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这天早上有AttaFami对战聚会。
我边吃早餐,边待在自己的房间,坐在电脑前。
萤幕上显示出毫无生命的文书软体。里头打著这段文字。
小目标:依循大赛规则,在三分先胜赛中打赢足轻先生。
中目标:要在S级以上的大型大赛上赢得冠军。
大目标:要在大赛综合战绩排行榜中取得世界第一。
当我决定要成为职业玩家,我就定了这样的AttaFami目标,做法就跟日南的人生攻略采取相同形式。这不算是在抄袭她,我原本就会以类似的心态订立目标,持续磨练我玩AttaFami的技巧,这只是延续罢了,这样说比较正确吧。因此──接下来我将要面临全新挑战。这时我操控滑鼠,点开另一项标签。
那里写著这样的文字列。
小目标:要为我跟菊池同学的关系找出特殊理由,两人一起传承旧校徽。
中目标:
大目标:我要成为人生中的「游戏角色」,快乐过生活。
在我暂时停止跟日南一起做攻略后,我对我自己「立下这些人生目标」。
虽然我跟日南说想要暂停开会和攻略人生,但那顶多只是想要停止攻略日南所想的「现充」路线,就只是这样罢了。反而该这么说,至今为止我身为nanashi,一旦开始玩某个游戏就会一直认真对应,我开始觉得这个名为人生的游戏是个名作游戏了。那就没道理停止玩游戏。
「嗯──……」
中目标那边还是空白的。我是真的伤透脑筋。虽然日南说中期目标是最重要的,但这部分确实难度很高。大目标会拿来当决定该目标的方针,但那设得太含糊也许是一个问题。可是一旦触及自己的真实内心,就会变得像小学生一样。
──然而想到这里。
说到大目标。我已经设定为「要对人生乐在其中」,那形同是我的人生观。
「对日南来说……那应该就是『成为现充』。」
这样算是坚强,还是脆弱?
想著想著,我心中突然有个从前曾在走廊上碰到的疑问复苏。
当时日南正在「制裁」绀野绘里香,使我涌现那样的情感。
这半年多来,我有了许许多多的体验。不过能够在自己心中言语化,进而觉得「我想做这个」,那样的事情并不多。
那么对我而言,最重要的目标八成就是那个了吧。
──这想法在我心中浮现。
中目标:要去了解日南葵的个人。
做完这些后,我将写上目标的笔记型电脑盖上。
***
我稍微提早一些离开家门,为了去参加对战聚会,从北与野站搭车走埼京线。
搭上的电车是往东京方向。平常我大部分都是搭乘前往大宫方向的电车,走这边有点像在冒险,会有真的在外出的感觉,让我心情跟著高昂起来。很有可能会被总是在守护埼玉县民的小鸽阿纯当成背叛者抹杀,这让我有点提心吊胆,但我想它是不会跨越县边界的,来到浮间舟渡站就能逃过一劫吧。
当我还在盘算这些,说时迟那时快。
放在我口袋里的智慧手机震了起来。
「嗯?」
拿出来一看,发现画面上跳出收到LINE新讯息的通知。
「……唔哇。」
看我会出现这种反应,用不著多说也知道发出讯息的人是──雷娜。
在我跟菊池同学重修旧好的当天,夜里我就跟雷娜抱怨过,这是在那之后她第一次传讯息给我。顺便说一下,那天我最后传了讯息『是有点困扰!只要之后你不再做就没关系!』,打算不管对方回什么都要结束对话,结果她并没有针对这讯息回任何话。其实那也无所谓,只是会想这人在搞什么鬼。
「这什么内容……?」
雷娜传来的LINE讯息有两通,滑下来一看只看到视窗上面显示『我传照片过去了』『我看到这个就买了喔』。观看通知画面看不到照片,所以不知道她传了什么过来。我犹豫著要不要让那些讯息显示已读,足轻先生有联络过我,听起来雷娜也会来参加今天的对战聚会……那样一来,或许就有必要在参加之前打开来看,假如在没有看的情况下,对方在现场跟我说「吶──你有看那些LINE讯息吗?」,这样也很麻烦。
于是我人还坐在电车的座位上,同时打开跟雷娜之间的聊天画面──结果。
(插图012)
「……!?」
我在剎那间压下想要发出叫声的冲动。我的手机萤幕上显示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影像。
对方送过来的画面是一张照片,只穿著内衣,上面套著前方大大敞开的薄纱睡衣,在镜子上映照出该姿态后自拍。
她之前已经穿过很贴身的针织衫,所以我早就见识过了,该强调的地方都被强调出来,其他地方则是勾勒出紧致蛊惑的曲线。那不单单只是穿著内衣而已,可能是若隐若现的关系,害我有种像在偷窥的错觉,莫名有种煽情感。鲜艳的深蓝色夺去我的目光,显得活色生香。而且那是对方直接传送过来的,这个事实也莫名激起我觉得自己在做道德沦丧的事情。
我立刻将对话画面关闭,用快到不会让人怀疑的速度转头看四周有没有人在看我。看起来并没有人看到刚刚的画面,也没有人觉得我刚刚忍住没有叫出声很可疑,但那张照片强大到能够在瞬间切换身体的开关。
──这、这是什么情形?
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就算要回讯息好了,在打文字的这段期间,我必须让那个画面持续显示,那样一来目光角落就会一直有逐渐削减HP的攻击来袭,我的理性值肯定会减少更多。正在假日要前往东京,电车内还算满多人,要在电车里头做那种事情,难度好像有点高。
闭上眼睛,希望让自己暂时先冷静下来。可是这样一来,在眼皮底下就会浮现刚才烙印在眼中的照片。
「……唔。」
想要灭了那把心头火却大失败,脸甚至还变得比刚才更热,我只好束手就擒睁开眼。碰巧眼前有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大叔站著,我就藉著凝视他的鼻头来转移注意力,这才总算沉淀下来。刚才双方好像视线稍微对上一下,看对方脸上那表情似乎觉得我很可疑,但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好了。」
找回平静的我,不再对那个讯息起反应,决定将脑力都集中在对战聚会和「更重要的正事」上。没问题,只要把注意力都放在AttaFami上,其他都不是问题。
可是……雷娜应该在对战聚会会场中吧。光是一张照片就搞成这样,假如她在现实中真的要对我动什么手脚,那我该怎么办啊。心中满满都是不祥的预感啊。
***
数十分钟后。我来到板桥站前的咖啡厅。
「幸好你真的来了。」
我跟日南「两个人」一起来到靠窗的吧台式座位上坐好。
「……这也没什么,毕竟都约了。」
板著脸,日南在回应时不怎么友善。
她身上穿著成熟的服饰,比周围任何人都更加突出,坐姿端正,光是一个坐姿就这么有型,单纯是因为她原本就「很有格调」吧。顺便说一下,坐在她旁边的我觉得坐立难安,畏畏缩缩地啜著咖啡拿铁。但那并不是因为日南旁边有我坐著会逊掉的关系──
「你说要暂停人生攻略计画,却邀我来参加对战聚会呢。」
日南话中带刺,害我无所适从地嘟著嘴唇,嘴里依然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
「毕竟……人生攻略跟AttaFami是没有关系的嘛。」
几天前在第二服装教室中,我跟她确认是否能跟菊池同学说出秘密。之后主动邀约日南,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参加AttaFami的对战聚会。
「哦……」
嘴里一面说著,日南拿起放在吧台上的智慧手机,在看Instagram的动态栏,选了几个看起来很华丽的贴文后,在上面点赞。像这样筛选文章,对于维持完美女主角形象也是必要的吗?你已经有很多衣服和很潮的小配件了,该不会等一下还要去采买这些装备吧。结果她马上就开始用美美的角度拍摄刚买的起司蛋糕,这家伙还真忙碌。
「话虽那么说,那也不构成邀约我的理由。你难道没有开始讨厌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看也不看我一眼。但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打退堂鼓。
「这个嘛,也是。若是继续定期跟你开会,我搞不好会讨厌你。」
「面对那么容易让你感到厌恶的对象,何必特地邀她一起去参加对战聚会。」
日南在说的时候,还朝我斜眼看了一眼。她眉头紧皱,看起来不是很爽快。
「对于你那种冷酷的思考方式,只著重正确性不去顾虑他人心情这部分,直到现在,我的确还是不怎么认同。」
「既然那样……」
「你忘了吗?」
接著我打断日南的话,先是吸了一口气,接著再度开口。
我的想法必定还是没有逻辑支撑,是由衷的宝贵冲动。
「我之前说过,要教教你什么是人生乐趣吧。」
听到我那么说,日南顿时睁大眼睛。
「虽然要暂停开会,我却没说要连这部分都收手。」
日南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但就只有一个部位出现改变,那就是眼睛的动向。
我在心中祈祷,希望那就是从面具孔洞中泄漏出的真实面貌。我动动脸部肌肉,为了反映出自己的真实心绪,摆出积极正向的笑脸。
「而这──正是我想做的事情。」
这话我说得得意洋洋,目光没有从日南身上挪开。
「……是吗?」
就在当下,日南的双眼再度大力眨动,但我不知道这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只不过,我认为目前就这样也无所谓。
「……也好,反正我也喜欢AttaFami,是没什么关系。」
「对啊,早就猜到你会那么说。」
当我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日南就不快地皱眉。
「事情都如你料想的那样,看了就不爽快,我还是回去好了。」
「喂、喂喂,不至于这样吧。」
看到我慌乱起来,日南再度发出叹息。
「……真正想做的事情啊。」
她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侧眼看我。
「你应该不打算……继续证明其他的事情了吧。」
「……其他的事情?」
没有对我的话做出正面回应,日南别开脸看向前方,盯著在大窗户外走动的行人们。
究竟日南看著这一切时,心中有什么想法,我还是不得而知。
***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发丝受到混杂了冬季味道和闹区气息的风吹拂,日南眉头深锁。
「就只有这个部分,怎样都没办法解释清楚。」
我正在跟日南聊的,是菊池同学对我跟日南的关系感到纳闷一事。然后关于我跟日南以往经历过的种种──也就是跟全日本排行第二名的NO NAME出来在现实世界中见面,由此展开人生攻略,以及日南为此给了我详细建议,又在因缘际会下参加现在的网聚等等──我说希望在可行的范围内,跟菊池同学透露这些相关讯息。
「我左思右想,你每次都会去参加网聚的理由很难解释清楚,但又无法隐瞒跟你一起去参加网聚的事实……即便不是这样好了,我跟你的关系还是有点特殊吧……咦?接下来的路要走哪边?」
大致把来龙去脉说明一遍后,日南点点头表示她都懂,不过眉头是皱著的。
「你既然跟她变成男女朋友了,我想她也会对我有点介意吧。接下来的路走左边。」
对了,我根据足轻先生送过来的地址前进,负责带领日南,不知为何日南也打开了地图。很有可能是对我的引导没信心。那也可以说是正确判断吧。
「……她还说出其实校徽应该要由我和你去承接,这样会比较合适,甚至都出现这种想法了。」
「这个嘛……单纯只是在旁边观礼的人会觉得莫名其妙,行不通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件事情攸关内心层面。」
还是老样子,说的都非常有道理,或者该说日南第一眼看到的都是现实面。
「……我记得,你已经连受到『某个人』建言,正在做人生攻略这档事都说了吧?还有,现在是红灯。」
「唔喔!?」
要看地图还要跟人讲话,更要注意交通安全,这样一心三用对我来说似乎负担太重了,被日南一一叮嘱。话说日南就算同时做三件事情也能轻松搞定。
「呃──对啊。就连在攻略人生的事情,我都跟她说了。」
我在去年暑假的烟火大会过后,跟日南划清界线。后来在跟菊池同学坦白自己心中的烦恼时,于没有指名道姓的情况下,我跟她说自己拜了某个人为师。
「那么说实话……如果是风香,就算已经发现那个人是我也不奇怪。就算她没办法实际确认。」
当日南用冷静的语气说完这些,我听了也跟著点点头。
「菊池同学的话,她很有可能会猜到我们两人的关系并不寻常……这样想来,是有那个可能性。」
只见日南在这时无奈地发出叹息,为了让路给来自后方的脚踏车,拉了我的手一把。多亏有她。
「跟她说也无所谓。其实在这之前,也不是完全都不能说。」
「是这样啊?」
听到我回问,日南二话不说地接话。
「班上最有行情的现充,给了无法融入班级的男学生建议,帮助他融入班级。这也顺利达标了。那并不会让人们给我负面评价不是吗?」
「这么说……也对。」
「而且那名男学生在文化祭的戏剧活动中成了核心人物,带领整个班级做出漂亮成绩,后来还跟编写剧本的美少女交往,最后甚至很有AttaFami全日本排行第一的风范,宣称要成为职业玩家。做到这个地步,反而有可能拉抬人们对我的评价。」
我除了点头,也再次为这家伙于人生攻略法上的正确性折服。因为就连在这部分的攻略上,都花了半年再多一点的时间就带我办到了。
「不过说真的,能够做到这个地步都是你的功劳。你风评提升当之无愧。」
「……哦。」
然而日南在应声时显得兴趣缺缺,嘴里继续说明。怪了?
