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隔天。不对劲的感觉大爆发。
原本以为班上的氛围会逐渐有利于小玉玉,在这样的影响下,绀野也越来越不会去找小玉玉麻烦。例如之前踢桌子的行为,或是去攻击自动笔的笔芯、原子笔这类小东西,看来她现在都不干那些了。
然而绀野集团中的人会说小玉玉坏话。就只有这个直到今日依然持续著。
后来。
就是这些坏话的内容让我感到不对劲。
她们平常都会做些人身攻击,像是在揶揄小玉玉刚毅的表现,说些话像是「不懂得看场合」、「自以为是」、「暴力女」,或是去责备小玉玉把绀野的手甩开那档事。
不过今天的午休时间。跟平常都不一样,我听到这样的话。
「她还以为自己是悲剧女主角啊──」
「竟然去勾引男人,根本是婊子。」
一开始还不知道她们说这些话背后的用意是什么。但想了一会儿就有眉目了。假如我的预感正确……情况可能变得有点棘手。
所以这天放学后我去找水泽说话。
「水泽。」
「嗯?怎么了。」
水泽边转动粗自动笔边回我的话。
「可以借点时间吗?」
我边说边对他招手。因为那些话在这边不是很方便说。
水泽不疑有他,只是简短地回了一声「好」,之后就跟我一起来到楼梯间。
「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之后我压低音量,将今天午休时间听到的东西告知水泽。
跟他说绀野她们开始说别种坏话。说坏话时还会用到一些字眼像是「悲剧女主角」或「婊子」之类的。
紧接著水泽就不悦地摆出凝重表情,用室内鞋的鞋尖敲击地面,发出「咚」的一声。
接著他用有些焦虑的语气开口。
「我们是不是……做事有点不够谨慎。」
我点点头。
是哪个部分让我觉得不对劲。再加上水泽说我们「不够谨慎」。
总结起来就是那个吧。
「昨天放学后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家庭式餐厅,可能被她们撞见了。」
恐怕是在深实实过来之前,当时是我、小玉玉、水泽和竹井四个人在场。
可能是这景象被绀野看到,或是被绀野集团的某个人撞见。
紧接著水泽也小声说著「应该是那样没错」。
「仔细想想会觉得看起来很像三个男人在守护小玉。绘里香看到可能会不爽……这下事情变得有点棘手了。」
「果然是这样……」
「冷静下来想想,不管怎么看,去学校附近的家庭式餐厅都太危险了。班上同学常常会去那边……可恶,因为作战计画成功,一时得意忘形……」
水泽懊恼地咬住唇瓣。
但仔细想来确实如此。就连那个日南目前都认为中村和泉假日腻在一起有疑虑。去学校附近的家庭式餐厅就更不用说了。
后来我们两个人暂时陷入沉默。为了改善小玉玉的处境,我们做了一些事情,结果某部分却适得其反。好不容易让班上的气氛改善,却激怒元凶,这样又会倒回去,让之前那种不利的情况重演。
不过,在这里垂头丧气也不是办法。为了今后做打算,我跟水泽透露自己的想法。
「那个。这下绀野欺负人的行为可能会变本加厉吧。」
这话让水泽皱起眉头。
「很有可能。照绘里香的个性看来,她本来就讨厌人家做那种事情,再加上当时那群人之中有我跟竹井,这样也会扣分。」
「呃──果然是因为当时的人员组合原本跟绀野关系还不错?」
「对。」水泽说著就靠到墙壁上。「……不过光就修二不在这点来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顺著他的话勾勒情况,接著不寒而栗。
「该怎么说,这下情况糟透了,连我都看得出来……」
眼下情况是这样,之前绀野喜欢的男人如今去挺她讨厌的女人。绀野知道了一定会超不爽吧。按照绀野的思考逻辑推断,她会透过更强烈的欺负行为来排解这种不快。可能会大肆找人出气。
这下水泽脸上的表情几乎没了平常那份余裕,他舔舔嘴唇。
「但无论如何,这下事情都麻烦了。所以说……之前我们采取行动都是针对改善班上的诡异气氛,接下来可能要先对绘里香发动的攻击保持警戒会比较好。」
我也赞同他的意见。
「的确……之前绀野只有做些不会留下证据的事情,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让她越来越不爽,那很有可能会耍些更明目张胆的手段。」
听我说完,水泽也点点头。
「要尽量找人跟在小玉身边。目前深实实和葵都在负责这个部分,但我们也要尽量帮忙。」
「我明白了。还有日南或深实实跟小玉玉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最好也去保护她们的随身物品。」
「说得对。毕竟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OK──」
我们两个一起确认今后的方针后,开始迈步走回教室。假如情况恶化,那我们就要尽早出手,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像这样跟人讨论就会得到一个人无法获得的观点。只要我们一点一滴朝解决问题迈进,就如同之前改变班上的氛围那般,最后一定能走向终点。
脑海里一面想著这些,我前往教室。
紧接著──我马上尝到懊恼的滋味。
因为我迟了一步。
* * *
跟水泽一起回到教室的瞬间,我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明明是放学后,班上却莫名安静。水泽似乎也感受到了,他马上停在门附近,开始放眼环视教室。
最后我跟水泽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教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点上。
小玉玉在那里被日南和深实实包围,瘫坐在地上低著头发抖。
我跟水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可以确定的是,情况肯定严重。小玉玉之前是抱持那么坚强的心,一路挺过来,现在却瘫坐在地上,彷佛受到挫折一般,看起来很脆弱。肯定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了。
当我朝小玉玉那边观望,水泽便静静地朝中村和竹井直直走去。大概是想要问问发生什么事吧。我也跟随他的脚步走过去。
「现在是什么情形?」
水泽小声询问中村,中村也小声回应。
「谁知道?」
「你不清楚?」
水泽又问一遍,接著中村就面有难色,用单调的语气说了这句话。
「我也搞不清楚。好像是吊饰之类的出什么事了。」
就在那瞬间,一股不祥的预感窜过四肢百骸。
我马上想到一个可能性。
吊饰。
小玉玉低著头。
还有变得更加不爽的绀野绘里香。
──难道是。
我赶紧走向小玉玉。做出这样的举动,感觉很不会看场合,教室里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但我才不管。
我来到小玉玉身边──然后就看到那样东西。
小玉玉瘫坐在地面上。日南跟深实实正在安慰她。
她手上握著某个角色吊饰,身上有横线条,看起来像土偶。
而这个吊饰的背部被人撕裂。
我很震惊,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深深送给我的……对不起……」
小玉玉低垂著头,一直用颤抖的声音小声对深实实道歉。
深实实面带笑容,表示她不放在心上,摸摸小玉玉的背。
「你在说什么啊。又不是小玉的错!我再买一样的就好了啊?好不好?」
「可是……这是当时你送给大家的……」
「这种事用不著在意!我们大家再找机会用一样的吧!好不好!」
