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日南后,过了几十分钟。地点来到学校餐厅。
在四人坐的座位上,我跟菊池同学面对面坐著,对面则是坐著深实实,还有同班男同学橘。
感觉是很特殊的成员组合,但这当然是有理由的。
「话说……橘你跟日南是同一所中学的同学吧。」
我把笔和笔记本放到桌子上摊开,一边说著。
对。我跟菊池同学一起在找知道日南过往的人,首先要来访问深实实。之后深实实就说印象中橘以前好像跟日南参加同一所中学的篮球社,就把他介绍给我们了。
「是啊──」只见橘用轻松的语气回应。「那现在呢?要采访吗?」
他说完就在我跟菊池同学之间来回张望。
我偷偷看了菊池同学一眼。但她似乎在为眼下状况紧张,不太敢正面看对方。尤其是为了正眼看橘而陷入苦战。好吧,毕竟对方是充满现充气息的男孩子。
所以我就代替菊池同学点头。这是因为跟中村那群人一起度过午休时间的机会变多了,跟橘相处的时机也随之增加。如果只是一般的闲谈,我有办法让自己放空待著。
「对对。为了当话剧上日南演出的角色参考,我们想要了解日南的过往。」
「是喔。」
橘暧昧地点点头。好吧的确,这理由有点微妙。因为该对象有在某个话剧中出演角色,要拿来当话剧中的参考,才想来打听那个人的过往。虽然听起来并不是很自然,但也不是完全无法让人接受。我想橘就算会觉得怪怪的,大致上还是会接受。
「说真的我也很好奇呢~!以前就只有在大赛上看过!」
「之前深实实有在篮球大赛上奋战过嘛。」
这时我跳出来替深实实的话做个补充。
「没错没错!不愧是军师!记得真清楚!」
「喔,多谢夸奖。」
我轻松回应深实实那一如往常的接梗回话。总觉得若现场还有除了我们两个以外的人,或许就不会出现怪怪的感觉,可以平常对话,不管是我或深实实都一样。
对了,为了像这样打听日南的过往,原本还有拜托她本人也一起出席,可是她说接下来有要事在身,就跑去别的地方了。这是在对外表示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家可以随意访谈。不愧是完美女主角。
「嗯──总之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应该就是……」
橘的嘴巴翘了起来,稍微想了一下,然后马上说出很具冲击性的话。
「她以前曾经跟男子篮球社──非常受欢迎的学长交往。」
这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咦!?是这样喔!?」
而且我还发出比在座所有人都还要大的音量。
「军师你好吵喔!」
「是对不起。」
深实实用得到小玉玉真传的直接口吻提醒我,让我当场没了气势。话说是怎样,没想到第一句话就说出如此具有冲击性的过往片段。但也是啦,如果橘说日南那么正却到现在都没交过男朋友,这样问题还比较大吧,日南葵这个女人背后果然很有料。
「是很受欢迎的篮球社副社长,一个很帅的学长。」
「是、是喔……是学长。」
总觉得「中学生跟学长交往」,给人感觉像是在那个年级中地位数一数二的人才会有的特权。啊,也就是说日南当时是这样的啊。
接下来橘的话匣子就关不起来了。
「而且她马上就把那个学长甩掉。」
「甩、甩掉了……?」
越听越觉得难以理解,有种像在听遥远世界故事的心情。什么,原来那家伙从中学时代就是这么强的女人了?
「原来日南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那样啊……」
在我困惑地说了这句话后,令人意外的是橘稍微歪过头。
「不……这就不一定了。」
「咦。」这话让我反射性上钩。「……意思是?」
只见橘嘴里发出「嗯──」的声音,在回想过去。
「这个嘛,我以前跟她也不是特别熟……不过一年级的时候跟她同班就是了。」
「嗯。」
我专心听橘说话。因为我总觉得在他的话中,出现了有别于我认识的那家伙──不是身为NO NAME的日南,还有身为完美女主角的她,能够听到曾经还很青涩的她是什么样子。
「可是一年级的时候……我觉得她还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哦。」
我不由得发出声音。深实实和菊池同学也入神地望著橘。
这都是一些很新奇的事情。也对,从小学生变成中学生,突然成为中学一年级生。能够在那种白纸状态下突然变得醒目不只是要天生丽质,还有一些运气成分在里头,有的时候按错按键是有可能反过来导致失败。
接著运气成分慢慢会越来越少,会根据每个人原本有的才华资质来决定他们真正的地位。我想班上的势力图分布就是这样来的。
只不过,我可以想像得到。
「一年级的时候……是吗?」
如果是那家伙,在一开始欠缺那种天生资质──也就是要成为现充的必须要素,就会亲手一样一样取得的吧。
因为那家伙并不是只会靠巧合和机运的人,而是会用朴实的方式一步一脚印往上爬,属于努力型的人。
「但差不多是一年级读到一半,还是二年级的时候吧。大家慢慢在传有个可爱的女孩子,让她开始变得有名起来,不知不觉间就跟那个副社长开始交往。而且听说马上就把人家甩掉了,让她逐渐变得更有名气……到了三年级甚至还开始出现她的跟班。很受学弟学妹欢迎。」
「跟、跟班……」
在我苦笑著说了这句话后,橘露出爽朗的笑容。
「都会有这样的人吧。就是有个很受欢迎的学长姊在,学弟妹都很崇拜他,会学他用一样的东西,或是一样的洗发精,诸如此类的。」
「啊──!确实是有耶!」
我边模糊回想中学时代边听他说话,结果深实实对橘的话很有同感。
「好怀念喔──我也有过这种经验呢!有一年级的学生会挥手跟我说『七海学姊──!』,在我跟他挥手之后,对方就会尖叫,看起来很开心。但我其实就只是七海深奈实而已,诸如此类的。」
「啊──……」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的脑子里就浮现类似回忆。有个类似迷妹的奇怪女孩子,把特别醒目又可爱的同性学姊当成偶像看待,诸如此类的。我悄悄看向旁边,发现菊池同学也在小幅度点头,我想她大概也能理解。那就表示不管哪个学校都有吧。
这时橘附和说「对──对──」
「这种偶像的超强版本就是葵,大概是这样。后来她实在变得太强了,还变成像是免费素材的东西。」
「什、什么免费素材。」
听我这么说,橘似乎想到什么,脸上浮现一种很受不了的笑容。
「有什么呢,总之『果葵』这个字眼就流行起来了。」
「果葵……?」
我有听没有懂地重复那句话。
「就是『果然葵真厉害』。有人要称赞葵的时候,或是她做了很厉害的事情,人们就会说这句,当时很流行。若是大家遇到麻烦,葵过来帮忙解决,我们大家就会很有默契的说『果葵耶』、『真的是果葵』,诸如此类的。」
「原、原来如此……」
我脑中好像浮现画面了喔。在现充团体之中,假如一个字眼突然流行起来,感觉他们就特别喜欢在各种场合疯狂使用。
只要现充集团开始使用某个字眼,就会出现一种氛围,变成使用那个字眼的人就好像是现充集团的一分子一样。然后使用的人就会变多,最后扩散开来,情况就像是这样。中学时代的时候,周遭印象中有这样的例子,在中村集团里面也不时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也就是说前提是「日南葵好厉害」这件事情已经深入人心,深入到足以被大家拿来当成梗来用。
「哗──葵果然很厉害呢……」
深实实说话的时候一副彻底拜倒的样子,我也认同。
「……是啊。才听一下下就听到这么多例子。」
若没有在同一所中学就读,就不会知道日南有这样的一面。
能够听到这些,我的心已经满足一半了,同时看看菊池同学。
结果发现她把那又白又长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好像在深入思考些什么,视线对著斜下方。
大概是发现我在看她做这些举动吧,菊池同学突然跟我对上眼,别具深意地点点头。咦,为什么点头。
接著她就直接把目光转到橘身上。
「那个……有个问题想请教。」
「嗯?」
只见橘用柔和的表情做出回应。
在那之后,菊池同学带著坚定的目光,清楚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于日南同学刚成为一年级生的最初模样,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这话让我突然惊觉。
听了好几个我们不会知道,关于那家伙的厉害事迹,开始感到满足了,但这不对。这个时候该问的不是「日南在中学时代不晓得也是多厉害的人」──而是「在她变超强之前,日南是什么样的人?」才对。
果然菊池同学总是会一直注意某个很深入的点,去审视每句话。
「在她刚开始读一年级的时候啊……」
这时橘用有些困扰的表情说了这番话。也是,一旦问到还不显眼的日南有过些什么,在记忆上就没有日南变成偶像后鲜明,这也无可厚非。
还不够完美的日南葵。
当时这个准完美女主角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稍微将视线转到一旁,发现深实实似乎也满有兴趣的,一直看著橘。
「啊,话说有件事情让我印象深刻。」
「哦。」
此时我马上整个人向前倾,对这句话起反应。菊池同学也静静地摆出认真表情,目光就定在橘身上。
「以前会做一种事情吧。在画有奇怪角色的彩色小纸片上写下一些问题,像是『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对我的印象如何?』『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的,然后交给跟自己要好的人,互相作答,像是这样。」
