自己还是有可能被迫担任队长,没办法放心笑,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大家都讨厌麻烦事。
不过班上的女王绀野绘理香又是如何?想到这边,我偷偷朝她张望,只见她穷极无聊地玩弄发尾,脸颊连块肉都没抽,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大刺刺地翘著二郎腿。唤噢,好强大的气场。她的特性肯定是「女王威能」。跟她对上眼就糟了,所以我立刻将视线转开。
「嗯——女生这边都没志愿者吗~?」
想也知道,大家都对这句话毫无反应。
「……嗯。看样子没人自愿,那只好改天再议了——反正距离球技大赛还有一段时间,队长的工作……下星期才开始。在那之前要是有人想做就来跟我报名。那今天先开到这边……」
川村老师正要做总结。
「——我说——就让优铃做吧?」
这时女王尖锐的声音响起。
「咦。那个——要让我做?」
没想到会被人点名,坐在我旁边的泉遭人趁机偷袭,看起来一脸困惑。
「印象中优铃在一年级的时候担任二班队长不是吗?」
「啊——嗯……我有做过。」
她不知所措地摩娑自己的后颈,同时客气地回应。
「果然是这样——!那你驾轻就熟,不是正好吗?」
「啊——这个……」
有了「驾轻就熟」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似乎让绀野觉得有几分胜算,像要针对重点集中进攻并杀出一条血路,绀野的语音上扬,泉则语带保留地含糊回应。
唔——嗯。总觉得这情形好像是那个。
第一学期曾在泉的房间听她诉说烦恼,她说自己「容易随波逐流」。以此类推,泉去年也当过队长恐怕是随波逐流的结果吧。
既然这样,继续照这样发展下去,泉将会遭到擅长强行扭转「气氛」的绀野绘里香强迫,再次接下队长一职——
没想到。
「不,可是……」
「怎么了?」
泉看起来有点紧张,目光不安地游走。
「我今年不太想当队长……」
她小声表达自己的意见。
看到这一幕的我有点惊讶。
泉眼底并没有百折不挠的坚定意志,但是露出面对绀野绘里香威逼对手的不悦目光,她还是设法与之正面对峙。第一学期时,泉曾经在她的房间里说过真心话——「我想改变会不自觉看场合的自己」。刚才那些行动就像在一点一滴体现这点,让我不禁注视著她。
在第三者看来或许这些微小的抵抗显得弱不禁风。可是里头确实蕴含想尽力向前迈进的意志,哪怕只有一点点,我是这么看的。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看似嫌麻烦的绀野绘里香不再看泉。
「喔是吗?那就算了。」
她不屑地说完,再次用手撑住脸颊。
「呼——」的一声,泉静静地吐了一口气,因为紧张而耸起的肩膀放松下来。眼里看起来似乎也带著一点水气,可见她刚才是在硬撑,八成是那样没错。在这场战役中,她肯定再差一点点就要投降了吧。嗯,泉你真能忍。
除此之外,就连我——恐怕连班上大部分的同学都不例外,不再受诡异的紧张气氛束缚,全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光靠话语和视线就能让气氛紧张成这样,绀野绘里香果然是强大的气氛支配者。处在轻松的氛围中,我开始思考「那么强大的能量究竟是从哪来的?」。
但这种安心感并没有持续多久,绀野绘里香继续擦著脸颊,看著她那些被自己用手指随意抓起的发尖,又射出第二箭。
「那就——平林来当好了——?」
「……咦?」
有人发出不知该做何回应的轻呼,这个人就是突然被人点名的同班同学平林。
有著一头浏海齐平的黑色长发,在班上算是比较文静的女孩。虽然有看到她跟朋友混在一起,基本上却以单独行动居多,也就是所谓的孤僻女孩。为什么这次会指名平林同学?我在思考其中的缘由,但就是得不出答案。
「你就做嘛,平林——不是很擅长做准备吗——」
绀野绘里香说完就发出有点狗眼看人低的短促笑声。说的话简短,在那句「准备」之后是一阵笑声,感觉就很看不起对方,把人当成土包子。
像在呼应绀野绘里香的主导行为,绀野帮的成员接二连三表示赞同。