深实实用开朗的语气鼓励小玉玉,但看样子并没有传达到小玉玉心里。
那扭曲的破裂口恐怕是被人用手指胡乱扯开的,小玉玉彷佛要将于事无补的懊悔灌注进去,反覆用指尖摩挲那个破裂口。
对小玉玉来说,「那个时候大家一起收到」跟「这个吊饰」肯定有特别的意义吧。我想深实实私底下其实也明白小玉玉的意思。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因此为了安慰小玉玉,她才会这么说。
「嗯……深深,对不起……」
之后小玉玉还是一直跟深实实道歉。她明明就没做任何坏事。都是因为深实实给她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个东斯被弄坏了。
而且深实实肯定因此受伤了。
「真的很对不起……」
这句话一定来自小玉玉最真诚的心。
这是因为小玉玉不想让深实实受到伤害,她一直在作战。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直看著他们两人,接著目光不经意跟小玉玉对上。
「友崎……」
「嗯?」
眼眶里含著泪水,小玉玉呼唤我的名字。我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回应。
「跟你说,发现这个的时候,绀野她们还在班上。」
小玉玉说话的时候一直看著吊饰。
「原来是……这样啊?」
「嗯。所以我差点又要大叫,要绀野她们别太过分。」
「……这样啊。」
「可是。友崎、水泽、竹井和风香,你们大家。大家都为我做了不少努力对吧?都在为我著想不是吗?」
「……嗯。」
「这样就更不想令这份努力白费吧……所以我忍住了。」
「……原来如此。嗯,你好厉害。」
我就只能当个倾听者。
只见小玉玉懊恼地咬著嘴唇,气息紊乱。
「我努力忍住了……」
紧接著彷佛溃堤一般,她边啜泣边说了这句话。
「但我、已经有种、好想逃走的感觉……」
那让我咬紧牙关。小玉玉是那么样的坚强,却说出这种话。
想要逃走。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心屈服,即便是被立于全班顶点的绀野绘里香一再欺负、不管随波逐流的同班同学如何闪避她,她都靠自己的力量支撑著自己,绝对不会被打垮,绝对不会认输,这样的小玉玉却说出那种话。
如果只有自己受害,小玉玉一定能够忍住。
然而重要的羁绊受到伤害。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害珍视的朋友难过。
就是那点让她再也无法忍受吧。
「──唔!」
我感觉到脑袋一热。眼里染上心痛,还有超越心痛的怒意。我环顾教室,虽然绀野绘里香本人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看见其中一个绀野集团的人待在那边。是被迫成为现行犯?还是来看看情况?或者只是单纯在那而已。不管原因是什么,很可能都与这件事有某种关联。既然如此──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矛头指向其中一个绀野集团的成员。
「文也。」
此时有个冷静的声音从我正后方传来,音量很小,它将我拉回现实。
「──这样做真的是最妥当的吗?」
当我转过头就发现水泽正在看著整间教室,眉头深锁。
「……抱歉。多谢帮忙。」
「不会。目前还没有证据,她们的老大也不在,那么做实在不适合。」
「也对。」
我的呼吸恢复沉稳,目光再次回到小玉玉身上。
紧接著。
原本在小玉玉旁边陪她一起坐的日南突然无声无息、直直地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紧迫逼人的锐利气息。
我的目光不禁被她夺去。
这是因为从未见过日南的眼神如此冷酷,且如此尖锐带刺,她看著远方的某一点。
「不可原谅。」
那跟平常完美女主角的形象相去甚远,话里充满令人恐惧的怒火,不只是我,说话音量连在她附近的小玉玉和深实实都能听见。
「……葵?」
看到模样跟平常不同的日南,深实实感到吃惊。但日南对此丝毫不在意,只是冷冷地说「没什么,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了?」
小玉玉也用有点害怕的目光望著日南。然而日南就只有说了句「没事。不要紧的,包在我身上。」之后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时候泉、竹井和中村也慢慢聚集过来。接著日南就变回平常的样子。
事发过后,深实实和日南对大家说明事情原委。这个吊饰是深实实送给大家当礼物的,是同一套。那是无可取代的羁绊,是很重要的东西。而那样东西却以这种形式被人弄坏。
听完这些,大家脸上都浮现悲痛的神情。
「那么做……实在太过分了。」
很少看到水泽说话时脸上表情像这样充满愤怒。
「……绘里香做得太过火了。」
泉则是咬著嘴唇,看起来很懊恼,手紧紧握著裙襬。
「小玉……!抱歉,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竹井自责地垂下眼眸,用很压抑的声音说完这句话。
「那家伙在想什么啊……」
中村皱起眉头,眼睛一直瞪著教室门外。
「各位……谢谢你们。抱歉。」
一面擦拭泪水,小玉玉拚命想让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这份坚强再一次摇撼我们的心。
泉一直看著破损的吊饰,接著她突然出声,似乎想到什么。
「对、对了!我最近有在织东西!这样的破损应该能修!我来修好!」
她边说边用手指比出一个「OK」手势,似乎想用那种方式鼓励人。
「……嗯。谢谢你。那可以拜托你吗?」
眼里依然有泪水残留,小玉玉只能动动嘴假装在笑。
「OK──!交给我吧!」
泉用开朗的语气说完就蹲坐到小玉玉隔壁,开始观察吊饰。接著像是要填补那段沉默,嘴里说著「可以先这样再这样」……似乎在想要怎么修理。
水泽见状八成是想让现场气氛稍微快乐一点,他带著戏弄人的表情跟泉说话。
「优铃你真的能够修好?你的手不是不够巧吗?」
听人这么说,泉为了让场面热络起来,故意拉大嗓门吐槽。
「没问题啦!我最近连面纸袋都可以做了!」
这让水泽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那在编织物里算是超简单的玩意儿吧?」
「呜……!被你发现了?」
泉回完话就气呼呼地瞪著水泽。
虽然这段对白听起来假假的,但还是让现场气氛稍微缓和。
「总而言之……今天先回去吧?」
这时日南将手放在小玉玉的肩膀上,一面这么说。
「就是啊!我们会护送你回去的!」
深实实也跟著附和,和日南一起对小玉玉绽放笑容。
「嗯……谢谢你们。就这么办。」
小玉玉说完缓缓站了起来。水泽见状叹了一口气,拍拍日南和深实实的背。
「那今天就拜托你们两个了。」
「……这样也好。」
我也对水泽的意见表示赞同。这种时候还是交给日南和深实实去处理会比较好吧。
泉听了也猛点头,我们就在教室里目送日南等人离去。
之后大家都去参加社团活动,我就此踏上回家的路。
* * *
隔天。课堂还没开始前。
我跟水泽聚集在深实实的座位附近,在问她昨天小玉玉的情况如何。
「……嗯。我想她是真的受到很大的打击。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玉这样。」
当深实实用消沉的语气说完,水泽点点头。
「这个嘛,难免会那样。干那种事实在太超过了。」
水泽的说话语气少了平常那份柔和。里头确实参杂怒火。