「……那是什么?」
「啊──!好像有喔!」
「印象中有……」
我完全没概念,但是深实实跟菊池同学好像很了解。
「原、原来有啊。嗯,那就没问题了。有有有。」
我想他们一定在说孤僻鬼无法了解的另一个世界之事,就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过,让对话继续进行下去吧。因为除了我,另外那两个人好像都知道。感觉橘除了说「好、好喔。」,似乎还用一种觉得我很悲哀的目光看我,但我不介意,所以没关系。
「然后呢……葵就突然拿那个给我。我们当时还没有那么要好,她却突然这样。害我想说『咦,怎么了,这个女生是不是喜欢我啊。』,而且我们参加同一个社团,我原本还以为是真的。」
「还以为?」
这时深实实用兴奋的目光看著橘,我也很在意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最后橘稍微皱起眉头,用有点困扰的表情说了这句话。
「听说──不只是我,她好像还发给班上大部分的人。男生女生都有。」
橘用手撑著脸颊,在我跟菊池同学之间来回张望。
「觉得很莫名其妙对吧?」
「是的……的确。」
接著菊池同学就若有所思地皱著眉头,并点点头。
「嗯──这样有什么用意呢!」
深实实看来似乎也一时间无法理解日南为何这么做。
「就是啊。因为来得很突然,让我吓一跳,所以印象深刻。反过来说,在这之外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普通女孩,因此关于其他部分都没什么印象。现在想想会觉得她明明那么可爱,我怎么就没注意到──」
「是这样啊……」
「原来如此。」
紧接著大家就出于疑问歪起头。
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其中奥妙。
这种行为乍看之下确实很莫名其妙,但如果是我──知道那家伙身为NO NAME,有什么样的思考逻辑和战斗方式,就能预料到她有何意图。
来看日南的行动。
根据橘所说,那些纸上写了「喜欢的食物是什么?」,还有「对我的印象如何?」、「有没有喜欢的人?」这类问题。就算当时她写的文字并不完全跟这些吻合好了,她写下的问题大概也相去不远,先考量到这些,再去看那家伙发送纸片的理由。
我想恐怕就是──要搜集资料。
以下只是我的猜测,然而在这之中,日南重视的问题应该是第二个「对我的印象如何?」。
那家伙给我的特训最初目标是「被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看出改变」,由此可见日南很重视变化的「客观性」。
那么,换成当时还不够完美的日南。若想要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自我,那家伙首先要针对「周围的人如何看我?」来搜集客观资料,然后拿来跟自己的看法对照,协助进行自我改革吧。
为了实现这点,需要的就是做个清楚的问卷调查。也就是市场调查。
换句话说,假如我的臆测正确,即便当时日南还不完美,却从中学一年级开始就萌芽了,造就「如今的日南」。想想还真可怕。
「啊,对了!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的事情。」
「喔,是什么?」
可能是像连锁反应一般,记忆逐渐涌现吧,橘提高音量,用手指指著我。
「也没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满诡异的,甚至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还记得。」
「诡异」这个字眼让我绷紧神经,等待橘说出后续的话。
「是换教室的时候,还是打菜的时候,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总之详细情形我已经忘记了……反正当时班上的男生女生都在闲聊。」
「嗯。」
「不晓得为什么,大家开始聊起自己的名字是怎么被取的。班上每一个人轮流说,其他人听了会说是喔──原来如此。总之就是在闲聊就对了。」
「是喔──!话说我的名字『深奈实』意思好像是『希望我成为一个温暖的人』!这很重要喔!」
「是吗?那好,橘,接下来呢?」
「喔。后来轮到葵,不过……」
「好过分!?」
我把深实实的玩笑话略过,继续听橘说下去。果然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能够跟深实实像这样对话呢。菊池同学则是在旁边偷笑,似乎觉得很有趣,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看得我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印象中她好像说父母亲希望她如同向日葵一样,可以向著太阳长成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好像是这样。印象中她还说向日葵会向著太阳生长,当下补充这个小知识,所以我想应该没记错。」
「啊──也是啦,好像是那样。」
这在取名字上很常见。
「就是啊。不过呢,在那之后,葵就像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一样,突然喃喃自语说了这句。」
「……她说?」
这句话吸引我的注意力。菊池同学似乎也觉得那很重要,整个人都凑上前,专心听著。
紧接著橘就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开口了。
「──不过,那跟我无关就是了……她这么说。」
这句话听起来很不自然。
「跟我无关」。
这句话指出的意思很抽象,在说完「自己名字的由来」之后补上这句话,是怪怪的……然而又看不出日南的本意。
「这是什么意思?的确……我也觉得听起来很诡异啦。」
「对吧?」
听我那么说,橘抬起眉毛。一旁的菊池同学慢慢歪过头。
「……这是什么意思呢?」
只见橘耸耸肩膀。
「不晓得。不过就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大家也都无从接起,话题就转开了。毕竟那句话在那之后也没什么让人挑毛病的空间。但总觉得,有种让人难以释怀的诡异感,所以我印象深刻。」
「嗯──……」
感觉这好像会是一个线索,又好像不是。若要拿来当成思考的素材,还需要跟其他的情报结合,或是用自己的方式解读吧。至少没办法单靠这个就将一切弄明白。
话说到一个段落后,橘用手掌摸摸脖子。
「大概就这样吧。关于葵的事情。」
「……感谢协助。很有参考价值。」
这时菊池同学发出紧张又僵硬的声音,很有礼貌地对著橘一鞠躬。接著橘就显露出高兴的模样,突然灵机一动说了这句话。
「啊,对了。顺便问一下。」
他说完就看著菊池同学,露出有点害羞的笑容。嗯?怎么了?
「问一下,菊池同学──有在用LINE吗?」
这段发言让我的耳朵动了一下。
「L、LINE是吗……?」
咦?这明显是要那个吧,准备问那个吧。咦,搞什么先等等。是像这样面对面后才发现菊池同学意外的可爱?可以拜托你住手吗?这样人家会很困扰,虽然我这么想,但又想不到能够拿来阻止的理由,要说我能够做些什么,就只有一直偷看菊池同学而已。
她也一副困扰的样子,三不五时偷看我这边,然而身为第三者的我没立场去阻止……怎么办,还在想这个的时候,橘又开口了。
「嗯──如果我还有想起其他关于葵的事情,想说可以告诉你。」
糟糕,没理由阻止,却有了跟人交换LINE的理由。情况实在太不利了。
「啊──……好、好的。」
紧接著菊池同学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咦,这样好吗?这样可以吗?菊池同学。
既然她都点头了,那我也已经无计可施,就只能呆呆地看著那两人在我眼前交换LINE。唔,但我总觉得必须要阻止才行!可是光靠我一个人没用!深实实呢!深实实你在干么!
在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期待得到回应,此时深实实插嘴说「啊,打扰一下!」。干得好深实实!就是这样,上啊上啊!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在一旁观望,结果深实实拿出智慧手机,嘴里这么说。
「菊池同学,也可以跟我交换吗!」
然后她就像在求对方跟自己交往一样,低下头将握著智慧手机的右手伸向前方。咦?跟想的不一样喔。还有你为什么在说的时候比橘还要不好意思。就算菊池同学是相当于小玉玉的小动物系女孩好了,这种反应也太奇怪。
「啊,好的……那我们交换。」
之后菊池同学就依序和橘、深实实这两个人交换LINE。没能阻止……
「奇怪?话说不是已经加在班上的群组了吗?」
我突然想到这个最根本的问题,才刚说完,橘就回「总之先交换比较重要」这段莫名其妙的话。不晓得是基于什么样的理论,但既然现充都这么说了,就那样吧。
「好── OK──那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菊池同学!请多指教!」
「那、那个。好、好的……」
只见菊池同学带著恍惚的表情回应那两人。什么!这种情感表现是怎样!