「她看起来确实很有准备样。」
「哎唷准备样是什么鬼。啊哈哈。」
「你来做就再好不过啦——」
避免把话讲白、说要强迫对方担任,同时又催促平林同学主动担任,背后还有瞧不起人的目光陪衬。这简直就是利用「气氛」打造的无形暴力,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让我不禁在心里发出一声「唔哇」。
「反正总要有人做嘛——」
「就是这样!让擅长的人做正好。」
「擅长准备到底是啥鬼。啊哈哈。」
那些跟班聊奇怪的话题聊得很开心,而绀野绘里香用理所当然的表情看著这一切。
——所谓的「气氛」就是「集团里的善恶基准」,以上是日南观点。所以我根据她教的「规则」观察状况,从自己的角度思考。
绀野绘里香她们在做的事其实并不复杂。想要利用班上既有的「气氛」,用来当武器迂回攻击平林同学。
「土里土气是一种罪」,班上恐怕已经酝酿出这种「气氛」。土气的人不如潮人,就是像这样的善恶基准。
绀野利用这种氛围,藉著「擅长准备」这句话替对方贴上「土气」的标签,拐弯抹角鄙视对方,用来建立上下关系吧。
然后企图把麻烦事推给被贴上「下等人」标签的平林同学。
嗯,就这样转换成字句思考,总觉得那种氛围并不讨喜。
所以我仔细观察的同时也不忘思考。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活用自己拥有技能来以自身意志介入这种「氛围」?也就是我是否能改变这种「气氛」?
我审视之前得到的所有技能,还有观察到这边获得的所有结果,在想该如何扭转目前的局势——然而。
越想越觉得眼下情况光靠我的技能根本无法搞定。是说一般情况下都无法缓和班上气氛了,怎么可能临时跑去处理这么困难的问题。
受害者只有自己一个人另当别论,要是在这里轻举妄动,可能会害平林同学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实在不好随意行动。虽然感到懊恼,我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怎么啦平林~到底要不要做?不想做就拒绝嘛~」
这是为了不让气氛改变吗?绀野绘里香若有所思地出声催促。接著那些跟班就在后方鼓噪,嘴里说著「对——对——」。此时绀野派中唯独泉什么也没说,用担心的表情看著平林同学。
有那么一会儿,平林同学露出不知该做何反应的样子,但她最后似乎放弃了,扯出一抹像要说服自己的微笑,弯起手肘紧贴在身侧的手微微举至脸旁。
「那……我来做。」
她向川村老师这么说。
「……平林,这种事不能勉强哦?再说就算今天没定案,未来还是有充裕时间决定。」
老师用认真的语气开导,但是平林同学轻轻地摇摇头。
「那个……没关系……我明白。」
平林同学说完又露出脆弱的笑容,似乎想化解这阵尴尬。
「……这样啊。」
老师看起来不大能接受,但她本人都这么说了,大概觉得再劝下去也没用,便皱著眉头接受平林同学的说词。
「那么——本班球技大赛的队长就决定是竹井和平林了,大家都没意见吧?」
「没问题——!美雪请多指教!」
「啊,这、这个,嗯……请多指教。」
竹井这话充满干劲,让平林同学在最后微微露出自然的笑容。
就这样,第二学期第一天第一次开的漫长班会落幕。为了确实完成习题,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仔细观察,嗯,感觉没看到什么正向片段。所谓的集团气氛操盘,说穿了就很像用现充技能互殴。做到那种地步已经是肉搏战了。说真的我不擅长这种打斗,可是在人生攻略里,这种技术还是必要的吧。
话又说回来,看起来少根筋却能将班上女生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还跟对方友善地攀谈,竹井这种做人功夫值得我学习。感觉那么白痴却能当现充,肯定是因为他在这方面挺讨喜吧。就像只在格斗赛中场休息时间现身于场内的吉祥物。竹井我支持你。
* * *