「综上所述,假如你弄丢手机被人看见LINE内容、说错话被人察觉导师是谁,我也都先做好能平常心以对的心理准备了。」
「这句话的前提是穿帮根本原因会出在我身上?」
我也觉得大概会如她所说,但想归想,好歹要反抗一下。
「那当然。我可是会定期删除跟你的LINE聊天内容,不至于出事。」
「喂,说这种话会让人觉得很落寞耶。」
虽然带著苦笑回了这么一句,我还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好可悲。
「那照这样说来,跟她说也没关系啰?」
「对。无所谓……不过。」
是不是被冬季乾燥的风刮除水分的关系,她罕见地伸出舌头舔舔乾燥的嘴唇,彷佛在掩饰些什么。看上去和平时相比,有些失了冷静。
「对方偏偏是──风香啊。」
伴随著喀沙声,枯萎成茶褐色的树叶在日南四周飞舞。
「……这话、怎么说?」
我话才刚说完,日南再度用模棱两可的语气继续说。
「那个女孩……似乎在查探我的事情。」
「这……是没错。」
我跟著点点头,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把话说出口。
「……是在说打造戏剧的事情?」
日南随即点头,被黑色高跟鞋踩烂的落叶发出喀唰声,扬起短促的悲鸣。
「总觉得……风香跟我之前遇过的人,很不一样。」
一边望著日南那略带迷茫的表情,我想起菊池同学在戏剧中描写过的片段。
那谈到日南的空洞,对于向上爬升的执著。
的确,仗著那份锐利与冷静而想对她深入探寻,这样的人从未出现过吧。
我知道日南的真实面貌为何,恐怕比任何人都更熟悉日南深层的心境,却没有踏进去的勇气。对日南表白的水泽,恐怕已经做好踏进去介入的觉悟了,但他对这家伙的理解没我深吧。不过……
菊池同学用那雪亮的双眼看清现实,拿「创作」当冠冕堂皇的理由,肯定是想进一步刺探连我和水泽都没能介入的部分。
「因为那样,我才会有点抗拒……但假如不说会造成困扰,那我就不计较了。」
「收到……得救了。」
就这样,我们顺利达成共识,但我同时感到惊讶。
因为她说了那句话──「偏偏是风香」。
这听起来像是日南认为某个人会威胁到她,因而保持警戒──这样的日南葵,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
***
走著走著我们总算来到目的地,足轻先生住的公寓下方。
「……就、就是这吗?」
我从道路上边仰望边开口。那里有一座以黑色为基调的高楼大厦耸立著,从玻璃门看进去可以看到入口大厅,那里放著色系沉稳的茶褐色沙发,还有呈现几何形状的谜样艺术品伫立,给人很高级的感觉。我完全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单纯只是装饰品,好像没什么特殊用途,这样反而让人觉得更强。
「喔喔,好漂亮。」
「……你好像说过他是兼职专业玩家吧。」
「对啊。」
日南的想法八成如下。这里一看租金就不便宜,令人怀疑光靠职业玩家的收入有办法住在这吗?我将来也想走上这条路,对于现实面有兴趣。根据在网路上看到的消息指出足轻先生除了是职业玩家,同时似乎也有在工作,专职玩家这个职业能够赚多少钱来维生,这我还不了解,该部分又很难开口去问。
「总之我们先进去吧。」
于是我跟日南就透过设置在正面玄关的液晶萤幕,输入事先得知的门房号码,打开自动锁,得以进到里头。
我们搭电梯来到十三楼。当位在尽头处的黑色简约外门打开后,足轻先生从里头探出头来。
「喔。欢迎光临,进来吧进来吧。」
「打扰了──!」
「打、打扰了。」
顺从对方的邀约,日南顺理成章地回应,没有表现出半点反感,而我不习惯进到别人家里。打招呼的语调明显有落差,但这是因为我见过的世面还不够多,没办法。
进入玄关后,一股清清凉凉的木质香气扑鼻而来。这让我明显感觉到这里真的不是自己家,觉得有点紧张呢。
我们借用厕所洗洗手之类的,在足轻先生的带领下前往客厅。
***
抵达客厅十五分钟后。
「……哦,已经做好决断了啊?nanashi适应力真强呢。」
我立刻把自己的决断告诉足轻先生。
「是的。在那之后我想了许多,觉得只有这个办法。」
这里的成员有我、日南、足轻先生、哈利先生、马克斯先生还有雷娜,总共六个人。
客厅里摆了绿色的沙发,连接了游戏机的大型电视和黑色矮桌,另外放了高脚照明灯之类的东西,整体看起来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不太有生活感。
沙发旁边还放了可以坐四个人的餐桌和椅子,我跟足轻先生、雷娜坐在那边。另外日南则是坐在电视机前方的沙发那边,手上握著游戏手把,在马克斯先生的观望下,享受跟哈利先生的对战乐趣。
「你说只有这条路可走,我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嘴上这么说,坐在我对面的足轻先生笑得有些开心。能够将自己的决意告知前人,对方虽然没有明讲,但也很欢迎我这么做,这真的让我很高兴。
对了,雷娜坐在我隔壁,因为早上她传过那样的LINE讯息,因此光是人待在我附近,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不过,我都决定好了……还请你多多指教。」
「嗯,既然这样,那相较于以往,我在跟你应对时就要更加认真看待。当然那也包括AttaFami的练习,还有在这之外的战略。」
「好。」
我点点头,嘴角跟著上扬。
「好厉害喔。话说文也小弟弟好像会变成很遥远的存在呢。」
这时雷娜加入话局,用甜腻的声音说道。拜托你不要当著大家的面还叫我文也小弟弟。是说跟她讲了也听不进去吧。
「不……基本上现在就跟你有段距离了吧?」
我说这话代表要关闭心门,但奇怪的是雷娜开心地笑了起来。
「讨厌──!文也你好过分喔──」
她边说还边用很撒娇的动作碰我的肩膀。拜托别这样。我这可是在给你严厉暗示,你却演得像是我们感情要好在打情骂俏,别这样。
由于对方靠近,以前曾经在雷娜身上闻过的甜美香气窜进我鼻中。接著我就像是被人操控一般,目光受到吸引,跟雷娜对上眼。刚才她发过来的图片又回到脑海中。
「唔……」
糟了。她本人就在眼前,害我有了多余的肉欲想像,雷娜她身上穿的衣服原本就走性感路线,对我来说杀伤力太大。这是怎样,在搞那方面的战略吗?
雷娜笑得很妖艳,身上穿著一件针织衫,设计分成两大部分,其中一部分是无袖形式,另一部分是露出肩膀的样式。两样合在一起还是露出很多的肩膀,这女孩是不是不露出身体的某个部分就受不了啊。还有就是下襬当然也很短,腿露出好大一截。她老是这样,可能在雷娜心中,露出腿是种礼貌表现也说不定,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一套礼服。
我感觉到自己的思考都乱套了,同时将目光转开,但还是知道自己的注意力被雷娜吸过去几秒钟。这是哪招,能够擒抱人的范围也太广了。感觉遭到后拋会被丢超远。
「呵呵,文也。你怎么啦?」
当雷娜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在桌子下方伸出,对著我的腰碰了一下。等等这该不会是性骚扰吧?一股搔痒感窜过我的身体,当她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知为何同时还会想起她送过来的照片,拜托快住手。
「没、什、么!」
我带著坚定的意志开口,连人带椅一起跟她拉开一大段距离。以Found使用者而言,这算是很夸张的战斗距离拿捏,可是雷娜揣著不得了的飞行道具,因此我需要这么长的距离。只见雷娜轻轻笑著,眼里还望著我。怎么了这个人好可怕。
「真的?」
「哈哈哈。不过说真的,搞不好他会一下子就变成遥远的存在啰。」
足轻先生应该不晓得我们正处于这番心理战吧,他开口把话题导正回原来的路线上。
呃──受到雷娜的波状攻击侵袭,我一时间失了方寸,但刚才是在聊我要当职业玩家的事情吧。感觉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却觉得那话题好像是好几分钟之前的事了。雷娜好恐怖。
「我也觉得前途无量喔。外表那么帅气,却还只是个高中生,又很性感,然后是线上排名第一名,这些要素都是会让他成名的嘛。」
关于雷娜说的那些话,除了觉得其中某个字眼来得莫名其妙外,其实我也稍有同感。话说会觉得男高中生很性感,这样的成年女子是不是很糟糕啊。
但的确,老实说这个游戏在日本这边是最多人玩的,虽然线上对战这边并非职业玩家的主要战场,但我好歹是线上排行冠军。光这样就很稀有了,而且现在还是高中生,发型和服装都靠著努力变得更加有型,照我听过的这半年份录音看来,我想说话方式应该也不赖……如此一来,现阶段来看,最起码我还是有某种程度上的看头。是说除了AttaFami的实力,其他都是在这半年多一点的时间内努力提升的。
「啊──……这个嘛,关于这点──」
就在这个时候。
「Aoi小姐也太强了吧!?」
我听到电视萤幕所在区块有声音传来。
转头看才发现日南就在那边,已经若无其事叫出Found,若无其事使出全力应战。怎么了,我看这个人已经不在意自己的真实身分会不会穿帮了吧。还是说她来参加这样的网聚已经是第三次,认定不管出招手法有多么类似,这里的人都不会看出她就是NO NAME本人?
