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图源:日炙
翻译:石榴
夏天对我而言是个有些寂寞的季节。我想,那一定是因为会感觉到更甚于平时的,自己与世界之间的温差吧。
高中二年级的暑假,打工的咖啡店里。我像往常一样,透过窗户眺望着店外的景色。
映入眼帘的是那铺遍大宫街的热气腾腾的混凝土路面。宛如对大宫街打着招呼的行人们的笑颜。这对于并非内向而是仅仅不善于面对太阳的我来说,实在是难以模仿。
将如此的外面世界和处于空调庇护下的店内相隔开的这层玻璃窗,正犹如我和世界之间的阻隔。
因为一直过着一个人读书的生活,所以外面的温度和我并不相关。硬要说的话,那日落前在房间中弥漫的光亮,算的上是我们之间仅有的关联吧。
中学生时期的我自觉像个雪女,如今的我已经有所改变,和班上的男同学一起去了烟火大会。本想以此踏出一步。而那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酷暑,和克服了这酷暑的人们当中的热闹氛围,像是正强调着我们所处世界的不同。
我时常会想,要是能在同一个世界里共存就好了。但也会想,是不是非得勉强自己才能实现呢。我的暑假就在这永无答案的自问自答中流逝着。
“久等了,这是您点的蜂蜜柠檬刨冰和宇治金时刨冰。”
“好——。谢谢。”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两杯刨冰端向两位男性客人。
是高年级的学生吧。虽然我还是不擅长和不认识的人交谈。但仅在此时,被身上的平光眼睛和旧式女仆装邀入非日常的我,能够微笑着和对方对上视线。
“请慢用。”
将定型盛好的刨冰排在桌子上后,我把空盘抱到胸前,恭敬地低了低头。以在府邸里做事的佣人这样的感觉服务客人。可不能让那个爱捉弄人的前辈得逞,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一边把自己代入故事里常见的登场人物,一边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迈开脚步。
这时,又传来了招呼我的声音。
“不好意思——可以点单吗?”
“好——”
我来到举起手的客人面前,再次做出笑容。
“嗯…来两杯冰咖啡。”
“好的,冰咖啡是吗?”
我单手抵着纸夹,流畅地做好记录。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顺手,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像这样不是用机器,而是在纸上记下点单内容的做法虽然稍显过时。但是,我喜欢这家店,连同这样古风的部分一并喜欢着。
“就这么多吧。”
“我明白了,请随意。”
恭敬地行完礼后,我再次迈开脚步。这时从后方传来这样的对话。
“……我说啊,不觉得刚才的女孩超可爱吗?”
“我也这么觉得,超可爱啊。”
“是吧。不妙,我要成这里的常客了。”
“喂,动机不纯啊。”
是有个漂亮的客人经过了吗。不过,像这样在咖啡店吃个饭的工夫也时刻准备着和他人发展出新关系的态势,对我来说果然是过于耀眼了。
是自觉不如他人还是羡慕,又或是单纯地感觉到差异呢。还是说我的内心深处对此抱有轻蔑之意呢。怀抱着得不出答案的疑问,我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十四号的客人点了两杯冰咖啡。”
“好——”
来到厨房前向大家传达了点单的内容后,我候在柜台附近。厨房里的中川先生似乎正在做凯撒沙拉。
中川先生是个时髦的男性,一头茶色的短发用整发料打理得非常精致,算起来的话应该是生活在外面世界的、爱热闹的人。
“小风香。”
顺着突然传来的声音回头一看,店长正站在那里。店长是一位三十过半的男性,鼻子的下方和下巴上都留着胡须,整齐的大背头发型和浑身上下的气质,正合我心目中的“咖啡店长”的形象。
“差不多能去休息了。”
“好的,我知道了……不过。“
我稍稍往厨房内看了一眼,中川先生正一边给沙拉上撒着调味料,一边找着面包丁……大概、看那个样子,沙拉马上要出餐了吧。
“中川先生还在做餐,我把那个端出去后就去休息。”
“哦哦~!菊池同学真是帮大忙了~!”
