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国家的气氛相当不可思议。
楼房有高有矮,颜色有蓝有白也有黄。
高矮不一,色彩斑斓,不可思议的街景毫无统一感。街道蜿蜒曲折,石砖地犹如蜷曲的蛇鳞一般排列,向前延伸。
映入眼中的景色宛如儿时脑海里浮现的幻想,城市的气氛奇妙又颇不协调。
某个旅人在城里走了一阵子发出惊呼。
「哇喔。」
真是个稀奇古怪的国家。我如果是小朋友,光是每天走在城里肯定就兴奋不已──这么感叹的是一名和七彩街景相反,身穿不起眼黑衣的女子(很美)。
灰色头发、琉璃色双眼,她身穿黑长袍、头带黑尖帽。尽管看著放眼望去绚烂无比的街景跟小孩子一样眼睛闪闪发亮,她依然故作面无表情。
「真是个好城市──」
她稍微走了一下便说出这句单纯的感想,肯定是因为在城里往来的群众看起来都幸福洋溢。
她看见小孩子从背后追过她,拉著父母的手露出灿烂的笑容,跑向某个人群。人群中央,一名扮成小丑的人正在表演杂耍。
又走了一下,可以看见说著「请看!这是平凡无奇的木箱!现在我就用瞬间移动把助手变到箱子里!」表演魔术的艺人。
继续向前走,还能看见有人训练小狗、猴子、雉鸡等动物表演。
音乐家在路上演奏小提琴、小号、手风琴等各种乐器。
城市充满音乐与欢乐的气氛,彷佛马戏团今天来到这个国家。
看见愉快的氛围,魔女也和城市居民一样双眼发亮。
说不定,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上只有幸福的人──她想。这个沉浸在乐天幻想之中的女人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话说回来。
大街上充满这么多幸福的人,光是身在这之中,我也不禁心情高亢。真想趁这个好心情做点什么好事呢。我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可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罕见机会。
简单来说,有没有不幸的人呢?
具体形容起来,有没有一名年龄看似十五岁左右,一头长长的黑发,发丝间依稀可见金色眼眸的少女?她的袖子长到垂了下来,深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指尖握著写有「我很不幸,请帮帮我」字样的牌子。
要是有差不多这种感觉的不幸女孩,我肯定会马上冲过去帮忙。
「嗯嗯嗯,不幸吗……」
应该说。
「那个,请不要盯著我看……」
眼前就有一个呢。
和刚才列举的特徵完全相符的少女,在大街角落畏怯地举著字牌。或许是不擅长面对目光,她脸颊微微泛红。我明明看的是牌子,她好像还是不太喜欢被注视。
「你有烦恼吗?」
我开门见山地问。
「那个……是,我有烦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个,你的打扮……你是魔女吗……?我在书上看过……」少女战战兢兢地问。
「没错,如你所见我是魔女。」
看样子,魔法在这个国家并不兴盛。总而言之我挺胸回答。看见我充满自信的模样,她说:
「这个人的话……说不定……」
这句话会让我得意忘形。说不定怎么样?说不定能帮助不幸的她吗?我今天心情好得不得了,光是听见这句简单的话就让我内心畅快。
于是我马上凑到她身边。
「具体来说你有什么烦恼……?」
我问。我认为自己的问题非常正经,但是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又一脸害怕地仰望我,从旁看来或许像是坏人在恐吓纯真的少女。
「那个,详情不方便在这里说──」
「嗯嗯原来如此,看来你遇到了非常伤心的事情呢。哭成这样真是太可怜了……」
「咦?不是,那个……我没有在哭──」
「不要紧,我会成为你的心灵支柱,替你解决烦恼的。」
「这个人怎么完全不听我说话。」
玩笑就先开到这边。
不论如何,我心血来潮决定替她解决烦恼。
○
在前往她家的路上,我们互相简单地自我介绍。
抱有不幸烦恼的女孩名叫派蒂。
如我的猜测她十五岁,现在正因为人生而头痛不已。毕竟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难免会有满脑子的忧郁。十五岁往往就是那种年龄。
「那么,请问你究竟有什么烦恼呢?」
在路上走了约五分钟左右。
我们来到和垂头丧气的她相反,花俏显眼的粉红色公寓。派蒂打开一楼的门,请我走进和夸张过头的外观截然不同,气氛沉稳的餐厅。
接著我和她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说不上宽敞的房间里陈列了可疑的绘画、陶壶、诡异的娃娃以及品味莫名其妙的装饰品。看似家人的照片摆在角落,由此可见她大概一人独居。
「那个……」
她坐在我对面,抱著牌子唯唯诺诺地开口说。
她究竟有什么样的烦恼呢?既然会说自己非常不幸向人求助,一定是非同小可的烦恼吧。
是人际关系吗?喜欢的男生不理她,还是跟朋友吵架?
