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这座城镇的景观与别处稍有不同,外地来的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具有某种特殊的风俗习惯。
这里是我诞生的故乡。
俗称竞赛之城。
一部分建筑物的屋顶会画出奇特的弧线弯曲,或是巷弄正上方架著网状的绳索,这些奇妙的光景会遍布城市环绕一圈,对在这个国家出生、长大的我眼中,都仅是些习以为常的琐碎细节;但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的人也许会被这与众不同的景致夺去目光,惊讶到双眼闪闪发亮。
走在我身旁的伊蕾娜小姐看来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碰到绳索就直接出局吗。」她念念有词故作平静,看起来却仍有些兴奋。
我对伊蕾娜小姐点头说:
「就是这样。所以骑师们要巧妙地操纵扫帚,在不碰到绳索的状况下飞行。」
「可是飞太高的话又会消耗额外的魔力吧?」
「因此大家基本上都会贴著赛道飞。」
「喔喔……」
「还有比赛时禁止使用魔法攻击。这是纯粹竞速的比赛。」
「原来如此……」
伊蕾娜小姐张著嘴点头,随后骑乘扫帚的魔法师从我们正上方呼啸而过。
以俐落的动作破风飞行,在不碰到弯曲屋顶的高度──却又紧贴著屋顶过弯,消失在城市另一头。他们是正在练习的选手。
这无疑是这座城镇称为竞赛之城的原因。
魔法师骑乘扫帚的比赛正在这个国家大流行。国内人人在魔法师们的比赛结果上砸下重金,对结果几家欢乐几家愁。换句话说,纯粹就是赌博而已。
总而言之,竞赛之国不愧其名,兴盛地举行比赛活动。
伊蕾娜小姐目送天上竞速的魔法师离开后,转向我笑著问了一句:
「所以说,你要拜托我的是什么事?」
听了这句话,我简洁明瞭地回答。
「……你想不想参加比赛?」
跟我一起──我说。
骑乘扫帚竞速的比赛总称为赛帚,我是骑师──即出赛的选手之一。
自己说这种话还挺难为情的,不过我在骑师中还算是颇具实力。
毕竟我是选手中最年轻的,自从出道以来更达成了九连霸。
会稍微有点得意忘形也算是人之常情。但是,顽固的大人们偏偏想挫挫我这种年轻优秀选手的锐气。
「这次比赛的规则跟以往不同。」
我前往赛帚场报名每周末举行的比赛时,柜台后的先生突然对我这么说。
媲美晴天霹雳的话迎面而来。
「为了纪念赛帚五十周年,这次预定举行两人一组的比赛。因此报名时也必须两人一组。」
换言之。
「如果还有一个人,你就能报名了。」
就是这样。
目前注册的赛帚选手只有十一人,跟在这个国家活跃的魔法师人数完全相同。而现在已经有五组完成报名了。
这代表我没有参加赌上十连霸赛事的资格。
只要在赛帚中达成十连霸,选手就能获得一笔高额奖金。这是至今无人创下的壮举。
他们恐怕是不想让年轻的小女孩达成。
所以才会用这么强硬的手段,联手阻止我出赛──
「哎呀呀,你也想参赛吗?」
我呆站在柜台前时,背后传来嘲笑我的声音。
即使不回头,我也知道带刺语气的主人是谁。
「……雪莉……」
「啊?叫我雪莉小姐你这臭丫头。」她气愤地说:「我说你,今天就是报名截止日了喔,现在才开始找搭档怎么可能来得及。放弃吧。」
我回过头,看见她得意洋洋的表情。
在我参赛之前,她虽不至于场场名列前茅,却能夺得大多数比赛的胜利。对她来说,我的存在想必无比碍眼。
因此她平时就将我视为眼中钉,我每次获胜都会如诅咒般破口大骂。
对她来说,看到现在的我心里一定觉得很爽。
「啊啊真痛快。太痛快了。我好期待好期待没有你的比赛喔。」
她呵呵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就在观众席上看著吧。要好好看清楚我赢的样子喔。」
「…………」
「…………」
我们怒目相视之后,雪莉才「哼」了一声,走进赛场练习去了。
我也晚她一步迈开步伐。
寻找一起参赛的搭档。
「…………」
出道后我就立刻感觉得出来周围在排挤我。
在平均年龄二十五岁前后的选手中突然冒出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又立刻在处女赛中夺得第一,之后就令人望尘莫及。换作是我站在对方的立场,一定也会非常眼红。
举国上下为了我的登场而沸腾的同时,我可没有迟钝到没发现同业与比赛主办单位对我态度冷淡。
但是。
但是,究竟谁想像得到,他们竟然会祭出这种强硬手段。
居然用这种方法阻止我连胜。
追根究柢,这个国家只有十一名魔法师。我如果想追加报名,就只能找外地来的魔法师帮忙。来自国外,又擅长操纵扫帚的魔法师。
真的会那么恰巧,有这种人出现在我面前吗……
「啊,那边的你先等一下。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呢?你有什么烦恼吗?」
我垂头丧气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有人跟我搭话。
她是个有著灰色长发的女生,身穿黑长袍,头戴三角帽,仔细一看胸口还别著星辰造型的胸针,年纪大约比我还大几岁。
「要不要我来为你占卜呢?」她在路边摆著水晶球一屁股坐在后面,看起来像是算命师。「我的占卜很准喔。」
「…………」
「唔唔唔唔唔……」我明明没有回话,她就擅自把手举到水晶球前开始占卜。「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你现在很烦恼吧?怎样被我说中了吧?我的占卜很准的。」
这用看的就知道了吧。
「…………」
「啊,费用一次一枚金币。」
「敲竹杠……」
「我是魔女,所以占卜费比较贵。」
「……魔女?」
什么?魔女?魔法师中最顶级的那个?那个魔女吗?