中川先生用着比我明快了一档两档的语调说道,对着我展开了笑颜。那一定不是刻意之举、而是自然的表情。
“哪里的话。”
我一边以笑容回应,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思考起休息时要做的事了。工作导致的劳累——并非我烦恼的源头。
最近这段时间,有一些在意的事。
“做好了,那就拜托你了。”
“好,我去上餐了。”
把做好的沙拉放上盘子,我朝着点了单的那桌客人走去。上完餐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又被刚才的两位男性客人叫住追加了点单。
——果然,我的脑子里还是很在意准备要在休息时间做的事啊。
上完餐回来后,我主动对店长说道。
“那么,我去休息了。”
“嗯,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
我一边将店长那让人安心的回应和中川先生充满活力的回应收下,一边开始休息。
***
一进办公室,我就沙发上坐了下来。稍微松了松制服的扣子,缓出一口气。
“……呼。”
靠墙的狭长镜子中映出我的表情。
这间办公室被当做休息室使用,这里的空调效果不好,空气也不太流通。刚变成一个人独处,自己真正的表情就流露了出来。
刚才自己脸上的笑容能否算得上是真物——而不是所谓的“技能”吗。我不禁如此思考了起来。
头脑中浮现出的,是那时候友崎君所说的话语。
想要做出改变的友崎君迷茫着这样的做法是否正确、是否算得上诚实。他向我倾诉了自己的迷茫。
即便那是带着假面的自白,这份纠葛也值得被接受。我用自己的话语向他传达了观点。我并不知道那是否是友崎君所寻求的答案。
那份纠葛一定也存在于我的心中——不,说不定任何人的心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过类似的迷茫。
我从放置着随身物品的挎包中掏出手机,打开line。友崎君的名字随之出现在画面上。
我打开和友崎君的聊天界面,确认完自己最后发的信息是否被对方既读后,肩膀微微一沉。不过大概,如果发现对方已读不回,我也会相应地觉得失落,我到底是怎么了呢。
明明能够冷静地观察他人的事情。一旦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却连简单的问题都搞不懂…难道说,最难知晓的事物其实是自己内心深处的表情吗。
——正当我这么想着,就在这时。
“哇哇-!”
信息瞬间显示为已读。我慌慌张张地按下home键关掉line,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的脸发烫了起来。
为什么会因为这么点小事而忽喜忽忧呢。那一定是因为,对于一直以来都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我,这试图跨过边界线的行为说不定就和蜕皮的过程一样。
“呜……”
我一边试图驱除内心的骚动,一边等待着友崎君的回复。
***
今年暑假
经历了和菊池同学的电影会、和大家一起的合宿会、和日南的一度疏远以及问题的解决,如此种种之后的某一天。
我和日南、水泽、泉、竹井一行五人走在大宫的街上。
“嗯——”
我们的目的地貌似是泉想去的咖啡店。泉正给我们带路。顺带一提,泉正站在拐角处对着地图纠结着。眉头高高皱起,无比清晰地向我们向我们传达着她有多拼命。
“啊、啊咧——?”
泉一边旋转着手机的画面试图确认方向,一边歪着头。可以说是看不懂地图的模范了,没问题吗这孩子。连我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她脸上的困窘之色了。日南一边注意着泉的样子,一边伸以援手。
“嗯…这个拐角?是往右边吧?”
看起来是采用的是心里揣着正确答案但不断言的话术。虽然出于担心想要说出答案,但是又为了泉着想,把最后拍板的余地留给了泉。这已经能感受到老母亲的心态了哟。
“好热啊,雪糕都要熔化了呢。”
“真是的,根本没买什么雪糕吧!”
“雪糕!?好想吃啊!?”
水泽捉弄着正着急的泉,竹井则做出了不在一个频道的反应。嗯,这是已经在合宿的时候见过好多次的光景,不知为何有种各司其职的感觉。我没在插话姑且算个小瑕疵吧,这就是所谓的各有各的用场。
“……啊、是右边、找到了!”
“哦噢!是这边吗?”
泉总算找到了那家店,竹井欢呼了起来。不过果然还是日南的协助发挥了作用吧。不愧是永远正确的女人。我跟在队伍的最后随着大家拐向右边。
……话说,啊咧?
我突然发现。不如说大概是因为日南先注意到才帮我意识到。
拐角过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坐落在大宫街上、身披森林般氛围的神秘外装、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店。
是的,走在前头的泉带领我们前往的目的地,是菊池同学打工的咖啡店。
盛夏的阳光照在地面上,我思考了起来。
确实日南那次也提过啊,这家店最近似乎成了话题。话说只是因为那家伙想吃所以才去的吧。也就是说,同校的人会想来也不足为奇。顺带一提咖啡店门前的黑板风的菜单上正写着“8月限定 起司慕斯凉馅饼”,日南的视线稍有一瞬被吸了进去,我可不会看走眼哦。
“啊……是这家吗?”