「我刚才就已经看过你用那种方式回避了喔。」
「不会吧!?所以才蓄势待发准备发动攻击!?」
日南准确看出马克斯先生要及时回避,早就准备好击坠技能,趁他回避后出现空档再发动。针对对手曾经展现过的特殊偏好下手,这也是我擅长的把戏,不过那家伙模仿我的应战方式,越变越强,在这方面也做得很精确吧。应该这么说,她很熟悉「我常常会去判读的点」,用同样的方式来判读,这么说或许比较贴切。
「呜呕,还是一样那么强……」
应该是顺著我的目光看过去的吧,这时雷娜也边看电视萤幕边开口道。都发出呕声了,对于自己很讨厌日南这点可是毫不掩饰。不过呢,其实我觉得她会有那种懊恼反应也属正常,我想她至今为止在网聚上大概都像万绿丛中一点红吧,突然有别的超级大美女闯进来,而且还是很会社交的怪物,再加上玩AttaFami异常强大,应该或多或少都会嫉妒。
「嗯,对啊……那家伙超强的。」
我也同意雷娜的说法。
日南的游玩方式依然像机械式操作,该说错误实在是太少了。
我若是在对战的时候越玩越开心,会想挑战靠著连续技和读走向来双重提升攻击力,有的时候会出现失误,若要能够确实战胜不如自己的对手,光就这方面的技术而言,她搞不好比我还要在行。应该不是说技术,而是自制力比我强,这样讲比较正确吧。
当我远远地眺望到一半,足轻先生也面无表情地看著电视萤幕,同时开口。
「……Aoi看起来,好像变很强了?她可以把Found用到这么强?」
「啊──……」
这都是因为那家伙之前在隐藏实力……虽然这么想,其实一方面我也抱持和足轻先生类似的感想。
「她确实……变强了。」
对。判断基准并不是她在对战聚会上展现的实力。
而是对比「我原本就见识过的实力」,感觉她好像增强许多。
「辛苦了!」
后来对战结束,日南看上去心情不错,在跟哈利先生致意。哈利先生也一脸懊恼地回礼,接著那两人就把游戏手把放下,一起走到这边。
然后哈利先生抓抓脖子,改为看我。
「Aoi小姐真的把Found用的好强喔!?是nanashi教她的吗?」
哈利先生不愧是游戏直播主,用很清晰的声音那么说。面对这个问题,我不确定能不能够如实回答,但还是开口了。
「这个嘛──算是吧,差不多是那样。」
人家都这么问了,我也只能承认了吧,事实上自从我们认识后,她曾经直接跟我一起用Found对战过好几次,前提是这家伙会变强,都是从模仿我的游玩手法开始的。照这点看来,跟我教她也相去不远了吧。在那之后日南也用揶揄的语气加以肯定。
「我时常受nanashi关照。」
「果然是那样!?身边有个最棒的教练真好……」
说这些话的同时,哈利先生的声音和表情都透著懊恼气息,那让我产生好感。与其说他是靠实力来决胜负的职业玩家,倒不如说他卖的是节目趣味性,他比较像是这样的说故事者,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会认真玩游戏的冒险家。
不管怎么说,充当对战台的电视机前方那片区块已经空出来了。难得来参加对战聚会,都没人过去玩未免太可惜,于是我就从包包里拿出游戏手把,鼓足干劲作好准备。
「那接下来换我玩好了……足轻先生,可以一起吗?」
「哈哈,拿你没办法,都被人指名了。」
「啊,不行啊?」
当我用明亮的口吻提问,足轻先生就换上以往会有的那种语气,像是在对人自言自语那样。
「……其实我很欢迎。来玩吧。」
「好──!」
事情就是这样,我先是让手指轻轻地开合一阵,接著就跟足轻先生一起来到沙发上就座。
「请多多指教!」
「嗯,多多指教。」
我跟足轻先生的自由对战就此展开。
***
数十分钟后。
我跟足轻先生的自由对战经历七场对决后结束,暂且先将电玩手把搁下。
足轻先生坐在我隔壁,嘴里「唔嗯」著陷入短暂的沉思。
「……真奇怪。」
「奇怪是指?」
听到我反问,足轻先生放下游戏手把并说了这番话。
「……nanashi,你的动作跟平常不太一样吧?」
「啊,看得出来?」
足轻先生慧眼识英雄,那让我笑咪咪地回应。专业的果然就连这部分都看得出来呢。
「也不是看出来……而是获胜机率全都洗牌了。」
「啊哈哈……对啊,的确是。」
我这话是带著苦笑说的。
「不过,看起来也不像在找对付Lizard的方式……难道说,你重新审视过自己布排手法?」
足轻先生说这话来试探我。
「这个嘛──是没错。我有改变自己出招的先后顺序。」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打出这样的结果啊?」
没错。说到这次对战的获胜机率,那跟上次有很大的不同。
真正的结果是──「二胜五败」。
跟上一次相比,明显是「我的获胜机率下滑」。
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这才朝著后方看去,结果看到日南和雷娜都用困惑的表情望著我。恐怕雷娜是看到我输了,单纯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而日南则是对于我实力大幅度滑落一事感到震惊吧。
「这下稀奇了……这么说或许有点偏颇,不过nanashi你是在线上对战时总会执著于提升获胜机率的玩家吧?」
「嗯,好像是那样。」
在那之后足轻先生对我投以冷静的目光,像是在品评一般。
「是忙于学业?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是不是练习时间变少了?」
听到他那么说,我的心脏顿时「怦咚」地跳了一下。
「这……事实上练习时间会减少,是有一个很大的理由。」
我边回想自己近来的游玩状况回应道。
其实我也没跟日南说过,最近这阵子我对待AttaFami的方式稍微有些改变。
今天实力会降低,我想肯定是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吧。
足轻先生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稍微想了一下才开口,似乎心里有谱了。
「……你该不会是交女朋友了?」
他问得那么直接,我都被吓到了。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问这个。
「啊──不……虽说实际上我是交了女朋友没错……」
「咦咦?我刚说这个有一半是在开玩笑呢。」
笑归笑,足轻先生说话的语气却很平淡。人家跟我开玩笑,我却当真了,那让我觉得有点丢脸,同时我继续说道。
「其实是最近交的……」
「哦?所以练习时间才变少?」
足轻先生话中略带调侃,但是又直指核心。
面对他这番话──我却摇头了。
「不,倒不是这样。」
嘴里一面说著,我握住游戏手把。
「不是?」
「退步原因是出在其他地方。」
对。刚才说的那个,实际上无关。
「那──可不可以再跟你对战几次?」
「可以是可以……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
「关于这部分……」
我答得含含糊糊,一面操控手把。
现在在角色选择画面。手套样式的游标在画面内移动,收回我原本放在Found上头的标记──紧接著。
「我想,这就是那个问题的答案。」
当我一按下按钮。
连接在萤幕上的便宜喇叭就用低沉的声音喊出「Jack!」。我的使用角色栏上出现戴著面具类物体的人型战士形象图,还有「Jack」这个名字。
「你该不会……换角色了?」
「对。」
当我自信心十足地点头,足轻先生就带著惊讶的表情笑了。
「这是要当备用的?」
「不,虽然还在实验阶段,但之后想要慢慢转换当成主力角色。」
「……唔。」
就在那瞬间,我知道日南略为屏住呼吸。
感到在意的我偷偷看后面,难得看见日南用哑口无言的神情看著我。这也难怪。之前我跟日南一直都用同一个角色,她知道我有多么纯熟,也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吧。
在这种节骨眼上改变主力角色,一般而言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反之雷娜则是面无表情地看著这边,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她可能在多方深入推敲,但是又不太会问我相关问题,也有可能在想别的事情。
「嗯──nanashi,你的思考果然很跳跃。」
我将目光拉回,发现足轻先生在看我,头还缓缓地摇了摇。
「会吗?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在我如此回应后,足轻先生笑了一下。
「这样啊。总之,虽然我不知道这中间蕴藏了怎样的道理,但我知道最终理由是什么。」
「……真的吗?」
只见足轻先生撇嘴笑了笑并点点头,脸上神情认真。
「你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会变得更强吧。」
面对这单刀直入的一句话,我好战地点头。
「对。我现在还用的不是很熟练,麻烦你手下留情。」
「彼此彼此,若是能够帮上你的忙,我也开心。」
于是我就用新选择的角色「Jack」展开与足轻先生的对决──
***
──后来经过几个小时。
落日西沉,虽然现在才傍晚六点,窗外却完全变暗了。
我跟足轻先生的对战也告一段落,还跟其他成员对战过好几回,对战大会进入尾声。
我跟日南背对著电视,在客厅桌子那边挑彼此隔壁的位子坐下,两人在休息。
日南一只手拿著小罐宝特瓶装的柠檬红茶,沉默不语。背后传来足轻先生用Lizard,将雷娜常用角色Victoria打爆的声音。
喝了一口柠檬红茶后,日南将盖子盖上,出神地望著外包装。
「……你不再用Found了。」
这不是Aoi,而是日南葵会有的语气──不,或许是NO NAME吧。扼杀了情感表现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比平常更虚弱,但那也能解释成她是为了避免让电视机前那四个人听到这段对话。
「是啊。」
「我还想说好不容易就快追上了……nanashi真是个难缠的男人。」
那语气听起来很困扰,不晓得是不是我想太多,声音似乎变得比平常还要细小。我只不过换了角色,她却像是失去了比这更重要的东西一样。
而我想要知道背后的原因。
「有必要说得那么夸张吗?」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上转换?」
这次也很稀奇,日南在探寻我的动机。还是老样子,眼睛并没有看我。
「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是用Found常常会卡在推敲动向,碰到实力相近的对手就没办法十拿九稳。我很擅长推敲你的动向,所以都没注意到,其实按照我现在的打法玩下去,今后参加重要的大赛若是遇到某些对手,可能会运气不好赌输。」