「没错喔。你看这个胸针。没错吧?我是魔女吧?」
她说到这里我才终于发现。这么说来,她会穿长袍是因为她是魔法师,仔细一看还有证明她是魔女的星辰胸针。看样子我在发呆才会没有发现。
「来吧来吧,请你付钱。来。」魔女小姐伸出一只手跟我要钱。
只要她愿意帮助我──是不是就有可能在比赛中获胜了?
于是我──
「………………」
我用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看著她说:「那个……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咦?」
听到我的话,她显然不知所措。
她瞪大双眼,发出惊讶的尖叫。
「咦、咦?不是,那个……因为没有钱所以要用身体付吗……?不好意思这跟我的专业有点……」
她说了什么很莫名其妙的话,我决定没有听到。
○
她的年龄大约十五岁左右。
颜色非常非常淡的紫色头发在两旁绑成辫子,她摇摆著辫子低头,郑重请求我:「请跟我一起出赛。」
恰恰低头三秒钟后,她将鲜艳的蓝色双眼转向我。
她说自己叫桃乐丝。
还说参加这次比赛需要有人陪她一起报名。为此,具备确切实力魔法师的帮助不可或缺。你是说我吗?哎呀真难为情。
桃乐丝和表情松弛的我相反,神情相当认真。
「在比赛中获胜可以拿到一点优胜奖金。」
「喔喔。」
「如果你愿意帮助我,那些钱就全部给伊蕾娜小姐。」
换句话说想用钱吸引我上钩吗?很可惜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
话说。
「这样你不就没有收入了吗?」
「不用担心。这次我赢了就是十连胜,除了优胜奖金之外还能拿到一大笔十连胜奖金。」
「原来如此那我要那边的。」
「这样我不就没有收入了吗?」
「反正要是没办法参加比赛,你不也没有收入吗?」
「你愿意参加吗?」
「我还在考虑。」
有钱拿的确还挺不错的……
现在决定还太早。光听这么点资讯就马上点头同意说我要参加就太不小心了。这样才会被当成随便的女人。
「这方面就……拜托你帮帮忙……请你跟我一起出赛……」她三度深深低头鞠躬。「我不论如何都想要赢这次比赛……我说什么也不想输给这个国家里恶毒的大人……」
或许是察觉到我正在犹豫,为了推我一把,她说起自己的遭遇。
那是她当初成为赛帚选手至今为止的来龙去脉。
我越听越认为那是个非常蛮横无理的故事。
她知道自己最年轻又有才华,当然也因此被周围的大人排挤──但她就连这也明白。
该怎么说,这个故事非常──
非常像是在哪听过呢。
「你为什么想赢这场比赛?」
我基于好奇这么问。
她听了问题不假思索,仅仅回答了一句话。
「我有个不论如何都想赢的人。」
她说。
换言之,她纯粹是努力想要达成目标,却因此遭到周遭排挤。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却只因为年轻,就差点被大人们阻挠。
哎呀哎呀。
总觉得,也许是我误会了,感觉起来跟我以前的遭遇十分相似。我忍不住这么觉得。
「可以喔。」
所以我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
「喔喔,真亏你能找到魔法师跟你搭档啊。」
我在桃乐丝的带领下来到赛帚场,就看到柜台后方先生惊讶的表情。
不只有柜台后面的先生,就连练习结束的选手们也相当讶异──她们直接摆出臭脸,甚至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骂了声:「这女人是谁……」
「蛤?开什么玩笑!那个魔女是谁!怎么可能让这种人参赛?」
还有魔法师歇斯底里地大叫。
桃乐丝真不受欢迎呢……
不过,沐浴在周遭充满敌意眼神的这个感觉总让人怀念不已呢……
「我也要出赛,请让我报名。」桃乐丝坚定地要求道。
「想参赛是没有问题啦。你都依规定带另外一个人来了。」
柜台后的先生漠不关心地说完,拿出报名表。
我填写表格的时候,有个人影飞快地挤到我身边。是歇斯底里大喊的魔法师小姐。
「…………」她在极近距离瞪著我。「……你有比赛经验吗?」
「没有又如何?」
「是喔……那么这次跟这个小丫头一起参赛小心不要太丢脸喔,赢的绝对会是我们。」
她或许是知道我没有经验而感到从容了,还是看到我跟桃乐丝一样年轻就看不起我。
怎样都无所谓。
不论如何,既然被小看到这种程度,我也不能放水了呢──
我瞥了一眼在场所有魔法师,说:
「你们也小心一点喔,别在这次比赛输给两个小丫头输得太难看。」
我们不理一脸不是滋味皱眉的魔法师们,练习去了。
依规定,参加比赛的魔法师必须将赛帚寄放在赛场,桃乐丝也熟练地从柜子中拿出自己的扫帚骑上。
「来,上来吧。」
用拇指指向自己背后的动作看起来有点狂野。
「……谢谢。」
我在她背后坐下。
然后我们的特训揭开序幕。
不用担心,既然跟我这种魔女在一起,这支扫帚肯定稳得跟大船一样。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爱的叫声在城市上空回响。我当然不会发出那种声音,所以尖叫的是桃乐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才是我的叫声。一点都不可爱呢。我知道啦。
我们两人和乐融融地一起从扫帚上掉下来,再和乐融融地一起被绳索接住吊在半空中。
我们应该在练习比赛才对的呀?