第一节课用来讨论谁要当队长,结束后进入午休时间。
铃声响起并喊完口令,学生们陆陆续续从座位上起身,去找跟自己要好的小群体。这时我朝旁边一看,发现泉依然坐在位子上,神情黯淡地盯著桌子瞧。这件事让我有点在意—既然这样就跟她搭话吧,我心想。最近我好像把特训跟自己想做的事稍微弄混了。
「……泉?」
「啊……啊,友崎。」
泉突然间回过神,转头朝我这边看,脸上堆起笑容。我打算调侃这点——虽说感觉有点不一样,但还是带著类似那样的感觉踏出一步,再朝她搭话。
「你在想……刚才平林同学发生的事?」
「这个嘛……嗯、算是吧。」泉尴尬地笑了。「……都写在脸上了?」
「好、好像是。」
当我点出肯定答覆,泉神情凝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话时语气有点消沉。
「我是觉得……有点迷惘啦~」
「你说……迷惘?」
被我回问,泉的目光顿时转向绀野绘里香,脸上挂著苦笑。
「在烦恼该怎么做才好,是这样吧?」
「……对。」
她的话和眼神让我有所察觉。泉在想该怎么帮平林同学脱离那种状况,什么都办不到令她懊恼吧。我也在想类似的事情。
「感觉满难的。碰到那种情况,我们好像无能为力。」
泉跟著颔首。
「是啊……绘里香做的事并没有过分到能让我们说『你别这样!』……」
「……说得也是。」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
正如泉所说,绀野绘里香和她的跟班只是口头上催促平林同学「你来做!」没有逼她也没有威胁人,而且推给她的事情顶多就是「担任球技大赛的队长」。说老实话,就只是做起来有点麻烦罢了,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工作。要是把这个工作推给平林同学真的那么十恶不赦,那主动说要担任的竹井又算什么,到时竹井就真的是个白痴了。
「绀野并没有强迫她。」
「说得也是……」
假如那是明确的威胁,我们还能出面主持公道,然而最后变成平林同学来做最大理由在于她说「我要做」。虽然背后有利用「气氛」制造的隐形强制力在作祟,但就因为我们看不见,要主持公道相对困难。
「所以我们就别看得那么重,只能在一旁观望了吧。」
「好像是……这样没错。」泉边说边垂下眼笑了。「……不过。」
「……不过?」
她短暂地「嗯——」了一会儿。
「其实我在想,要是我来代替她或许就能解决。」
「……这样啊。」
的确,这样一来平林同学就能得救。
「但我有我的考量,认为自己不能这么做~」
「这个……你所谓的不能是?」
我看不透她话里的意思便如此反问。
「嗯——你想想看,要我代替她当队长其实并不难,不过……」
「……不过?」
泉的嘴唇用力扁了一下,接著她再次开口。
「感觉……这样到头来还是顺了绘里香的意。」
我听到这边总算明白过来,在泉房里听过的话又回到脑海里。
「……是这样啊。」
泉曾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她讨厌随波逐流的自己。
「我想改变这样的自己……所以那个时候我也就试著、稍微努力一下。」
这话说的有点害羞、有点暧昧。她口中的「那个时候」,指的恐怕是我和中村在旧校长室对打AttaFami的时候。面对责备中村的绀野军团,泉虽然笨拙却仍跟她们做对,那身影在脑海中复苏。
我心有所感地说著「这么说也对……」并点点头,泉则稍微压低音量。
「还有,我今天……也做了一点尝试喔。说我不想当队长。不对,绘里香真的很可怕!不觉得那种目光超恐怖吗!?」
「的确,连我在一旁看了都捏把冷汗。」
「果然是这样对吧!?」
接著我们两人都开始小声窃笑。哦哦,跟人用一般方式对话把人逗笑了。没有刻意安排笑点却人引人发笑感觉满不错的,还有像在跟人说悄悄话的感觉也挺不赖。不对,我在说什么鬼。
「能够撑过来的我是不是很厉害?快点夸我!」
「不、不对吧,怎么能像那样自吹自擂!而且你的眼神在飘对吧!」
「咦——好过分!可是每次碰到这种情况,绘里香真的都会变得很可怕!」