「那她有稍微平复一点了吗?」
被我这么一问,深实实「唔──嗯」了一声并歪过头。
「跟她一起回去的时候,她虽然笑著说『谢谢你,我已经不要紧了。』我却觉得她在逞强……」
「这样啊……」
我低下头。小玉玉肯定是不希望深实实受到更大的伤害,所以才故作坚强。小玉玉确实拥有这样的体贴之心,还有坚强的一面。
「总之今天大家就一直陪小玉一起行动吧。毕竟事情才刚发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事。」
水泽边说边环顾教室。绀野跟小玉玉都还没来,但可以感觉到教室里的气氛比平常更紧绷。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日南继续跟上礼拜接触过的秋山进行接触。虽然还是不晓得那家伙有什么打算,但昨天才发生那种事情,隔天却没有来跟我们一起讨论,就是让人觉得很不自然。
而这天大家一起守护小玉玉,除了拿来当幌子的自动笔笔芯,其他东西都没有被弄坏,就这样来到放学时间──
今天放学后,有件事情发生了。
* * *
放学后开完班会,大家就彷佛放出去的鸟,都在开心闲聊。
大概是上完厕所回来了,绀野从教室外带著几个女孩子回到教室里头,来到自己的桌子前方却脸色大变。
「啊──这是在搞什么。」
听起来非常不爽,女王的声音在班上响起。
那个声音让班上同学全都朝那边看去。
「这个是谁弄坏的。」
声音里有著过度的压迫感,只是短短一句话就充满压力,足以毁掉班上同学的谈笑。
绀野手里握著自动笔笔芯的盒子。
这么看来,就是绀野的自动笔笔芯被某人弄坏吧?虽然不知道被弄坏的细节是什么,但她竟然会如此强力断言,那肯定不是偶然掉下去坏掉的吧。
但这么说来,究竟是谁做的。
绀野不爽地把整间教室看一遍,眼神很杀。这股魄力让大家都不敢出声,只能在一旁观望事态进展。
最后绀野的目光落在某个女孩子身上。
「我看是夏林搞的鬼吧。」
这句话让小玉玉惊讶地睁大双眼,接著顿了一阵子,看起来若有所思。她之所以没有立刻强烈反驳,肯定是因为之前的特训使然,正在找寻尽量不会让现况更受刺激的话语和语气吧。让人难耐的紧绷时光充斥整个班级。
然而在下一刻开口的人不是小玉玉。
教室中央传来声音。
「刚才花火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喔?」
这声音来自另一位班上的女头头。不是女王,而是地位稳固的完美女主角日南。
就像在看对方有几斤几两重,绀野的目光缓缓射向日南。
「……搞什么?葵你没事插什么嘴?」
照她说话的样子听来,绀野根本不打算掩饰身上的不快,她出声堵日南。
日南做出回应,露出柔和的笑容,但眼神又隐约散发强烈的从容感,她慢慢地开口。
「只是因为我能证明那不是花火做的,所以才出声。」
「……哦──」
她们唇枪舌剑,一边是冷酷地说话,另一边则是拿出温暖又充满自信的语调。
「那真的是被人破坏的?不是你弄掉的?」
「今天那样东西都没有从铅笔盒拿出来,如果这样还会弄掉,你说的才有可能成立。」
每当她们双方交火,气氛就变得更加紧张。
但这也难怪。
这两个人之前几乎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那两人是班上的核心人物,分别是两大女子首领。
这次却突然正面交锋。
除了日南和绀野,彷佛不允许其他人发出声音,教室内弥漫著一触即发的氛围。
「总之不是花火做的。我想还有许多人都是目击证人。」
「……喔是吗?」
最后绀野似乎放弃了,她不再看日南,不爽地吐了一口气。
然后她的目光又像蛇一般舔拭整间教室,这次定在另一个学生身上。
被绀野瞪的人就在她身边──是秋山。
「那就是你吧?」
「……咦?」
秋山看来惊讶,但她回话的时候不是很开心。
「『咦?』什么。我说是不是你干的。」
「……不,不是我。」
「那是谁?」
「在鬼扯什么……我哪知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
绀野问话的时候,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没什么,是因为你没证据就血口喷人……未免太扯了吧。」
秋山看起来有点害怕,话也说得支支吾吾,但还是用强力的语气放话,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绀野用脚底咚咚咚地踩著地面,看起来很不爽,一直瞪著秋山想要给她下马威。被绀野这样看的秋山明显畏缩,但她没有别开目光。
这样的情况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就我听说的,秋山在绀野那帮人里面受到最多压榨,人家不想做的事情都推给她。
然而现在,不知为何,秋山即便感到害怕还是反抗绀野。
就好像找到什么后盾一样。
「还说什么证据,你从上礼拜开始就一直不对劲。」
这时秋山的眉毛抖了一下。
「怎么了,说我不对劲?」
「跟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坏。你是跑去跟别人混在一起吧?」
绀野说到的「别人」肯定是指日南。不晓得为什么,上礼拜日南常常跟秋山一起行动。
我在想恐怕是为了铺陈什么,但是到最后依然没有解开这个谜团。话虽如此,眼下秋山在应对的时候,态度比较强势,彷佛有人给她撑腰。再加上水泽曾经跟我说过秋山的处境。综合这些迹象来看,似乎能在某种程度上看出日南究竟在做什么。
「那什么鬼,莫名其妙。」
即便语尾有些动摇,秋山还是洋装不知情地做出回应。
不晓得日南对这般事态发展已事先预测到什么程度。不过,若秋山背后真的有人当靠山──那肯定就是日南吧。
然而日南是给秋山什么样的后盾,又想利用秋山做什么,这我还不清楚。照理说她应该不会藉著把自动笔笔芯弄断来复仇,做出那种孩子气的行为。既然如此,事情真相究竟是如何?
「话说我在做什么,那都是我的自由吧?」
秋山对著斜下方看,说话语气有些焦急。
紧接著绀野似乎觉得有机可乘,她露出嘲弄的笑容,带著挑衅的语气开口。
「啊──原来是那么一回事啊?因为在我们这边老是被欺负,你讨厌那样,这才跑去加入别人的小圈圈是吧?最后要来个小小的复仇?这算什么,逊毙了~那种土味都写在你脸上了,最好小心点喔?」
接著她露出充满恶意的目光,笑著贬低秋山。
在那之后,秋山默默地瞪视绀野一会儿。可以看出她眼里有憎恨和愤怒。
然后秋山似乎下定决心了,先是顿了一阵子,再用看不起人的表情笑著,慢慢道出这段字句。
「绘里香你才是,老是穿那种黑色的露肩装,看起来就像中学生一样,有够逊的。」
教室内顿时一片寂静。直到刚才气氛都还剑拔弩张,这下气氛变得更僵硬了。泉就在绀野身边,只见她无比震惊地用双手遮住嘴巴。
绀野身上彷佛有某个开关开启,她逼近秋山。
「你刚才说什么?」
说话语气充满愤怒,是跟刚才截然不同的怒意。这些都写在脸上,一目了然,甚至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然而秋山即便有好几次都不敢看对方,却还是不愿屈服。
像是要点燃忽明忽灭的斗志,她对绀野回嘴。
「……我不过就是说句你平常穿黑色露肩装,看起来像中学生逊毙了。还有……根本不会黏假睫毛,今天看起来也很不自然,有够土的。」
秋山说完指指自己的眼睛四周。
「你别太嚣张──!」
激愤地说完这句,绀野又朝秋山踏出一步。
「呀!」
她突然用力把秋山推开。
秋山一时没站稳,结结实实撞上位在后方的桌子。有人的文具放在上面,全都散落一地。然后秋山按住右眼,向前方低著头。是刚才用来指眼睛的手指插进去了吗?