简洁明瞭地向各位报告。
练习一点都不顺利。凄惨到令人傻眼怎么会这样,烂到想让人直接举白旗投降。
什么稳得像大船,这根本就是泥船嘛。
我明明呛得那么大声,怎么会是这副惨状?
「……伊蕾娜小姐,难道说你操纵扫帚的技术很烂吗?」桃乐丝跟洗好的衣服一起挂在半空中问。
没礼貌。
「我可是魔女耶,怎么可能会很烂。你是在瞧不起我吗?」我气噗噗地在绳索上晃来晃去。
「没有……可是,我一个人飞的时候飞得比较好的说。」
「你既然这么说,我自己一个人飞的时候也飞得比较好呀。」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两人一起用桃乐丝的扫帚怎么飞就是飞不好。
就跟刚才一样,扫帚会突然失去控制,两人以绝佳的默契结伴掉下来。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说是扫帚的问题吗……不适合两个人骑之类的。」桃乐丝轻触自己的嘴唇低声沉吟。「……伊蕾娜小姐,可不可以用你的扫帚──」
「啊,我的扫帚只能一个人骑所以不行。」
「好过分。」
「……应该说,我的扫帚是旅行用的,如果可以我不希望让她去比赛。」
更何况赛帚用的扫帚还规定要寄放在赛帚场。
这么一来我就更不能答应了。
「…………」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桃乐丝说:「不希望让她比赛,听起来就跟把扫帚当人一样呢。」轻声笑了笑。
结果那天我们两人练习双载练习了一整天,依然毫无斩获。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呢……?
「会不会是因为伊蕾娜小姐太重了……之类的?」
「你想被折成两半吗?」
○
帮助她对我多少也有一点好处。
「伊蕾娜小姐是旅人对不对?在周末的比赛之前要不要住在我家?」
她主动如此提案。
还顺便说:
「有好吃的饭菜喔。」
还有。
「浴室很大喔。」
以及。
「家里还有空房,可以一个人睡在舒服的床上喔。」
诸如此类用尽各种手段诱惑我,我只好轻而易举地被她拢络,结果乖乖跟她一起回家。我订正刚才说自己不是随便女人的独白。
「请进请进,这里就是我家。」
她这么说,带我来到城市一角的某栋公寓。
眼前是常见的中产阶级住家。不会太过老旧,却也丝毫不新奇的建筑溶入国家的风景之中。我们从玄关进门,爬上楼梯来到二楼的其中一间,这里好像就是她的家。一爬上楼梯她就喊著:「妈妈,我回来了。」用钥匙开门走进屋内。
「哎呀,你回来啦。」门后一名淡紫色头发的女性面带微笑出来迎接。「……那位是?」
「伊蕾娜小姐。下次她要跟我一起参加比赛。」桃乐丝说。
「哎呀……」
她的母亲表情看似有短短一瞬间蒙上阴影。
不过我看到的表情立刻消失无踪。「妈妈,先别说这个,你今天可以起床吗?药吃过了吗?」桃乐丝的这句话让笑容回到她母亲脸上。
笑容中尽管透露出一丝倦意,她仍旧回答:「没关系,今天状况不错。」她有著看似吹弹可破,脆弱惨白的肌肤,身体也十分纤细,与其说是苗条看起来比较像是消瘦。
她显然罹患了某种疾病。
「你等一下,马上就能吃饭了。」
桃乐丝在家中活泼地东忙忙西忙忙,俐落地准备好食材,穿上围裙拿起菜刀。
娇小的她站在流理台前的模样俨然就是帮忙妈妈做菜的女儿。
而她的母亲却只有看著她的背影垂头。
「…………」
总而言之,我就这样一脚踏进了她的日常生活。
●
隔天开始我们日复一日地埋头特训。
我记得,这段日子内所经历的特训,简单来说就只有早上起来外出练习,晚上再满身疮痍地回家,十分惨不忍睹。
无论如何就是不顺利。
即使能顺利起飞,扫帚也会立刻丧失力道直直坠落,将我们难看地吊在绳索上。
我们花了好几天一次一次又一次不断地挑战,最后却只得到凄惨地挂在绳索上这丢人现眼的结果。
「看吧,你们根本飞不起来嘛!呵呵呵真好笑。笑死人了。结果参不参加比赛结果都一样嘛!」
某个人影俯视每天专心练习的我们高声大笑。
「……雪莉……」
「啊?叫我雪莉小姐你这臭丫头。」她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反正你们注定赢不了啦。在正式上场的时候也让我看看这副丢脸的样子吧。」
她尽情以高姿态骂完我们之后就回去练习了。
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令人忿忿不平,但我们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堪入目,被她嘲笑也是我们自作自受。
我们的训练凄惨无比。
心中的懊悔痛苦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我跟伊蕾娜小姐两个人就是飞不好……?」
遗憾的是,我心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
「…………」
伊蕾娜小姐只有在我身旁仰望天空,抬头盯著魔法师们默默不语。
她在想什么?
