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喔……新年快乐。」
新学期第一天。在第二服装教室。
我跟日南开启新的一年第一场会议。
话说我们两人的关系明明已经没那么客套了,日南还是会确实说新年快乐。日南之所以会是日南,像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寒假过得怎样?」
「啊──……还好。」
我边说边回想,基本上想到的都是跟菊池同学的回忆。光只是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过、过得很开心。」
「你露出色色的表情了。」
「少啰唆。」
瞬间就被对方看透。原来我这么好懂啊。
紧接著日南用一种感到非常无趣的语调说著。
「这么说,你跟对方算是进展顺利吧。想说自己正在跟对方交往就过度在意,结果变得绑手绑脚,事情没有变成这样我就放心了。唉。」
「你那种说话方式好像很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你说完话还发出叹息呢。别在那祈祷他人变得不幸啦。
「那风香的手握起来,感觉怎样?」
「竟然问手的事……」
一般人会问得这么直接吗?我知道这是课题,但她是不是可以放入更多的人情味啊。
「手就是手啊。知不知道?手。」
「哎呀我知道啦。」
「你有确实握到吧?感觉怎样?」
握是握到了。虽然是趁泉和中村不注意时偷偷握的。觉得好像在做非常见不得人的事情,害我的心脏狂跳。光只是回想起来就觉得脑袋都有点跟著当机的感觉。
想到一半,不知怎的,日南用一种非常愉悦的表情看著我。
「……我说。」
「什、什么啦?」
只见她露出非常嗜虐的表情。当她迫不及待想把某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就会有这种表情。
紧接著日南直直地望著我的眼睛。
「──只是稍微煽动一下,脸就变得这么红了?」
被她那么一说,我才注意到。我现在脸是不是很烫?
「咦。」
我试著去触碰自己的脸,结果脸超烫的。先等等,之前遇过好几次脸红,红到我自己都无法克制,但还不至于没有察觉。我有点被我自己吓到了。
「不、不是,没、没那回事。」
「没那回事?」
「这、这个──」
日南那种目光彷佛连我的心都能看透。她的脸近到连呼吸都感受得到。
「哦──……你这么紧张啊。真可爱。」
「吵死了!」
那种居高临下的调戏言语让我的心脏跳得更快。这样有点犯规吧。这家伙真的很懂如何让人难为情,一旦露出破绽就会在瞬间发出必死连击,真的很恶质。
「你才吵呢。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
「还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哎呀是吗?」
轻松化解我的吐槽后,日南又看似开心地呵呵笑。别拿我取乐啦。
「嗯。照这样子看来,不只是跟菊池同学相关的,再出更进一步的课题似乎也没问题。」
「更、更进一步?」
陷入混乱的脑袋暂时停摆,一时间没有会意过来。
「哎呀,还没听出来?」
「呃──」
稍微冷静一点想想,立刻就能明白了。按照之前会议谈过的内容来看,应该是我猜的这样吧。
「……是说不只要跟菊池同学加深关系,还要想办法成为人面更广的现充,是这样吧。」
在我跟日南确认完后,她点点头。
「新学期也开始了,看来终于能够出点比较像样的课题。」
寒假。虽然还是有出给我少量的课题,但这几个礼拜以来,她难得给我一些时间休息。是能够利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没错,然而我并没有半点确实朝下一个中期目标前进的迹象。
「是要打造以自己为中心,人数达到四人以上的群体对吧。」
「没错。」
为了成为跟日南差不多的现充,新的中期目标出现。若是通过这一关,等在前方的生活会更加充实,我能够想像得到。
不过关键在于如何走到那一步,这段路我还无法想像。
而这家伙出的课题正好成了指引路标。
「那接下来,就要来发表了。」
「好,放马过来。」