虽然被这股胸口的苦闷感折磨,我还是对接受访谈的橘道谢。
「呃──感谢协助……」
「好。不用客气了。」
虽然我得知几样让人非常感兴趣的事情,但最后好像还是被人捅了一刀。原来敌人在这啊。
***
时间来到隔天。星期六。
我跟菊池同学在假日碰面。来到大宫车站的「豆之木」会合,接著再前往目的地。像这样跟菊池同学特地在假日会合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了,但说紧张还是很紧张。
「你好。」
「你好。」
就跟平常一样,我们不约而同打了平常会打的招呼,我想要尽快扮演领导的角色,就先主动跟菊池同学说话。
「好,那我们走吧。」
今天来集合的理由不为别的。
就是为了继续采访。
大宫。地点是以前「LOFT」坐落的大楼,这里有间「Saizeriya」。
「呃──……我是友崎。请多指教。」
我对坐在眼前、初次见面的女高中生打招呼。
这个女高中生将黑色头发绑成两束,身上穿著大露肩黑色衣服。脖子上戴的不叫做项炼,那种好像叫做颈环吧。身上戴著有黑色蓬松短毛的十字架,看起来像装饰品的东西。
在她旁边的是──橘。我不是很能接受,但就算了吧。毕竟我们最近常常讲话嘛。
我们这边则是有我,旁边坐著菊池同学,形成二对二面对面的状态。
「我是前桥──请多指教!」
自称是前桥的女高中生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虽然很有礼貌,却没什么感情表现,散发一股奇妙的氛围。
「那个、我是菊池。请多多指教。」
接著是菊池同学,也跟著自我介绍,并且低头鞠躬。
就这样,我们在这个空间中跟第一次见面的女高中生互相做自我介绍。要说我们为什么会进入这种状态──
我用透过执行委员的工作、跟菊池同学的剧本会议逐渐开始习惯的领导语气说话。
「那么──我们这就开始吧……你跟日南小学的时候读同一所学校对吧?」
对。眼前这个女高中生以前跟日南读同一所小学。
简单讲就是延续昨天的采访,橘把跟日南读同一个小学的同学前桥介绍给我们。橘好像有透过LINE问菊池同学「明天有空吗?」,所以我就来支援一下,并不是要监控,顶多只是来支援。
话说今天还是有拜托日南一起过来,但她说她很忙,要我们自己随兴处理就行了,所以我们就随自己的意思做。不愧是完美女主角。
「话说我们同年,用平常的语气说话就行了吧。」
这时一旁的橘插嘴补上这一句。好吧说起来那个女高中生跟日南曾经是同学,那当然也是相同年纪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跟在学校之外遇到的人第一次见面就突然不用敬语交谈,难度有点高。明明是同年级生。而且总觉得这次是带著采访的心情过来的,要那么做就更别扭了。
那种东西是不是叫做彩色隐形眼镜啊,前桥同学眯起有著不可思议色彩的眼眸,同时开口。
「啊──说得也是。」接著她朝著我跟菊池同学看了一眼。「那讲话的时候就别太拘谨了吧。」
说话语气很平坦,表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就像洋娃娃,有著不可思议的气质。就连我看了都知道她眼睛周围化著又浓又黑的妆,我是不知道正式名称叫什么,涂在脸上的红色物体也有点偏浓。口红也是很红的,整体给人一种对比度很高的感觉。
「了解。那就不用敬语。」
我也同意这个提案。要我自然而然那么做是不可能的,但若刻意为之应该不会太难。
「那、那个……」
这个时候菊池同学明显表现出困惑的样子,这也不能怪她。
「啊,菊池同学不用勉强没关系。话说就算对我们说话也很有礼貌呢。哈哈哈。」
结果跳出来面不改色护航的人不是我,而是橘。先给我等一下,我原本也想说类似的话,怎么像这样被人超前了,有种不甘心的感觉。下次我会拿出真本事认真应对,觉悟吧。
「我、我明白了。谢谢你。」
看到菊池同学对橘表达感谢,我就只能咬著手指乾瞪眼。总觉得不能这样就算了,虽然橘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那、那么!接下来想做个访谈……」
我开这个口是想转变话题,并且翻开桌子上的笔记本。
「小学时代的日南大概是什么样子?」
被我这么一问,前桥同学再次用平坦的语气回应。
「这个嘛──就是一个认真开朗的女孩吧──」
「嗯,认真开朗……是吗?」
照目前这样听来,感觉跟现在身为完美女主角的日南没有太大差异。只有一点,就是「认真」这个字眼令人有点在意。
紧接著八成是被同一个地方吸引,菊池同学跟著插话。
「所谓的认真……是指?」
「我想想──」
这时前桥同学用有红色指甲妆点的食指指尖碰触下巴,最后才懒洋洋地开口。
「就觉得是一个很听大人话的孩子吧──」
「……原来如此。」
「像是不会耍任性之类的,大概这样──」
虽然听起来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太蹊跷的地方,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吻合。目前的日南的确也不会随便去忤逆大人,不过……若是问「她是不是会乖乖听大人的话」,又让人拿不出确切答案。
就好比在选举演讲上,她会正面跟老师们碰撞,同时具备正面跟大人们硬碰硬的胆量。就好像是跟国王正面对质的艾尔希雅一样。
至少在问到她有什么特徵时,对照那个性不会让人立刻说「她很乖巧」。
「原来是这样啊……」
菊池同学一直看著前桥同学,若有所思地说道。
「还有就是──她很为家人著想,非常喜欢妹妹们,大概还给人这种印象吧──」
「对喔,这么说来好像是那样没错。」
「……是喔。」
橘对前桥同学的话表示认同,我则是有点惊讶。姑且不论日南为家人著想这点令人吃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下面还有妹妹。而且橘也认同前桥同学的说法,是上了高中性格大变吗?