我就像这样努力调侃人,同时顺著进展顺利的对话乘风破浪,当下还想到一件事。
每天奋力挣扎向前进的不只是我这个弱角,身为现充的泉也一样吧。
「话说回来……原来是这样啊。泉也在慢慢改变呢……」
「咦!?是、是这样吗……?」
当我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泉便用闪亮到不行的双阵盯著我的脸瞧。别、别这样,太近啦。那阵有点香甜又年轻的飘香为现充特有,我还不习惯。魔法防御力几乎是零。
「是、是啊。」
我语无伦次地应道,这让泉说了句「嗯,这样啊……」,同时像在确认什么似地望著自己的手掌。
「友崎你曾经这么说过吧,现在开始改变也来得及。」
「……对。」
以前听泉吐露心声的时候,她曾说讨厌随波逐流的自己,可是又坦言自己或许没办法改变。当时我的确对泉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在那之后,我偶——尔会努力尝试喔。」
「……是这样啊。」
这时泉点点头,对我露出调皮的笑容。
「再说……这些话还来自对绘里香大声回嘴的友崎呢。看你表现得那么帅气,我哪能继续隐忍!」
「咦,喔、喔喔。」
被她自然而然说出的「好帅」这个字眼扰乱心湖,一方面我努力做出回应。能够在无预警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话,真不愧是现充。明知背后没有太深的意涵,对弱角还是很有效。效用无与伦比。
「嗯……所以我还是觉得,要是那个时候我屈服了,说我这次也要当队长,到头来又会走上老路。因此当下才不想那么做吧。」
「……也是啦。」
的确如泉所说,那时大家互相推来推去、都不想当队长,若是屈服于绀野绘里香的暴政并接下那个职位,那就等同随波逐流了。更别说泉本身也不愿这么做。
只见泉小声说著「是啊」,看似疲惫不堪地叹了一口气。
「……在集团里自处真的很难。」
听到泉这么说,我突然有所惊觉。接著,先前日南出的和刚才给的课题害我吃尽苦头之事全都变成走马灯,在脑中徘徊不去,害我一不小心就随口说了那句。
「你说得对……真的、真的很难……」
「你、你好像感触良深?」
这几个月以来让人太有感触,我说话时将它们全都带了进去,泉用有点吓到的眼神看我。
* * *
时间来到放学后。今天是第二学期的第一天,学校只上半天班。
今天放学后聚会不方便,所以没跟日南开会就走了。她要跟深实实等人一起去吃午餐,在那前后抽身似乎不容易。休息时间她透过line用非常公事化的口吻跟我说这件事。
那我就尽量趁早回家,多出来的时间全都用来练习AttaFami吧——照理说都打定主意了,但奇怪的是,几十分钟后我跑到离学校最近车站旁的游乐中心去。
「糟糕——!小臂好强——!」
我正在玩电玩游戏,竹井则在后方看著画面发出欢呼声。坐在对面机台前跟我对战的人是中村,水泽在他后方。
也就是说放学后我正准备回家,却被中村派出的听令型「随伴感应炮」竹井拦住,就这样遭人绑架到有点烟雾弥漫的游乐中心「CRUZ」。
「动作真的好帅气喔~!」
「竹井吵死了。」
「小、小臂好过分~」
对竹井冷淡吐槽的我再次赢得胜利。总觉得对竹井吐槽吐得越来越自然。该说果然是笨蛋竹井吗?对这家伙说得过分点也无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练习起来轻松愉快真是太好了。专门给人练习的竹井。
当眼前的机体切换画面,我边吐气边朝四周张望。这里跟我偶尔会去的大宫游乐中心不一样,比较像是个人经营的小店铺。邻近高中的小混混都会聚在这鬼混,换句话说我根本来错地方。
「……真是的,你也太强了吧。真的好恶……虽然不爽,但还是算了。」
中村懊恼地搔著头从座位上起身,跟水泽一起走向我。对战后觉得中村虽然不如我,但他似乎也针对这个格斗游戏「斗犬4」下了不少苦心练习。
可能是因为这样吧,今天对我玩游戏很强一事并没有穷追猛打。没有断言说我恶心,这是很大的进步。光是对方不觉得恶心就「有很大进步」、以此为前提,那种悲哀的感觉暂时先不去管它。