「啊……」
绀野顿时慌了一下。八成是发现手指好像插进眼睛里了,她焦急地开口说「那个……」。
照这个反应看来,她原本不打算做到这种地步吧。恐怕是因为秋山说的话正好刺中她完全不能忍受的部分,所以才反射性出手。
「没、没事吧……?」
其中一个绀野集团的成员来到秋山身边蹲下。
「绘里香,这样未免太……」
接著她嘴里念念有词,虽然声音很小,却对绀野说出这番话。
那成了开端,气氛的走向逐渐有了变化。
其实那说来简单。
之前绀野采取行动的时候,她都控制在不会被其他人责备的范围内。
然而就在这瞬间,她越过界线了。
此时我想起一件事。以前泉曾经透露跟绀野有关的讯息。
绀野对于穿著和化妆很讲究。
刚才秋山嘲弄的部分正中红心,就是这块。
想到这边,我又有个念头。
绀野的自尊心很高,自己身上的某个部分讨厌被人看扁,现在却被在她看来比自己还要低等的人嘲弄,肯定让她愤怒无比。
──气到就算下意识出手也不奇怪。
换句话说。从某个角度来看,那是绀野的弱点,攻击这里最有效,照理说秋山地位薄弱,却不知为何如今能够正中要害。从某方面来说这种情况很不自然,但若背后有人在操纵这一切,那恐怕就说的通了。
好比是日南在操控。
之前都不晓得日南在暗中打点什么。不知道秋山跟日南究竟聊了什么。
──若日南去周旋就是为了让局面变成这样,因而去跟秋山「分享一些坏话」。
日南和秋山形成一个小型的共同体,而日南去操纵这个共同体之中的氛围,灌输秋山新的尺度,跟她说「绀野的穿著和假睫毛好土」。平常秋山都被绀野集团的「氛围」吞噬,逊不逊都是绀野说了算,若有人在这个时候从外部给予新的价值观,创造新的「氛围」,给予新的尺度。那就可解释秋山为何能像刚才那样强力断言。
日南藏在面具底下的另一张脸孔。她的恶意。还有最近出现的不对劲之处。
假设那些矛头全都指在今日这一点上。
那推断起来,刚才那事件肯定是日南创造出来的。
要引诱绀野「做出过分的行为」。
事实上就在那瞬间,班上气氛慢慢有了定案,将决定绀野是坏人。
班上同学开始交头接耳,用谴责的目光看著绀野。
「那个,美佳……」
绀野用迷惘的语气呼唤秋山的名字。也许是想跟她道歉。不过刚才那件事情完全是绀野不对。若是像水泽说的那样,绀野很会拿捏平衡性,以免班上气氛不利于她,她很有可能在这选择道歉。
诬赖人家是弄断笔芯的犯人,这件事情也还没了结,而这是她们自己内部的纠纷。这种时候就应该老老实实道歉吧。
不过──就在那个时候。
有一句锐利的话语像是要揭穿这个破绽,射穿绀野的眉心。
「快道歉。」
那句话是日南说的,用平板的语气。没有过度的装饰,也没有任何不合理之处,就只是很正当的要求。
然而就在这瞬间,绀野几乎是反射性地「啊!?」了一声。
「都怪她刚才太嚣张!」
绀野一说完立刻有所惊觉,表情有点动摇。
有人动作更大,蹲在地上的秋山盯著绀野看,脸色很不好。
「……在说什么啊。未免太扯了吧?」
她说话的语气极度不悦。
绀野只是不小心说错话。但任谁看了都能明显发现这是绀野的破绽。
「不……刚才这是──」
看绀野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找藉口,她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慌了。一时冲动就犯下这种错误,还讲错话。
面对这种情况,日南用像是在推量的冷静目光观察。在看绀野的目光动向、身体角度和表情。看人的眼神就像在寻找破绽,要用来打倒绀野,简直就像一股冰冷的火焰。
绀野之所以会犯下那种失误,恐怕也是日南恶意引出来的。
但班上同学都不知道日南的真面目,不可能发现这件事情。
教室内的气氛开始逐渐一面倒。八成是发现这点,绀野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看起来很慌张。在场众人恐怕都没看过绀野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像是要打击显露在外的弱点,一句简短的话再度于教室内响起。
「绘里香,这样不行。」
那是日南给的简短斥责。里头只蕴含微量的责备语气,那指责就只有短短数秒钟。虽然这句话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力量,但已经足够在此时指出「可以责备绀野」。
「一时冲动才做那种事可以理解,但做了不道歉可不行。」
彷佛要改写班上的氛围,那正当言论同时诉说著理性与感性,这让绀野微微地张开嘴巴,想要寻找合适的话。但她还来不及找到将这股洪流推回去的最佳回应,「氛围」这只怪物就已经做出结论了。那股浊流将绀野吞噬。
「……刚才那样的确不好。」
这句话来自另一位绀野集团的女性成员,她一直很担心蹲坐在地上的秋山。
「刚才那完全是绘里香不对吧。」
然后其他来自绀野集团的女孩子也一直看著绀野,出言责备她。
「……唔!」
只见绀野的嘴唇慌乱地颤抖。就我所见,这两人还是第一次站出来反抗绀野。
恐怕是绀野欺负人以至于班上气氛持续恶化,因此带给她们压力,或者是绀野很会拿捏平衡,控制在要反抗却不能反抗的范围内,这种不合理待遇衍生出厌恶之情。那种负面情感也在累积。
而那些都在这瞬间溃堤。
「……不,其实我也这么想。」
此时篮球社的橘出面认同那些跟班的说辞。在事先写好的剧本里,又加入一位演员。以此为契机,教室内的气氛原本一度冻结,现在开始缓慢又确实地吞噬绀野,逐渐将她推入谷底。
「嗯,这让人不太能接受。」「就不能至少道个歉吗……」「她是女王大概办不到吧。」
那些恶意开始传染,恶意会让恶意增幅,心中那股欲望用正义感包装,化为言语上的暴力,全都打向绀野。而这份恶意的来源就是日南。
她的手腕和恶意让我不禁背脊发凉。之前在谈小玉玉处境的时候,日南那种拒绝让我理解的眼神,我曾经看过好几次,这种眼神又在脑海内复苏。
刚才那一幕彷佛是场人偶剧,只是连根手指头都没用。用言语化成丝线操控一切,然而这个当事人又装出有些哀伤的表情望著绀野。
那模样──就像是披著女主角皮的魔王。
「那我可以说句话吗?」
此时橘对班上同学这么说,想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教室内人们的视线缓缓聚集,都对准站在教室后门附近的橘。
接著橘就懒懒地靠在墙壁上,边摆弄头发边开口。
「反对暴力~」
他模仿绀野的辣妹语气说了这句话。之前每次绀野跟小玉玉起冲突的时候,她都会像这样抱怨。拿那句话当成表象化的理由,目的是把小玉玉塑造成「坏人」。换句话说,橘这么做是在大力讽刺。
看到绀野说过的话反扑到自己身上,班上同学有三成都开始窃笑。
那样的比例并不高,但平常绀野根本不可能受人嘲笑,想必这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打击。绀野恶狠狠地瞪视橘,只是不像平常那么有魄力。
「什么?就只是稍微拍一下。你懂什么是暴力吗?」
为了抵抗排山倒海而来的氛围,绀野依然贯彻她那强势表现。看上去已经没什么胜算了,但现在绀野恐怕只能这么做吧。又或者是她只懂得这么做。
「不懂的人是你才对。」「真的。」「那夏林之前做的也不算暴力啦?」
这些话语化成利刃陆陆续续刺向绀野。引诱大家这么做的肯定是日南没错,但日南给大家的恐怕不是用来攻击绀野的利刃。
给的一定是──免死金牌。
一股挫折感原本就在班上持续累积。然而绀野利用身为领袖的权限,又或是运用与生俱来的威吓感、运用言语和态度操控人心,让底下的人不敢反抗她。虽然会利用身为首领的权利来做些蛮横行为,却控制在不至于过度蛮横的范围内。即便背后怀有明显的恶意,表面上找藉口的时候依然控制在某种程度内。因此就不至于让自己变成坏人,不至于被逼到必须道歉的地步。之前她找平林同学或小玉玉麻烦都是透过这类手法。
换句话说,她懂得对蛮横的行为「拿捏平衡性」。八成就如水泽所说,绀野就是靠这些,才能一直在班上当女王吧。
然而就在刚才,那些都被毁了。
从入学以来保持一年以上的平衡恐怕是毁于一旦。
再来就只能默默看著溃堤之后的洪流将一切冲刷殆尽。
──照理说是这样。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应该道歉吧?」
日南又开口了。她是对著在自己左方的中村说的。
而这部分让人感到莫名突兀。
刚才日南透过些许的眼神操作、微妙的身体倾斜和手腕动作来创造肢体语言。那些动作的幅度很小,没有在观察日南一举一动的人是不会发现的。
日南平常总是使用一目了然的明确表情和动作,对照起来就会觉得刚才那些表现显得很低调。是她想针对这种情况确实投以合适演技吗?