「再来还有什么啊──我当时是一个话很多的女生,读小学的时候就跟日南很少有交集──」
因为话多所以跟她没交集啊。
这话听起来有点残酷。
现在的日南不会受到这种待遇吧,但那句话显然会套用在校园地位不够高的人身上。日南果然不是天生条件就得天独厚。
「嗯──不管是她说过的话还是给人的印象,什么都好,若是能说给我们听……」
「嗯──既然这样──……」
于是前桥同学就跟我们说了一些事情,举凡像是日南常跟哪个类型的朋友玩,有在学习什么事物,她疼爱家人,那家人又是什么样子等等。
约略整理之后发现日南算不上很文静,但似乎也不是特别活泼的类型,好像是比较中庸的。
除此之外她听说有在练习钢琴,也有去上一些比较基本的补习班。原来那家伙会弹钢琴啊。听说钢琴教室还跟前桥同学同一间。
此外根据前桥同学所说,他们一家人感情非常要好,这件事情似乎让她印象深刻。日南的双亲有著光明的性格,感觉能够包容任何人,在教学观摩等场合上也是有点显眼的存在。当时大家的父母亲来了好几十个人,她还会特别有印象,想必真的够显眼。
即便前桥同学跟日南并不是特别要好,还是有跟人成群结队去日南家玩过几次,据说每次都会受到盛情款待,总是有手工烤饼乾和果汁。该怎么说呢,这就像是温暖的模范富裕家庭。那个魔王是在那种家庭中诞生,人类还真是说不准。照刚才的话听来,那家伙会变得那么像魔王,并不是出自家庭环境,而是从其他地方衍生的吧。
「……大概就是这些吧──」
把这些话说完一遍后,前桥同学露出一种说了很多话心满意足的表情。偶尔也会有这种人,不管说什么都没关系能说话就行。
「感谢帮忙。很有参考价值。」
菊池同学率先跟对方道谢,我跟橘也随之表示谢意。
「那么──看起来,大概到这就差不多了吧?」
为了掌握主导权,我接著说了这句话,三人也对这句话起反应,跟著站了起来。很、很好。看来我成功主持大局了。橘,我可不会输给你。
接著我们四人结束采访就地解散──还以为是这样。
在大宫车站的检票口前。
「你们大家搭什么线?」
只见前桥同学对我们三人这么说。我最近已经有过好几次跟大家游玩的经验了,这句话我明白。她是想要跟搭同一路线的人一起回去。
不料橘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啊,不用了,我们三个人等一下还要开会。」
那让我狼狈地发出一声「咦」。咦,刚才这是不是我失误了。
然而前桥同学并没有特别介意,而是接受橘这番说辞。
「咦──是这样喔──」
「对对。所以今天就到这边。再见。」
「知道了──再见啦──」
虽然不是很懂,但橘应该有他自己的考量吧。再说我们也没理由挽留前桥同学,因此我决定安分配合。
「那、那就、先再见。」
「好、好的……?那么就此别过。」
菊池同学也很困惑,看到我附和,她才跟著附和,目送前桥同学离开。前桥同学对著我们这边挥挥手,接著就通过检票口走掉了。
──再来。
「那么──?」
我转头看向橘,发现他正笑著说「哈哈哈──」。这笑脸是怎样。如果你敢说还想跟菊池同学一起相处久一点的话,我会把你揍飞。爸爸我是不会允许的。
「怎么了……?」
这时菊池同学用直率的目光看著橘。怎样,被人这么看就没办法撒谎了吧。这眼神总是照亮我内心的黑暗角落,让我看清真相。结果橘彷佛看到某种眩目的光芒般眯起眼睛。
「没什么,就是,我刚刚才稍微注意到,觉得有点在意。」
「在意……?」
菊池同学静静地回话,橘则是点点头。
「那件事情我也知道。就是葵跟妹妹感情要好这点。」
「啊,所以刚刚才是那种反应啊。」
也就是说在中学时代,那件事情果然广为人知啊。虽然现在没什么人知道就是了,话说现在会没太多人知道,应该是她经过计算觉得都上高中了,也不知道扮演这样的角色人家会怎么看待。如果是那家伙有可能这样想。
「不过,话说回来。有件事情有点奇怪。」
「……有件事情、很奇怪吗?」
橘点点头。
「刚才前桥……她说妹妹们对吧?」
我在此同时一面回想。
「……对。她说过。」
「确实说过。」
听我们两个这么说,橘用一种狐疑的表情点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果然就很奇怪了……」
「咦?」
紧接著他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说了这番话。
「因为我记得葵的妹妹──应该只有一个人。」
这句话就让人有很大的想像空间了。
「你说的是真的?」
被我这么一问,橘暧昧地歪过头。
「这个嘛……应该是吧。我并没有真的去跟她确认,问『真的是一个人而已?』,但我想应该没错。印象中她下面也没有弟弟。」
「是这样啊。可是……那就表示?」
被搞糊涂的我开口道。这确实令人费解,却不晓得该如何定义。
读小学的时候有「好几个」妹妹。然而升上高中却剩下一个。
这就表示──
「这会让人有很大的想像空间……但可能性就只有几个。」
「……的确。」橘也这么认为。
那几个可能性。
我也想像得到。
其中一个就是橘记错了,上中学的时候日南也至少有两个以上的妹妹。
另一个就是因为某些家庭因素,他们被拆散了。
最后则是──其中有个妹妹过世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我们该去触及的事情。毕竟日南什么都没说。」
当我说完这句话,那两人便点点头。
「是啊。」
「这件事情……就当作没听过吧。」
只见菊池同学说话时露出大义凛然的表情。
接著稍微想了一下,继续说了这番话。
「或许继续调查……诸如此类的,也不是很好。」
她说话时的语气参杂后悔,也有忏悔之意。虽然获得当事人许可,却不小心碰触意料之外的话题,那样或许太莽撞。
我跟橘也同意这么做,像是要缓和现场的气氛,菊池同学吐了一口气。
「那就先到这边……之后见。」
很罕见的,我们三个人在菊池同学一声令下解散,我想大家搭电车的时候一定都带著复杂的心情。
我目前还不晓得该如何去接受这件事情。
***
这天晚上。
我的智慧手机因为LINE讯息通知震动起来,还想说是谁,一看完通知才发现这下稀奇了,上面写著菊池同学的名字。
「……怎么了。」
我打开交谈画面,确认里头的文字。听说厉害的人会只在通知画面看内容,以免留下已读记号,但我来到这种奸诈狡猾的战场上反而会处于不利位置,所以想要正面对决,实施「对方才刚发现我就已读」大作战,只靠这招打遍天下。
画面上出现这样的一段讯息。
『今天谢谢你。
或许我们擅自调查,调查过头了……
但其他资讯也很有参考价值。
多亏这些,我稍微能够掌握艾尔希雅的形象,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孩子。
那么星期一再见。晚安。』
前半段的文章令我感到安心,最后那几个文字却把我秒杀。
「竟、竟然说晚安……」
总觉得彷佛是我们一起分享睡觉的那瞬间,这句话听起来莫名令人心痒。要说唯一的难处在哪,就是目前时间才九点半,要高中生在这个时间睡觉明显太早,但除去这点,那句话还是有很大的破坏力。菊池同学还真早睡。
因此我想办法让被秒杀的心情恢复,开始打回信。
『那太好了。
期待看到原稿。
那么先晚安了!』
我也对打上「晚安」这个字眼感到难以招架,乾脆就这样早早去睡觉好了,虽然有很想跟菊池同学一起去睡觉的打算,但我还没洗澡也还没刷牙,只好忍住了。我真厉害。
就这样,即便对日南的事情有诸多想法,还是多亏了菊池同学,这天夜里可以带著暖洋洋的心情入睡。
***
新的一周到来,星期一早晨。我们来到第二服装教室开早上的会议。
这天我神情上比平常更加躁动不安。
一部分是因为课题完全没有进展,令我觉得心虚,然而更让我在意的是星期六那场采访。当然那些还是在臆测范围内,还没证明其中哪些推测是真的。只不过,我还是得知许多日南没有跟我说过的事情。
在日南不在的时候得知这些,莫名让人无所适从。
「那么,来谈谈星期六的事情。」
这句话让我的肩膀抖了一下,被眼尖的日南发现。
可是她做出的推测跟真相有些误差。
「……照这个样子看来,课题八成没有进展?」
「呃──算是吧……」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暧昧地点点头后,只见日南就像平常那样发出叹息。
「不过你有跟菊池同学一起去采访,我想在距离上应该已经拉近了,但你不能因此掉以轻心,还是要把课题放在心上。」
「喔、喔……」
听著日南的话,我一方面对采访这个字眼胆颤心惊。
「当然每一个关卡都有难处,但你最近在课题上似乎应对得更得心应手了。」
「确、确实是。」