她是不是什么也没想?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烦恼吗?
我一个人比较顺利。我一个人飞得比较快。
跟伊蕾娜小姐在一起,就跟铐上了脚镣一样,怎么飞就是飞不好。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究竟有什么原因?
某天练习结束之后,我跟伊蕾娜小姐遍体鳞伤地回到家,吃完饭在餐厅结束这一天。妈妈已经睡了,餐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希望明天能从下午再开始练习。」
我喝著饭后的热茶,对伊蕾娜小姐说。
「?你有什么事吗?」
「我要去打工,所以上午没办法练习。」
我乾脆地回答,伊蕾娜小姐便说:「好啊,是没问题……」点头同意。
结果,那天我们又聊了一下就各自回房了。
「…………」
夜深人静,我的房间一片黑暗时。
杂音传进即将步入梦乡的我耳中。我听到隔壁──伊蕾娜小姐现在借住的房间有人在说话。
『没错──所以说,那是──』
她在跟谁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自言自语。
『──这么说也是,那么……』
不过,刚刚抵达这个国家的伊蕾娜小姐会请人来自己的房间也有点奇怪。
伊蕾娜小姐跟我相遇之后,就应该一直跟我在一起才对。至少很难想像会有旅伴与她同行。
如果是伊蕾娜小姐认识的朋友,是不是就代表她在遇见我之前,就已经和别人有所交情了呢?
『──在扫帚上动手脚──』
模糊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那句话在我耳中却格外清晰。
在扫帚上动手脚。
这时我才发现。
我自从遇见伊蕾娜小姐,自从决定参加下一场比赛,就一直没来由地信任她。
但是,她真的值得信赖吗?她真的只是个旅人吗?
我想有很多种可能。
比如说,伊蕾娜小姐有可能其实跟赛帚的主办单位挂勾。又或者是,她有可能受到雪莉委托,伪装成我的同伴。
──她真的值得信赖吗?
在我脑中挥之不去的猜测又继续妨碍我的睡眠好一阵子。
隔天早晨,我在大家都还在睡觉的时间醒来,准备好两人份的早餐后出门。
我直接去打工。
平日只要有空,我就会这样打工赚钱。尽管妈妈说:「我还存了一笔钱,你不用去打工喔。」可是我想只要选手生命结束家里又没有人工作,钱总有一天会花完。
我的工作是配送报纸,也能兼作赛帚的特训。我一面避开遍布全城的绳索飞行,一面将报纸丢进各个家中。
这样来回飞行几个小时后,我会去找医生。
「我来领药。」
我这么常来,已经堪称镇上医生的常客了。只要说:「来领药。」诊所的大叔就会说:「好喔。」拿平常的药给我。
「你妈最近还好吗?」大叔边把药包起来边看著我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伤脑筋。「总之,妈妈的状况跟以前一样。如果有多一点钱的话,我是想帮她治好的说……」
「是吗……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嗯。」
可是既然不勉强自己病就治不好,我就绝对要达成十连霸。
只不过想要实现这个目标,我现在的状况变数实在太多了。
打工结束后,我暂时回家里一趟。
但是伊蕾娜小姐已经不在了。「我应该有留纸条说我中午会回来,要她等我的说……」她没看到跟早餐一起放在桌上的卡片吗?
「伊蕾娜的话,她说练习前有事情要办先走了喔。」
妈妈看到我脸上浮现怀疑的神情这么说。「我想她应该是去赛帚场了。」
「…………」
她去赛帚场做什么?
昨天发生的事情在我脑中转来转去,给我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从面临难关的瞬间开始──从偶然间遇到伊蕾娜小姐的瞬间开始,好像就很信任她。
但她真的值得信任吗?