「没错。绘里香,最近的事情完全都是你不对,你最好乖乖道歉。」
中村配合日南出声。那番话听起来似乎对绀野感到不满。
就在这个瞬间,绀野大大地倒抽一口气。
露出近乎苦闷的表情,就像被人用弓箭射中要害。
这透露著一种不自然的迹象,我持续观察绀野的反应。
紧接著──我发现一件事情。
那就是日南还有埋下另一个陷阱。
「……搞什么。」
绀野开始被不利的情况吞噬。
如今她的视线依然放在最初反抗的秋山身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著她。当橘说话讽刺的时候,绀野的目光有稍微转向那边,但马上就拉回秋山身上。首次显现的恶意集中攻击,八成让绀野承受不住,所以才会自然而然去找容易对付的对手吧。因为我是弱角,因此有过好几次类似经验。在不利的情况下,被人用充满恶意的目光看待,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恐怖的事。
依此类推。眼下对绀野来说,最可怕的就是刚才日南对中村说的那句话──「这种时候还是该道歉吧?」。
搞不好──绀野听起来会觉得那句话像是「对她说的」。
因为在那个瞬间,日南使用「没有关注她一举一动就不会发现的微小肢体行为」来表达自己在跟谁说话。
也就是说,对绀野而言,那种情况就好像话是在对自己说的,中村却「擅自插手」掩护──就算她听起来变成这样也不意外。
事实上,就在那瞬间,绀野惊讶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震惊地停住呼吸。
假如日南刻意安排一些言行就是为了引绀野会错意。
那背后就有著过分巧妙计算和安排的策略,再加上黑暗扭曲的决心。
现在日南究竟有什么看法,在想什么、有什么感觉。她戴著完美女主角的面具,从那表情完全看不出日南心里在想什么。
看起来打算趁胜追击,日南继续开口。
「如果你现在道歉,美佳也会原谅你的。对吧?」
之后的事我也没有漏看。日南又使出跟刚才相同的手法。当她说「对吧?」的那一刻,这次换成对站在日南右边的泉,用少许的肢体动作来表达她在跟谁说话。
……果然是这样。
如果有在看日南,那些学生就会知道她其实是在跟谁说话。然而就跟刚才一样,听在绀野耳里会觉得是在教训她吧。面对这种刻意营造的错觉,我倒抽一口气。
「就是啊,绘里香。大家都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才那么说。你们就彼此道歉,让事情一笔勾销吧?」
紧接著绀野再一次停止呼吸。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日南究竟想要做什么。而那过于邪恶的恶意让我背脊发寒。
泉说出这样的话,既温暖又友善,是在顾及绀野的苦衷和心情。这次不对的人明明是绀野,泉却很周到,甚至特意让步,要她们「彼此道歉」。
假如绀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过度解读,她有可能会跟泉的体恤妥协,最后用道歉的方式设法收场。
「……你们是怎样。」
但是这句善心的发言──却被魔王师了反转魔法。
绀野用很杀的表情轮流瞪视中村和泉。接著情绪大爆发,用很厌恶的语气开口,像是要把心底话全都说出来。
「别以为你们开始交往就能这么嚣张。」
听了这句话,中村面无表情地看著绀野。泉则是呆愣地睁大眼睛,看起来既困惑又不知所措,她接著出声。
「绘、绘里香……?」
我特意观察整间教室的情况,而且知道日南的心眼有多坏,很清楚现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来看刚才日南跟中村和泉的对话,原本是日南轮流叫中村和泉,然后这两个人做出回应,对日南的意见表示认同,劝绀野道歉。就只是这样罢了。
然而在绀野看来,恐怕变成日南在对她说话,首先中村「擅自插嘴表示认同」,然后泉「搭中村的便车」加进来说话。
绀野原本就喜欢的中村过来责备她,对此,中村的女友泉又插嘴附和──那就变成这对情侣一起来教训绀野。
引发了这样的错觉。
她喜欢那个男人,有个女人却把这个男人抢走。这对情侣八成让绀野觉得自己矮他们一大截,偏偏又是他们告诉绀野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对方温和地告诫。我这个人没什么像样的恋爱经验,就连我都能推敲出那件事情会造成多大的压力。
「你看,就连他们两人都这么说了,不是吗?」
彷佛在「两人」造成的误解之下画了底线,像要刻意强调,魔王追加攻击。听完这句话,绀野脸上的表情再一次僵住。
虽然是女王,但绀野只是一名女高中生。有人去利用这样一个人的爱恋之心,摘下她的心。
原来日南葵若是真的生气,做法竟然是如此残酷,我打心底感到颤栗。
「要恩爱就回家去做,这样很恶心。」
绀野祭出很有压迫感又很不爽的语气,然而这些看在班上同学眼里只像「不知为何绀野突然开始嫉妒中村和泉这对情侣」吧,想必那就是日南要的。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人又没做错什么。」
当日南说完这番话,绀野明显散发不爽的气息,刚才她原本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这时低著头站了起来,用力踢了桌脚一下。
「……我说这两个人真的有够逊的。仗著他们开始交往就像这样联手作战,有够瞎的。」
绀野用挑衅的语气放话,把那两个人当白痴看。刚才那一连串摩擦中,曾经听她像这样狗眼看人低臭骂人好几次。
语气跟态度都一样。照表面上的言行来看,就跟之前看惯的一样,是以往的绀野。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教室中所有人都为那过于稀罕的事态屏住呼吸。
「到底在搞什么鬼,把人看扁也该有个限度。」
这是因为那时──绀野眼里流出泪水。
「要跟谁交往是个人自由,但像这样故意表现出『我们默契很好』真的很恶。懂不懂啊?」
这话出自绀野绘里香嘴里。绀野会错意,以为中村和泉「自动自发」、「宣示他们是情侣」,在这种情况下告诫自己,对她而言会有那样的焦躁反应一点都不奇怪。她情绪崩溃。
然而看看在场大多数人。也就是多数看著日南一举一动的学生,他们会觉得绀野太过感情用事,突然开始出现奇怪的被害妄想症状。人们大概只会这么认为吧。而且看在大家眼里,那模样肯定不堪入目。
绀野已经完全被魔王放在手掌心里玩弄。
「你们这对情侣简直跟中学生没两样。」
语气和态度就跟平常一样。只有表面上的行为很强势,绀野持续用高压的方式表现,她眼里有泪水流下。
但彷佛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似的,似乎觉得自己不能那样,绀野还是一样用挑衅的方式说话。谁都不许碰触这点。就像这样充满气魄,女王看起来很强势,但又很脆弱。
这景象很不自然,就好像把眼泪硬是加在之前的绀野身上,班上同学看了都哑口无言。
「……我说。」
就在这个时候,日南缓缓开口。绀野那湿润的目光恶狠狠地看向曰南。
「我懂绘里香你的心情,但优铃他们并没有小看你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和好。」
她用参杂一丝悲伤的语气慢慢说服绀野。那模样看起来简直就是完美女主角会有的形象,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中,就只有她一个人保持中立,想要遏止这场纷争。然而事实上,此人却想透过壮大的自导自演手法来渔翁得利,那都是透过巧妙计算的恶意所造就的。日南刻意安排好让绀野误解,然后自己再跳出来温和地告诫她,就只是这样罢了。
绀野说什么都不肯擦拭留下的泪水,自始至终都无视它们的存在,一面瞪视日南。
「我现在又没有在跟你说话?」
声音里带著哭音,然而绀野说出那番话威胁对方,被日南四两拨千斤化解掉。
「其实现在也是一样……绘里香,我想你应该是心中『喜欢人的心情』不受控制,才会不顾一切。」
「……唔!」
日南说出这句犀利的话,那自然呈现的手法不至于让人讨厌,并刻意强调「喜欢」这个部分。
就在那瞬间,绀野突然脸红。而且慢慢变少的泪水再一次溃堤。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我明白。但现在你就先冷静下来吧?好不好?」
就像在安抚小孩子,日南用温和的语气指点明路。那就宛如圣母一般,充满温和的包容力,看似如此,但这肯定是名为羞辱的恶意吧。如今绀野再次流泪并不是出自生气和懊恼,而是基于羞耻。
这种做法太过残酷,利用人心柔弱的部分。彷佛是一把专门用来伤害人的刀子。
即便是因为小玉玉受到伤害才让日南如此恼怒──对于只能选择这样的做法,我依然觉得非常痛心。
「我又……没有……!」
绀野原本是想反抗的,说到一半却没了声音,就只能忍著不去擦拭泪水,低头呆站在原地。
说真的,有鉴于之前绀野做出那些事情,日南创造的口头论战直到半路上都还勉强在可以容许的范围内。毕竟绀野也正面跟人回呛,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可以说受到某种程度的伤害都是她自作自受。
可是像这样显现出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光是靠话语就能让对方伤心至此,甚至让绀野当著大家的面流下泪水。这显然已经是单方面压著对方打了。
继续下去未免太过分了吧?