跟我的心境形成对比,日南完全没有去触及我做过的「采访」内容。假如她追问下去,我可能没办法隐瞒到底,再说也不晓得怎么去触碰这个话题才是妥当的,日南没有主动来问算我走运,然而──
日南还真的对自己的过去毫无兴趣呢。
「……话说。」
在我下定决心开口后,日南果然还是有所察觉,她皱起眉头。
「你又想说什么不乾不脆的话了?」
她说完摆出一副很厌烦的样子,嘴里发出叹息。
就跟平常的日南没两样。
我想我还没有去探究她真实内在的觉悟。
「……不,其实也没什么事。」
该说我根本问不出口。
因为──去问那种事情未免太不知好歹。
──去问她能不能说说妹妹的事情,之类的。
***
地点换到早上开班会之前的教室。
「友崎同学。」
为这已经听到很熟悉的声音转头,出现在视线前方的是菊池同学。跟平常一样拿著装了剧本的纸袋,就站在我前方。要说有哪里不同,就是那个纸袋比平常还要厚吧。
「早安。」
「早上好。」
一边互相问候,菊池同学拿出手里那个纸袋装的东西。
那里有大概十份左右的原稿。
「……这么看来。」
「是的。」
她点点头。
「因为你说希望能够从今天开始练习。」
这话让我脸上浮现笑意。她为了我赶上期限。
「好厉害。都弄好了?」
大概是采访奏效了吧,还是隔了一个星期六有时间?总之菊池同学完成了要交给大家的练习用剧本。那这样就可以从今天开始练习。
可是她脸上的表情有点黯淡。
「那个……其实并没有全部弄完。」
「是这样啊?」
菊池同学歉疚地点点头。
「是的。是这样的,从序幕到中间为止都已经修正完了……不过,跟飞龙一起飞翔之后的部分还没有完成。」
「嗯。」
照这情况来看,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排结局才好。
我没有催促她,而是慢慢听她说话。
「不过……那部分算是这个故事的一个新段落。我想这之前的部分都弄好的话,应该还是能先拿来练习。因为这样想才先印刷出来。」
「啊,原来如此。」
听她那么一说,确实是那样。那一段算是一个高潮。这是一个少女养育飞龙的故事,一说到飞龙起飞的画面,可以说是最后压轴。拿来当作一个段落算是最合适的。
「说得对……假如时间不够,也可以在那边做结束。」
「是的。但我还是想整个弄完!」
菊池同学这句话是带著坚定的意志说的。
「嗯,我很期待。」
「好的……一定要打造成很有趣的作品。」
听到菊池同学说出「一定要」如此强烈的字眼,听了总觉得很开心,我接过她交给我的原稿。
「……要打造得很有趣。」
接著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决心,我重复菊池同学的话。
距离正式演出不到两个星期。
总算要从今天开始练习。
***
放学后。
要进行文化祭准备工作之前,需要跟大家打一下招呼,因此执行委员来到教室前方站好,我也是其中之一。身为执行委员长的泉站在中央,要来讨论今天该做的事情。
「那接下来……要来讲一下关于话剧的事情。友崎!」
被泉点名,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在我身上。呜,好、好难受。
我让自己面向前方抬头挺胸,尽量用强而有力的语气说话。
「就、就是!话剧的剧本好像已经弄好了,有参与演出的人、呃──就从今天开始练习吧!」
虽然一看就知道我很紧张,但大概是音量还算大的关系,各处针对我的号令回传「喔~」。很好。大家好像都有听到,太好了。
「那──接下来就先去练习吧!……然后是、这个──」
早上的时候已经先跟泉分工合作,把剧本发给演员们,不过现在想来,不知道该去哪边练习比较好。这个念头才刚浮现,泉就接著说下去。
「啊!我们有借到空教室,演出这部话剧的人请跟我们过来~其他人就继续像上礼拜那样,麻烦大家著手准备班上要推出的东西!」
「就是这个样子。」
我这完全就在示意「以下同上」,那让泉苦笑著看我。这眼神是怎么一回事?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嘛,没办法。
于是日南、水泽、小玉玉这三个主角,加上绀野绘里香等演出配角的学生,还有一些演出路人角色的人,加起来大概十个,在泉的带领下前往别间教室。当然我跟菊池同学因为负责剧本的关系,也会一起过去。
话说一想到接下来两个人一起创作的这部剧本会变成话剧就觉得好兴奋啊。不过正确说来,我只是扮演辅助角色而已。
「我、我也好想参加……」
竹井在这时用悲哀的眼神目送我们离去。竹井别在意。但我想你应该很不会背台词,一紧张可能就会乱念台词,所以找你是不行的竹井。
***
我们来到某个空教室。
接下来要展开第一轮练习。话说这是第一天。能够做的练习有限。
「呃──……接下来该怎么办?」
带领我们到这边的泉,此时一脸不安地窥视我的脸。
「啊──……这个嘛。」
像这种时候,该从哪边开始才好?我们的学校没有话剧社,照理说不可能刚好找到有这方面经验的人,做起来有点困难。
但我好歹还是有在星期六上YouTube搜索「话剧 练习」,看了不少资料,知道练习的流程大致上怎样,但却不是很懂该怎么开始。师父救救我,我用类似这样的眼神偷看日南,然而她光顾著看剧本,还跟小玉玉大肆聊天。嗯。
好吧……那就只能顺著现场气氛,看著办了吧。赌上那四成的成功率。
「那、那么──接下来,各位我们要开始练习了……」
我下定决心出声,大家都在看我这边。快住手别看了,把我当成空气,我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他们反倒是不看我还不行。
吐了一口气之后,我鼓足劲看看大家,再次开口。
「大家都把剧本看完了吗?」
「看完了──」
用乖巧语气说这句话的人是日南。唔喔喔得救了。像这样要让某个人跟大家喊话的时候,若是无人回应,那跟大家喊话的人会很不安呢。光是她如此这般打头阵回应,我就觉得心情上轻松许多。
像这样会立刻回应的人,之前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观看,只会觉得「对自己有自信的人才敢那么做」,不过现在看在喊话的人眼中,真的会觉得非常感谢。真是「果葵」啊。
「有、有人没看的吗?如果有的话就暂时……呃──可以找一段时间来给大家看一下之类的。」
我说话的时候一点一滴压抑心中那股紧张情绪。紧接著就有人说「还没看──」「才看一半──」,包含绀野绘里香在内,有一半的成员都这么说。好吧,毕竟是今天早上才给大家的,这也不能怪他们。
「那我们会空出一段时间,请大家大概看一下。还有就是──接著……」
「已经看完的人,如果对自己的角色有疑问,要不要去问问风香?」
看我说话支支吾吾,日南插嘴提议。
「嗯,就这样。」
「知道了!谢谢──」
只是提点一下,就受人感谢。这就是身为完美女主角时,日南的为人处事能耐吗?如果对象是我明明就只会说YES。
「啊!菊池同学──」
这时日南边说边靠近菊池同学。
「问你喔。关于这一幕艾尔希雅的情感表现……」
接著她就开始提问。她是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会率先去做的类型。由于日南提出问题,大家也跟著靠近菊池同学,在旁边听那些问题的答案,自己也会去找要问问题的地方。这氛围不错。这才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领袖风范。不过不管做什么,当第一个或做第一次总是难度比较高。
「嗯,谢谢。那就是说……大概这种感觉?」
大概是从菊池同学那边大致上都得到满意答案了吧,只见日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若是我不采取行动,利普拉会被杀掉的。』
说话时附带细小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变化。
她在试著演出第一次来到庭园时,立刻就企图折断飞龙翅膀的那一幕。
演技不至于太夸张,声音也听得清楚,而且身上也展现出当下艾尔希雅散发的迫切感。
『所以──让我动手吧。』
之后她轻轻放下剧本,对菊池同学露出微笑。
「大概是这个样子,如何?」
「很、很完美……」
这话菊池同学是带著感叹语气说的。这是她理想中的表演,应该这么说,已经远远超过她的理想,感觉上给出了更好的解答。刚才日南洋洋洒洒地现场示范,看上去那股魄力大概只增加几成,但还是有一种很完美的感觉。不过她平常就一天到晚在演戏了,我想基础体力HP还是有别于常人吧。
「太好了!是说不好意思,大概再过二十分钟,我就要去处理学生会的事情,可以偷跑去那边吗?话剧这边就照刚才那样进行,我会想办法搞定的!」