我拍拍胸脯等著迎接新课题。迎接新年和新学期,还要配合新的目标迎接新课题。这些都很新鲜呢。
紧接著日南举起一根食指,抬头挺胸。
「你要成为总干事,总计四人以上一起去游玩。」
「……要我当总干事?」
日南点头以对。
「主要就是想想准备去哪里,把成员找来。决定会合地点,需要先预约就先预约,要让大家玩得开心。你的职责就是这些。」
「啊──我懂了。这样确实会变成核心人物。」
而我长到这么大,这种事情确实连做都没做过一次。
「若想要打造出以自己为中心的四人以上集团,那理所当然的,你要有能力带领四个人或更多人不是吗?为了累积经验值,最有效率的做法莫过于吸取实际经验。」
「也对,你说的浅显易懂。我明白了。」
就因为浅显易懂,要理解也不困难。
那接下来我只要针对这个课题去尝试就行了。
「能够迅速理解太好了。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没有,目前还没问题。」
听到我第一时间如此回应,日南看似意外地睁大眼睛。
「……我说,你看起来还挺从容不迫的。该不会是因为达成一大目标,就掉以轻心了吧?」
「咦。不,不是那样啦……」
但被她这么一说才发现,日南明明出了之前我都没经历过的课题,心中却不怎么慌张。实际上到底该做些什么才好──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没有答案,不过神奇的是我一点都不慌乱。
「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第一次经历,就觉得先做再说,到时候总有办法处理吧……」
「……哦。」
只见日南用一种有些期待的目光看著我。
「目前具体而言应该做些什么,我还完全想像不到……可是却觉得如果是我,应该没问题吧……」
将自身情感转换成言语的同时,我还感到讶异。
针对课题,明明就没找到具体的解决方案或攻略方式,却单纯因为「如果是我应该有办法搞定」这种直觉,能够带著自信面对接下来会遇到的事情。
以前的我总是认为「自己怎么有可能办到」,「弱角没有选择的权利」,而这是我第一次有那种感觉。
假如我已经能够稍微甩掉那盘踞在心中,不断自我否认的心──
这时我突然抬起脸庞,看见日南用读不出思绪的表情望著我。
「……我想我会有办法达成这个中期目标。」
接著日南慢慢地开口,听那语气,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很重要。
「也许你又更进一步──你有了大幅度的成长。恭喜你,友崎同学。」
接下来日南嘴角上扬,撇嘴扯出一抹笑。
「喔……谢谢。」
而我也跟著点点头,坦率地接受日南的祝福。
毕竟听她那么说就连我也有自觉,知道自己经历了珍贵的成长过程。
花了半年以上的时间终于到达这个境界,开始产生了微小的心境变化。
日南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暂时看著我一会──最后深深地颔首。
「果然交到女朋友以后,男孩子就容易得意忘形呢。」
「不,这样刚才那些不就白讲了。」
日南同学还是老样子,不会随随便便就算了。
***
「噢,文也。早啊。」
「早。」
新学期第一天,我来到二年二班的教室。
在我抵达教室后,中村那群人早就到齐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我而言已经非常习以为常了,我加入水泽、中村、竹井这几人形成的群体中。
然后想著,就跟往常一样先聊一下吧。
不料这时出现意想不到的插曲。
「喔!?友崎你终于来了?」
叫我的人不是中村也不是水泽,更不是竹井……而是松本大地。那群爱运动的男生之一,在我一开始展开人生攻略时,跟日南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曾经跟这个现充男稍微聊过几句。
在那之后有段时间几乎完全没有交集,不过透过文化祭等等的活动牵线,和他说话的机会慢慢变多,在文化祭结束后,大概是因为跟菊池同学开始交往的关系吧,他也有跑过来大力调侃我。
……不过论我们两人的交集,目前顶多就只有那样。如今他说出那种好像一直在等我来的话,我听了一头雾水。是不是我干了什么事?