「重要的大赛呀……」
那让日南嘴里念念有词,把宝特瓶放到桌子上。目光依然专注于那样东西。
「这表示,你是认真的吧……真的想要当上职业玩家。」
「当然啊。我是认真的。」
我立刻承认。一旦我下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我想除了你,我也必须稳定战胜其他人才行。」
「原来如此……虽然你这样说显得像是很容易打赢我,听起来不是很舒服。」
「那是因为你在游戏中做的取舍跟我很像,所以才很好猜。」
在我拿这句话揶揄日南后,她不再看宝特瓶,而是转眼瞪视我。
「别说这种无聊话。」
不过她的目光马上就转开了,这次放到电视机上头。
「你还会继续变强吧,nanashi。」
「对,不过目前实力暂时下滑就是了。」
事实上──刚才跟足轻先生对决的时候,我的成绩是零胜七败。
老实说,算是输得很惨吧。
「的确……可是跟用Found对战的时候相比,在布排上确实比较安定了。」
「对吧?虽然每一场都输了,但每次的差距顶多就只有掉一条命……只要继续把布排方式练得更熟悉,感觉成绩也会跟著提升。」
我在说这话的时候,边回味手感。虽然屡战屡败,但那并不代表我退化了。反倒是为了变强,暂时失去某些东西是不可避免的,在胜负的世界中往往是如此。
「……如果现在跟你对战,我输的可能会比赢的多。」
「战胜正在转变的nanashi,一点意义都没有。」
「哈哈哈。那倒也是。」
我打心底感到认同,同时不忘补充。
「所以你今天才没来跟我对战吧。」
肯定是因为不服输,才有这样的坚持──不,也许是在以NO NAME的身分,对nanashi致敬。
「你啊……为什么对我那么……不对,为什么会对nanashi这么执著?」
我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调不要出现变化,问出我真的很想知道的事情,结果日南唇瓣轻启──什么都没说,一会后再度闭上。
最终她嘴里「唉」了一声叹口气,再度开口。
「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不,怎么会没有。我可是nanashi本人。」
虽然我那么说,日南的声音里却透著拒绝。
「就算是那样好了。」
(插图013)
接著她的目光再度从我身上转开。
「我是怎么想的,跟你没关系。」
「……是这样喔。」
这样的无情回应很像日南会做的,我知道自己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心就有多受伤。不过就算是那样,我还是会想继续跟这家伙保持交集。
「唉,我知道了啦,你要尽早恢复自己的实力。」
「哼,恢复实力?那是不可能的。」
「……这话什么意思?」
日南在回答的时候一脸不满。于是我决定告知出自nanashi视角的真实想法。
「不是要恢复,而是我要尽快『大幅度超越』原本的实力。」
当我自信满满地说完,日南这才露出既安心又期待的笑容。
「那就好……可不要被我超越。」
她说话的口吻有点像是在挑衅,但这之中蕴含了祈愿。
感觉日南不经意展露平常不会表露的神情。就只有在聊这方面的事情时,我会觉得自己彷佛能够触碰到这家伙的真心。那跟我想探寻的事情,有某部分似乎不谋而合。
为了发掘这家伙拿下假面具之后的真实面貌,我还想继续找日南来参加对战聚会。要想达成「目标」,想必这是捷径。
一面想著这些,我想起今天日南跟人对决的过程。
「不过,你确实……变强了呢。」
这时日南自豪地用鼻子哼了几声。
「没错吧?」
「是不是改变练习方式了?」
当我一问,她就像熬夜也要拿来炫耀的小孩子一样,开口这么说。
「既然早上的会议暂停,我就拿来练习AttaFami。」
「哈哈哈!」
那害我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还发出声音。
的确,之前被拿来占用的早晨时光多了一些出来,没想到她拿来做这样的运用。
「……我说的话又没那么好笑。」
「呵呵……好吧也对,说的话没那么好笑,可是……哈哈哈。」
我没把日南的叮嘱当一回事,而是在那一直笑,结果肩膀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冲击。
「好痛!?」
那超痛的,我肩膀被人硬生生打了一下。而且还是用拳头。再加上被打的地方还是这阵子遭到深实实手刀袭击的位置,感觉伤害值又累积上去了,变得更痛。日南都没觉得自己有错,拳头还按在肩膀上,然后用力向前一推。
「我说的话哪里好笑了。」
「好、好啦抱歉。」
她重复说出的话几乎跟刚才一模一样。我痛到没办法继续笑下去,也只能乖乖承认日南说的是对的。
「……你啊,真的很喜欢AttaFami呢。」
我这样切入有点不自然。但那是用来联系我跟这家伙最强大的桥梁。
日南原本紧握的手指碰触著我的肩膀,这才放松下来落到她自己的膝盖上。
「……我之前一直在模仿你的打法,藉此提升实力。」
她面有难色,嘴唇微微开启。
「我一一分析,做跟你相同的练习,能用的打法越学越多。」
「这我最清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只见日南露出略为落寞的微笑,说话语气变得比平常还要稚气。
「……你若是换角色,我会很困扰。」
这就像是在示弱,听那声音显得有点畏缩,以日南来说果然很稀奇。
「……总之,你就先忍忍吧。」
我在回话时不知该如何对应才好。
日南确实是在模仿我的Found,才会变得这么厉害。有鉴于此,若是我不再用Found,日南的实力就会停留在我当下的程度上。正确说来应该是会剔除我在该阶段的多余动作,将操作准确度稍微提升,会定在这样的水平上吧。
只不过。
就算是那样好了,她也不至于连寻常步调都大乱套吧?
「那你也开始用Jack就行啦。不错喔~Jack好用。」
我做出那样的提议,日南大动作叹了一口气。
「……告诉你,很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再去从头把另一个角色练好,那是不可能的……你才该注意,都交到女朋友还要考试,有时间去做这种事情?」
「不确定。但就算没有时间,我依然有自信。」
「……是吗?」
日南这次换成吸了一口气,我则对她一脸得意地笑了。平常都是她在掌握主导权,但是一讲到AttaFami,不管她从哪个角度攻击,我都有办法确确实实反击。
最后奇妙的是,日南发出无奈的叹息。
「不仅暂停人生攻略,还改变主力角色……也许你继续跟我在一起已经没意义了吧。」
「怎么那么说?」
说这种卑微的话,真不像日南。
「关于人生,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跟你学习,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教会你欢度人生的方式。跟你在一起怎么会没意义?」
我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日南脸上神情却丝毫未变,而是狐疑地看著我。
「欢度人生的方式啊……」
「对。」
「……你认为这样就能够拯救我?」
这又是一句别具深意的话,但面对这个问题,我点头以对。
「对。那是我想做的事情。」
当我如此断言,日南便语带叹息地发出一声「唉」。
「那就随便你吧。」
「知道了,我会那么做的。」
接著我再次展露得意的笑容,日南似乎也已经拿我没辙了,对我疲惫地笑了一下。
***
几分钟之后。
「……话说nanashi,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呜……果然要问这个?」
因为足轻先生这一句话,话题就转换到我的私事上,那是我刚才不小心说溜嘴的。
「好好奇喔~」
有人从沙发那边跑过来,二话不说坐到我旁边,位子刚好跟日南对称,这个人就是雷娜。总觉得她一靠近,身上那股味道就会窜到脑子里,害我想起那张照片,拜托快住手。那张照片是怎么一回事,变成可以束缚我脑袋的诅咒还什么的吗?
「你们现在交往多久了?」
雷娜在问话的时候显得很有兴趣。
「呃──差不多两个月吧。」
「两个月啊。这个时候还很开心呢。」
「啊哈哈,好像是……」
我在回答的时候含糊带过,同时在心里想著。我跟菊池同学的问题,目前状态简直像是只做了暂时的紧急处置。不仅如此,我觉得两人关系的特别性正逐渐消失。目前正在摸索解决的方法。
这种事情也不方便跟别人说吧,那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但与其在此隐瞒细节,还不如听听大人的意见,那样对后续发展也有帮助吧。看足轻先生很懂得分析思考,感觉是很有智慧的大人,雷娜平常虽然很难对付,但再怎么想,她都是经验丰富过头的成熟女性。
相较之下,之前愿意让我谘询的虽然都是一些现充没错,但所有人都是高中生。
「不,其实我们两个之间有出现一些小摩擦,或是类似的情况……」
「哦~」
这时雷娜用很成熟的语调缓慢回应。总觉得她的言外之意是「那要不要换成跟我?」,觉得她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诱惑我,但那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是诅咒在操控我的思考。
在那之后让人意外的是,足轻先生接话时脸上神情一亮。
「不错喔。很好,先来去买一下酒好了。」
「等等,怎么拿这种事情取乐。」
「这种事情拿来当下酒菜最合适。啊,当然Aoi小姐跟nanashi喝的是无酒精饮料。」
「接下来会变成大家一起开畅饮大会吧……」
「当然啦❤」
雷娜脸上笑咪咪的,彷佛写著「人家最喜欢喝酒~❤」。
「啊,不好意思,我们等一下还要发影片……」
这个时候哈利先生出声了,马克斯先生也跟著点头。
「啊,完全没问题。这种时候当然是工作摆第一位。就我们其他人一起喝吧。」
耳边听著这段对话,我对将发影片这档事称之为工作的三位仁兄抱持憧憬。
接著足轻先生站了起来,出声号召。
「那好,接下来就拿nanashi的恋爱烦恼当下酒菜,大家一起来喝吧。」
「耶──❤。」
「我们下次一定要参加!」
「下次再一起喝吧──!啊,让女孩子跑一趟太不像样,我会帮忙采买的!」
在足轻先生的号令下,雷娜发出欢呼,哈利先生跟马克斯先生除了用欢快语气回应,还在收拾东西。我被人当成下酒菜了,心情有点复杂,不晓得为什么,日南也像在分神想些什么似的,沉默不发一语。日南,莫非你愿意站在我这边?