“啊?文也知道这家店吗?”
“啊,呃——”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含糊其辞了起来。因为如果直说的话就会暴露和日南一起去过。然后会变成“怎么回事呢?”这样的处境。加上我本就在合宿的时候知悉了水泽的想法,场面怕是会变得纠缠不清起来。
我带着几分慌张悄悄向日南递去视线,察觉到这边的日南微微皱起了眉,随后马上恢复了原来的表情面对着大家开口道。
“啊,是这个地方啊,我来过哦。”
“诶——嘛毕竟是成为了话题的店。”
“对。自然是尽在掌握吧?”
日南哼哼地,炫耀似的笑着。借由日南的转开话题,我得以从水泽的追问逃离。我从队伍的末尾来到日南身边,悄悄地说了句“帮大忙了”……不过我心底挂念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
“我说啊日南,如果菊池同学今天在店里的话…”
是的,那个时候菊池同学碰巧在当班,今天又是怎样呢。我一边想着,一边环视了一边今天的成员。
“嘛,确实以小风香的性格的话…会稍微有所顾虑吧。”
“就是啊。”
在学校时一直独自一人看书、不擅长人际交往的图书馆的妖精。只有我和日南两个人的话还好说,要是再加上泉和水泽这两个“阳”之人类,还有竹井这个“骚”之人类,不禁让人担心菊池同学会不会枯萎掉。
于是我为了保险起见,打开了今天早上发来过信息、但还没能确认过的菊池同学的会话界面。
那里躺着由菊池同学发来的这样的信息。
‘务必!暑假差不多也要结束了呢。
说起来,安迪作品的新书,我看完了!非常有趣。
要是友崎君看完了的话,希望能一起交流一下感想。’
那是关于我们两人一起前去购买的《温柔的小狗独自站立》的话题。我压抑起想要就此进行交流的心情,当前更重要的是紧急联络。
‘菊池同学今天在打工吗?
我现在正要和班上的同学一起来店里玩,
水泽和竹井也会在,所以想问问你会不会介意
如果你介意的…’
“喂,该走了,文也”
砰,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打断了我的小作文。
“啊、稍微等下…”
“你会过来的吧!?”
竹井这么说着,一边卡住我的脖子,风风火火地把我往店里拖。虽然这力道已经大到能被人提起诉讼都不奇怪的程度了,但是从那纯粹的表情上看,他是真的不带一丝恶意地单纯想把我带进店里吧,就是因为这样才棘手,考虑到嫌疑人的情节较轻还得从轻判罚。
“唔,唔哦哦!?”
于是我没能把编辑到一半的信息发出去,就这么关闭了line,五个人一同进了咖啡店。
不过,这就变成留着既读提示却不回复了呀……菊池同学别想歪就好了……
***
“……最后,还是没回复我啊。”
我用不成声的音量喃喃着,关掉手机的电源把它放回置物处的包里。
因为友崎君从没已读不回过,所以我不禁有点担心。虽然我也隐隐明白这大概是杞人之忧。但是,这止不住的想法果然是因为感情的缘故吗。
尽管情绪低落了几分,我还是对着镜子确认好衣服和发型,离开了休息室。
接着,回到前厅的我吃了一惊。
“友、友崎君……!?”
我一边抑制住不经意间发出的声音,一边无意识地藏向柱子后边的阴影。保持着这个姿势缓缓往外伸出半张脸,偷偷朝着前台的方向看去。
站在那边的不只有友崎君,最近和友崎君要好了起来的班上的大家似乎也在。
“怎、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呢,虽然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总之我只知道我正无比慌张。我提起更甚于刚才的注意力把自己藏在柱子的阴影中,嘶嘶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考虑起接下来该怎么办。明明是工作时间,我都在考虑些什么呀。
“怎么了吗?”
“哇哇-!?”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肩膀一跳,随后又再次被自己发出的出乎预料的叫声吓了一跳。因为声音恐怕也传到友崎君他们那边了,所以我再次提起注意力往柱子的阴影深处藏了藏。向后一看,奈央小姐正一脸好笑地朝这边看来。
“啊哈哈,真少见呢。喊得这么大声,有那么被吓到吗?”