「呃──?」
在我困惑地做出回应后,松本把手绕到人在附近的橘脖子上,两人一起走向这边。他的表情明亮到不行,反而是橘一脸极度厌恶的样子。跟他们属于同一个群体的桥口恭也也一起跟在后头。
松本的右手依然抓住橘,空出来的左手绕到我脖子上,把我抓住。
「怎、怎么了……」
我边保持警戒边说了这句话,不过松本对我似乎并没有任何敌意。而是毫无恶意地笑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跟菊池进展如何了?」
「进、进展如何……」
原本还在纳闷他找我有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个啊。要跟交到女朋友的男人打听后续进展。这是一种男性本能吗?现实中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在漫画或游戏中常常见到这样的景象。
「要说进展如何,其实就只有去吃饭还有一起新年参拜而已……」
「他这么说呢,橘。」
「你废话实在很多耶──」
看到橘被捉弄,这时我才察觉一件事情。
不晓得松本是原本就知道,还是因为某些契机才得知的,恐怕大家都已经察觉橘看上菊池同学了──不过就结果而言,菊池同学最后是跟我交往了,橘才会因为这档事被人们疯狂捉弄吧。原来如此,橘好可怜。但这是你意图对菊池同学下手的惩罚。
「还有吗还有吗?都说给这家伙听吧。」
「大地,你这个臭小子。」
那两人边说边打闹起来。这两人感情不错真好。
好,既然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那我也顺势而为看看。这是必要的牺牲。
「还有就是我们牵手了。抱歉啦,橘。」
在我用骄傲的语气说完后,松本跟桥口都笑了。
「哈哈哈哈!听到了吧,橘。」
「友崎干得好!」
「抱歉啦。」
我再一次补刀,故意带著挖苦意味道歉,结果那让橘露出无奈的笑容,嘴巴上说「小心我宰了你」,还抓了我的侧腹一把。我想要是真的被他宰掉就糟糕了,除了抵挡他的攻击,我的心情也跟著愉快起来。嗯,像这样无聊的互动,若能够巧妙配合也不错嘛。玩起来的快乐程度大概有AttaFami的一半,换句话说,这变成一件让人很乐在其中的事情。
「小心我也会干掉你喔!?」
这个时候原本在旁边观看的竹井突然过来抓住我的侧腹。搞什么鬼啊跟你没关系吧。而且还没有掌握力道,造成的伤害明显比橘的攻击高出好几成。
「痛痛痛痛!?」
「啊哈哈哈哈!很开心对吧!?」
「痛死了!我才不开心,好痛!」
那个笨蛋竹井的攻击真不是盖的,痛到不行,难得培养起来的愉快心情都被打坏了。竹井真心拜托你别闹了。
***
早上的班会时间到来。
「那交回来的期限是……」
这句话来自我们班的班导师川村老师。刚才每个学生都有拿到一张纸,是要调查大家的未来出路。看是否有要升学,若要升学须填三所志愿学校,如果有其他打算,纸上还有小小的栏位,可以让大家写下具体的未来安排。现在来到二年级的第三学期,要来确认最终志愿。
不过关友高中在埼玉也算是排名很前段的升学学校。出路调查只是名目上的,基本上将近八到九成的学生都会选择升学。调查未来志愿的纸张也做得很小,恐怕不觉得大家会针对「升学」以外的选项长篇论述吧。但是升学为主的学校常有这种事情──我好像以前就有过类似的看法。
老师将相关事项约略说明一遍,班会也结束了。
「你写了什么──?」
在第一节课上课前,有段简短的休息时间。
坐在我隔壁位子上的泉突然这么问我。在跟我说话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前兆,而是理所当然地直接找我讲话,果然很像泉的作风。
「嗯,什么都还没写。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会直接升学……」
「这么说也是啦~」
我们随便闲聊几句。既然会进入这所学校,我想大家应该都会选择升学吧,这种时候还能提出特别理由的应该是少数。
「泉呢?」
「我也是选择升学!当读者模特儿的知奈是出自『青学』,所以我也想去上那所青山学院大学!」
「是喔……你已经决定要上哪所大学了呢。」
虽然我不认识那个读者模特儿就是了。
「对啊~」泉用轻快的语气接话。「友崎你还没决定吗?」
「嗯──其实我还没认真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当然之前在模拟考和出路调查的时候,是有一栏给人填写想上哪所大学,但我并没有深入去想,只是选出志愿分数上跟自己比较配合的大学,然后随便从高分写到低分。
「没想到泉其实想很多呢?」