现在我就连这也不明白了。
最后我一面犹豫,一面带著沉重的脚步来到赛帚场。
然后我看到了。
我看到伊蕾娜小姐和雪莉相视而笑。
我看到她们正在开心地聊天。
然后──
我看到她手中握著我的扫帚。
「……果然,是这样吗……」
我躲在阴影处看著她们的背影,说不定还露出了十分悲伤的表情。
一定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伊蕾娜小姐一定有背著我跟这个国家的选手们碰面。
她一定在我的扫帚上动了手脚,害扫帚飞不起来。
所以,我才没办法飞──所以,无法实现十连霸。
一定是这样。
早知道就不该相信别人了──生长在我内心深处的荆棘不停刺痛著我的心。
○
隔天早晨,一如桃乐丝自己的预告,我一早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我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来到餐厅,看到桌上摆著做好的早餐以及「请用。我中午就会回来,请等我。」的留言。
昨天她已经说过了……还真亲切呢。
「早安。」
话说回头,餐厅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在读卡片。
她的母亲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吃著早餐。桃乐丝的妈妈一看到我,立刻道了声:「早安。」面露柔和的微笑。
「那孩子现在正在工作。」
她似乎明白我在好奇桃乐丝的去向,看穿我心思似地这么说。
「她的工作是什么?」我在她对面就座这么问,她便静静指向窗外。
外头只有墙壁与墙壁之间架著绳索的街景。
随后,某支扫帚钻过绳索之间,在眨眼间消失。下一秒,我看见一份报纸掉进对面的窗户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是送报纸啊。」可说是为了训练操纵扫帚量身打造的工作呢。
「是呀。她从小就像那样练习操纵扫帚──所以才有现在的她。最年轻夺得九连霸的赛帚选手那么少见,现在她在国内应该家喻户晓了吧。」
桃乐丝的母亲眯起眼看向窗外。「国内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努力,所以都发自内心支持她。可是呢,年纪轻轻又才华洋溢的人,就好的方向跟坏的方向来说都难免会备受瞩目。」
「我想也是。」
只要稍微得意忘形就会被用嚣张之类的字眼刁难呢。我十分理解。嗯。
「替那孩子加油的人中,一定有不少人在内心希望她能出糗。就跟参加比赛的其他选手一样,认为好景不可能长久,期待她某天受到挫折。」
「……但愿这不会发生呢。」
「是呀──所以我希望你能协助她。」
「…………」我没有回答。「话说回来,请问你罹患了什么病?」
她似乎无意隐瞒,想起来似地「啊啊。」地应了一声说:
「是心脏病。病情已经严重到没有吃药甚至无法从床上起来了。」
「…………」
「所以她才会替我做家事,赚钱养家。我的身体这样,已经不能再骑扫帚了。」
「……?」这时我恍然大悟。
我发现餐厅角落摆了许多奖杯。
不只有一座两座,数不尽的奖杯灿烂地点亮房间一角。
一旁还珍重地摆了一张照片。
照片内有个看似有些内向的女孩,以及一手拿著扫帚,朝镜头露出笑容的女人。
那是张捕捉到幸福瞬间的美丽照片。
「那是那孩子跟我以前的照片。」
顺著我的视线看去,她说:
「──我以前也是赛帚选手。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
然后她一句一句慢慢跟我道出某个昔日的往事。
那是某位选手的故事。
以前在以扫帚竞速的赛帚比赛中大放异彩的年轻魔法师。她一面养育女儿,一面不停出赛,并一再于赛事中获胜。
当然她也曾经落败,但她仍继续出赛,并夺得胜利。
然而随著岁数增长,随著时间过去,取得胜利变得越来越艰辛困难。
她有心脏病。她隐瞒自己的病情,继续在人前活跃。而她这副模样让女儿感动万分。
「我以后要跟妈妈一样。」
女儿甚至还说出这种俗套的话。
纵使现实越来越严峻,她依然继续挣扎,为了获得优胜不停奋斗。终于,她创下了不曾有人实现的壮举。
赛帚九连霸。
不停出赛、不停获胜的结果,十连胜近在眼前。每个人都相信她将会取得胜利。
然而。
「在十连霸的比赛中,我的病发作了。」她轻抚胸口,说:「我无能为力,就这样从扫帚上掉了下来,结果和十连霸擦身而过。」
「……然后现在,令嫒想要继承你的意志。是这样吗?」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桃乐丝时她说──她有个无论如何都想赢过的人。
原来是这样。
但是她缓缓摇了摇头。「不只有这样。她想用十连霸的奖金治好我的病。」
「…………」
换句话说,对桃乐丝而言,下一场比赛将会是赌上一切的比赛。若是就此落败,她就会输给不论如何都想胜过的人。若是错失优胜,她就可能再也无法治好母亲的病。
从一开始,她的选项就只有一个。
所以现在她仍然努力不懈──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的母亲忽然这么说。