「……足轻先生。」
后来日南一脸认真地抬头,朝著足轻先生轻笑了一下。
「──下酒菜只有恋爱烦恼够吗?我这边有很多nanashi的料可爆喔。」
「也是啦,你怎么可能帮我呢!」
即便我们刚刚才那样聊过,日南果然还是留有一两手。
***
后来又过了几分钟。
我穿过客厅落地窗来到阳台,喝著瓶身外已经变湿滑的瓶装水,眺望著板桥的街景。阳台上放了好几张铺著布块的简易椅子,我就坐到离我比较近的长方形长椅上,呆呆地眺望天空。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不晓得还能不能看到不是去车站的那一头,住宅区这边的霓虹灯已经很少了。足轻先生跟要回去的那两个人一道出去,房间里就剩下我、日南和雷娜。这样的情况令人尴尬,于是我就到阳台这边。
我从口袋拿出智慧手机,打开LINE应用程式。再打开我跟菊池同学的聊天对话框,要来参加对战聚会前有先传送「比完了就联络你!」这则讯息,菊池同学有回「那我等你。」,对话活动就到这边结束。
关掉跟菊池同学的对谈画面,我回到谈话对象一览表那边,雷娜的头像不经意窜入眼帘。今天早上传过来的照片也不例外,就算是个人头像,雷娜也不忘强调她的身体曲线呢。
阳台这边变得有些幽暗。营造出某种秘密氛围,周遭是一个人都没有。
「啊,文也。」
就在那瞬间。有个声音传进我耳里,又是那宛如牛奶糖般的声音。伴随著一阵「喀啦喀啦」的声音,落地窗开了,雷娜来到阳台这边。我赶紧将LINE关上,故作镇定并将目光转向雷娜。
只是她来得实在太不凑巧。直到她叫我的前一刻,我都在看雷娜的照片,虽然只是头像──而那具肉体正走至我眼前,不想看也会看到。
白皙修长又不失丰腴感的腿,还有那特别被强调出来的身体曲线,这都在刺激我体内属于理性以外的部分。在脑子里对此感到恐惧,目光却被吸引过去,身体已经被触碰过好几次,正期待那股搔痒感再度找上门。随著雷娜一步步靠近,右腿和左腿的大腿内侧交互从针织衫中露出,就很像是催眠术在用的摆锤,逐渐夺走我的判断力。
「呃──日……Aoi呢?」
「啊──她有邀我玩AttaFami,但我说现在没那个心情就拒绝了,她跑去玩线上对战。」
「那家伙……」
我隔著窗户偷看里面的情况,只看到日南的背影,还有对战正要开始的画面。那家伙一来参加对战聚会,就不会去压抑自己对AttaFami的爱。这表示接下来至少有几分钟的时间,日南都不会过来这边。
我感觉到自己的思考明显钝化了。明明在雷娜靠过来之前可以站起来,目光却被吸引过去,当我好不容易挤出话来回应,雷娜就已经来到我身边。
这跟刚才完全不同,现在是待在阴暗的阳台上,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
「嘿咻。」
紧接著,雷娜就坐到我身侧。在那瞬间有股香甜的淫靡气息飘过来,越过我的理性,直接煽动著本能,原本就已经变慢的思维跟著被打乱。雷娜扭动著腰肢,身体靠向我,她的右膝撞上我的左膝,那份体温渗透过来,这让我体内的某种东西逐渐融化。快住手啊。
「今天也很开心呢。」
她就像在跟我撒娇,在诱惑我。
声音、香气、身体、体温。光只是这些存在,就透过味觉以外的一切感官逐步浸润,那种感觉令我背脊发颤、不寒而栗。这是出自害怕被猎食的恐惧,还是为了其他的原因。
「就、就是说啊。」
嘴里那么说的我,不敢看雷娜的脸,视线落在互相碰撞的膝盖部分上。结果雷娜那双白皙妖艳的腿映入眼帘。这些曲线足以挑动人的本能。
「……唔。」
更上面的部分映入我视线末端。两条横陈的玉腿正从超紧身黑紫色针织衫中探头。由于我就近目睹这样东西,就连那看似柔润的肌肤质感都闯进我的思考疆界。
再这样下去,我的头脑跟身体将会热到无可救药。因此我赶紧将目光转向,心想「不说些什么不行」,这才转眼看雷娜。
然后就发现面前的雷娜疑似一直在看我的脸。一跟我对上眼的瞬间,雷娜就露出淫靡的笑容,彷佛具有控制我的力量。
而她似乎看出我的心中那份冲动已经被点燃,开口如此说道。
「吶,文也。你刚才在看吧?」
听那声音并没有在追究,反而还有开心的成分在里头。刚才在看她的事情穿帮了,这份罪恶感加上宛如在说我没错的甜美氛围,令我的伦理价值观为之动摇。
「没、没有……」
我拚命发出声音抵抗,脑袋却被焦躁感和热度支配,害我找不出理由反驳。
「其实你有在看吧?」
接著雷娜纤细白皙的手指就像是在诱导我的视线那般,慢慢从膝盖移动到自己的大腿处──
「这里。」
她还将针织衫的下襬稍微掀了一下。
「啊、啊……!?」
这行为来得太过突然。可是透过她指尖拉大的缝隙,就连刚才被遮住的白皙肌肤都暴露在我眼皮底下。能够蛊惑人心的内侧大腿曲线绵延至内部深处,再来就是一片黑暗了。
在我慌慌张张转移目光之前,雷娜就将针织衫拉回原位,看著身心都完全停摆的我,语带愉悦地说「文也好色喔──」。我已经放弃回嘴了,就只能一直面向前方。看到我这个样子,雷娜妖艳地窃笑。
「吶,有在听吗?」
之后雷娜对我送上迷蒙的目光。
「我不是有传照片给你?」
在那种状态下,她直接用手指指著被针织衫突显出来的胸部。
「──我现在穿的就是那一件喔。」
「!」
只是这么一句话,一些影像就流入脑海。那已经不是在照片中看到的景象了,而是跟人在眼前笑得妖艳、用那如蜜汁般的香气和体温包围著我的真人雷娜重叠在一起。
「呜……」
我的心跳变得异常快速,血流量增加。这心跳简直都要把我的理智淹没了,未免太超乎现实。
雷娜的身体依旧靠在我身上,嘴唇贴到我耳畔,带来一股搔痒感,脑子都要融化了。
「等一下要不要来我家?我家就在这附近。」
如此具体的一句话,明显是在诱惑我。
若是在这种时候感到不知所措,那一定会让雷娜称心如意。
「──唔。」
于是我选择甩除这些杂念,从正面直盯著雷娜看。
「抱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说出口的话明明白白表示拒绝,雷娜很有挑战精神地笑了,伸出舌头舔舔嘴。
「哦……」
下一秒──她的手轻轻放到我膝盖上。
「原来是这样啊……」
「──喂!」
雷娜的那些手指「嘶嘶嘶」地向上移动。我的身体已经落入非日常的情境中,一股电流窜过,跟刚才被碰触的时候相比,完全无法相提并论。那从膝盖来到大腿,又从大腿来到大腿内侧──
有感于自己要大难临头,我当场站起来,想要跟雷娜拉开距离,结果就在前一刻,雷娜的手指突然乾脆地从我身上抽离。为此大吃一惊的我,连脚都动弹不得。
只见雷娜很吊人胃口地笑了一下,身体朝我这边贴得更紧,嘴唇再度靠近我的耳朵。
「吶,是不是很期待?」
那是如牛奶糖般的甜蜜声音,体温透过肩膀传递过来,还有一股蜜糖般的香气飘散开来。雷娜柔软的发丝抚弄著我的颈部,让我的身体像被电到一样。
「哪、哪有期待……」
「可是……你还没有跟女朋友做过吧?」
她说出口的话语扰乱我的思考,在同一时间搔弄著耳朵的吐息令我全身颤抖。
「那就没关系啦。来乐一乐?」
嘴里一面说著,雷娜像是要融化我的理性,手指再度沿著膝盖一路滑下大腿。那手法要碰不碰的,会让人跟著著急起来,在我身上窜动的电流逐渐增大。
不行了,继续下去不妙。有鉴于此,我靠著理智阻挡,以免我整个人随波逐流,并用力握住雷娜的手腕,好拉离我的身体。
「就跟你说不行了。」
听到我这么说,雷娜自讨没趣地挑起眉毛。
「……是喔。」
接著我站了起来,比照刚才那样,再次拉开一大段距离。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像先前那样,被人神不知鬼不觉靠近,我必须保持坚定的态度才行。
不料雷娜脸上浮现颇有余裕的笑容,慵懒地笑著,眼里望著我。
「那我就不再做那种事啰?」
就这样,她看上去突然间失了兴致,朝著客厅那边跨步走去。明明是我拒绝她的,不知为何却有种被她拒绝的感觉,害我脑袋一片混乱。
「这、这是怎样……」
大人都是那样吗?不,应该不至于吧。话说我该拿这份在心中卷动翻搅的情感怎么办才好?
「啊──真是的!」
我说,虽然最近更常有人说我改变了,但不管怎么想,我都是个很普通的男孩子吧?
***
数十分钟过后。
足轻先生他们三个已经到附近的超市买好东西了,哈利先生跟马克斯先生走人,我们四个人一起开宴会,几分钟过去了。
我们几个聚集在沙发前的矮桌四周,直接坐在地上,一下子喝酒,一下子喝无酒精饮料,一边聊天。谈话素材全都跟我的恋爱问题有关。
「──雷娜传了这样的LINE讯息过来。」
我将之前跟菊池同学之间发生的种种说出──也就是两人行程都有冲突,导致我们产生代沟,以及对方得知还有雷娜这号人物,害她感到寂寞不安。
「……就是看到这个?」
听到足轻先生如此回应,我点点头。
「对……都被女朋友看见了。」
当我将事情始末说完,当下现场便一阵哗然。这是怎样,感觉很像讲了失败笑话。先等等,我是想跟你们商量啊。
「这又没什么好笑的!」
「啊哈哈~文也好有趣──」
「雷娜你最没有资格笑吧?」
当我发完牢骚后,雷娜甚至还进一步开心地笑说「好过分~」。不对一点都不过分。而且她还动不动就装熟,用手掌触碰我的肩膀,在那种状态下偷偷动手指头,于是我就把她的手拍掉。
「只不过,那只是原因之一,其他还有我会跟朋友一起玩,会跟在同一车站下车的女性友人一起回家再中途分道扬镳。这样果然还是会害女朋友感到不安,变成我们两个起摩擦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啊。」
「哦~文也很受欢迎呢。」
只见足轻先生静静地回应,而雷娜却是对其他部分一脸佩服的样子,看上去莫名开心。感觉她似乎出现微妙的误解,仔细想想我确实是有女朋友,却又跟其他的朋友一起玩,还有一个女性友人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跟我在同一个车站下车……客观来看会觉得很现充吧。那么说来,以人生攻略的「形式」来看,算是进展得很顺利。但我不觉得这个事实本身具备任何价值。
「最近班上也传得沸沸扬扬,说他们两人好像处得不好。」
「咦,是那样吗?」
这个时候日南首次分享这样的情报。但的确,我有跟好几个人商量,菊池同学似乎也有去找泉商量过,那样自然会产生这种情况吧。毕竟我们可是透过文化祭戏剧才在一起的,是班上公认的情侣。
「是喔──你让她不安了啊。」
这个时候一旁的雷娜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妖艳地开口。
「对对。就是这样不好……」
「嗯──我倒不那么觉得呢。」
「嗯?」
这时雷娜不经意发表她的看法,然后就这样挤到我身边。
「让对方感到不安不太好,为什么?恋爱就是这点有趣嘛。」
她脸上浮现宛如小恶魔的笑容,对著我说话的时候,目光荡漾。
「不安是种乐趣,什么意思……?」
她是怎样转换出这种点子的。未免也太被虐狂了吧,可是确实很容易想像得出来,雷娜有可能对不安感乐在其中,将之转变成快感,那很适合她,听起来超有说服力。
「那是因为──……一感到不安,胸口就会闷闷的,可是又满脑子都是那个人……」
她的眼眸因喝酒添了一层水气,但眼潭深处却一片漆黑。感觉若是碰触了那股黑暗,将会深深地,无止境堕落下去。
「可是相对的,见到的时候就会很开心,只是稍微碰触到一下,整个人都会发狂喔?」