「没有啦──其实我去选的动机也只是要追星啰。」
泉边说边笑。
「哈哈哈,的确是。可是跟只想到走一步算一步先升学再说的我相比,我觉得你算是有认真思考呢。」
「啊,会吗?我很厉害?」
「啊──对啦对啦,很厉害。」
我想办法配合泉的步调对话下去。感觉她在对话中会不时迸出一些跟人容易拉近距离的玩笑话,一不小心掉以轻心没注意,就很容易会错意呢。若是不习惯会以为对方很亲切,想说她是不是喜欢我?会变成像这个样子,但最后难免会想到「那是中村的女人」吧。
总之不管理由是什么,泉都有确实思考自己想上哪所大学呢。虽然一方面也怪我在对待此事时实在太不经大脑,但我只是在等著迎接大考的高中二年级生,这样的反应算是很一般吧。那让我有点想去问问大家的看法。
我转头朝著四周张望,结果跟坐在离我三个位子远的中村对上眼。不晓得他怎么会刚好看这边,但还是试著跟他聊聊看好了。我很少在这种情况下主动跟人攀谈,不过最近我已经没那么怕中村了。
我直接朝中村走去,随便扔在桌上的出路调查表吸引我的目光。
「我说中村──」
「嗯?」
大概是因为刚才先对上眼才靠近的关系,中村脸上并没有太多诧异的色彩,直接回应我的呼唤。
「你填好出路调查表了吗?」
「出路?填好了啊,就很一般的升学。」
「果然是这样啊~」
按照这个步调稍微聊个几句后,看到我们在聊天的水泽和竹井也靠过来。
「喔,在聊出路的事情?」
只见水泽用轻浮的语气说了这句话,在我跟中村之间来回张望。因此我也跟水泽聊起那个话题。
「对对,以前水泽好像说过想当美容师?」
接著不知为何,水泽露出苦笑。
「啊──这个啊,很可惜。我也跟大家一样要升学。」
「咦,是这样啊?」感觉我好像每次都回这句。「怎么了,你改变心意了吗?」
被我这么一问,水泽发出「嗯──」的一声,再来又苦笑。
「应该这么说,没什么人来这所高中之后,又突然跑去当美容师吧。并不是因为我哥以前做过,我就没了兴致,而是想先跟一般人一样去上大学,到时如果还是想当,这时才来打算吧,就现实面来看。」
「啊──……好吧也对。」
他说得有道理。假如他真的很想当美容师,那在选择高中的时候就会去上专科学校吧。进到升学学校之后才更动,换成去美容学校,这样的例子并不多,那会说自己想当美容师有一半是为了替自己附加角色特性是吗?如果是水泽有可能那么做。毕竟这样的特性很容易深入人心。
「所以说呢,我想要趁上大学的那段时间去打工之类的,去体验各式各样的世界,然后找出自己想做哪方面的工作。反正总会找到的吧。毕竟是我。」
「哈哈哈,你还真有自信啊。」
而这句话听起来又特别有说服力,那就是这家伙厉害的地方吧。还有烦人的程度也非同凡响。
「那文也你呢?」
「我……还没有深入去想耶。应该会升学吧。」
「哦──……」
水泽回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感到有点意外,然后他一直盯著我的脸看。
「怎、怎么了?」
「没什么,原本以为如果是文也你,应该做出更奇葩的选择才对。」
「不是吧,你都怎么看我的啊?」
除了这样吐槽,一方面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说这番话的含意。因为nanashi可是不会被既有的规则绑住,而是会持续不懈贯彻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游戏里的游玩风格是这样,那套用到名为人生的游戏中也会如此。
水泽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我的吐槽产生变化,还是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询问。
「那你进入大学后,再来有什么打算?」
「再来啊……这个嘛。」
经他询问的我试著去思考这点,但心中并没有浮现像样的答案。
「嗯──说真的还不晓得。」
那让水泽再一次说著「哦──」并睁大眼睛。
「这也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你心中对几年之后的事情已经有个雏形了呢。」
「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啊?」
水泽有的时候会对我产生奇怪误解呢。而且大部分都是朝好的方向错误解释,害我会觉得自己辜负他的期待,因而感到内疚。
「那竹井呢?」
在那之后水泽轻轻将话题从我身上带开。感觉就好像是我辜负他的期待,他才把话题带开的,让心中那种谜样的内疚感跟著增加。
竹井这时沮丧地回话。