「……什么问题?」
我侧了侧脑袋,她便说:
「我请你助桃乐丝一臂之力呀。」
说完她直直望著我的眼睛。
所以我也笔直看著她说:
「我还需要回答吗?」
因为我的答案从一开始也只有一个。
我没有等桃乐丝,直接一个人晃到赛帚场。
卡片上好像要我等她,但这点小事就别在意了。
我快步走在赛帚场中,前往桃乐丝放置扫帚的铁柜。
「哎呀~!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小丫头的朋友啊。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难道说想练习吗?你是来练习的吗?那么烂还练什么?」
途中有个怪人跟我搭话。
呃……我记得这个人是……
「雪莉?」
「啊?叫我雪莉小姐怎么每个人都瞧不起我啊!」雪莉小姐呸一声吐了口口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所以说,你是来做什么的?你朋友呢?」
「…………」
我没理她。
不只没理她,还将喊著:「啊,给我等一下!」的她赶出视野之外,打开铁柜拿出扫帚,转身离开赛帚场。
但她却站到我面前阻挡我的去路。
「……敢不理我胆子不小嘛。」
听到低沉的嗓音我垂下头……并不是因为害怕。
我在看桃乐丝的扫帚。
乍看之下那仅是把十分老旧,平凡无奇的扫帚。用手指轻抚尾端感觉得到粗糙的手感,握柄则是滑顺好握。
然而,定眼仔细观察握柄就会发现,上面有用摸的分辨不出来的细小龟裂。
扫帚这种东西十分纤细。魔法师可以将魔力注入扫帚使扫帚起飞,但如果扫帚上有裂痕或是尾巴分岔,就会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说不定是扫帚心情不好拒绝飞翔。
实际上,昨天我让扫帚自己说话的时候,我的扫帚──她说:
『一个人能飞两个人就突然不能飞,应该视为扫帚本身有什么问题比较自然。比如说,被动了什么手脚。』
对扫帚动手脚。
确实如此。
桃乐丝的扫帚无疑有被某人动过的痕迹。
「这是你做的吗?」
我尽量保持温柔的微笑问她,雪莉却哼了一声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此佯装不知。
「我再问你一次喔。这是你做的吗?」
我嗯哼哼地笑著又问了一次。
她依然只有冷笑没有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
「…………」
我背后传来一声声响。
瞥了后面一眼,我看见少女的背影。
她有著和我相近的发色,却摇摆著绑成两束的辫子飞奔而去,对我露出娇小柔弱的背影。
「…………」
我立刻追了上去。
不过是在我解决了坏蛋之后。
●
我逃离赛帚场,来到第一次遇见伊蕾娜小姐的地方──平凡无奇的普通街角。
伊蕾娜小姐几天前还在做可疑算命师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唯有往来的路人。
不过,每个人都对我露出诧异的神色。
「…………!呜……呜呜……」
我这时才发现眼泪已夺眶而出。我发出难堪的哭声,让悲惨的眼泪掉到地上。
我为什么伤心?
「你在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
回过头,伊蕾娜小姐眉头紧皱,弯腰看著我的脸。
我转过头不想让她看到丢脸的表情,伊蕾娜小姐就说:「……你在哭吗?」用手捧著我的脸颊,不让我如愿。
我再次用手遮住脸。
「…………」遮蔽的视野后方,我依稀明白伊蕾娜小姐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桃乐丝,我想你应该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
「你有。」
「我没有。」
「我说你有。」
「……我不是说我没有了吗!」我吓了一跳。自己居然会发出这种声音。「反正伊蕾娜小姐你一定跟其他选手一样,在背后笑我对不对?因为我年纪小,然后还一直赢所以很嚣张!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努力!」
「…………」
「我又不是平白无故就来到这里!我为了不输给任何人,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练习,才终于来到这里!一回过神来就连朋友、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了──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一路来到了这里!为什么大家都要妨碍我!」
「……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不是跟雪莉一起笑得那么开心吗……!」
「…………」
伊蕾娜小姐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陷入沉默。
一定是我让她伤脑筋的。