“那、那个……是的。”
我就着未能平复下来的心情回应道。奈央小姐好奇地歪了歪头。我试图作出说明,却发现举步维艰,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什么要藏起来。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就是觉得难为情。
“那、那个……其实。”
我嘴上进行着说明,然而脑子里想的果然净是其他的事情。
友崎君……刚才的声音、你有注意到是我吗?
***
“——哇哇-!?”
我刚被竹井拖到座位上,就听到了一声穿透力格外强、充斥着感情的女性声音。
“……?”
我转着眼珠在店里环视了一圈,总觉得听到的是菊池同学的声音。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过度在意,而把什么声音都听成那样了。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可就真成了个可耻的男人了。
事实上,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看去也不见一个店员,只有成群结队的客人们坐在那边,想成我把其中一位女性客人的声音误认成菊池同学会比较自然吧。也就是说菊池同学今天不在……吗?
“怎么啦文也?”
“唔噢噢!?”
思考被切断,我被响亮的搭话声惊得喊出了声。水泽见到我这么反应,一边苦笑一边皱眉道。
“怎么了,叫那么大声。有那么被吓到吗?”
“哦、哦噢,抱歉。”
就算是观察力出众的水泽也意料不到我是在搜寻菊池同学的身影吧,他用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我。
“啊咧?友崎君,你的样子怎么有点奇怪呀?”
反倒是对我的想法了若指掌的日南乐在其中地奚落起了我。这家伙,看我回头在attafami里把你锤到哭。
“呐大家,想好要点什么了吗?”
并没有特别关注这边的泉一边和菜单作着斗争一边向我们问道。明明是你自己提的要来,总该有不少想尝的吧。
“哦,我想好了哟。”
“我姑且也想好了。”
水泽干脆地回答道,我也跟着点头。
“诶!?这样啊!?”
泉焦急地把脸埋进菜单里,虽然我是能理解你想要仔细看的心情,但是我觉得离远点看得更全,能更容易选出来哦。
“我也想好辣!”
“我也想好咯?”
“诶——就剩我一个了!?等、等等我!”
泉几乎是泪目着把眉毛皱成了八字。把表情这么清楚地写在脸上的女孩子真是不多见。
对着这样的女孩子,水泽补刀似的用手指在桌面上敲起了起来。
“不赶快的话饭菜都要凉了!”
“呐!这还什么都没端上来吧!”
“哈哈哈,也是啊。”
旁观着这轻浮对话的我果然还是静不下心来。
不过,要是菊池同学今天在的话,差不多也该撞上她了吧。果然是没在店里吗……
***
“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我躲在柱子的阴影里把情况说明完毕后,奈央小姐成熟地嫣然一笑,对我点了点头。一旁店长听完我的话也笑眯眯地看着我。
“嗯,没关系哦。那半边让我来顾,菊池同学就负责另外一边吧。…这样就行了吧店长。”
“那是自然。”
面对奈央小姐的征询,店长点头道。
这家店的店面被收银台一分为二。每个半边的区域都处于另一半边的视线死角。奈央小姐提出的方案就是由我负责友崎君不在的那侧,奈央小姐则负责友崎君所在的半边。这提议尽管对我颇有帮助,但我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你平时非常努力啊。”
“非、非常感谢。”
我恭敬地向两人鞠了个躬。随后转向相反的方向又鞠了个躬。做完这些后,我走向附近空出来的桌位收拾完盘子,开始打扫。
不过,我的心中稍微有些不解。
我为什么,要躲着友崎君呢。
我确实不擅长待人接物。热闹到令人炫目的人群更是如此,所以总会让我心生退意。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话说回来……班上的同学来了,吗。小风香真是怕羞呢。”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店长和奈央小姐的对话声。
“真是怕羞呢,搞不好那里面有她喜欢的人也说不定。”
“!?那、那个小风香!?”
这句话让我的肩膀一震。
……我、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
***
“买到了成对的那种!然后啊!”
在店里落座后过了数分钟。
面前的泉正带着热意、半发牢骚地倾诉着和中村的约会之行。
那场奔着撮合他们去的合宿的最后。怎么想都是两厢情愿却没能发展到交往那一步、仅仅约好两个人单独出去玩的泉和中村。
就听到的情况来看,姑且是稍微有所进展了。就是这个步调哦中村。
“那之后两个人去坐了摩天轮……”
“来了!摩天轮!这可是机会啊修二!”