「……我其实没想太多。」
「你的话是会这样没错。」
「碰到我就不觉得意外!?」
虽然竹井大声吐槽,但不管问谁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不感到意外。想像不到竹井会去思考未来的事情。他能预先去思考的,顶多就是那天晚上的晚餐吧。我想去思考隔天的早餐应该就已经超出他的负荷了。
「那修二呢?上大学之后你有何打算?」
「我?我爸他认识公司里的高层,会帮忙做一定程度的疏通,可是对方说至少要能够考上早庆,不然他很难办事,与其说上大学之后才要打算,倒不如说上大学是基本要件。」
「唔哇,用这招太狡猾了吧。」
我跟竹井只能眼巴巴咬著手指看他们两人对话。这两个人嘴巴上说就先升学看看,但未来规划根本很明确了啊。
嗯──……这两个人其实都想很多呢。
开始产生危机意识的我转头看竹井,发现他也用著急的眼神看我。接著对我开口说话,一副想拿我来当救命稻草的样子。
「那、那两个人其实想很多呢……?」
「呃?」
竹井说出的话跟我刚才在想的事情不谋而合,这让我非常不服气。难道说我在出路安排上跟竹井是同等级的?
***
这天放学路上。
因为是新学期第一天,课上到上午就结束了,在二年二班的教室里,就算是放学后依然有人热热闹闹地聊天,接著男男女女就顺势结伴一起回家。只是这点小事情,我已经很习惯了,虽然并没有太大的活跃空间,可是在这样的处境下,我已经有办法表现得很自然,因此没有碰到什么问题。
只不过,让人紧张的接下来才要开始──
「哎呀──!久违的放学回家!」
从北与野站走回家的路上,深实实用开朗欢快的语气说了这句话。
对。经历了文化祭之后,我跟深实实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在休业式那天曾经跟她一起从这边回去,当时曾经跟她聊过,说若是能够尽量回到像以前那样就好了──话虽如此,实际上做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的确是……」
果然还是会莫名去在意她。
不晓得深实实是不是不紧张,还是巧妙隐藏了。她并没有特别不自然的表现,还是用平常那种开朗欢乐的调调带动话题。
「寒假过得怎样!」
有精神又明亮的声音融入还很寒冷的一月天空中。
下午两点。照射下来的日光反而更突显那份寒冷,我将被冻僵的手指插进口袋中。
「寒假……」
在说话的时候一面回想,我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我想起跟菊池同学一起去咖啡厅,和她一起去新年参拜──所有的记忆都跟菊池同学有关。就连我都晓得原封不动说出来不是正确的选择。
聪明的深实实八成注意到了,像是要缓和气氛,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
「啊,对喔对喔抱歉抱歉!都跟风香一起吧!?」
「呃──」
「就──跟──你──说了!叫你别在意这种事情,像平常那样对待我就好了嘛!」
「是有、说过。」
看到我的反应依然还是那么放不开,深实实似乎很不满。
「振作一点啦──看我的!」
「好痛──!」
用力打完我的肩膀后,深实实不忘嘻嘻笑。她使出的这招擅长招式「鞭策」灌注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力量,让我不由得发出痛呼。
「太大力了!」
我是认真在对深实实的暴力行为抗议,她却只是顾著咯咯笑,没有理会我。这家伙真是的。
「哎呦──中间都隔一段寒假了!用不著那么在意,带著轻松的心情说出来就行啦!我可是一点都不介意!」
「……真的吗?」
我转而观察深实实的表情,结果她选择用开朗的笑容扫除不安。
「没错──!」
那表情就跟发生诸多牵扯之前的深实实没什么两样,是非常开朗的笑容。我想这应该是她硬装出来的,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去相信深实实说的话才对。
就算深实实还是为先前发生的那些事耿耿于怀,她依然希望我们能够回归以往那种关系。所以我也应该尽力去配合她才对吧。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告诉你吧!从头说到尾,来个详细解说!」
「啊,对了军师,你的未来出路决定好了?」
「唔喔结果要聊别的!?」
在我做了个傻眼反应后,深实实又开始嘻嘻笑。
「嗯聊聊别的。寒假的事情聊到这边就够啦──」
「怎么这样……」
我边苦笑边回应。这种我行我素的感觉让我找回熟悉感。感觉深实实好像变得比之前更我行我素,多出好几倍呢。