「──日南。」
我从后方靠近日南,悄悄轻戳她的背并呼唤她的名字。这家伙很机灵,光这样应该就明白我想要说什么了吧。日南斜眼看我,我用强而有力的目光回看她,就先警告她一下。假如这样还是不打算住手,那我也有我的方式。最近我脱离日南的掌控一个人活动,感觉我的技能点数都快花光了,但就算我所有的点数都没了,还是能够使用「垂死挣扎」。就像之前呛人那样,或许自己也会遭受巨大的反扑,但眼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紧接著就看到日南叹口气并垂下肩膀,然后拍拍手。
「好了!事情就到这边结束吧!抱歉,一直说些奇怪的话。我想现在我没办法冷静说话,所以等下次场面没那么火爆的时候再说吧。」
看样子她愿意安分把我的话听进去。对外昭告等有机会再让一切重新来过、这次就先不算数,日南开始用比刚才更高昂的语气说话。
「总而言之,先把那个擦一擦吧?我看看,卫生纸在哪……」
日南边说边摸索口袋。但好像没带到,她转而看向人在旁边的中村。
「抱歉修二,可以借我卫生纸吗?」
「好啊,没问题。」
刚才发生的都不是日常景象,现在却延伸出很日常的片段。现场依然残留著让人不知所以然的气氛,中村按照日南的指示将手伸进口袋,接著取出那样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
发现日南心中的恶意之火还没有消散。
「等等……!」
但我发现得太晚。那演技结束得太过自然。完全没有让人起疑,对话流畅。
我都还来不及制止,日南的恶意就刺向绀野。
中村取出那样东西没有交给日南,而是直接拿给绀野。接著看到自己递出的东西就一脸惊讶。因为对方拜托他的过程丝毫不让人起疑,所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件事情吧。
要说把东西给绀野的中村手里拿著什么,那就是──
一包面纸,外头包著「亲手编织的面纸套」。
不管是谁看了都能一下子认出那个面纸套不是中村所做。
那这又是谁制作的?答案很简单。看到那样东西,不晓得绀野会作何感想。
「……唔!」
绀野先是僵硬了几秒钟,之后就露出悲痛的表情──
然后把那样东西用力伸手拍掉。
被人拍掉的面纸包离开中村的手,掉到地面上。班上同学都在看那彷佛被人扔在地上的面纸。
「……啊?」「刚才那是怎样。」「怎么搞的?」
伴随著困惑,充满厌恶的声音四起。他们没办法看清有面纸套这样东西,就算看到了,某些人可能也不明白那代表什么吧。那么看在这些学生眼里,只觉得绀野在践踏中村和日南的好意。
「不……」
彷佛在找话说,绀野的嘴唇微微张开。但班上某个男生的声音却不留情面找上绀野,把她的话打断了。
「你用不著那样吧。」
刚才那些行动肯定是绀野在自我防卫吧。那样东西就证明眼前这对情侣感情要好,是想早点摆脱别人将那个东西赠与她的窘境吗?还是看了却无法忍受?不管原因是什么,肯定跟之前一样,都是基于感情突然发作,是一种几近不由自主的反抗。
然而班上同学的恶意已经被点燃,这个瑕疵足以让那些恶意沸腾。
「对了,很久之前我就有个想法,觉得她未免太我行我素了吧。」
「说得没错,让人觉得她是有多想当女王啊。」
「还以为所有事情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思随心所欲?」
那跟之前群众之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话都不一样,每个人直截了当、说得真真切切,那些话全都刺向绀野。
被磨得锋利的言语之刃插在绀野身上。
「因为喜欢的男人被人抢走就找别人泄恨,那样未免太逊了吧。」
「是说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哭,怎么可能这样就原谅她。」
之前发生的这些事实一直被人当作没那回事,现在却伴随著恶意被迫呈现在眼前。伴随著人们像是在窃笑、看不起人又嘲弄的话语,大家决定绀野是「败犬」。
「……唔。」
绀野又开始微微发抖,说不出话。
就在这个时候,名为「氛围」的怪物催生出一种毒素,让绀野变成失败者、「不入流」的人、邪恶存在。她已经无处可逃了。
这简直就是以审判为名的凌迟。
「──这根本是你自作自受吧?」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秋山。
这已经是明显的言语暴力,说话的人甚至不打算遮掩一下。
班上氛围甚至认定那残酷的侵略行为是「善」。
这件事是在告诉班上的人可以认定绀野是坏蛋,为日南打造出的「免死金牌」添加可怕的刀刃。
没错。其实事情很简单。
──那就是大势已去。
在日南的巧妙操纵下,将气氛朝某个方向诱导,把名为氛围的怪物放出来。
如今那只怪物的獠牙就要咬上绀野的咽喉。
「啊,我去厕所──」
这时有人若无其事地说了这句话,又是秋山。她脸上浮现有些事不关己、彷佛豁出去似地残忍笑容,而这笑容若隐若现。
当她开始走动。秋山用明显高于之前绀野做过的几倍力道将她的桌子踢开。
这已经不是走一走不小心撞到,只是单纯要给绀野排头吃,就这样用力踢下去。单纯就只是一种暴力行为,不需加以修饰,甚至让人觉得连隐藏的功夫都免了。
绀野的桌子大幅度倾斜,放在上面的铅笔盒和文具统统散落在地上。
班上同学看了都开始暗自嘲笑绀野。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这样的氛围不容许绀野反抗。
绀野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瞪著秋山。但除了这个,绀野再也没有办法做其他事情,只是一直默默无语地瞪秋山。秋山也瞪回去。
而这情景对我来说是决定性的一幕。
比起班上的女王绀野,秋山的目光明显更加强势,把对手压下去。
人们露出的獠牙和刀刃可不是只有这些。
「我也去厕所。」
伴随著这句话,其中一个原本是绀野集团的成员将掉落在地的自动笔远远踢飞。这个时候又听到班上某些人开始窃笑。绀野的自动笔用力旋转,撞上好几张桌子的桌脚,停在门旁边的墙壁附近。
这已经成了令人害怕的失控集团。然而她们高举的无疑就是「正义」,名为「惩罚班上的独裁者绀野绘里香」。
只要有这个免死金牌在,「善良」的一方就会成为攻击绀野的集团,没人可以阻止他们做出这种蛮横行为──
──我是这么想的,恐怕连日南都那么认为。
不过。
只有一个人不同。
「喂!大家不能像这样群起围攻一个人!」
此时班上响起率真正直、比任何事物都要来得坚定的开朗声音。
我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因为那实在太过强而有力、太过正确,还有──太过一如往常。让我所有的意识都被那个声音吸引过去。
这是因为,就在那个时候。小玉玉呈现大字型站在班级中央,说话语气带著透过特训学到的开朗,她放眼环视迫害绀野的班上同学,就像平常那样,理直气壮地提醒大家。
「若是对绀野以牙还牙,那你们不就跟她一样坏了!」
那是过于鲜明强烈的行为。
这几个礼拜以来,小玉玉是被绀野欺负得最惨的。
跟自己朋友之间的宝物还被绀野撕裂。
即便如此,当这个主犯变成被害人,她还是会基于自己相信的「正义」,毫不犹豫斥责全班同学。
这就是小玉玉如假包换的──强大之处。
班上同学都惊讶地看著小玉玉。