日南听了泉的话后一下子兴致高涨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她是真的来了兴致还是单纯的演技,不过从我的视角中她也显得很开心所以是真的强。
“哦噢!?真期待后续的发展啊!?”
“终、终于修二要!?”
竹井和水泽也被这走向吸引,慢了一拍的我也“终于要”地仅仅重复了一遍水泽的台词,虽然有种好歹是参与进了对话的感觉,心里却反而隐隐作痛。
汇集了大家的期待视线于一身的泉,再三地欲言又止后。
“……普通地什么都没发生就下来了。”
“咔——你倒是做点什么啊修二!”
日南做着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来劲地说道。
“真是没种呀!?”
连竹井都大失所望。被竹井说到这个份上的怕是没救了。
一旁的水泽以一副余裕的表情挑了挑眉毛。
“嘛,也不算意料之外吧。”
“就、就是吧。”
我也跟着想象了一下,嘛如果中村的话,确实有这么做的可能呢。日南教过我,像这样模仿上级者一边展开话题也是非常重要的。
然而与这欢快气氛相反,泉的目光不安地在指甲上逗留着。因为是暑假的缘故所以比起平常更自暴自弃了吗,还是说她平时就会这样只不过我没见过而已。那边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吧。
“修二他,高野学姐的时候不是三两下就交往了吗……?”
泉低着头说道。
“啊——觉得能行的时候下手是真的快啊那家伙。”‘
“就、就是说吧!?”
听到水泽率直的回答,泉这回又摆弄起了发梢。
“……修二,果然是对我没兴趣吗。”
虽然泉表现得很不安,但是从合宿时的诸多情形来看,不管怎么想,中村在意着泉的事实都一目了然。连我都想要为这两人做些什么了,所以只能归结于中村的极度迟钝。可不能变成他那样,身为弱角的我如此想着。
“嗯——,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这么做的感觉呢。”
“是啊,因为是认真的所以不想伤害到对方、之类的。”
“嗯、嗯我能懂。”
日南和水泽纷纷表达意见,我也有意识地帮腔着。好像变得没那么不自然了哟。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发言的,泉泪目地抬起视线看向我。
“真、真的……?”
“噢、嗯?”
快住手、就算向我求助也只会石沉大海哟。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点着头。这时日南像是为了帮我救场一样,从旁温柔地插话道。
“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放心哦。”
“这、这样啊,我明白了,既然葵这么说了。”
于是,把希望从我这根稻草转移到日南这艘豪华客轮后,泉像是松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了下来。这就是所谓的皆大欢喜。嗯嗯。
“真是的、你们有个一个算一个都那么纯情。”
“吵、吵死了!倒是,这么说来,阿弘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嗯——我啊?”
被问到的水泽无比平静地作出了回答,倒是合宿时听到了日南和水泽对话的我,心情相当复杂。结果我反而比当事人的水泽还要提心吊胆。我瞥了日南一眼,发现日南也保持着几乎和刚才一样的表情,“好在意啊”地作出一副兴致勃勃的姿态,怎么回事啊这家伙。
过了一会水泽总算露出微笑,挑着半边眉毛,用游刃有余地语气开口道。
“——有哦。”
因这句话最受冲击的,果然不是别人,正是我。
***
“……才是,没有喜欢的人吗!”
“!”
我往友崎君他们的方向听去,大概是泉的声音吧,身体又被吓得做出了反应。和自己刚才思考的事情相关联,答案像是要呼之欲出一般。
“喜、喜欢的人……”
我不自觉地贴到了墙边,一边试图藏着脸向那一侧窥视过去。但这时,我突然回过神来。
因为,这么一来就完全是偷听了。我恋恋不舍地从墙边离开,来到空出来的座位前打扫起来。
“东西做好了——!”
“!好,好的——!”
中川先生的声音传来,我有些慌张地转向厨房的方向。这时奈央小姐凑到我身边笑着对我说道。
“不要紧不要紧,现在端出来的是我这半边要上的。”
“啊、对哦。”
“好咧、久等了。”
中村先生放上配膳台的,是一盘洒满了纯白色酱料的料理。我们家的菜单里有白到这个地步的料理吗。
“这、这是…?”