是学业上遇到困扰吗?成绩迟迟无法进步,或是太聪明了上课很无聊。说不定是在班上被人欺负。
「其实,我的烦恼跟亡灵有关。」
原来如此,是亡灵方面的烦恼呀。
……亡灵?
咦?你刚才说亡灵吗?
「亡灵是那个亡灵吗?」
我没有听错吧?我抱著这句言外之意问,可是她的眼神不改认真。
「是的,就是那个亡灵。」
她弯曲双手手肘,让长长的袖子在胸前摇摆回答,表情正经无比。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跟亡灵有关的烦恼?
哈哈哈不是不是怎么可能。
「我是在大概一个月之前遇到亡灵的。伊蕾娜小姐知道城市郊外名为切斯特城的古老豪宅吗?详细解释,切斯特城是我现在住的梦回之城卡尔赛尔中,历史悠久的鬼屋。」
「咦?那个……」她怎么突然自己说起来了?
「严格说起来切斯特城并不是城堡而是豪宅但是外观十分怪异于是被称为城堡──」
「等一下。」她的眼睛也太闪亮了。小姐你哪位?
「啊,是。怎么了?你果然很好奇建造切斯特城的人是谁吗?从这个点著眼非常有眼光。建造切斯特城的人正如其名,是叫做切斯特的富豪。」
「不是,那个,可以请你先暂停一下吗?」
「……?怎么了吗?」
「你说得太突然了我跟不上……」
她彷佛忽然被附身似地讲个不停,我终于制止她时叹了口气。「追根究柢,我就连亡灵是否真的存在都半信半疑──」
「亡灵是真的。」
「哇啊斩钉截铁。」
「首先亡灵不存在的想法在现在的时代已经是无稽之谈了伊蕾娜小姐。难道说你是那种说要眼见为凭这种梦话的人吗?还是主张最新研究证明亡灵真实身分的人?自以为是的现实主义者常常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理论但那些完全就是胡说八道。离题一下伊蕾娜小姐你知道鬼压床的原理吗?人睡觉的时候有身体进入休息模式大脑同时整理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程序,还有取而代之身体醒来大脑进入休息模式的程序。两者差不多会以九十分钟为周期轮流替明天做准备,鬼压床就是大脑苏醒的时间意识本身偶然间醒来而引发的现象。睡眠中大脑苏醒时人会做梦。整理房间的时候不是会发现怀念的书不小心看起来吗?人做梦的原理差不多就像那样。这时意识偶然间苏醒的话,就会变成醒著做梦的状态,又因为身体还在休息因此肌肉松弛无法移动。这就是鬼压床的真面目。而这时看见的灵异现象其实是大脑无法辨别梦境与现实,因为混乱而看见的幻觉。只要说这些,大多数现实主义者都会说『看吧果然没有亡灵嘛~』露出如鱼得水的得意表情,但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比如说就算知道了鬼压床的原理,也只不过是那个单一原理受到研究证实而已,并没有办法解释至今为止有史以来世界各地发生的所有鬼压床事件。那之中恐怕真的有亡灵所引发的鬼压床。一定是这样没错。我们会因为最新研究这个方便的理由而忽略了原本可以看见的事物,也就是说研究结果只不过是可能性之一罢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并非凡事都只有唯一一个正确答案,当然也无法否定亡灵的存在。亡灵的真实身分未必是枯萎的芒草。你知道了吗,伊蕾娜小姐?」
「不是,我又没有说到那种程度……」
她怎么自己点火引爆了?