没想到日南接著说了这番话。我听了灵光一闪,原来她是那种用意呀。
「这个嘛……照刚才的样子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应该吧!菊池同学觉得呢?」
「是、是的。没问题。」
「多谢!抱歉啰!」
日南把手立在脸面前,用一种很逗趣的方式说著。简单讲她是为了减少双头并进的话剧练习参加量,要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因此在第一次表演就使劲浑身解数,来增添说服力,是这样说的吧。只是这样短短一瞬间,也显现出她已经在放长线钓大鱼,真可怕。
就这样,在我们的短暂对话之后,绀野绘里香等人跟我们说已经把剧本读完,要开始进行练习。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开始练习了──」
「好──」
我再次努力主持大局,接下来很快就会走人的日南做出回应,真是救苦救难。嗯。果「南」啊。
***
「辛苦了~」
「大、大家辛苦了。」
于是十个人凑在一起突如其来的练习就这么结束了。练习本身就是要大家手上拿著剧本,大概把台词对过一遍,顶多只到这个阶段,因此没闹什么风波就结束了,但要当主持人真的好累人。
此时菊池同学蹲在墙壁旁边,我坐到她隔壁。
「顺利结束了呢。」
这话让菊池同学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
「……是啊。」
她脸上神情看来疲惫,却显得有些满足。
自己想出来的台词,就在眼前被其他人演出来。想必感触良深吧。
大家各自在教室里随便找角落聚集,跟要好的人组成一个个团体,有说有笑。好像还听见有人说「演这个还满有趣呢」,就连我听了都跟著开心起来。
「……大家明明就是很平常的在对台词,每念一句话却让我跟著紧张起来……心情七上八下。」
她说完像是要自行排解这份疲惫,露出笑容。
「不过……我真的很高兴。」
「这样啊。」
看到那洋溢著充实感的笑容,我跟著安心起来。自己的作品透过班上同学演出变成一出话剧。我想她必定承受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
但最后能够像这样,觉得开心,我想对菊池同学而言一定是很有价值的一件事情。
「……那个。」
此时菊池同学正在窥视著我。
「嗯?」
「谢谢你,给了我许多帮助。」
那语气听起来有点害羞,却是真心实意。
「别客气,这没什么……我也是因为自己想做才做的。」
虽然我这么说,菊池同学还是一直望著我。
「是那样没错……但我想不能一直继续这样下去。」
「……你是说?」
被我追问,菊池同学立刻换上认真的表情。
「就是你跟七海同学的事情。」
「……搞笑双簧?」
「是的。」她说完点点头。「友崎同学……你不是也得去做那边的练习吗?」
「这个嘛,是那样没错啦……」
除了想起这件事情,我还在烦恼该怎么办。我一不小心就把注意力都放在这边,若是不同时进行搞笑双簧的准备,那差不多──该说时间上都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那个……」这时菊池同学突然抬起头来看我。「请友崎同学明天过去那边。」
那对双眼有著不容许他人拒绝的强势。
「呃……那这边的练习呢?」
「这个部分就……我会──」
「……菊池同学会?」
被我反问之后,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我会主持的,没问题。」
「唔、嗯~?」
看她说得这么坚定有力,我是很想予以尊重,然而看今天的练习、一直以来的事态发展,就觉得这对她来说会很吃力。毕竟菊池同学光只是要用一般的方式表达意见就很吃力了……
即便如此,菊池同学还是用强而有力的目光看著我。
「……不是那样的。」
「不是?」
这句话听在我耳里没头没脑。
「从不久之前,我就在想……友崎同学变了,花火也有所改变。是不是就只有我没有跟上。」
菊池同学说的话和眼神都摇曳著不安,还有恐惧之情。
她将剧本抱在胸前,然而视线却是坚定又强烈地看向前方。
「所以我也……是时候该改变了。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
那句话中确实透露著想要往前迈进的意志。
菊池同学的意志,先前都只肯待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这次……一定能成为让我改变的良性契机。你不这么认为吗?」
的确,如今菊池同学正要逐渐飞往外面的世界。这很明显是先前从未有过的好机会。
既然她都那么说了,我不可能去阻止她。
「我明白了。」
因为那是菊池同学自己做出的选择,要踏向外面世界的第一步。
没理由妨碍她。
「我想这么做肯定才是最理想的。」
「……这样啊。」
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听到「理想」这个字眼,我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只不过我忽略了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并点点头。毕竟菊池同学出于自己的意志,想要往前进。最重要的就是予以尊重。
「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她笑著说了这段话,声音里明显混杂了不安,但是那对双眼却牢牢地看著前方。
***
隔天放学后。
「好了军师──!时间快不够啰──!」
「是啊,怎么办呢。」
「噢噢,好冷静!?」
为了跟深实实讨论,我们两人一起来到学校餐厅。对了,从上次开始就改变地点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在楼梯间讨论的话,来往的人实在太少,我发现反而会特别去意识到深实实。
可能是后来变更地点奏效了吧,虽然还是我们两个人独处,但我跟深实实比较能够用之前那样的步调对话了。果然旁边有没有人,对心情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不过话说回来……时间确实是不够了,也没空从现在开始想新点子吧,大概。」
「就是说啊。那么!」
「就只能表演之前说过的那个……夫、夫妻搞笑双簧了吧。」
虽然已经可以像平常那样对话,但一说到这个字眼还是会觉得有点别具用意,让人不禁跟著在意起来。呵呵,好担心接下来的发展。
「嗯──原来如此。那就表示军师其实也想表演这个吧!」
「不对在说什么,竟然说我自己想表演……」
「夫妻搞笑双簧!你想表演这个对吧!?」
「我、我说……」
那句话也别有用意吧……该说你根本是故意说这种话吧。深实实有点太老神在在了,反而是我被她耍弄。
「好──那我们就先试试看吧──!」
嘴里这么说者,深实实拍拍手,同时弯起身体,接著突然快速站起来。
「大家好──!」
「等等先等一下!」
看深实实立刻就开始表演相声,我用力吐槽。
「突然要人表演,谁做得到啊!」
「咦!?为什么!?」
「不先想好要讲什么,肯定没办法表演的吧。」
「我跟军师都什么关系了!?」
「我们的关系就那样。」
「明明每天晚上都在被炉里面互相温暖身体!?」
「……不对,这单纯是因为被炉起作用吧。」
深实实胡言乱语的症状比平常更严重了,而且说的又是那种内容,感觉听著听著越来越害羞。
「军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拿『小强』当下酒菜的那些日子……」
「啊──真是够了,认真想啦。」
我不屑地当耳边风,还加上吐槽──不知为何深实实用亮晶晶的眼神看我。
「你看,答起来果然很有感觉!」
「啊?」
接著她整个人凑过来。怎么了好近要干么。
「就是刚才那个啊!」
「刚才的?」
我的头跟著一歪,深实实到底在讲些什么啊。
「就是明明像平常那样聊天,听起来却很像搞笑双簧不是吗!有人耍笨,有人负责吐槽!」
「嗯──?啊──」
听她这么一说,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是说深实实一天到晚都在耍笨,在对话的时候吐槽理当会变成这样。不是可以拿来表演的等级。
「也就是说,这是纯天然的夫妻搞笑双簧!」
「是、是这样吗……?」
既然深实实都这么说了……不对,真的是那样?