还有她说到未来出路啊。说真的我很怕谈这个。
「嗯──其实我现在正在思考未来出路的事情。」
听我如此回应,深实实用有点意外的表情看著我。
「是这样吗?你不打算走一般路线升学?」
「啊──关于这部分,应该是会那样没错,只不过。」
「只不过?」
即便深实实语气平坦,她看著我的时候,眼眸深处还是透著浓厚的兴致。
「我在想没有好好思考过就随便下决定,这样真的好吗?」
「哦──……」
除了做出回应,深实实还慢慢将视线从我身上抽离,转向前方。
「会这样想果然很像军师的作风呢。该说你做事严谨,还是认真过头了?」
「是这样吗?那深实实你有何打算?」
我随口反问深实实。面对类似这样的对话,我已经逐渐懂得掌握基本流向,能够在不刻意去思考的情况下直接行事。在游戏的练习模式下反覆按压相同的连续技组合做练习,实际上阵的时候也会重复做这些。接著慢慢地,能够在不用多想的情况下透过无意识反射动作来发动连续攻击。两者道理是一样的。身为游戏玩家就能明白个中奥妙。
「嗯?我想照一般的方式升学就是了。」
「我想也是。因为我都还没决定好──所以觉得光是能够下决定就很厉害了。」
我想最后得出的结论应该还是升学吧,但毫无根据又没有动机的情况下,就此论断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这点违反游戏玩家的美学,因此我目前没办法做出任何决定。拿「Now Loading…」来形容我现在的状态是最贴切的吧。
「是这样啊……」
这时深实实带著认真的表情抬头仰望天空。
「照这样听来,我只是在没多想的情况下说要升学而已,其实还比不上你呢。」
刺眼的日光让她眯起眼睛。
说真的,如果是不久之前的我,大概会说「不不,能够做出决定的深实实比较厉害。」硬是要去捧对方,同时贬低自己,不过──
「嗯──会吗?……我觉得其实两人差不了多少。」
如今我已能坦率承认双方是半斤八两,开始懂得像这样去论断自己跟对方的差距了。所以我想那样表达是比较健全的。
「嗯──是这样说的吗?」
「对啊。我觉得是那样。」
也因为这样,我能够相信自己的感觉,如上所述去展现自我。论在人生这场游戏中的等级,目前肯定还是深实实等级比较高,但在于要自己对某些观点有自信这方面,我已经懂得不要去贬低自己,学会抱持自信心了。
「那么,我反而想问军师,你为什么要烦恼?升学不好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
就算在这跟深实实原封不动道出从游戏玩家视角出发的价值观,我觉得她也很难去体会。在「游戏」里头,朝著目标努力是基本要件,漫无目的练习或漫无目的选择关卡去推进,简而言之并不是太妥善的做法。因此我才会产生迷惘。若要把这些想法浅显易懂地表达出来,该怎么说才好。
「……若没有弄明白『自己想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那样也会不晓得该朝哪个方向迈进吧。」
在说这话的同时,我不免觉得这么说很对。自己该走上什么样的路,要有根据和理由。其中最重要的一定就是「是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
「想做的事情?」
「嗯。」
那么我还没办法决定未来要怎么走的原因八成是那个吧,将自己的人生放长远来看,尚未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跟一般的游戏不同,在这个名为「人生」的游戏中,并没有既定的目标。
在这样的人生中找到「想做的事情」,那同时也是一大课题,要让自己去决定该朝什么方向迈进。
换句话说──应该就等于日南口中说的「远大目标」吧。
「……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只见深实实开始重复这句话,像是在细细咀嚼。
自己想做什么。今后该朝哪个方向迈进。
我们都还没办法用成熟的角度去思考未来,一回过神就已经被迫站在人生的分歧点上。
不过时间并不会因此驻足,让我们逐渐被不可逆的波涛吞噬。
「就是这个……自己想做的事情。」
升上高中二年级的冬天。我十七岁。
虽然还算不上是大人,但这季节是一个分水岭,我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懂得狂妄地对人生高谈阔论,却不具备相应的力量,能够去改变目前的生活,是一个尴尬的年纪。
然而要去思考未来,再来做出选择,用来执行此事的所剩时间却比想像中少了许多。
「不晓得十年后的我们都在做什么呢。」
「……十年后啊。」