说完一长串她深深叹了口气,彷佛前面的长篇大论是我的幻觉,低著头畏畏缩缩地问:「就是这样,你愿意相信我吗……?」
不是,那个。
「从你的模样看来,我想亡灵应该真的存在吧……」
「真的吗?你愿意相信我好高兴!」
欸嘿嘿,她露出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我搞不太懂你喜怒哀乐的标准说。」
说话的时候激动到明显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看在她那段话的面子上,姑且相信亡灵真的存在也无妨。也因为这样,原本想听她哪里不幸的我如今反而想朝她撒盐驱魔。
「既然你相信就好说了,伊蕾娜小姐。请你听听我的烦恼!」
总之她既然愿意开口,就别计较太多吧。
○
在详细叙述她的烦恼之前,首先我有义务仔细介绍派蒂这名少女。
派蒂似乎只会跟自己的同类,或是值得信赖的人敞开心房,也就是所谓的内向女孩。虽然从遮蔽双眼的浏海,以及独特过头的个性或多或少能够察觉;不过只要离开房间走在街上,她的内向就更显得突出。前一刻还在热情介绍鬼压床的她不知去向。
「咿、呜呜呜……」
光是走在路上,她不只身体僵硬,似乎就连思考回路都跟著短路。紧抓我长袍不停发抖的模样,宛如讨厌散步的小狗。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和那副模样的她对话。与其这么说,她恐怕看不见任何人的脸吧。
「那、那个!不好意思,你是派蒂同学对不对?」
走在街上,经过派蒂刚才举牌的地点时,某个少年朝我们跑了过来。
他满脸通红地看著派蒂。看见那副模样,就连与恋爱不熟的我都感觉得到少年对派蒂抱有类似好感的心情。
可是派蒂本人却是在家里之外无法跟人对话的可怜少女。
「咿……!」她发出短短的尖叫,马上躲到我背后。
「那个……」少年侧身探头想窥视我身后。
「哔呀!」派蒂就发出一声神秘的叫声把脸埋进我的背。
「……那个……」被躲成这样,坚强的少年表情难免逐渐消沉。
「呼嘎呼嘎呼嘎!」她把脸埋在我的衣服里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无法沟通到毫不留情的程度,十分足以令少年内心受挫。他如文字所述地「唉~」地叹了口气,跟枯萎的花朵一样垂头丧气地一个人离开了。喔喔,真是太可怜了。我看著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说:
「他会不会太可怜了?」我戳了一下派蒂,她就从我背后探出头来,隔著太长的浏海用湿润的双眼仰望我。
「陌生人……好可怕……」
她用差点听不见的声音低语。我已经不算是陌生人了呢──我回答,再次迈开步伐。
她说,自己是从一个月前开始不幸的。
「我三年前来这个国家留学,可是那个,一直交不太到朋友……」
她说自己从三年前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开始,只要一有空就会往郊外的切斯特城跑,频率居然高达一周一次。说到她去一般的废屋做什么,竟只有在出入口前看书度过一整天。
「你的兴趣真奇特呢。」
「因为在切斯特城感觉很安静……」
她找藉口似地说。
内向的她从三年前起就紧抓不放的郊外大宅,是四十年前在这个国家大显身手的发明家「切斯特」建造的宅邸。
他发明的魔导杖能藉由在长杖前端嵌入含有魔力的宝石,实现人人能够使用魔法的伟业,堪称划时代的发明。在这个国家有不少人向往魔法师,人人都想要魔导杖,结果四十年前的当时,让切斯特成为了大富翁。
他就是用多到花不完的钱盖出了这栋宅邸。起初,豪宅就只有特别大而已。
可是,他在离开宅邸之前的十年间──宅邸被称为切斯特城前的十年间,重复进行了无数次扩建与改建。他增加门、增加房间、增加窗户。偶尔会在房间里设陷阱,在房子里增加通往死路的楼梯、地洞陷阱、暗门等五花八门的机关。
「切斯特本来就是发明家,据说他原本是想在自己的房子里测试新的发明。」
想不到不停增建改建其实另有原因。
某一年。
建筑工人来到宅邸进行改建,一如往常地从早到晚埋首施工。切斯特平常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打招呼也不监工,那天却难得有一名女子在背后看著他们进行工程。女子年轻貌美,金色的长浏海用发夹别了起来,胸口挂著一条蓝宝石项炼,身穿清凉的连身裙。
工人们认为她是切斯特的妻子或情人,并没有特别留意;但是那天施工结束后,前去和切斯特报告时,不经意地问起看著他们施工的女子,他就脸色苍白地回答:
「啊啊,她终于在你们面前现身了吗?」
他说,那是正在纠缠他的亡灵。并表示自从发明了魔导杖以来,那名女子就不停出现在他身边。