不过的确,我为了进行人生攻略做过一些特训,都有特别在注意「吐槽」这档事,那部分的训练就在这时派上用场,这样想是不是就说得过去了?但可以的话希望不是活用在搞笑双簧上,而是用在人生上。
「这样很不错啊!照这个步调进行下去应该可以喔!」
「我个人是不认为有这么容易啦。」
嘴巴上这么说,我们还是聊出一段很有节奏感的对话,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并没有觉得这么做非常吃力。感觉上是在深实实的话语带领下,话就自己接二连三跑出来。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从我们展开人生攻略的特训开始,跟我说最多话的或许就是深实实了吧。因为我们去的车站是同一个,都会一起回去,或许因此配合深实实调整,让那自然而然变成对自己来说最轻松的谈话步调。
「很好,照这个样子下去应该行得通!用这个剧本也没问题!」
「……剧本?」
那个字眼让我感到惊讶。
「喔~?看来你太大意了呢!没想到──我已经弄好了!」
「咦,真的?」
我还想说再不赶快弄出来就完蛋了,这真是个好消息。话说邀人家一起表演搞笑双簧却完全没准备的话,那样问题还比较大吧。
「……那剧本在哪?」
深实实刚才将书包放置在教室里,手上完全是空的。看起来不像是有拿剧本的样子。
「呵、呵、呵,太天真了!」
只见她边说边拿出智慧手机。看到这个东西,我也心里有数了。
「啊──我懂了。是文字档啊。」
「答对了!那我传给你啰~?」
于是深实实就透过LINE把档案传送给我。名字叫做「动物园.txt」的档案送了过来,我把这个档案存在智慧手机里。
「噢,来了来了。」
「感、感觉好紧张喔!」
「哈哈哈,是这样吗?」
我们一边谈话,同时我看起剧本──
看完最后一段文字后,说真的我很佩服。
「咦,感觉有模有样呢。」
听说这个搞笑双簧的剧本是深实实写的,比想像中更有模有样。
「真、真的!?」
「嗯,很有内容。」
这让深实实一下子就得意忘形起来,嘴里「哼哼」著挺起胸膛,从鼻孔发出很大的喷气声。
「看吧!」
「少得意了。」
「嘿嘿!」
嘴巴上虽然在吐槽,我还是再次将这个剧本看过一次。
内容就如同深实实所说,是「夫妻搞笑双簧」。当妻子的深实实说假日想去一些地方,而扮演丈夫的我则是用很扯的理由拒绝;我们的拌嘴越来越脱离常轨,朝向很乱来的方向发展,大意上就是这样。
深实实会说想去动物园,我回她「如果狮子从笼子里逃出来会很危险吧」。然后深实实就说「那带麻醉枪去就可以了」,我再回「那一定会在入口就被没收吧」,跟她东扯西扯。
深实实还进一步硬拗,说「那把自己锻炼到可以战胜狮子就行了。花三年认真起来锻炼,应该就可以打赢!」,我则用合情合理的论述「谁会从现在就开始安排三年后要去动物园啊」回嘴。
接下来就开始瞎扯,「最重要的是。就算我真的打赢狮子好了,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一定会少掉一只手还是两只手。变成残缺不全的男人,你还会爱吗?」,说完再对这全部的话吐槽「都在鬼扯些什么啊!?」。大致上是这样。
从形式上来看,我认为写得很好。我是知道深实实很爱搞笑,但没想到能够把完成度弄得这么高。虽然对话时要说些情啊爱呀,这种时候会有点害羞,但剧本完成度如此高,我想就不会太在意那部分了。
「这是你自己想的吗?」
被我这么问,深实实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耍笨的部分是我自己想的,不过形式上是模仿『黑色美乃滋』!」
「模仿黑色美乃滋……?」
「你不知道黑色美乃滋吗!?他们的搞笑双簧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啊──……」
听她这么说,我才想起来。搞不好我有看过。就像这样为了一些细节持续议论不休,是那种很像在辩论的搞笑双簧吧,应该是。我不太看电视,所以不是很清楚。
「你看,黑色美乃滋不是男子组合吗?所以我想说套用那种形式,改编成男女之间的夫妇搞笑双簧,用吵架的方式表现,看会不会比较有新意!」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要对一些小细节抱怨,然后吵得天花乱坠,这种形式依然保留,只有外观上改变成夫妇搞笑双簧,就能保有某种程度的原创性。嗯。为了成为电玩游戏达人,最先开始会采取一些行动,这种想法就很类似那样。
换句话说。
「我想这个应该可行吧?」
如果用玩游戏的角度来看是正确的,那就表示有未来性。
「真的!?你觉得看起来够有趣!?」
被人这么一问,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是因为,基本上……
「我是觉得写得有模有样,但至于好不好笑……」
「咦──!?」
那让深实实震惊地看著我。
「不是啦……是因为这样的搞笑双簧,我只看过对话的形式,光念稿子就想让人发笑,那样不容易吧。」
「是、是这样啊……」
接著她重新审视自己写的搞笑双簧。
「被、被你这么一说,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有趣了……」
「喂、喂喂。」
我也跟著看──不可思议的是,跟刚才相比,看起来变得好无趣。我彷佛可以预见场面会很冷。
「奇、奇怪?真的耶。」
「什、什么真的!?」
「看起来变得一点都不有趣了……」
「咦!?怎、怎么会……」
之后我们两人再次从头看起。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次变得有点有趣了。
然而深实实依然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不、不行。完全不有趣……」
「咦?这次我觉得看起来算有趣啊……」
「是、是那样吗!?」
内容上的文字明明就没有任何更动,有趣程度却反覆一消一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再、再看一次!」
紧接著深实实用著急语气说完这句话,从头开始把文字档看过一遍。
嗯──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我说。」
有鉴于此,我试著做出一个提议。
「嗯?」
「先不管那么多,做做看再说吧?」
「咦?」
觉得迷惘就立刻执行。在这个名叫人生的游戏中,我在特训过程中找到黄金定律,这是其中之一。
「看剧本试著念出来,可以的话就录音起来。」
「……喔喔~,原来如此!」
深实实的表情顿时一亮。
我在名为人生的游戏中,有件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做,就是录音起来再确认,从客观的角度观察。
这方式套用在能够直接娱乐他人的搞笑双簧技艺上,我想也是有用的。
「好──!那就赶快来试试看!」
于是我跟深实实就试著把文字念出来,先录音起来看看──
结果。
「感觉好像还不错?……应该吧。」
听著用智慧手机转录起来的声音,我说这话时没什么自信。
虽然提议先录音起来看看,结论却是我无法判断。毕竟我平常不太会主动去看搞笑节目。
「深实实……咦,怎么了?」
我看向深实实那边,发现她再次播放声音档,脸上表情很认真,在思考些什么。
「……军师,这个。」
「嗯?」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深实实立刻把视线转到我身上。
「或许不要太硬背台词会比较好。」
她说的话让我有听没有懂。
「为、为什么?就是因为不习惯,不好好把台词记起来就不行吧……」
「话是这样没错……那个──该怎么说比较好呢。」
「嗯?」
深实实似乎在挑比较妥当的用词。
「不觉得平常我跟军师的对话还比较好笑?」
「咦?」
「这个录音档听起来,某些地方也说得很有节奏感嘛。」
「是没错。」
「但总觉得,我想第一次进行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听起来很像在念稿的感觉……」
「啊──……原来如此。」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的确是,那比较不像是在进行对话,声音语气上更像是依序念出写好的台词。
「我觉得──懂得搞笑的人在表演搞笑双簧时,当下看起来会很像是即兴对话。」
「这个嘛,我是懂你的意思。」
开发出这种表演形式的鼻祖,表演起来大概就是那个样子吧。
「所以我们要尽量把流程记住,但要避免只是在读台词,不要完全按照剧本写的台词走可能会比较好。」
「不、不要完全照著念?」
在我问完这句话后,深实实开始点击智慧手机画面。
「我看看。例如军师在这边的台词是『那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换成『不,这还比较重要吧!』,或是『那是最重要的吧……』也可以!」
「啊──……我懂了。」
我也跟著看文字档,去想像要怎样弹性调整台词。为了避免只是在念背起来的台词,不要去更动想说的内容,而是要当场即兴转化。
嗯,这样的确会有在对话的感觉。不过。
「那样真的……很恐怖。」
换算起来大概有三成都会是经常性的即兴演出。对初学者来说好像很难。
「是啊……可是。」
接著深实实笑了一下,用有点开心、像是要让我放心的语气说了这段话。
「──我跟军师平常就会说这种白痴对话了,不觉得可行吗?」
彷佛用一句简短的话,就将我跟深实实的关系道尽。
跟我说最多话的人确实是深实实,我的对话步调基础,都是从深实实那边获得的。那原本就是一种搞笑的对话方式。
也就是说平常跟人对话,就某种角度来说已经类似在练习了吧。
「这个嘛,按照你的话听来……好像是那样?」
「就是啊──!期待你做出很棒的吐槽!军师!」
跟像这样带著开朗笑容的深实实在一起,我不禁觉得最后一切都会好转。
「……不,仔细想想在表演搞笑双簧的时候,我比较像是负责装傻的?」
「啊哈哈!就是这样!」
「受不了……」
就这样,我跟深实实的练习变得越来越自然,虽然还是有点尴尬,但跟平常的欢乐时光已经很接近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有个想法。中村口中的「交往意义」。他说都是「不知不觉」、「顺其自然」,不过这样看来,我好像有点理解了。
因为很开心,才会进一步跟对方交往,这样的发展不难想像。
可是如此一来──又跟「朋友」有什么不同?