听别人不经意问出如此茫然的问题,我不由得认真思考起来。
十年后。那时也即将迈入三十岁,做了各式挑战和努力的结果恐怕都会在那时显现出来吧。
「会做什么工作,是不是结婚了呢。」
「嗯──……」
我完全无法想像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开始试著去想深实实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深实实的话,有可能……抓后辈去喝酒!然后说著『来吧──再去另一家喝!』这类的话。」
「啊哈哈在乱讲什么啊!听起来我不就很有可能是单身?」
「啊,搞不好喔。」
话说到这边,我们两个都笑了。
「到了二十七岁还单身,那样从女孩子的角度来看未免太让人焦急了吧!?真是有够失礼的~」
「啊哈哈,抱歉抱歉。」
我边说边跟深实实相视而笑。碰到深实实果然聊这种白痴话题最合适了。
「不知道军师会是什么样子的……」
在说这话的时候,不晓得为什么,深实实的眼神变得有点落寞,若有所思地舔舔嘴唇。
「友崎你呢,总觉得……会去到很远的地方,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哈哈哈,在乱讲什么。」
看我轻轻地笑了出来,深实实依然带著落寞的眼神,配合我笑了起来,并且微微地点点头,像是自行想通了什么似的。那表情有点像在目送别人。
「嗯,我就是有那种感觉。你想要做什么事情就会一头热去做,就算其他人觉得你这样做不可理喻,你也不会停下来,之后某天就会做出很棒的成绩,然后对大家说『这下你们见识到了吧』。」
「什么啊,感觉超帅的?」
原来在深实实眼中,我是这样的?
「就是那样啊──很帅气!但还有另一种结局,那就是一头热横冲直撞后却没有做出成绩,最后变成废人一个。」
「喂这两种也太极端了吧。」
「啊哈哈!」这时深实实露出调皮的笑容。「……不过,总觉得好像真的会那样呢。」
「……我会一头热闯荡啊。」
被深实实这么一说,说真的我无法否认。在没有受到其他人要求的情况下,埋头钻研AttaFami并且打出日本第一的成绩,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我,现在我在为人生中「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烦恼,说穿了等同正在烦恼能不能于人生出路中找到「某样事物」,让自己能够像玩AttaFami一样,对它同样热衷。
一旦我找到能够同样为之热衷的某件事物,不管别人怎么说三道四,我对那件事物的热衷程度都不会消退,nanashi就是这样的生物。
「也对,或许有那种可能。」
「对吧──!?」
听到我肯定她的看法,不知为何深实实开心地笑了。
「这样想来,总觉得我们以后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呢~」
「或许吧……」
──分别过上不一样的人生。
虽然感觉有点落寞但并不消极,听起来很写实。
目前天气还很寒冷,不到季节更迭之时,我们走在北与野的住宅区内,朝著各自的家走去。
「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升上高中二年级的冬天。
我十七岁。
高中生活给人一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但事实上时光已然飞逝。
剩下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一点。
必须做出选择,舍弃其他的可能性。
为此所需的理由和动机,我还没找到。
我有办法做出抉择吗?
「对啊!要找到想做的事情!」
到达平常会经过的那个转角后,我和深实实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
之后深实实用细小的声音说了这段话,与其说是讲给我听的,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告诉她自己。
「……看来我也要再多想想才行。」
她的双眼看起来依然透著一丝落寞色彩。
「希望我们两个都能找到方向。」
我边转头边对深实实开口道,而她也跟著面向这边,带著些许迷惘,嘴里说著「说得对!」状似开朗地颔首。
「那先再见啰!军师!」
「好。明天见。」
我跟深实实就此道别,踏上各自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