「会、会那样……?」
感觉雷娜脑子里浮现了某种念头,脸上带著兴奋的表情,还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
「嗯,一般那种开开心心又安定的恋爱关系,可能真的也不错吧……但是光只有这样,是不是没办法长长久久呢?」
这番话以恋爱等级来说算是超高段了,我是第一次交女朋友,感到困惑迷惘,那不是我能构得上的领域。
「可是这种感觉,应该只有雷娜你喜欢……?」
当我这话说完,雷娜就换上认真的表情。
「我认为女孩子都是那样喔。」
听到那句话,日南立刻有所反应。
「嗯──或许我有点不一样……?」
「啊,真的吗?那就只有我会这样?」
紧接著,面对这样的雷娜,日南佯装亲切却语带调侃。
「雷娜小姐,你是被虐狂吗~?」
「嗯──我两边都能当❤」
「啊哈哈,真有趣呢。」
那两人笑著在口头上你来我往。
但不晓得为什么,两个人虽然都带著笑意,气氛上看起来却不像是在说真的,感觉有点恐怖。会觉得言下之意常有一成是在调侃对方。日南大概私底下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吧。
这时雷娜笑嘻嘻地喝著插了吸管的烧酒调酒,开始用愉悦的语气诉说。神情和声音都很迷醉。
「Aoi,你知道吗?一旦喜欢的心情跟不安混杂在一起,就会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事情,想到脑袋都变奇怪了,会变得无法控制。」
「嗯──……我大概不曾有过这种经验吧~」
「心情会将逻辑和常识全部打坏……可是这样一来,自己就会获得改变,全盘去配合对方。这正是恋爱的醍醐味,也是乐趣所在喔。」
我总觉得她脱口而出的话每句都卡路里过高,不太能够消化。雷娜说的那些话感觉满极端,我不确定是否能照单全收。
在那之后雷娜露出彷佛沉浸在个人世界中的表情,双手并用拿起装酒的罐子。
「所以我很喜欢透过这种方式让脑袋变奇怪──也很喜欢因为我的关系,扰乱别人的脑袋。」
当她用都快滴下蜜来的甜美声音说完,接著就漾起一抹既陶醉又有些残酷的笑容。
日南则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对了,我可是专门扰乱别人的那方。」
「啊哈哈,很像Aoi的作风呢。」
雷娜跟著咯咯笑。
「感觉像是会对他人侵门踏户,自己却守得密不透风。」
「啊,搞不好被说中了。」
在日南单侧眉毛翘起后,雷娜就一直在看她,似乎在端详她的表情。
「你是不喜欢为了别人改变自己吧?」
这让日南的眼皮动了动。
「……的确。不管怎么说,我都想自己操控自己。」
「我就知道。」
紧接著雷娜像是要缓缓伸出手,刺进日南心中柔软的部分似的。
她彷佛看出端倪了,嘴里如此说道。
「──Aoi你,是不是很胆小?」
会有人对身为强角的日南葵说出这种话,有点罕见。
「胆小……应该说把那种主导权交给某人,其实也不太正确吧。」
日南感觉起来变得有些不快,但还是装出不至于带刺的语气回应。
「这么说或许也对吧,但我是属于连这部分都很乐在其中的人喔。」
「我不想走上歧路……所以关于这部分的想法或许跟你很不一样呢。」
「也是喔。」
雷娜看似心情大好地点点头,眯起那双迷蒙的双眸,彷佛看穿一切似地扬起嘴角。
「或许我开始有点理解Aoi了。」
「啊哈哈,那真是太好了。」
日南笑得柔和,但雷娜却再一次定睛盯著日南看。
「嗯,或许Aoi跟我有点像。」
「咦。是吗?雷娜小姐跟我很像?」
面对用明朗语气回问的日南,雷娜开心地勾起一抹笑容。
「我啊,希望获得他人的认可。知道自己是有价值的,有人需要我。」
「啊──……这样讲起来满像是那么一回事呢。」
「对吧?」
对这种纤细的内在话题也能轻松肯定,超像是在打近距战,感觉很吓人,也许对那两个人来说,这样比较方便对谈吧。我跟足轻先生都用像是拳击裁判般的表情观望战局。
「Aoi恐怕比我更现实,更贪心──」
嘴里一面说著,雷娜突然伸出手,用那纤细指尖触碰日南的脸颊。
「『为了他人』,只是这样是无法满足你的吧。」
那说话声调听起来像在调情,可是话里的内容却挑起我的兴趣。
「……这个嘛。因为获得他人肯定,就能肯定自己,这样只是寄生在其他人身上吧?」
当日南说完,雷娜就一脸了然于心地笑了。
「看吧?果然。」
接著她看似沉醉地挪开指尖,慢动作触碰日南的肩膀。
「我──很喜欢像我这样空洞的女孩子喔?」
嘴角向上弯出蛊惑的弧度,配上沉静的视线。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危险气息。
日南也回以同等级,又或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笑容。
「多谢抬爱。我也不讨厌这样的自己。」
像是在演绎那张假面具,组装铠甲,她不带情感地陈述。
就在这个时候,身为主裁判的足轻先生「嗯」了一声,将手放在下巴上,同时一面插嘴。
「的确……Aoi小姐该怎么说呢,做事情真的是正确无比呢。」
「咦?」
足轻先生的一席话让日南头跟著一歪。
「啊没什么,在说Aoi小姐的游玩风格。」
「这──啊,是AttaFami的?……常有人这么说,但为什么现在突然提起那个?」
日南困惑地提问,结果足轻先生理所当然地回应。
「因为AttaFami的游玩方式,自然也能套用在人生上。」
「啊──……是那样没错……」
看到足轻先生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日南为之困惑。
「足轻先生,你的心情我很能明白。」
「真不愧是nanashi。」
我跟足轻先生用热切的目光对望。
「Aoi……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形。」
「不知道……」
咦,刚才日南和雷娜还在针锋相对,现在却完全变成男生跟女生两派对决。
脑子里边想著这些,我兴致盎然地听足轻先生发表看法。单纯只是想知道足轻先生眼里的Aoi──应该说是日南葵,她的游玩风格是怎样。
「Aoi小姐,大家都说你每个动作做得很俐落对吧?」
「啊,确实常有人那么说。」
「我看也是。」
听到足轻先生平坦却清楚明瞭的应和,日南轻轻笑了一下。
「刚才哈利先生也跟我说过,nanashi也常常对我那么说。」
「对,明明就是参考我的游玩方式,却做到俐落过头的地步……」
听到我插嘴,足轻先生嘴里发出一声「嗯」,若有所思地接话。
「但我认为,实际上跟这有点出入。」
足轻先生的话令我大吃一惊。
「咦,不是吗?」
要说日南的游玩方式最大特徵在哪,我一直认为就是那部分。一般人往往会有自己的惯性,或是一套不自觉产生的流程,以及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出现一些举动。在这些情况下将会导致不必要的动作发生,可是这样的情形却鲜少发生在日南身上。可以说在人生中的应对方式也是相同道理,我甚至觉得那就是这家伙的「风格」。
「不,并不完全是错的,但好像也没有真的到很贴切的地步吧。」
「唔嗯。」
我随即思考起来。一方面也有拿刚才日南跟雷娜的对话当参考,我想自己找出答案,可是我跟日南都已经认识了半年以上还是找不到答案,我看真的要找出来似乎不容易。在我绞尽脑汁十秒钟左右后,我投降了。
「那是什么意思啊?」
被我那么一问,足轻先生盯著我看了一会,最后才将目光放到日南身上。
他的眼神介于锐利和柔和之间,只是平静地处理那些资讯,不愠不火。
「不是Aoi小姐在出招上够果断──而是每一个动作背后必定都有理由支撑。」
单就字面来看,在意思上或许跟刚才说的那些差异不大。
但这其中的微妙差异,我个人深有所感。
「……足轻先生。你说得对,或许真的是那样。」
「啊哈哈,对吧。」
再一次,只有我跟足轻先生两人会意。
不是够果断,而是必定有理由。不只是AttaFami,综观这家伙在人生中的游玩手法,也能套用这一套理论。
「嗯──……?」
但是看我和足轻先生那样,日南似乎有点不解。
「哎呀,是不是听不懂。其实你并没有想那么多吗?」
这时足轻先生顺口问了那么一句。
就连面对这个提问,日南似乎也没有会意过来,眼睛眨了好几下,同时望著足轻先生。这是什么情形。
那样的反应令我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刚才足轻先生说过的话,以问人家问题的标准来看算是很普通,内容上并没有艰涩的部分才对。那她为何对那个问题如此反应。
「不,听不懂……这也不尽然,不过……」
「嗯。」
在那之后日南歪著头,用困惑的语气说了这番话。
「……基本上,有人会在没有理由支撑的情况下出手操控吗?」
听到这个答案,瞬间我跟足轻先生都卡住了。
那肯定是因为我们听了都觉得日南狂妄得可以。
「──啊、哈、哈、哈、哈、哈!」
足轻先生发出好大的笑声,从前都没有听他那样笑过。
「怎、怎么了……」
这让日南皱了皱眉头,语带困惑地开口。她现在还处于女主角模式,这里头当然参杂了演技,但她或许真的没有发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吧。
「哈哈哈,真没想到你的思考那么跳跃。」
「……嗯──」
「好痛!」
我故意说出那种不给日南留情面的话,这导致日南闷不吭声用拇指大力按压刚才打过的肩膀。快住手,最近这已经是第三次遭受攻击了。既然你知道一按下去就会痛,那就求你别按。
「怎么啦,两人笑成那样。有什么用意吗?」
只见日南佯装生气地开口。由于她处于女主角模式下,就连那生气的样子看起来也很可爱,实在狡猾,但她是真的很困惑的样子,不免让我心想「你活该」。
「啊哈哈,就是说呢,Aoi小姐,若是一般的玩家,大多在行动时,或该说几乎所有的行动,都会按照惯性或者预先练习好的套路,不然就是下意识行为,都是『自然而然』在操作的。」
「咦──……?」
日南感觉还有点像是在装可爱,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身为NO NAME的她内心遭受了冲击。
「当然越是顶尖,在行动时背后具备理由的玩家就越多……可是像Aoi小姐这样,说没有理由就没办法操作的人,老实说……我好像还没见过。」
「那──……足轻先生和nanashi也是这样?」
被日南那么一问,我跟足轻先生互相看了看并点点头。
「我大部分也都是凭感觉吧。当然在推测对手如何出招时会转换成具体言语,但像是『在这样的距离下不是很痛快』或者『感觉现在对手可能会跳起来』这类的,像这样凭直觉操作的次数也很多。」
「的确。不过我用的是Lizard,会有点不一样,但要使出自己练好的招式组合,往往都会依赖惯性。」
「原来是这样……?」
一开始日南还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但似乎慢慢接受现实了。话说没办法接受现实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在那样的游戏进展速度下,还能替所有的行动赋予理由,她脑袋是动得多快、转换成言语的能力有多强啊?