“嗯?说是起司汉堡肉加起司酱增量特制版呢。”
“对起司不是一般的喜欢呢。”
闲聊到一半,我突然想到了。前一次过来时的点单格式、再联系起友崎君告诉过我的话。
“大概是日南同学点的……”
“诶?”
“啊、不,没什么。”
不禁漏出了声音的我,一边转开话题一边目送着奈央小姐端着盘子离去。
***
“阿弘你才是,没有喜欢的人吗?”
“嗯——我吗,有的哦。”
我被水泽的回答吓了一跳,不住地把视线在水泽和日南之间来回交替着。然而身为当事人的那两人却和没事人似的,慌张的人果然只有我一个。
为什么啊,这两个人也太大心脏了吧。
“诶——!阿弘喜欢的人!?那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见泉做出如此反应,水泽继续用“是什么样子呢”这样的话把泉吊得急不可耐。明明传达过心意的对象就在眼前,这种情况下还采取进攻态势会变成什么样呢。这时另一位当事人日南也云淡风轻地看着水泽。这两人凑在一起总是会变成比拼交流力的巅峰对决呢。
“好在意呢。”
“好在意呀!?”
竹井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所以暂且不提。日南这副心知肚明却故作好奇的样子实在是太有强角风范了。不,这家伙变成魔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嘛,怎么说呢?不管怎么交流都深不可测,回过神来我自己已经被玩弄于鼓掌,这种感觉的女孩。”
“什么呀这,年纪比你大?”
“不,和我同岁。”
日南用手撑着脸颊,微笑地看着水泽。
“嘿诶——?”
总觉得这句“诶嘿——”的语气中包含的信息量就顶的上我两分钟说的话了。果然表情和语气非常关键啊。话又说回来,这两人谈话间的空中交战不会太激烈一点了吗。
“同岁的女孩居然能让阿弘败下阵来!?那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想象不出来啊!?”、
“说、说的也是啊,想象不出来啊……”
虽然不知道怎么插话才好,不过唯有“不不,水泽喜欢的就是日南啦!”是错误答案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我以什么都不知情的感觉度过了这段时间。
“然后是个十足的努力家——”
正当水泽自信满满地谈论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店员小姐端着菜品走了过来。是个开朗的年轻女性,呼姆,果然并不是菊池同学吗。
“让您久等了,点了起司汉堡肉加起司酱增量特制版的客……”
“这里!”
抢着回答的日南两眼放光。看着这一幕的水泽淡然地开口道。
“——然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容无邪又可爱,这样的女孩吧。”
水泽一边说着一边动情地看着日南,面露微笑。这人怎么回事,是哪里的牛郎吗。
“什么呀这不是超好吗!”
“嘿诶~?是这样啊?”
“是、是这样啊。”
做出纯粹反应的泉、知晓着一切而流露着妖艳的日南、还有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一情况的我。
“葵觉得这样的孩子怎么样呢?”
“觉得怎么样、吗?……嘛,要是她能回心转意就好了吧?”
水泽把关键部分几乎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之后做出自信的微笑,您这是闹哪样。
呐日南同学,想要成为现充就非得做到这种地步才行吗。还是说是因为您们两位是怪胎呢。
***
“诶!!这么说这些人是菊池小姐的同班同学啊!?”
“是、是的……”
我向尚未了解情况的中川先生说明情况后,中川先生直直地看着友崎君他们的方向。
“h、嘿诶……”
“怎、怎么了吗?”
中川先生漏出了似是别有意味的声音,我不禁歪了歪头。
“总觉得,都是些超可爱的女孩子和帅哥呀。”
“是、是这样吗?”
这是怎么回事呢,明明谈论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这句话却让我开心了起来。
一定是因为,前不久的友崎同学还不会被素不相识的人如此评价。当然,虽然我认为友崎君值得尊敬的地方在于他的内在,但是想着要改变自己、顺利地达成目标、得到他人的认可。这是值得喜悦的事情,我如此认为着。
“啊、不过那个男孩子好像不是呢。”
“诶。”
表情稍有改变的中川先生突然说道。我明显感到胸口处传入一丝凉意。
来自第三者的评价往往是冷静的、不带顾虑的——
正因为如此,也是残酷的。
“那个男孩子,长得特别壮呢。”
竹、说的是竹井君啊。
我弄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吃惊还是安心还是释怀。会不会有点失礼呢,我一边怀着这样的罪恶感,一边稍稍把脸露出墙外看去,竹井君正一边说着“好吃!!”一边大口地把蛋包饭往嘴里送。这也难免呢,我稍微有些释怀。我在这里用餐的时候大家也是给我做的蛋包饭,总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超好吃的吧。!?”