她每天晚上都会梦呓似地在他耳边低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切斯特拚命寻找摆脱亡灵的方法。而他选择的办法,就是扩建改装。他想把房子盖得更大,设下陷阱迷惑亡灵,争取在宅邸中逃跑的时间。
「既然害怕被亡灵追,拋下宅邸逃走不就得了?」我打断派蒂的话问。
「他好像做不到。据说宅邸里藏了一笔庞大的财产……」
「喔喔……」
因为钱太多了而舍不得离开吗?这个烦恼真奢侈……
「可是最后,过了十年,他选择走上绝路。」
切斯特在宅邸前的树上吊死,据说他身旁放了一封遗书。
『请别让任何人进入宅邸。』
遗书上只写了短短这句话。
然而乖乖听从他遗言的人少之又少。
毕竟可是有一大笔财宝沉眠在宅邸之中,这可说是理所当然。
自从他离开人世以来,无数探险家、小偷与怪异喜好的闲人来到被称为切斯特城的宅邸。
可是,挑战豪宅的人大多不到一个小时就夹著尾巴逃跑。
他们的话类似请求,听起来也像是忠告。
以下是进入宅邸之人的证词。
「出、出现一个女人……!她叫我们滚出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明明没有半个人,却一直听到脚步声……」
就这样,许多进入宅邸的人都说顾不得寻找宝藏落荒而逃。
自此,切斯特城就成为了知名的鬼屋。而美女的亡灵据说至今依旧在宛如迷宫般复杂的切斯特城内仿徨。
「……呵呵,真有趣……」
直到距今三年前。
每个周末都来造访的一名少女在切斯特城的大门口坐下,看起超自然书籍。
她就是刚来到这个国家的派蒂。
「呵嘿嘿……」
她说自己差不多就像这样,来豪宅门口发出诡异的笑声过了整整三年。虽然稍嫌多管闲事,不过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害切斯特城的传说变本加厉。
不论如何,目前为止她都过著平凡无奇的每一天。
问题从距今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开始。
「……咦?」
派蒂一如往常地来到大门口发出「呵嘿嘿」的声音。
但是那一天,她却看到切斯特城面目全非。
这一周之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是被闪电劈中,一颗树倒了下来,直接砸穿豪宅的墙壁,探头就能轻易望进里头。
至今为止的三年间,她始终没有进入切斯特城。
毕竟这里是有名的鬼屋,本来就门窗紧闭,她压根没想过要进去。
然而,如今宅邸门户洞开。
「…………」
她心血来潮。
三年来她不断造访,一次又一次地寻找关于切斯特城的文献,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多么恐怖。那一天,她把倒下的树干当成独木桥,走进了宅邸之内。
「这里就是切斯特城……」
她踏进一间寝室。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看起来有点毛骨悚然。
隔了一扇门的走廊上,门等间隔地排列,看起来就跟旅馆一样。
她一一打开每一扇门。
第一扇门后的房间里只摆了一张椅子。下一扇门后的房间里只有床跟餐桌,再下一扇门后是一面墙壁,又再下一扇门后是整面书架……诸如此类,有许多用途不明的房间。看到这些莫名其妙的房间,她「咻咦~」地发出兴奋的声音。我完全摸不著头绪,但对她来说似乎并非如此。
一旦踏进宅邸,过去压抑的好奇心就源源不绝地涌现,让她的胆子大到不可思议。她接连打开门,对门后莫名其妙的空间兴奋不已。啊啊,真是太幸福了。她忘却时间探索切斯特城。
直到突然之间,她听见背后传来某人的声音。
『──欸。』
她清楚听见女性的嗓音。不经意地回头,她看见方才不以为意走下的长长走廊,以及深不见底的黑暗。
除了她之外不可能有别人。
这里是被拋弃了三十年的废墟。
「……咦?」
她忽然害怕起来。
她害怕除了自己之外,有别人潜藏在这里。
于是派蒂决定马上逃出切斯特城,沿著原路往回跑。
『──等一下?』
打开的门一扇一扇发出巨响关上。她跑到气喘吁吁,背后再次响起声音。
『──为什么要走?不行,不要走。』那个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挽留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她不顾一切地狂奔。女子的身影闪过眼角,女性的声音掠过耳边。她想只要看见对方,或是侧耳聆听,后果肯定不堪设想,不敢停下脚步地奔跑。
她拚了命地跑回家。