我知道。
我不停啜泣,伊蕾娜小姐就把手搭我的肩膀上,短短说了一句话:
「总之先骑上扫帚吧。我们来练习吧?」
「……我不要。我不练了。」
「那要怎么办?就这样结束了吗?这样你能接受吗?」
「…………」
看到我不想回答,伊蕾娜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
「──稍微失礼一下喔。」语气平淡地说完,她竟然绕到我的背后,架住我的双手。
「咦?等一……伊蕾娜小姐,你做什么──」我顿时不知所措到忘了流泪,她不理我直接折起膝盖。我的身体一晃失去支撑,一屁股坐在她的大腿上。
发现身体飘浮在半空中时,我才发觉自己骑在扫帚上。
「你、你做什么啦!放开我!我不是说我再也不骑了吗!」我在伊蕾娜小姐身上挣扎抵抗,她的回答却只有:「我不要。」这三个字。
「啊,你不想骑的话可以跳下去喔。下面没有绳索,我想从这个高度掉下去肯定无法平安无事就是了。」
不仅如此,她甚至在我耳畔低语了这句威胁。
这个人的个性真的很糟糕……
「…………」扫帚的高度和街上建筑的屋顶一样高时,我完全放弃了。
轻飘飘的扫帚缓缓朝赛帚场滑去,彷佛在配合伊蕾娜小姐说要直接去练习的提议。
「你注入魔力试试看。」
伊蕾娜小姐有的时候很强硬。对我这么说的下一刻,她拿起我的手握住扫帚。
「……可是,这样又会掉下去。」
「所以我说,我已经让扫帚不会再掉下去了。」
「…………」事到如今我只能照她说的做了。反正就算在这里反抗,被她说:「啊,那好吧再见。」从扫帚上踢下去我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我尽管犹豫,仍给予扫帚魔力。
扫帚混合了伊蕾娜小姐的魔力以及我的魔力,就这样坠──
并没有,而是漂亮地划过天空继续飞行。
扫帚在城镇上空飞翔,速度快到过去无法比拟,将街景拋在后头。舒服的风不知何时将湿润的眼眶完全吹乾。
「我一摸就知道,这把扫帚是你妈妈的吧。看起来很旧,用了很久──只因为握柄上有裂痕,害扫帚闹脾气了呢。两人共乘会不顺利就是因为这样吧。」
伊蕾娜小姐轻声细语地说:
「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珍惜喔。」
我回答她说:
「你这么说就跟把扫帚当人一样呢。」
说完我又笑了笑。
○
时间来到比赛当天。
或许是纪念五十周年的比赛,又或是平时就这么热闹,从赛帚场内看见的街景有如嘉年华会一般人声鼎沸。
路上人满为患,赛道上的民宅窗户也全部敞开。居民从中探头,引颈期盼比赛开始。
「哈哈~……盛况空前呢。」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幕。
「今天的人好像比平常还多。」桃乐丝在我身旁习以为常地说:「差不多快开始了。伊蕾娜小姐,我们走吧。」
她抓住我长袍的袖子,拉著我走向比赛的赛道。
其他魔法师们已经齐聚在起飞点了。
在比赛开始前她们也没有余力在乎我们,排挤我们的选手都在调整自己的扫帚,或是在原地飘浮热身,各自进行准备。
比赛即将开始,她当然也在。
「雪莉。」
听到桃乐丝的呼唤,身体一抖回过头来的正是在扫帚上动手脚妨碍我们的罪魁祸首雪莉。
「……哎、哎呀……这不是桃乐丝吗?怎么了……」
她明显失去了前几天的气势,看起来还有些意志消沉,又或者像是在提心吊胆。
「?怎么了?今天你没有跟平常一样生气呢。」桃乐丝露出疑惑的神情。
「是、是呀……因为我今天……有点紧张……」雪莉悄悄瞥了我一眼。
「…………?」
桃乐丝看到彷佛变了一个人的雪莉侧了侧脑袋,微笑说:「好吧。今天的比赛就一起加油吧。」迈开步伐。
现场只剩下我跟雪莉。
「……一起加油吧,雪莉小姐?」
「……好、好的。」雪莉害怕到宛如被逼进死角的小动物。
为了帮她冷静下来,我把手绕过她的肩膀。
「在比赛中我们立场平等,你可以全力以赴喔。」我悄悄在她耳边说:「可是在比赛之外使出那种骯脏的手段,我可不能坐视不管了呢。」
「啊,是、是……真的很对不起……」
「你懂的吧?下再敢再做那种事情……知道吗?」
就给我皮绷紧一点喔──我轻声说完,跟上桃乐丝的背影。
从今以后雪莉应该再也不会威胁桃乐丝,或是找她麻烦了。她已经好好受到教训了。
「……你们在说什么?」
见到桃乐丝歪著脑袋问,我对她笑说:
「秘密。」
○
朝天空发射的一发响炮是比赛开始的信号。
大声到心脏差点跳出胸口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六把扫帚逃跑似地自起跑点出发。
两人肩并肩共乘的扫帚在城市上空直线飞去,欢声伴随城市的景色在我们下方流逝。
我们的扫帚完全交由桃乐丝控制。我只负责在后方注入魔力,换言之就跟只有坐在扫帚上发呆一样。
我只看得见桃乐丝的背影,但她快速、高超到让我这么觉得,让我这么想。
没有人追得上她。
长长的直线结束后,桃乐丝在即将来到弯道时将扫帚一扭向一旁倾身,抬头仰望蓝天毫不减速地过弯。
回过头看,其他扫帚渐渐被拋在后方。
所有人都追不上她。
街上的欢呼随著她接近终点越来越大声。我看见人们在朝我们挥手,他们的声音从民宅的窗户与巷弄之中传来,鼓舞她继续向前。
桃乐丝的家就在终点附近。