竹井君那精神满满的声音传来,我不禁笑出了声,因为这里的蛋包饭是真的美味。
——就在这时。
“……!”
友崎君的视线忽地朝这边看了过来,我慌忙藏了起来。一旁的奈央小姐看到后露出略带深意的笑容,从阴影处朝对面偷偷看去。
“哼——,那当中有你在意的男孩子吗。”
“不、不sh……”
然而,面对奈央小姐的捉弄,我到最后都无法做出否认。
那个原因,大概是因为——
***
“好——了那就出发吧。”
随着水泽的发言,我们一齐应答着开始准备动身。顺带一提大家无一例外地点了甜品,日南点的是门口黑板上写着的起司慕斯凉馅饼。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啊。
随后我们由日南领头前往收银台结账。
说起来真是现充度过高的一天啊,我可是累得不行了呀。阳光已不再高照,我恍惚地眺望着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橙色阳光。
“啊,一分不差。”
“好的——多谢款待,非常美味。”
“啊哈哈,多谢惠顾。”
我们一边叹服日南连饭菜的感想都表达得滴水不漏,一边也有样学样地向店员说了声多谢款待。结完账后,大家结伴走出咖啡店。
饱餐了一顿的泉带着满足的表情向前跨出一步,心情舒畅地转过身来。
“今天真开心呢!!”
这笑容丝毫不见谎言或虚假,正如泉这个女孩子的象征。
“哈哈哈,毕竟优铃你最喜欢恋爱话题了嘛。”
“我也过得很开心呀!?”
似是在捉弄着泉的水泽,和单纯只是乐在其中的竹井。都各自以自己的游戏风格和大家共度时光。如此种种,也是人生之所以能成为神作的必要部分之一吧,我不由地这么想。
“也聊了各种各样有趣的话题,对吧?”
日南一边说着,一边像小恶魔似的看着水泽。这个人的游戏风格怕是很难被别人模仿呢。
“哈哈哈,就是说吧?我啊,说不定还是第一次聊那种话题呢。”
“哼嗯,第一次呀?”
正当这两人在言外之意的战场中针锋相对的时候,竹井露出温柔的笑容,抬头望向天空。
“我也想谈恋爱啊!”
虽然一听就是脑袋空空的人说出来的话,不过这话里果然不掺虚假。
嗯,果然这说不定就是竹井能带来治愈的关键原因呢。虽然经常性的稍显吵闹算是个瑕疵。
大家就这么一起迈开步伐,朝着车站进发。
……但是。
我在队伍的末尾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咖啡店的轮廓。
是的,我心里存有着一个疑惑。
“那……大概是。”
我念叨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
“辛苦了。今天一整天真是够呛呢。”
友崎君一行离开后过了数十分钟。
我从咖啡店的制服换回了私服,正准备回家。
到头来,我从头到尾都藏在里面,没和友崎君他们打过一次照面,仅仅是在远处看着大家欢闹着。
这和我一直以来在学校时的状态别无二致——同时也仿佛是,站在世界的外侧眺望着内部的,观测者一般。
“是、是的。多谢大家。”
“小风香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就是这样哦!”
我明明给奈央小姐和中川先生添了很多麻烦,他们却还是对我笑脸相迎。
“好,好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尽可能地使用着感情,同时也注意着不要用力过度,拘谨地向他们行礼道。这时店长摸着胡子,带着明快的表情回应道。
“没事的没事的,一直以来都被小风香治愈着嘛。”
“说的正是!。”
奈央小姐把手搭上我的肩头。
“太好了呢,没被发现。”
“是,是的。”
我虽然点了点头,但是心中的某处却像是被刺扎了一下,留下了些许违和感。
“大家辛苦了。”
我打完招呼后,三人都回应我以微笑。
“辛苦!”
“辛苦了,路上当心!”
“辛苦啦!”