切斯特城里的声音究竟是什么?越是想要忘记,对方『欸』的呼唤声就越容易在脑中复苏。
越是试著忘记,在城里听见的声音,不停追来的声音就越不放过她。
「那就是你的烦恼吗?」
我打断她的话问。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
「别看我这样,我在故乡其实有一个算是挚友的女生。」
「挚友吗?」
她点了一下头回答:
「她是愿意轻松跟我这种阴沉之人说话的好人,我搬来这里的时候也说要寄信给我,又送我成对的戒指。漂亮的戒指上还刻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她这么说,却没有拿戒指给我看。
原因非常简单明瞭。因为那现在不在她手里。
「那枚戒指非常重要,所以我总是戴在手上──可是一个月前探索切斯特城之后就不见了──」
「……原来如此。」
我隐约能猜到结果。
就常识想来,难以想像戴在手上的戒指会掉在探索途中──但是本来就不该在亡灵出现的地方要求常识,戒指一定是掉在切斯特城没错。
她不敢回去经历恐怖体验的切斯特城,却又找不回重要的戒指,结果最后非得向别人求助不可。
派蒂在这个国家没有朋友,个性又内向,假日总是往郊外的切斯特城跑。为了求助在街上举牌,对她来说不晓得需要多大的勇气。这一个月来,她又有多么难受。
我想。
「幸好我跟你说话。」我说出心中的想法。
派蒂抬起头来,看著我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也是……幸好跟我搭话的是你。」
多亏了你,终于可以去找戒指了。
这时我们抵达切斯特城。
宅邸的外观如故事中所述,相当巨大。简直就像是把好几栋造型类似的宅邸拼凑在一起,形状十分扭曲。乍看之下,映入眼中的只有窗户、窗户、窗户、窗户还有数不尽的窗户。
一颗倾倒的树犹如一把利刃,刺破宅邸的墙壁,露出里头一片幽深的黑暗。
就如同要将我们吞噬。
我如此想。
「哇啊好恐怖。还是回去好了。」
「咦,等一下,伊蕾娜小姐?不可以啦都来到这里了怎么可以回去?」
唉呀我说溜嘴了吗?
看到我转身就走,派蒂鼓起脸颊用双手的袖子紧紧抓住我的衣袖。
○
我想,想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兴致、气势与胆量果然不可或缺。有时候,当下的兴致能开辟出一条路。
于是我和她今天也凭兴致与气势走进宅邸。
「派蒂,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身边,知道了吗?」
「好、好的……!我知道了!」
「派蒂,切斯特城里好黑喔……我用魔法照亮周围,小心不要跌倒了。」
「谢、谢谢你……!话说回来,伊蕾娜小姐──」
「派蒂,会怕的话随时跟我说。我再强调一次,绝对不可以离开我身边,知道了吗?」
「我、我知道了!话说回来,伊蕾娜小姐……那个……」
「什么事?」
「为什么我走前面?」
「…………」
「…………」
派蒂突然停下脚步。
走在后头的我也跟著停下脚步。
「伊蕾娜小姐,难道说你会ㄆ──」
「不会。」
「哇啊斩钉截铁。」
「真是的十五岁真伤脑筋。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居然觉得我会害怕?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我究竟哪里在怕?难不成你不懂为什么我要走后面吗?我可是为了你才特地走后面的说。我是在保护你的背后,知道了吗?你上次造访这里的时候,亡灵不是从背后跟你搭话吗?既然如此这次从背后遭到攻击的机率也比较高。所以为了保护你,应该走在你的前面还是后面,这个答案不是非常明显吗?不要让我特地跟你解释这些啦受不了伤脑筋。唉~我的头好痛。我已经受够了,可以回去了吗?」
「你说话好快喔。」
「总而言之我不会怕。别开玩笑了真是的。」
「啊,亡灵在那边。」
「呀!」
此时发生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用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宛如要躲在她背后似地蹲下。身体居然违反我的意愿擅自行动。喔喔真是太可怕了。
莫非这是亡灵搞的鬼吗……?
「…………」
在那之后过了不久,我从她背后探头瞄了一眼走廊尽头;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错了吗……」
呼,我叹了口气再次照亮走廊。
「…………」
眼前的少女对我投以轻蔑的眼光,那副模样和刚才判若两人。
莫非这也是亡灵搞的鬼吗……?