中村快步走向这边,他随意地朝我身旁一屁股坐下。老旧游乐中心的破烂椅子发出咯叽声。接著他大刺刺地张著八字腿,把我的空间占掉。噢噢,面对这种理所当然的蛮横行为,我不禁把腿闼上。对这股压力感到害怕之余,我故作镇定地开口。
「因为我还是有做相应的练习……」
「喔是吗?」
中村回话时对我连看都不看一眼。旁边的水泽看似佩服地轻轻点头,同时看著游戏画面。
「原来文也也很会玩AttaFami以外的游戏……」
「算、算是吧。毕竟这是有名的游戏。」
刚才大致看过一遍,发现这里都进一些名作游戏。因为店面小没什么空间摆放,所以才偏好经典作品吧。如果都是这类作品,八成不管打哪个都不会输吧。本人可是都有私底下埋头苦练呢。呵、呵、呵。
「啧,来这的人都打不过我,是你练得太勤,要多去户外活动才对。」
最后中村终于用充满压迫感的语气说出这种话。还是一样可怕。
可是像这种时候我也努力完成「观察」习题,像那句「要多去户外活动」其实也跟今天绀野绘里香的「你很擅长准备吧」构造类似。
绀野绘里香利用「土气是种罪」的氛围给对方贴标签,说她「擅长准备」,把对方踩在脚底下。
同理,中村也用「要多去户外活动」这句话让我显得土气,跟绀野一样,试图利用气氛替我贴标签。不过中村承认我很会玩游戏,跟绀野绘里香相比较没杀伤力,但构造上是一样的。这八成是现充的标准做法吧。
「不、不用啦。比起去户外运动,我更喜欢玩游戏。」
目前正在日南协力下朝当现充这个目标迈进,做出这种宅发言没问题吗?但那是我的真心话,没办法。我就是要照这个调调前进。不舍弃我喜欢的电玩游戏,要以玩家身分攻略这段「人生」,开开心心地玩下去。
「哦——那文米,接下来玩这个。」
「知、知道了。」
「文也也满辛苦的呢。」
「小臂加油——」
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的游戏派宣言被人三两下略过,之后我就变成中村的练习对象,被他摆弄好一阵子。
* * *
打到一半,我们去附近的连锁家庭式餐厅「Gusto」吃午餐休息一下,并在游乐中心对打一遍又一遍,眼下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六点。换句话说我们大概打了五小时。太扯了吧。
「修二,你还想打多久啊?」
这话水泽是苦笑著说的。
「吶吶修二~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竹井也用有点困扰的语气询问中村。
「啊——……那你们先回去好了。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下。」
「那个——我也想回家……」
中村好像擅自认定「友崎还会继续陪我练习」,所以我也表明自己的意愿。继续待下去很难对父母亲交代。
「哦,是吗?那你就走吧。」
「喔、喔喔。」
出乎意料,他二话不说放人。我还以为他会说「你给我留下」。好吧,这样也好。
看到中村那个样子,水泽看似心里有数地叹了一口气,嘴里说了句「那我们走吧」,带著我跟竹井朝游乐中心的出口走去。我跟著他们走,临行之际偷偷朝后方张望。
在游戏机前方,被画面亮光照亮的中村面无表情地盘手。待在散发日本昭和时代氛围的阴暗游乐中心里,在机体亮光的映照下,中村的顽固表情散发淡淡哀愁。
我们三人离开游乐中心朝车站去。中午明明那么热,到这个时间却暑气尽消,暖度适中又舒服的风抚过全身。
在路上走著走著,水泽再次「唉……」了一声,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修二……八成又是为了『那件事』。」
这话让竹井突然回过头,颇感认同地指著水泽的脸。
「果然是为了那件事!?他们吵架了吧?」
这串对话似乎别有用意。
「只能等时间淡化了,毕竟佳子很难缠。」
「这种情况还要稍微持续一阵子是吗?」
听著他们两人的对话,我决定针对刚才那个陌生的单字提问。
「请问——你们说的佳子是……?」
我们班上有名叫佳子的女生吗?就算有这号人物好了,他们怎么会讲到这个女孩子?