随后,我一边在大家的目送下走出咖啡店,一边垂下眼帘思考着。
“真的……太好了、吗?‘
Kotsun,katsun(注:拟声词)鞋底摩擦着沥青路发出响声。
与日光无缘的手腕和袖口擦出轻微的响声。
虽然这些声音都被我收入耳中,但一定没能传达到其他人的所在。
我带动空气所书写出的喧嚣,一定无法传到外界。
“我……”
日落后的大宫路上虽然昏暗,繁华的街道却被通电的装饰物点缀得热闹非凡。
由每个部分绽放出的光辉交织出盛大的光明、狭窄而一应俱全的街道中,只有一物并不光彩夺目。
在那当中,只有我无法与光相融——只有意识无所依靠地悬浮着,如同透明的幽灵。
我一直都是如此。
到头来,友崎君他们难得过来一趟,我却没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人说上话。不止如此,连我的存在都没被任何人察觉到。
所以,在大家的心中,我一定是如同不曾存在过。
总觉得那就像是,唯有我和大家存在于不同的世界里。
但是,主动避开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
熙熙攘攘的人群。
开心地在其中散步的情侣。
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与我反向而行的年轻女性。
——擦肩而过的人和声音,在我看来,都像是存在于不同于我的维度中。
不,一定不是这样。
“只有我自己”是孤自生存于不同维度中的存在。
所以我的内心,稍稍变得寂寞了一些。
如同眩晕一般,轮廓变得朦胧,以此为始,我被留在了那昏暗境界线的另一侧。
Kotsun、katsun。伴随着鞋底与沥青路摩擦出节奏的声音,昏暗的气氛渐渐笼罩了我的内心。
“……!”
然而,就在这时。
贴在腰间的挎包中传出了微弱的震动。
我摸索着取出智能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无疑是我最为期待的东西。
那是友崎君在line上回复了我的通知。
“啊……”
随后,打开聊天界面的瞬间,我又被吓了一跳,因为,屏幕上发来的是这样的文字。
‘菊池同学你,刚才是在打工的店里的吧!?’
这一定是,稀松平常的一条信息。
那一定是,知道我在这家店里打工。来玩的时候因为看到了疑似我的背影。确认了是我。仅此而已。一定只是这样,没有任何深层的意味。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我与世界之间存在着几毫米的偏差,然而那几毫米是决定性的。
一直怀抱着无法被任何人发现的心情。但我一定是“这样很自由自在”地进行着自我灌输。
只有友崎君,将这样的我……
Katsun,kotsun,do、do、do。
远比足音更急促的心跳声催促着我,存在着偏差的世界如同复位一般开始了转动。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在空白的line上编辑出了这样的文字。
‘友崎君你,将我找出来了呢。’
输入完毕后隔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我红着脸慌慌张张地删掉了整句话。因为这样的文字,是在是太过唐突了。
所以我重新输入‘是的,我在店里,你居然发现了呢?’,向友崎君发了过去。
然后,我将温度稍低于体温的手机抱在胸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属于夏日的、暗暗的、暗暗的天空。
就算,我是雪女。又或者,我是炎人。
那一定仅仅是种族不同——而并不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好想快点,再和你聊天啊。”
这漏出的话语虽然没能传达给友崎君。
但一定在我和友崎君共存着的、这个世界中的此处,回响着。
我不由得这么想着。
***
‘是的,我在店里,你居然发现了呢?’
闷热的北与野的天空之下。
菊池同学发来的信息让我嘴角上扬。
虽然没能看得真切,声音也没有听得很仔细。
但是,无意中看到的背影让我觉得那就是菊池同学。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那制服的裙摆边缘、在大厅地板上行走时的步调,让我自然而然地萌生出了确信。
所以当那直感被印证为正解的瞬间,我隐隐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连那个日南都没能发现的菊池同学,只被我一个人发现了。这一事实让我格外开心。
脑海中瞬间闪过了类似“就算其他人都发现不了,我也能发现她”的恶心想法。我用力甩了甩头
所以我为了不让自己把类似的信息发送出去,冷静过后编辑出了这样的文字。
‘嗯。就是觉得,会不会呢、这样的感觉!’
虽然这话实在是过于不求有过了,但要是不这么写的话,感觉会多出一些多余的话来。明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却擅自萌生出相连在一起的心情,我不禁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冲着残留着微热的沥青路踢了一脚。
“——好想快点,再和你聊天啊。”
被过于灯火通明的繁华街上映照着、看不到什么星星的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下。但是既然天空把世界相连在一起,那如此的漆黑一片也能称得上美丽吧。
我不由得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