追根究柢,会害怕黑暗与亡灵,是因为自己一人在黑暗之中。
大多数灵异现象会和幻觉混为一谈,是因为人遭遇亡灵的时候常常是独自一人。
若是遵循这个法则,这次亡灵就不会出现。因为我们有两个人。
两人一起行动好处多多。可以聊天,还可以彼此照应,又因为身边有比自己还要胆小的人,所以更容易保持平静。
「……嗯,这个房间只有椅子呢……做这个房间究竟有什么目的……值得考察呢……」
就是这样,派蒂可靠无比。也许是因为第二次来,还是身旁有我陪著,她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聒噪地探索切斯特城。
就如同她事先告诉我的,走廊彷佛永无止境,房门等间隔排列。这一幕令人失去方向感。
又如同派蒂事先告诉我的,门后的房间全都令人匪夷所思。
那么,现在就来看看我们遭遇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房间吧。
最初看见的房间,是四面墙壁都是书架的房间。放眼望去除了书之外什么也没有。难道切斯特很爱看书吗?
「原来如此,这里有密室呢。我猜只要抽出某本书,就能前往下一个房间。」
派蒂把身体贴在书架上这么说。我侧著头纳闷她到底在说什么,她就抽出几本书。
随后,书架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由上而下一层一层往内滑,形成一道阶梯。抬起头来,上面还有另一间房间。
「咦咦……」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机关?我目瞪口呆,派蒂就说「来,我们走吧。」一脸充满自信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探险家。小姐你哪位?
接著我们造访两侧墙壁各挂了三幅画的房间。
「原来如此,我猜这是只要把两侧的画旋转到相同角度,门就会打开的房间吧。」
派蒂毫不犹豫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旋转墙上的画,通往下一间房间的门就开了……为什么?
「那么下一间房间──」
算了我已经懒得管了,我不假思索地迈步。
「等一下,伊蕾娜小姐!」
可是派蒂拉住我的长袍,全力制止我。「依照惯例,下一间房间一定有陷阱。」她说,把书拋进下一间房间。
下一秒书爆炸了。
「为什么?」
「刚才的恐怕就是陷阱……好险喔……」
呼~地一声,派蒂抹去额头的汗水。小姐你哪位?
在那之后,我们又遇到许多奇怪的房间。
比如说,只放了一架钢琴的房间。
「这大概是只要演奏音乐就能打开某扇暗门的房间吧。」她用莫名长的袖子弹了一手莫名优美的钢琴打开暗门。
除此之外,还有长了许多药草的房间。
「这里是休息室呢。」派蒂沙沙沙地嚼著药草说。
然后还有空无一物的房间。
「呜呜呜……!肚子……好痛……!伊蕾娜小姐,这可能是诅咒……!」
「不是因为你刚才乱吃药草吗?」
总而言之我们遇到无数奇奇怪怪的房间──
「伊蕾娜小姐你看!把石头嵌进这个房间里的画,暗门就打开了!」
奇奇怪怪的房间──
「把背贴在这个房间的墙壁上,砰!地拍一下,墙壁就会旋转!」
奇奇怪怪──
「伊蕾娜小姐你看!让房间里的石像拿武器门就开了!」
唉,行动反而比较奇怪,房间的特殊性完全不显眼了说?到底是怎样?