「这个嘛——他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母亲似乎有点保护过度,是重视教育的妈妈。一旦成绩下滑或是玩得太疯、回家的时间太晚,他就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因为佳子真的很强势。」
「原、原来是这样啊。」
佳子原来是他的母亲啊。竟然直呼别人家长的名字,这种现充行径真是够了。
不过这么说来,在我家开红娘作战会议的时候,印象中曾经听他们说中村的妈妈很可怕。
「所以那家伙八成正在跟母亲吵架。」
水泽边说边开智慧手机确认电车时刻表。
「原来是吵架……可是像现在这样晚回家不是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吗?」
被我这么一问,水泽又露出无害的笑容。
「你也有这种感觉啊?这就是修二别扭的地方。」
接著竹井也像在呼应他似的,嘴里发出「嘎哈哈」的爽快笑声。感觉好像会拿古代的酒器喝酒。
「呃——你说他很别扭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水泽带著轻笑接话。「事情变成这样,修二死都不会回去。就是要硬撑。」
这句话让我苦笑。
「换句话说……因为跟人吵架所以不想见到对方,或是想让对方困扰,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这样。」
水泽帅气地指著我,用轻快的语气说道。这让我下意识叹了一口气。
因为这件事说穿了就是「那样吧」。讲白一点就是……
「这是哪来的幼稚小鬼头啊……」
「哈哈哈!说的真贴切。」水泽发出宏亮的笑声。「就好比跑去住亲朋好友的家,或是很晚才回家,故意不跟父母亲见面。」
「真、真的好幼稚……」
不过话说回来这挺像中村会做的事……半是傻眼的我用手指按住额头。似乎跟我看法一致,竹井大张著嘴哈哈大笑。
「真的是这样欸~!修二根本是彻头彻尾的小屁孩啊~!」
我立刻朝说这种话的竹井回嘴。
「不对吧,竹井你有资格说这种话?」
「喂!你好过分!」
我自然而然语带调侃,能把脑子里想的原封不动说出来。当我一再练习,慢慢就说得既自然又流畅。这就是再三练习的成果吧。感觉就好像对空升龙拳(注1:格斗游戏招式。)能练到反射性出招一样。
「小臂今天对我好像很冷淡!?」
「哈哈哈,但你的确没资格说那种话就是了。」
「连孝弘都这么说!?」
就这样,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热热闹闹地聊天,这种感觉真的还不赖。
* * *
大家解散后,我回到家里。「你晚回来还真稀奇。」把妈妈的这句话当耳边风,我吃完晚餐就去洗澡。
泡在浴缸里,我开始回想一些事情。
该怎么说,今天放学后我跟那些现充一起去游乐中心。跟人嘴炮来嘴炮去,就这样混到晚上,以上就是今天的行程。
虽说我没忘记要观察,也没有硬是配合课题行动,但不知为何我自然而然过上有点热闹的校园生活,那种感觉好奇妙。
这些变化太过剧烈,回首看几个月前的我根本想像不到,看似连过去的原型都不复见,在如此巨大的变化背后是一个个微小必然日积月累,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更有感触。
也就是说这并非一夕锐变,没耍贱招也没抄近路。
只要每天一点一滴向前进,未来某日一回头将会发现起跑点已经落在遥远的彼方,就只是这样罢了。
不过。依此类推。
我想起某个人,她早就跑到更远的地方。
那家伙——日南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启程,脚踏实地走了多远的路?
现在那家伙所在的位置太过遥远,让人难以想像。
那个日南葵肯定也曾经待过我待的「这个位置」。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就算看地面也找不到脚印。
然而那家伙却从「这里」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没开传送也没有用魔法,只是像我这样老老实实累积一个又一个「必然」,一步一脚印地前进。
可是在两者之间。
我觉得自己跟日南有一个很大的差异。
那就是——像这样一步一脚印前进的过程、脚底踩到的地面触感、走向前方看到那些景色带来的新奇感,在在都让我觉得乐在其中,感到璀璨耀眼。
因此会有动力继续前进。
反之那家伙——日南葵她——
她的目的似乎就只有向前进,并没有对每个脚步乐在其中,也没有观赏新奇的景色,更没有回头看起跑点。
光顾著看遥远的前方,漠不关心地前进。
我是这么看的。
既然这样——
那家伙为什么要走这么远?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