因为照常理来看实在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班上同学并没有直接受到欺负,但就在他们心中的某个角落,亦存有对绀野的厌恶之情。然而小玉玉受到的待遇可不只如此,几乎每天都会被人踢桌子,带来的东西被人弄坏,最后重要的吊饰还被人扯破。照理说被人这样欺负是不可能原谅对方的,就算一直保持恨意也不奇怪。
──但她还是去谴责班上同学的「审判」行为,跳出来袒护绀野。
班上同学先是变得鸦雀无声,最后开始吵杂起来。
大家相信刻意被创造出来的「善念」,他们或许无法理解如此极端的强大。
可能会像不久之前那样,把小玉玉当成不懂得看场合的女孩子。
但这就是小玉玉最重要的「本质」,就算透过特训故意创造破绽、改变表面上的说话方式也绝对不会改变它,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正直。
所以不管接下来谁要对小玉玉说什么,不管她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我绝对都要支持小玉玉的行动。
下定决心的我开始观望事情进展。
──紧接著,就在那个时候。
「所以小玉我希望大家『偶尔』也能开开心心和睦相处!」(注1:日文中的小玉和偶尔同音。)
小玉玉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看来是要营造出搞笑的感觉。
「只要偶尔就行了!」
她浑身破绽,多到足以让人发笑,刻意用很白痴的大动作竖起大拇指。
──整个班级顿时沉默了一下。
「……噗。」
这时教室某个角落传出女孩子的笑声。
仔细一看才发现声音来自属于日南集团的女孩子,是小玉玉透过深实实牵线才认识并交上朋友的。
那个女孩子一脸傻眼,彷佛被这股气势震慑住,用手捂著嘴。
「……总觉得,花火你真的──很厉害呢?」
那句话透著一丝尊敬和惊讶,彷佛由内而外静静扩散出的涟漪。
像是在水面上逐渐扩大,那道涟漪越来越大。
「……哈哈哈。真的耶。虽然让人吓一跳,但或许花火说得对。」
这句话又是出自另一个女孩,在我们实施可爱度养成大作战之后,她才跟小玉玉混熟。犹如被人拨了一盆冷水才清醒过来,她边说话边露出无所适从的笑容。
不仅如此。
「好吧,既然最大的被害人都要我们住手了……那我们何不住手。」
在那群爱运动的男生之中,有个男生边说边露出苦笑。
彷佛逐渐受到小玉玉的本性影响,班上同学都被那正直的发言感染。
──这景象看起来好耀眼。
在小玉玉还没受到欺负前,她说的话未曾改变初衷。都没有走样。本质一点都没变。
然而小玉玉的话在不久之前都没办法传达给大家。
如今却像这样说到大家心里,既强烈又直接,甚至来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大家听进去了。
在这段过程之中,我几乎是在颤抖的。
小玉玉创造出她原本所没有的破绽,让说话方式变开朗,打造可爱度。
努力接受大家,让自己对大家产生兴趣,打坏自己制造出来的隔阂。
去挑战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认真起来努力改变照理说没什么不对的自己。
就在这个瞬间,那些改变肯定也起到作用。
自己心中有最重要的本质,她绝对不会让这部分跟外界妥协。
由于她大幅度改变用来传达这些的手段,还有为与人和谐共处做好心理准备,这才能将自己最重要的部分如实传达出去。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肯定无法引领她来到这个终点。
要来到那个充满光明的地方, 过程中大家必须一起讨论、一起思考,还要一起坚强地撑下去。
不管是对小玉玉也好,对班上同学和我来说也罢,还有──恐怕得算上绀野。
这对大家来说肯定都是一个新境界,能够包容一切、接受和原谅一切。
彷佛绷紧的丝线突然断裂,班上同学开始发出傻眼的窃笑。
放眼看去会发现大家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起来都很喜欢充满破绽的小玉玉。
这时我不经意和小玉玉对上眼。
我马上对她露出小小的微笑,就像在以师父的身分说「你很努力!」。紧接著小玉玉有如太阳般笑容满面,对我比了一个胜利手势。
班上的气氛开始变和平,不再凶险。
但是绀野却破坏这样的气氛。
她一把抓起掉落在地面上的书包,也不去捡散落一地的文具,没有看任何人,踩著粗暴的步伐离开教室。
「绘里香!」
有人过去追彻底跟全班为敌的绀野,那个人就是泉。
其他绀野集团的成员都没有采取行动,只是用眼睛看著。
班上原本闹哄哄的,现在却出现短暂的沉默。
最后安稳的气氛慢慢回到教室里。
「……你们还真行。」
水泽脸上就好像写著「真是败给你们了」,嘴里这么说著。目光在日南和小玉玉身上来回流连。
「葵,谢谢你~~~!」
这时秋山边说边跑向日南。用双手握住日南的手,用力上下摇晃。
「别客气。眼睛还好吗?」
「应该没事。只是稍微弄到!」
秋山边说边眨眼睛,然后朝上下左右看,在确认眼睛的情况。接著学泉说「OK──」。
最后她无地自容地看向小玉玉。
「对了……夏林,抱歉。」
彷佛在跟罪恶感抗争,她目光闪烁。秋山对小玉玉道歉了。
追随她的脚步,其他绀野集团的成员也靠近小玉玉,接二连三向小玉玉道歉。这是经历一场纷争之后的停战协定。
「……」
小玉玉并没有轻描淡写带过,用「没关系」这句话原谅她们,但也没有去追究她们的罪责。
而是用非常清澈但又很有分量的眼神看著秋山一行人。
「嗯。」
她用颇具人情味的语气简短回应,感觉背后带有深刻的用意,然后仪态堂堂地点点头。
以此为契机,班上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人们开始对小玉玉道歉,也有人称赞她,有些人则表示惊讶,其中带点错愕。
这时我看到日南慢慢靠近小玉玉。
「花火,谢谢你……只靠我一个人大概没办法控制局面。」
那是令人害怕的虚伪话语。是她自己让班上的人暴动,却假装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魔王这种所作所为真让人看了眼花缭乱。但那句话听起来又包含真切的感情,让人说什么都无法朝那方面联想。
日南对小玉玉露出温和的微笑。我原本是想加入她们的──但是听到这样的话,实在没那个心情。已经知道日南满肚子坏水,我就是没办法在这个时候佯装不知情加入。也不想那么做。
「别客气。我也要谢谢葵……谢谢你为我而战。」
小玉玉就像平常那样,笔直看著日南的脸,日南则是用慈爱的眼神回望。
接著她绽放温柔的微笑,缓缓地摇摇头。
「不,花火也很努力呢。」
「……嗯。」
小玉玉先是轻轻地低喃出声,接著可能是想起之前在忍耐别人欺负她的那段时光,她露出有些落寞的笑容。然后别开目光向下看,嘴里叹了一口气。
紧接著,说话总是直来直往的小玉玉很罕见地低著头,小声说出一句话。
「不过,我不是很想看到葵做出那种事情。」
她说完马上将目光拉回正面,开始凝望日南的脸。脸上神情看起来很拚命,又有些不安,话中语气充满试探,不曾看小玉玉用这种方式说话。我彷佛被人当头棒喝,目不转睛地看著这一幕。
──做出那种事情的葵。
难道说,在讲刚才日南心中燃烧的那股黑暗火焰。小玉玉已经察觉她不怀好意了吗?