***
后来我们重复练习到天色变暗,这天在回家路上。
我跟深实实两人一起离开北与野站,踏上回家的路,此时我脑子里有万般思绪。
就在这条道路的前方,深实实跟我表白心意,直至现在我都还没给出答案。
因为我不知道对自己来说,「交往的意义」是什么。
「……嗯──」
我不小心发出像是在思考的声音,结果让深实实盯著我看。
那如同橡果的圆眼睛笔直望著我的脸庞,清晰又强力的目光将我镇住。然而其中似乎还透著些许温和的光芒。
「……总觉得军师最近常常在思考呢?」
「咦……都表现在脸上了?」
「嗯。」
深实实点点头。
的确,最近很多需要思考的事情。就如同刚刚在想的「交往的意义」,以及之前调查到的,有关日南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话剧剧本。这每一件事情都不简单,一旦同时进行,对我来说负担就很重。再加上还有课题。
「说思考好像……嗯──」
我一说完又发出声音,那让深实实用力拍我的肩膀。
「怎么啦怎么啦──!?有烦恼的事情,可以跟大叔我商量喔──!?」
「说什么大叔……」
被我用傻眼的语气回应,深实实不停戳我的侧腹,嘴里说著「看招看招~」。快住手。这里的防御力比肩膀还低。
「一个人闷著头想只会生病喔~」
「会、会吗……?」
「当然会!我这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都那么说了,肯定没错!」
「不对,你不是大叔吗……」
即便脸上带著苦笑,对于她善解人意的贴心表现,还是觉得有点开心。
「呃──……谢谢。」
在我老实表达感谢之意后,深实实立刻脸红。
「谢、谢、谢、谢、谢什么!」
「没什么,就是你在为我担忧……」
「算、算、算、算、算是吧!」
最近比起我,深实实说话更会打结呢,一边想著,我还想说对方若是要我找她商量,我就试著稍微坦诚相告吧。虽然不一定能够解决,但我想只要能够跟人结伴面对,也会比较轻松。最近我也开始懂得这些社会常识了。
「哎呀,其实最近碰到很多不得不去思考的事情。」
「好比是哪些?」
深实实挑起眉毛,嘴上带著笑容。是很有喜感又阳光、像在鼓励他人的表情。
「好比──话剧剧本,还有日南的事情……」
我没有说出刚才正在想的「关于交往的意义」,最近我面前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我只把部分告知她。
「葵的事情……?」
我举了两个例子,深实实较看重后面那个。也对,都举出具体的人物名称了,怪不得会有这种反应。
「这个嘛,其实也跟剧本有关系……就最近,我们不是有去采访橘吗?」
「嗯。」
「但采访完了还是有一堆令人费解的地方。」
就这样,我试著将那些事情全都说给深实实听。当然别说比较好的部分就会隐瞒不说。话说在采访橘的时候,深实实也在旁边,可是我们没有问深实实是怎么看日南的。
「不晓得日南为什么要那么卖力。」
与其说是为了给菊池同学的剧本找参考素材才提出这个疑问,倒不如说单纯是出于我的兴趣。
「啊──原来是这个。」
只见深实实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接著像在稍事思考一般,嘟起嘴巴。
「我在那之后也想了许多……」
「在那之后?」
深实实接著颔首。
「嗯。就那个,我不是跟葵之间有过一些纠葛吗?说的是在这之后。」
「原来……」
是这样啊。例如选举,还有田径队的事情。
那个时候也跟深实实有过类似的对话。
深实实自知没办法像日南那么努力,才说不知道日南怎么有办法努力到那种程度,不过……当下没人找得到答案。
此时深实实用有些迷惘但又带著些许坚信的语气接著说道。
「加上这阵子有去采访过橘,我又想了许多……感觉自己好像能够明白一件事情。」
「……弄明白了?」
这让我有点感兴趣。
她跟日南关系要好,总是在跟日南争谁是第一名谁是第二名,最后惊觉自己赢不过对方。
有些事情是这样的深实实才会懂得,让我很期待内容。
「嗯,我在猜。」
一面说著,深实实又用很肯定的语气开口。
「──大概跟我一样吧。」
「……一样?」
被我回问,深实实点点头。
「我啊……之前说过因为自己不够特别,不得第一名就不行对吧?」
「……是有说过。」
那个时候。深实实赢不过日南,一直甘于当「第二名」,针对自己内心空虚的空洞,做了那番告白。
她不觉得自己很特别。
因此只要努力就可以变得「特别」──也就是成为第一,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我在想……」
接著深实实垂下眼眸,似乎几经思量才说出这番话。
「葵──她大概也是为了让自己变得特别,才一直想当第一吧。」
她这么说。
「……原来如此。」
这样想来,其实是很简单的逻辑。
既然深实实不惜被逼到那种地步也要成为第一名,理由是那个的话。
那同样对成为第一名有强烈执著的日南,动机八成也是一样的吧。
照这个逻辑来想,当时那两人的关系确实就能获得解释。
带著同样的动机作战,因为动机有强弱上的差距,才会导致结果持续出现差异。
即便累积的燃料是相同种类,若累积的量有落差──可以说要颠覆根本是不可能的吧。这想必是很残酷的事情。
「……有可能是那样。」
基于这点,我在回应时没有指出那个症结,深实实看起来有点烦恼,欲言又止地点点头。
「……深实实?」
发现异状的我出声唤她,结果让她露出困扰的笑容。
「嗯──……总觉得,好像有点担心呢──」
「担心?」
紧接著深实实再次点头,看著太阳已经下山的十二月的天空,道出这句话。
「在想葵是不是跟我一样──都很空虚。」
北与野的小巷子人烟稀少,那声音静静地震荡著空气。
会说那种话是出于关心自己的竞争对手兼重要好朋友。
「日南很空虚……是吗?」
之前的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可是听深实实这么说,也不由得往那方面想去。
「日南心中有什么样的动机,确实无从知晓呢。」
我借用菊池同学的话来做回应,那让深实实摩擦下巴,面带笑容。
「没错没错!所以名侦探深实实才会做了推理,认为在那层层封锁的箱子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为了温暖越来越沉重的气氛,深实实开始搞笑,我听了也有同感。虽然语气上是很搞笑的,但我觉得这之中隐含著不能忽视的问题。
「日南的箱子里……是空的啊。」
不料这时深实实又用很莫名其妙的侦探口吻接话。
「不过呢,华生!我希望里头有藏著东西!」
「喔、喔?明明推定里头什么都没有?」
变成谜样侦探的深实实挥挥手指说「啧啧啧」,然后用力指向天空。
「你错了,华生!刚才这个不是推理,是心愿!因为她都那么努力了,实际上箱子里却什么都没有!那样太悲哀了,假如真的是那样……我猜。」
刚开始还说得气势冲天,最后却逐渐随著寒冷的空气消融,慢慢变得越来越小声。
「你猜?」
深实实转了一圈回过头,改用认真的表情凝望我。
「……我猜她也不会来跟我商量吧?」
她脸上浮现寂寞的笑容。
「关于这点……」
我无法反驳。
假如日南真的有难言之隐。
大概也会像深实实说的那样,不会去找她商量吧。
应该说……不只是深实实,她哪有可能去找别人坦言那些。
亲口跟自己以外的某个人坦承内心空虚。
那样的日南葵,我难以想像。
「啊,你露出一种很认同的表情。」
「哪、哪有……」
「我看有吧──?名侦探都看透了!」
虽然像是在开玩笑却说中要害,让我无言以对。
「哈、哈、哈──军师还真好懂。」
「抱、抱歉。」
看我道歉,深实实咯咯笑,对我的抱歉一笑置之。
「没关系──那样也无妨!这样才像怪盗葵!总有一天我要拆穿她的真面目!」
深实实话说得很开朗,在笑容背后似乎多了一抹快要消失的色彩,是我多心了吗?
「……这样、啊。」
不晓得该如何回应才好,深实实的话在脑海中盘旋。
日南内心的空洞──也就是「不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这个观点。
因为那样,她才想要成为特别的人,一直不断努力,这是另一个观点。
说起来确实很合理。
因为那家伙用我的话来比喻──就是把自己当成彻头彻尾的玩家。
她的游玩方式是比起主观视角,更重视客观观点。
我跟小玉玉会毫无根据地去相信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日南的思考方式跟我们完全相反──换句话说,都是以他人为基准。是跟深实实同样的思考模式。
那么日南没办法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相信自己是特别的,这就合理了。不过,那么有自信的她会这样?感觉好像有点矛盾,可能要花点时间才能找到答案。
「嗯,谢谢你。听起来很具参考价值。」
「是吗?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啦。可恶的怪盗葵。箱子里的内容物,我一定会死守到底──咦?好像怪怪的?」
一脸混乱地皱起眉头,深实实开始试著厘清头绪。
「哈哈哈……假如日南是怪盗,那日南就会变成偷箱子内容物的人吧。」
「是那样啊!那样不行啦!」
面对这样的闲聊,我又开始自然而然觉得开心起来。
「假如日南是箱子的持有人……她应该是博物馆的馆长?」
「原来如此!可是葵身材很好,比较适合当怪盗,所以她是怪盗!」
「去比喻这种事情没意义吧。」
「哎呀──就别管细节了!只要可爱当什么都行!」
「你根本离题了吧?」
放学后,我发现了从未想过的观点。像个孩子般表情千变万化的深实实,果然拥有能够让我安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