只不过这种「所有行动都有理由」的价值观,若是要拿来形容日南葵这个人,那可是再正确不过的用词了。
毕竟──没错。
笑声、声音、举止,从细部作为到谈话内容。
日南在行动时,会对一切都赋予理由,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
那正是在操纵游戏角色日南葵、身为玩家日南葵的游玩风格。
「所以说……在恋爱方面,Aoi小姐应该也会讨厌被其他人干涉,让自己一直以来日积月累的动机理由遭到破坏吧。」
「啊,讲到这边就把话题绕回来呀。」
只见日南颇能认同地笑了。
虽然气氛和和乐乐,我在听足轻先生说那些话的时候,依然不免感到惊讶。
因为这正是我一直很想知道的,属于日南葵的部分内在。
「我想这就是Aoi小姐那么强的理由吧。所有的行动都具备动机,找不到动机的时候绝对不轻举妄动,而是选择观望。一旦情况是自己能够掌握的,就会针对该情况采取『自己所知的正确行为』。」
足轻先生滔滔不绝地将行动原理转换成言语,我对此毫无招架之力。恐怕身为当事人的日南会感受到比我更大的压力。
「你大概不喜欢采取毫无根据又不正确的行动吧。就像刚才雷娜说的那样。」
「这个嘛,是有一点道理……」
听完足轻先生的分析,日南在回话时似乎有点不快。这时的我,被足轻先生的那番话吓到。
对于日南,照理说足轻先生应该只知道她在AttaFami中是如何游玩。
可是那些话听起来却彷佛说到了完美女主角面具底下的真面目──不,是提到了人类日南葵的本性。
足轻先生明明就没看过这家伙私底下的一面,那个讲求完美主义的日南葵──不对,岂止如此,他甚至没看出她就是在线上排名全日本第二的NO NAME。
「话说回来!怎么说著就聊到我的事情了!」
最终日南总算掌握了主导权,把话题带开。视线在我跟足轻先生身上来回梭巡。
「足轻先生是怎么看的?关于nanashi的恋爱!」
随著她掌握主导权,日南顺便将话题绕到容易聊的素材上。事情就是这样,跟日南有关的话题结束了,但我可以感觉得到,刚才提及的几句话,将会成为厘清真相的线索。
我知道日南私底下的那一面,别人眼里也看见日南的特异之处。当这两者交会,我有预感自己想要得知的事情将会呼之欲出。
***
后来过了十几分钟。
足轻先生喝得比较醉了,拿出比平常更强势一些的语气开口道。
「……nanashi,你认为人跟人交往蕴含了怎样的意义?」
这话一出,雷娜就禁不住笑了出来。
「这话被足轻先生认真说出口,听起来就好好笑喔。」
「一点都不好笑吧。」
嘴里那么说,足轻先生还是变得有些害臊。他给人感觉明明是很冷静的大人,雷娜却能够玩弄这样的足轻先生,真骇人。
话说,跟人交往的意义呀。听到别人这么问我,我跟著烦恼起来。
「我早就想过选择对方的理由……但一讲到跟人交往的意义,那就变得很难回答呢。」
我跟菊池同学跳脱了像朋友般的关系,进展为男女朋友,在这之后究竟起了怎样的变化;除了做些具体的思考,我还是姑且说了个勉强算是答案的答案。
「……像是定期一起去游玩,或是协助彼此达成目标,应该是这种感觉吧。」
「咦~那样太无聊了──」
此时雷娜在从旁插嘴,还附带一个慵懒荡漾的笑容。完全喝得比刚才更醉。
「太、太无聊?」
「不是吗──因为刚才文也说的,跟朋友在一起也能办到啊。」
「唔……确实是那样。」
我听了那番话也觉得有道理。一起玩、互相帮忙朝著目标迈进,这确实跟朋友在一起也能办到,只要利害关系一致,就算不是朋友好了,找其他人也能够做到吧。要拿这个来当成跟人变成男女朋友的理由,是有点薄弱。足轻先生也认同雷娜的说法。
「也对。只是变成男女朋友会更容易达成,但不是为了这些才交往的吧。」
「唔、唔──嗯……」
那么不是男女朋友就没办法做的事情是……我想到一个答案,再来就只剩下这个选项了吧……
「那就是……比方说、可以跨越界线?」
「在说亲吻或上床?」
「别、别说得那么白。」
即便如此,雷娜还是摇摇头说不对不对。
「那些跟朋友还是能做。」
「可以做吗……?」
紧接在这之后,日南也露出艳丽的笑容。
「可以做的事情本来就能做呀。」
喂真的假的。不,就物理层面来看应该是能做没错,但那未免也太像大人才会说的话,这在成人世界中还是属于跟我有太大代沟的,我只觉得要拿来当参考还太早。
「那都是极端言论,但或许真如那两人所说。」
「足轻先生也这样想?」
这下我要孤军奋斗了。喂日南,你也是高中生,来帮帮我。
「可是……除了那些,还有其他可以让人交往的理由?」
当我问完这句话,雷娜就笑了,一副「终于来了」的样子,用迷蒙的表情和声音那么说。
「这个嘛。我认为啊……应该是能够彼此束缚这点吧。」
「束缚……」
这该怎么说呢,又是有别于刚才那番说词的大人论调。听起来好像有点污秽啊。
「意思是说……不能去见其他异性之类的?」
我这话让雷娜点点头。
「对对。不管是普通的朋友,还是特殊的朋友,都不能够束缚吧?」
「特、特殊的朋友……?」
「嗯,因此能够干涉对方行动的,应该就只有男女朋友啰。」
这时雷娜云淡风轻地说出很有大人韵味的意见。那些字眼在我听来似懂非懂,我正感到害怕时,日南也跟著点点头。
「如果交了男朋友,确实会变成那样呢。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能做,碰到不想做的事情却必须去做,就好比是这样。」
「啊──!没错没错我懂!所以我现在都不太想交男朋友呢~」
「哈哈哈,我也是。」
情况就像这样,聊到这边,那两个散发危险气息的女孩子总算有共识了。没有继续针锋相对真是万幸,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日南透过自己的观点讲述男朋友这种存在。
此时足轻先生也跟著开口。
「嗯,不过,那从某方面来看好像有点类似。」
「是在说束缚的事?」
被雷娜这么一问,足轻先生点了点头。
「好比说,若是要定义非友谊非同好之间的关系……拿到AttaFami中来看,就很像是组队作战。」
「喔喔,原来如此!」
「怎么这种时候才开窍。」
「Aoi,这两个人是不是怪怪的?」
看到我恍然大悟,日南和雷娜发动吐槽。我跟足轻先生心有灵犀,那两个人却完全没概念。紧接著足轻先生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那──翻译成日文就是……既然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志,那就『不是毫不相干的人』,我觉得是这样。」
「这不是在讲日文吧……话说,这样意思上有相近?」
雷娜似乎不太能接受。
「嗯,因为在组队的时候组到同一支队伍……那就不再是局外人,会得到能够干涉对方行动的权利,基本上会变成这样吧。不觉得这样很像束缚?」
我点点头表示很能认同这样的说法。日南和雷娜听到这边似乎也明白了。
「啊──……原来如此,的确是!」
「可是Aoi,不觉得他一开始就这样说会更好吗?」
雷娜说话的时候颇为不满,但足轻先生还是活灵活现地将那番论调说完。平常给人感觉很知性,一说到AttaFami,这个人就会变得毫无心机。
「因为是组队战斗,就能够干涉其他人的行动……因为不是局外人,才能对他人的交友关系、将来展望,甚至是家族问题插手。因为是属于特殊的友人,才会对无权干涉的部分插嘴。就连自己有可能无法负起责任的区块都要干涉。」
足轻先生一面说著,思绪越拓越广,我跳出来接话。
「反过来说,对方也有可能可以干涉我的行动,是这样子吧。」
「嗯,是会变成那样。一旦跟人组队的话。」
「文也跟足轻先生看起来很开心呢?」
虽然雷娜有意见,我却还是认同足轻先生的主张。
能去干涉他人行动。在听取这些的时候,我一面回想之前发生过的大摩擦。
菊池同学大概不是很喜欢我来参加对战聚会吧。
然后就如足轻先生他们所说,在人生中所谓的交往,就代表能够对对方的选择──换句话说,是对对方在名为人生这场游戏中的游玩内容加以干涉,能够获得这样的权利。
那代表菊池同学有权利要我别去参加聚会。
「就像这个样子,能够涉足『外人』没办法介入的『个人』领域,逐渐将彼此的人生责任分享出去……假如不是要当朋友,而是要成为男女朋友,那么其中的理由应该就是这个吧。」
「……人生的责任。」
陷入迷惘的我,将那句话复诵一遍。
这么说确实没错。
只是这句话──套用在我的人生上,我不认为那算合适。
「对足轻先生来说也是这样?」
「是没错……有什么不对吗?」
被他那么一问,我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拿AttaFami的组队战斗来说,套用上去似乎是对的。
可是我心中的「男女交往」型态和这套理论,好像有点出入。
「该怎么说呢……就是我会觉得即便交往了,若是彼此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应该要摆在第一位给予尊重。」
这时足轻先生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盘起双手,嘴里发出一声「嗯」。像是要替我的想法做补充,我再度开口。
「可能我会觉得……就算是交往了,那也不是在组队战斗……而是彼此都在打单人战,只是我们刚好走在一起。」
「原来如此。」
我那样解释,足轻先生马上就明白了,眼睛一直盯著我看。雷娜跟日南则是一脸不解。
「也就是说变成男女朋友没错,但顶多只是个人归个人,每个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行了,是这个意思吧。」
「对。完全正确。」
个人归个人。
那是我至今的生存价值观基础。就算我现在人生变得更加广阔,唯独这点依然不会改变。
「我认为──这是在个人竞技战中战斗的玩家原则。」
面对我的一席话,足轻先生颇能体会地颔首。
「原来是这样。是那么一回事啊。」
对。
所有的游戏都有规则,会产生结果──这两者皆与「原因」相系。
而导致那原因发生的,则是出自自己的行为。
不管是赢是输都要自己负责。就算是选择的角色不合适,又或是角色基础能力原本就有落差,那都是「选了这个角色的自己该负起的责任」。这是游戏的基本原则,一旦玩家遗落了这点,那就会把造成结果的原因归咎给自己以外的其他事物,开始产生这样的想法将会妨碍成长。
能够在线上排行一直维持第一名的我,从来没有改变「个人归个人、结果要自己承担」这样的想法。在展开人生攻略之前,看到中村把输掉的原因都推给游戏,而我会因此挑他毛病,八成都是因这样的根本价值观使然。
「每年新年参拜的时候,我都会祈祷『希望努力能有回报』,我个人认为这样算是自行承担的表现。」
「哈哈哈!原来如此!」
「文也果然很奇怪呢──」
只见足轻先生跟雷娜笑得很开怀。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故意要搞笑啦。日南则是一直沉默没有说话,对全场作壁上观。
「不过我好像有点明白。我没办法像nanashi那样想法极端,可是会认真面对游戏的人,我想或多或少都有相似之处。」
足轻先生那番话让日南瞬间为之屏息,我听了也点点头。
「对。说得对。」
然后我回顾自己以往的人生。
我孤独生活了十几年。后来才开始扩展视野,那是这半年来的事情。
但我心中还是有个根深柢固的想法,就是自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讲究个人主义。
「直到现在,就算nanashi你会对谁感到尊敬、有好感或感谢好了,谈到对自己以外的人深入了解这部分,或许还是毫无经验。」
「……也许是那样。」
这话是在刺探我的阴暗面,但我还是承认了。
确实如他所说。
可以肯定的是──即便面对身为女朋友的菊池同学,也没有例外吧。
「包含现在的女朋友在内,我认为自己从来不曾将自己该负的责任加诸在其他人身上。」
我带著自省意味如此述说,而足轻先生似乎察觉到什么了,他深深地点了点头。
接著表情还是没变,就像是用铅笔淡淡地刻下证据,给人不冷不热的感觉。
「那么,也许nanashi──根本就不适合谈恋爱。」
这个意见够犀利,但我并不觉得他说偏了。
「若是交往了还是不打算跟人组队战斗──坚持个人负责个人,不愿意将任何责任分享出去,那成为『男女朋友』也没意义,是这个意思吧。」
「对。」
足轻先生用词简短地肯定了我的说法,我就像在对答案一样,也觉得有道理。
紧接著雷娜就一脸担忧地看著我。
「可是文也,这样不会有点痛苦吗?」
「……不确定。」
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能够自力更生活下去。所以选择一个人承担,从某个角度来看是理所当然的,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明明是这样,我还是因为戏剧的关系喜欢上菊池同学,找到让这份关系变得特别的理由,选择跟她告白。但这并不表示我要跟菊池同学成为命运共同体,严格说起来,那只是在体现我的内在心绪。
必定是这种个人主义,将相克又失衡的「变得特别的理由」转换成「矛盾」,成了触发的媒介,侵蚀著我跟她之间的关系。
举凡一起去玩、送她回家、早上一起上学。
这些都是很像男女朋友会做的事情,不过维持在朋友的状态下,想做也能做吧?