只见日南用错愕的表情回看小玉玉,制造一段自然的空白,似乎在推敲小玉玉话里的意思。接著──
「……哪种事情?」
日南说话的语尾没有丝毫慌乱,漂亮地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面对这样的日南,小玉玉一直望著她的眼睛,望著那对眼眸深处。刚才那段对话让人听了一头雾水,再加上有一段奇妙的空白,周遭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看起来都很纳闷。
几秒钟过去。小玉玉看向教室门外,她一直看著那边,再次小声开口。
「──原来真的是这样。」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最后小玉玉活用之前说过的特训,用可爱的语气说「抱歉,我要回去了!」,然后就从日南正前方经过,直接离开教室。
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让我愣在原地。刚才那段互动代表什么,小玉玉又在想什么。小玉玉是否有发现日南不怀好意,还是说小玉玉现在要孤身一人前往某个地方?要去思考的事情太多,让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如何行动。
在那之后,我发现有人靠到自己身旁,同时背被人拍了一下。
「你的判断未免也下得太迟了,队长。你可是文也,说什么都会过去追她吧?既然这样,当然是越早行动越好啦?」
我看过去才发现是水泽,正从身旁侧眼看著我,挑起一边的眉毛,脸上带著酷酷的笑容。怎么会帅成这样。
但就是这个动作让我的脑袋一下子清明起来。
「对喔,其实我这个人都是靠直觉行动的。」
「没错,我知道我知道。」
我一面跟水泽开玩笑,同时转身背对日南等人,跟水泽一起来到教室外面。这个时候背后传来深实实的声音。
「等等!我们也一起去!」
那个提议让我和水泽面面相觑,才要离开教室却转头看后方。水泽帅气地挥挥手,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接话。
「抱歉,深实实。这是友崎团队的任务,你们先在这边等。」
接著水泽说了声「再会」,开始朝鞋柜区快步前进。喔喔,那我是不是也该学水泽,先留下一句话再走?有鉴于此,我现在的脑袋很乱,决定就挑脑里浮现的第一句话说出来。
「那个──现在就先交给我们处理吧!」
我带著自信试著说出这句话,里面用到的字不是「我」,而是「我们」,但对我而言,说「我们」反而更有自己成长许多的感觉。
* * *
我们追过去,结果在鞋柜区那边逮到小玉玉。
「……友崎、水泽。」
发现是我们,小玉玉露出困惑的笑容。
「小玉玉……」
当我小声呼唤,小玉玉就懊恼地摇摇头。
接著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
「我──害葵做出过分的事情。」
就在这瞬间。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刚才小玉玉对日南说「不太想看到做出这种事情的葵」,另外还喃喃自语说「原来真的是这样」。
听到那些话,我原本以为小玉玉发现日南的某部分本性,并对她感到失望。
透过小玉玉正直的目光,和她不会说谎的诚实性格察觉。
还以为小玉玉可能透过那个日南的行动看穿一切。
我原本是这么认为。
但事情却不是这样。
「照理说葵她应该不想那么做的……」
「……小玉玉。」
小玉玉根本就没有对日南感到失望。她恐怕已经发现刚才日南大肆布局,要用来对付绀野,祭出充满恶意的阴险攻击。恐怕小玉玉已经察觉真相了。而且也发现那些行为有多残酷,八成还发现日南怀著扭曲的决心。
小玉玉用正直的心、能够照亮一切的正义感,看透日南的黑暗面。
然而更多的是──
明明已经看透、已经看到日南扭曲的黑暗面,而且也确定了,却有著更多──
在小玉玉心中,她有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愿意继续相信日南。
「小玉也注意到了是吗……知道那是故意的。」
嘴里吐出一口气,水泽用手指抓抓脖子。
「嗯。我想那些全都是故意的。葵真的生气了。」
「……大概是吧。」
我也对此表示同意。
「那家伙果然深不可测……」
水泽皱著眉头说出这番话。小玉玉则是抿著嘴唇轻轻点头。
紧接著水泽偷偷跟我使眼色。嗯?
「总而言之,小玉你先回教室一趟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说得也是,抱歉。水泽跟友崎,你们都很担心我吧?」
「是啊。总之你就说刚才有点吓到,最好不要说葵故意做那些事情。」
「嗯。这部分我不会说的。」
「OK──那先这样。」
听水泽这么说,小玉玉错愕地仰望水泽。
「那你们呢?」
被小玉玉这么一问,水泽答得若无其事。
「我啊,要去厕所。文也你陪我一下。」
水泽说完再次对我使了一个眼色。
「好,我知道了。」
他大概有什么想法吧。我用自然的语气回应。
「这样啊。好。那再见。」
接著小玉玉把这句话说完就迈开步伐回到教室。
等脚步声听不见了,水泽才开口。
「我想──其实小玉猜对一半吧?」
虽然这句话很抽象,但我知道水泽想说什么。
「……在说日南对吧?」
「是啊。」水泽点点头回应,拿出跟平常一样的调调。「……我是这么想的。」
「嗯?」
水泽看著我,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我自认已经把那家伙私底下隐藏和假装出来的部分看透了。」
他边说边将手搭在鞋柜上。
「关于这部分的事情,文也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紧接著他凝视著我,甚至让人觉得目光里头蕴含了一些斗志。
「……这个嘛。」
就在这时,我想起一件事情。
水泽很敏锐,总是能够轻易看穿我的想法。既然如此,他肯定也已经看穿日南的秘密了吧。
然而即便如此,我不确定是否该把目光别开,还是说那样反倒会令对方怀疑?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做。
──只不过,水泽都还没有看出其中的真相,他却不继续用那种探寻的目光看我,还叹了一口气。
「……算了,就不追究了。就算是那样好了,那也只是她选择告诉文也,而不是跟我说吧。那这样来逼问文也就不公平。」
「水泽……」
紧接著这次水泽换成盘起双手,眼睛稍微向下看。
「你知道我喜欢葵对吧?」
同时他再一次目不转睛地看著我。水泽明明才是开门见山说个人私事的人,但那眼神却让我很想把目光转开。
「是那样没错,之前集训的时候听说的。」
当我回答完,水泽就用从来不曾展露的笔直目光看我。
那双眼跟小玉玉有点像。
「最近跟小玉和你在一起,我也学到一些事情。像是该怎么把真心话直接说出来。」
「……这样啊。」
「那我就要清楚说出自己想说的啰?」
我默默地点头。然后定睛与水泽相望,等他把话说出来。
水泽的眼神就像平常那样,有点冷淡,但他用带著感情的语气开口。
「我喜欢葵──那文也你对葵有什么想法?」
这句话不偏不倚说进我的心坎里。
那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情,就连在我心里也不是很清晰。是种模糊的轮廓。
──友崎文也究竟是怎么看日南葵的。
我就像平常那样探索自己的内心,潜进心灵深处,想要把那里的所有感情和念头都具体化成言语。
水泽默不作声,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
看起来不像在探索什么,而是想知道我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就只是在等这个吧。
因此我决定将目前自己心中真正的情感如实传达。
「我──」
* * *
我跟水泽一起默默地走在走廊上,要回教室。
在又细又长的通道上,走路时鞋子敲出冰冷的声响。
在窗户的另一边,树叶掉光的萧瑟草木林立。
这个时候的我正在思考。
针对日南今天的行动。
想想自己对这样的行动作何感想。
还有──对于刚才被水泽面对面问的问题。
日南确实很激愤。
然而她感到激愤的同时,还是冷静地逐一安排。
这次的事态发展有许多不确定性和即兴演出,不晓得有多少是按照日南事先设想好的剧本进行。
不过,日南跟中村说要他尽量避免跟泉见面,导致中村对绀野的不满增加,若是运用这个棋子,应该还是能在某种程度上临机应变。
既然如此,那种残酷的做法肯定经过日南冷静计算,是她所希望的吧。
在吊饰被弄坏之前,也许日南想要采取更温和一点的作战方式也说不定。
然而在那之后,日南把绀野伤的那么深,利用班上的氛围狠狠刺伤她,将她推落谷底。日南是故意这么做的。
那么说真的──我就无法理解了。
假如做出那些事情不是顺势而为,而是预先经过安排。
里头肯定蕴含别人无法谅解的幽深黑暗面,以及绝情。
但是──可能是听到小玉玉说她相信日南吧。
还是因为之前都是以那家伙「徒弟」的身分行动,才产生信赖?
又或者是nanashi和NO NAME彼此之间的羁绊及直觉让我这么想。
或是──在我心里有某种感情,比那些更为深刻。
即便看到如此残酷、冷血无情的日南,就算是这样。
我还是愿意去相信真正的她不是那种人。
这几个礼拜以来,日南都怪怪的。
我不禁觉得这一点──或是藏在那背后的某件事情,才是导致日南做出残酷行为的元凶。
而这是信赖、羁绊或直觉,推测臆测或愿望,抑或是别的。
其实连我自己都一团乱,说不出所以然来。
但我还是想要找出这种不对劲之处究竟来自何方,是日南让这场名为人生的游戏增添色彩,我想要深入理解这个人。之后再往前进。
对,我发自内心这么想。
既然如此──
面对水泽的问题,这些全都是答案吧。
他问我对日南是怎么想的。
我肯定──想要更深入了解日南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