窗户可以看见某个人──她的妈妈正慢慢挥著手。
哪怕被同业排挤,哪怕遭受他人阻挠,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能阻止她。
因为有这么多人在为她加油。
「伊蕾娜小姐。」
即将冲过终点的时候,桃乐丝没有回头,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然而在如雷的欢声、源源不绝的风声中,唯有她的声音依然清晰无比。
「谢谢你。」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什么说的。
但是我的回应肯定只有一句。
「不用客气。」
然后比赛就此闭幕。
这同时也是某位少女达成十连霸的瞬间。
○
『居然达成了十连霸!太了不起了!这是本国史无前例的壮举!』
司仪兴奋地鼓噪,使欢呼声更加庞大,甚至分不出是欢呼还是吶喊。
抵达终点之后,我们乘著扫帚在改建成赛道的城市上方继续飘浮。整座城市欢声雷动,给我一种出了名的感觉。
于是我们也挥手回应。不知不觉间,两人都笑了。
这样,就终于──
「桃乐丝。」我说:「成功了呢。这样你妈妈的病也──」
我说到这里,她有些难为情地说:
「……妈妈跟你说了吗……说得也对。拿到这么多钱,终于能专心替妈妈治病了。」
她边对城市挥手,边这么说。
总而言之。
就姑且先别提这个。
「话说关于优胜奖金的事情。」
「咦,现在就谈钱吗……你好爱钱……」桃乐丝不满地眯起眼。
不不不不。您误会了。
「我只是想说我不要了……」
「咦?」
「优胜奖金跟十连霸奖金,两边都应该给你才对。不用给我酬劳,别在意。」
「…………」
桃乐丝看起来相当犹豫。尽管露出开心的笑容,她依然垂下眉毛说:「可是,这样伊蕾娜小姐就……」
「我可没有伤天害理到会跟和生病母亲相依为命的小女孩抢钱喔。」
在知道缘由之前我有想过『还是要跟她要一点优胜奖金好了』就是了。不,我不只想了这些,还希望既然如此,连十连霸奖金也能分我一点。
见到她的母亲之后,这些心情全都烟消云散了。
「在路上诈欺的伊蕾娜小姐有资格这么说吗……?」
「那是两回事。」
话说我又没有那么缺钱,在路边赚钱也只有一下下而已。
我想她不必勉强自己给我钱。会这么想说不定是因为优胜之后心情有些高亢的缘故。
「劝你在我改变心意之前把钱花掉比较好喔。」
「你是想要我马上治好妈妈的病吗?」
「随便你想怎么解释都行。」
我把头别向一旁,桃乐丝就笑了出来。
眼前的她完全没有在比赛中以压倒性差距胜利的冠军的影子。
只有一名单纯的女孩,开心地笑著。
「伊蕾娜小姐。」笑到一个段落,她慢慢说:「我的目标是超越妈妈的纪录。我的目的是治好妈妈的病。既然目标跟目的都已经达成了,我这样就满足了。」
「…………」在我眼中,桃乐丝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清爽。「那么你要退出比赛了吗?」
「怎么可能。」
她笑著说:「超越妈妈只有达成了一个目标而已。我怎么能现在就结束呢?」
不如说,现在才是新的开始──她说。
哎呀哎呀。
总觉得,也许是我误会了,感觉起来跟我的旅途有点相似。我忍不住这么觉得。
因此,我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
于是,从现在,重新开始。
○
「呵呵呵……」
话说回来,视财如命的我会夸口说不要优胜奖金是有原因的。
那一天,在比赛结束和桃乐丝道别后,我又回到赛帚场。
当然,不是为了比赛。
「这个麻烦你。」
我将某张纸片摆在赛帚场的柜台上。
是彩券。
上面写了我预测赢得比赛的队伍。
我听说,这个国家好像会进行预测比赛胜利的赌博呢。也就是说猜中的人可以获得彩金。
这么好赚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吸引我的注意?更何况我几乎百分之百一定会优胜。
还有比这更好赚的方法吗?嗯呵呵。
「好的~我知道了。」柜台小姐从我手中接下纸片,然后交互看了看上头写的文字和我的脸之后满脸惨白。
这是当然的。
我可是花了一大笔钱买的。
得到的奖金一定超乎想像。
成为亿万富翁也不是梦想吧?
啊啊,要拿这么多钱买什么呢?就先买一间我自己的面包店吧?嗯呵呵呵呵……
像这样,和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我相反,柜台小姐说:
「那个……」
她的语气充满十足的歉意。
「这位客人……大赛规定选手不能参加赌博……」
接著竟说出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所以这张彩券无效。」
「…………」
「那个……客人……?」
「……那么可以……退钱吗……?」
「万分抱歉,大赛规定彩券不能退费……」
「…………」
「那个……客人……?」
「……说什么也不行退吗……?」
「不行。」
「……真的不行?」
「这是规定。」
「…………」
「…………」
于是,想靠小手段赚钱的魔女就这样受到了惨痛的教训。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