这个部分,水泽称之为「形式」。
「我为了女朋友做的事情全都是『表面功夫』,于是我面对恋爱的态度全都流于『形式』,会变成这样子吧?」
当我怯怯地询问后,足轻先生说了一句「形式啊」,并点点头。
「假如找不到非成为男女朋友不可的理由,就会变成这样吧。」
他肆无忌惮,话说得很明白。也因为这样,我才得以了解自己。
一边听他说著,我再度回想起那件事情。
「假如女朋友对我说『不希望我去参加对战聚会』,那我确实会──」
到那个时候,我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会做何感受。
当我跟菊池同学说自己要去参加对战聚会,还说雷娜也会去,而且我要跟日南一起去,菊池同学会因此感到不安。
我想要尊重她的心情,跟菊池同学做过确认,问她是不是不要去参加对战聚会比较好。
当时菊池同学说希望我去参加对战聚会,不想阻碍我追求未来──
可是假如她跟我说不希望我去,那我会如何。
「假如事情变成那样──
那我认为自己将会无法继续包容对方的情感。」
我老老实实说了。
就连我都被自己吓到,因为在这次亲口说出来之前,我都没发现自己是那样想的。
可是一旦说出口,我也就释怀了。因为这与我用nanashi身分持续玩游戏的美学息息相关。
「那是因为nanashi是游戏玩家,对吧。」
发现这点被人看穿,我不由得颔首。
那并非单纯只是相较于我跟菊池同学的关系,我把自己的将来看得更重要。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身为一直保有傲骨的玩家……我认为自己的选择优于一切。」
要让AttaFami成为我的人生写照,这条路是我选择的,会自行承担责任,是属于我的选择。
那么不管是男女朋友还是朋友,甚至是家人都好。
我绝对不容许其他人践踏。
──我对潜藏在自己心中的情感产生了自觉,同时菊池同学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朝著通往未来的那扇门,菊池同学跟我正在迈进,也许能够成为并肩而行的伙伴。
或许还能成为拥有相同展望,会互相协助的同志。但就算是那样,我们正在走的路依然是两条平行线,不管再怎么挥手,交换了多少心情、做了多少沟通──在我心目中,那永远都不会有交集,是属于各自的路。
位在前方的门,肯定也各有一扇。
我也很确定在我心里,这项结论绝对不会改变。
「这样会很奇怪吗……没办法太看重他人,诸如此类……」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我开始感到恐惧。
因为在之前的人生中,我从未跟任何人保有这样的关系。就算跟朋友也一样,当然更别说是男女朋友了,在那比特定距离更近的距离内,在那能够让我为对方牺牲的距离内,从来没让任何人涉足过。
但假如大家都理所当然那么做。而我原本这十几年来都是一匹狼,导致我心里有某一块是欠缺的,以至于无法像大家那样……
就算这半年来认真面对人生,眼前的景色有了大幅度的改变,依然找不回、缔造了不可逆的结果,如果真是这样……
「……唔!」
不知不觉间,我的手、嘴唇都颤抖起来。
也许我为了创建出能够让自己相信自己、持续努力的价值观,而失去了无可比拟的东西。
「这样的我,是不是跟任何人都无法真心往来?」
「文也……」
雷娜在呼唤我的名字。至于日南,不晓得为什么。她一直用强烈的目光盯著足轻先生。
我用无力的声音吐露心中情感,足轻先生一脸严肃地望著我。眼里没有半点同情色彩,这让我开心一点。
当下足轻先生用像在开导人的语气对我那么说。
「少数派,或一般人难以理解的事物若是会被归类为『怪诞』──
那nanashi应该就是『怪人』。」
「唔!」
我感觉到有个冰冷的东西刺进我胸口,然而足轻先生话还没说完。
「只不过,从个人层面来看──」
他脸上神情未出现分毫改变,不过语气上却显得有些温和。
「那并不算奇怪,也不是什么坏事。」
「……为什么──那么说?」
我彷佛是想找到救命稻草,一张嘴自然而然动了起来。
「也许有的时候,那会害别人感到寂寞,看情况而定,还有可能会伤害到对方。」
足轻先生说著,换成看日南和雷娜。
「因为其他对你有好感的人,也许并不希望你都是一匹狼,会希望跟你更亲近,想要跟你拥有对等关系。」
「……了解。」
我心里有谱了。
明明没有要伤害他人的意思,我的行为却会伤害别人。
就好比是我想要了解日南却遭到拒绝,因此觉得受伤。
那是因为一方怀有坚决要深入了解某个人的意志,另一方却画界线隔开,这样的温差导致该情况发生。
有好几个人在我脑中轮番闪过,同时我缓缓地点点头。
「而nanashi想必是不能接受那个样子。但那并不全然是nanashi之前都独来独往所导致的。」
「那照这样说来,究竟是……?」
我试著探寻,像在黑暗中找寻光亮。足轻先生陷入沉默,视线移到电视画面上。
我选择的新角色「Jack」独自一人走到前方,将手轻轻放到盖住脸庞的面具上。
「那可以比喻成彻头彻尾只相信自己,持续努力的玩家才会有的业障。」
「……业障。」
只是一个单词而已──就在我的脑中深深地、顽强地驻足。
***
前往大宫方向的埼京线电车载著我和日南急驰。
大概是不久之前的对话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便我们两个人依然话不多,只是乾等著电车逐渐靠近县界的那一刻到来。
每当车轮擦出声音,堆积在我胸口处的不安感就为之摆荡,想找到名为答案和藉口的出口,在躁动著。
「……」
「……」
有别于平常那种不会令人介意的沉默,眼下空气冷冰冰的。可是会有这种感觉,可能只是因为我有那种感受罢了。
先败给这阵子沉默的,果然还是我。
「……话说,日南。」
「我看你也差不多想说些什么了。」
「喂。」
听到这种稀松平常的玩笑话,帮助我稍微找回平常的步调。
日南还是老样子,一脸自信心十足,并且看著我。
「刚才那些话,你怎么看?」
我问得很模糊,日南似乎已经听懂了,连去确认我指的是什么都没必要,三两下就给出答案。
「也没什么。别人是别人,你是你,这在游戏里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有什么好受到打击的。」
日南这话说得好豁达,感受不到半分虚假,让我下意识想将之视为依傍。
「基本上,把这种事情说得像是多特立独行一样实在太差劲了。不过我不至于在那种场合中说出跟你类似的话就是了。但每个人都是独立而活,不会把责任转嫁给他人,在前进的路上要确实自行承担,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美妙?……根本就没什么好否定的。」
她说话语气听起来有点感情用事。然而还是有著果断的强悍,没有丝毫迷惘,强到稍不争气就会不由得去依靠的地步。
「哈哈……你果然是很强大的角色。」
被我这么一说,日南顿时眉头皱了皱,再来又理所当然地开口。
「那只是因为你太弱。没办法一个人度过人生,那不就代表努力和分析做得不够吗?」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再度感到安心,还笑了出来。
「──你都没改变呢。」
我这话让日南瞬间睁大眼睛。然后双眼看向窗外,抓住长及肩口的柔顺发梢。
这以日南来说算是很罕见的举动,我最近好像见识到这家伙罕见的一面好几次了。
「对──我都没变。」
后来放开发梢的日南,神情上有著坚决的色彩。
刚才被她抓起的发梢散落,跟其他的发丝混杂在一起,已经不晓得身在何处。那肯定如同日南自身的处境。
「可是……一个人活著,会不会寂寞啊?」
想到往后的事情,我说出这句话来排解不安,日南再次只挪动眼睛看我。
「不知道……但至少──」
「至少?」
我回过头问她,只见日南带著坚定的表情看我。
那实在太过强韧,彷佛假面具一样,像是人工制造出来的;但不晓得为什么,我觉得那是日南的真实面貌。
「我就算寂寞也无所谓。」
电车来到北与野站。
我还来不及针对那句话回应,日南就在我背后推了一把。
「去吧,别发呆。」
「喔、喔喔。」
「那我们学校再见。」
「再、再见。」
我几乎是在日南的主导下被赶出电车,闭上车门的电车载著日南,发车前往大宫。
被遗留在现场的我就这样目送电车离去,杵在月台中央。
一些乘客跟我一起离开电车,对我视若无睹,从我身边依序经过。
我呆呆地眺望连电车影子都不见踪影的轨道彼端。
怎么会这样呢,我站在那动弹不得。
北与野车站这边连点星星都看不见,就只有那片夜空俯瞰我。
指尖原本已经被电车内的强力暖气弄得暖呼呼的,却在短时间内冷却,跟夜晚的街道同化。就彷佛是那里的血液没有循环到一样。
我这才回想起日南说过的话,嘴里吐露出几乎要被水泥都给吸收掉的言语。
「怎么可能不寂寞。」
后来当我慢慢转身踏出步伐的那一刻,月台上除了我,再也没有其他乘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