不过兴奋到最高潮的派蒂仍然对我说个不停。
「话说回来,伊蕾娜小姐。你认为切斯特城里出没的亡灵是谁?」
我记得,她是一名戴著蓝宝石项炼,金色长发上别著发夹的美女。
你问我我问谁?除了外表之外又没有其他线索。
「我猜是对切斯特怀有血海深仇的人吧。」
于是我说出缺乏创意的回答。
而实际上,来这里三年的她所认识的亡灵身分也没有什么创意。
「不算对也不算错吧。」
然后她说出自己的考察。
「我猜这栋豪宅里出现的亡灵,有可能是切斯特的徒弟。」
派蒂说,只要考察切斯特这个人的身分,就能发现许多疑点。比如说,切斯特身为创造魔导杖的天才发明家,在这个国家广为人知;但是他的发明就只有魔导杖一样而已。
在发明的世界中,只要能创造一样划时代的发明就十分足够了。即使有这种意见,调查他的其他研究后可以得知,不论是在魔导杖之前还是之后,他都没有从事其他与魔法相关的研究。
凡事应该都有承先启后,他的发明却没有。魔导杖在他的研究生涯中横空出世。
更别说,他根本不会魔法。第一次接触毫无经验的魔法领域,居然就能发明魔导杖。
虽然国内许多人称赞这是天才的灵光一闪,但是派蒂反倒怀疑这项丰功伟业。
「经过调查,我发现一项事实。」
她跟呼吸一样轻松地解开机关说:
「切斯特曾经有一段时期收过徒弟。」
时间不长,但徒弟是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并在切斯特发表魔导杖不久之前拜师。
某份文献上写,她对魔导杖的开发也有做出贡献。
「可是那名徒弟在魔导杖发表之后旋即下落不明。」
在那之后的十年间,切斯特躲在郊外的豪宅里,害怕金色长发上别了发夹,胸口挂著蓝宝石项炼,身穿清凉连身裙,年轻貌美的女性亡灵。
并不停扩建改建豪宅。
换言之,派蒂认为这指向某一个事实。
「切斯特杀了自己的徒弟,把她的研究据为己有吗?」
她听了乾脆点头回答:
「我就是这么想的。徒弟的研究成果被老师窃取,于是变成怨灵在这座切斯特城里徘徊。一直徘徊、一直徘徊,直到永远──」
她露出在街上相遇时一样的昏暗表情,慢慢说道。
难过又悲伤,就像是抱著看板时发自内心感到不幸。
「…………」
话说回来。
可能是因为她这么说,又或者是时机非常巧妙。
派蒂那时打开的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今天不晓得看过几次,已经看到腻了的走廊。
若要说唯一的不同,就是走廊尽头的人影了吧。
那是一名金色长发宛如飞瀑的女子。
她身上穿著清凉的连身裙,犹如不幸无比一般低著头。
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可是我和在街上遇到派蒂的时候不同,一点都不想跟她搭话。
『…………』
毕竟站在走廊前方的她──
透明到能看见背后。
○
她想必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了。绝对是这样没错。她是来欢迎在切斯特城中探险的我们呢。看起来半透明没有脚步声完全没有走路的举动而是跟滑冰一样朝我们飘过来但是她一定不打算加害于我们绝对只是想跟我们打招呼哇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派蒂当场拔腿就跑。当然尖叫的不是我,只有派蒂一个。我不可能被亡灵吓到泪眼汪汪。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情开什么玩笑宰了你喔。
总而言之我们用尽各式各样的手段到处逃窜。
不知道究竟怎么跑的,我和派蒂往左往右,往上往下经过各种房间。
不知名的亡灵小姐就这样不停追了过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停尖叫的派蒂还有……冷静的我经过一间又一间房间。
『…………』
亡灵小姐则是紧追在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继续在各个房间里逃窜。
『…………』
亡灵小姐紧追在后。
「不要啊啊啊!」我们逃跑。
『…………』亡灵小姐追过我们,回头指向右边。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咦?右边吗?」
『…………』
亡灵小姐默默点头。
「谢、谢谢……?」
然后我们继续跑。
『…………』
亡灵小姐默默跟了上来。
「…………?」终于,我们停下脚步回过头。
『…………?』亡灵小姐一样停下脚步,侧了侧脑袋。
……哎呀哎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立即冷静下来。
派蒂也一样纳闷地歪头。
「难道说……你不打算伤害我们吗?」
她啃著药草说。
「那个药草你从哪里拿来的?」
「我想在被攻击之前先回复一下比较好。」
「我隐隐约约感觉得出来,不过你偶尔会无法沟通呢。」
我问的是你带来的理由说?
眼前的亡灵小姐侧著头,和刚才一样在地板上滑行靠近。不可思议的是,和刚才不同,一点都不恐怖。定眼一看,她长得的确非常漂亮。仔细想想,这种美女不可能想伤害别人,我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实际上,她直接经过我们身边,飘到走廊另一头。
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在帮我们带路。
派蒂看著她半透明的背影,喃喃说道:
「难道说,她想带我们离开吗……?」
我刚好在想相同的事情。虽然她没有开口,只看得见举动,不过亡灵小姐身上丝毫感受不到敌意或是恶意。
『…………?』
她反而回头看向不跟上的我们,又侧了侧头。
那个举动明显在叫我们跟上。无须多说,半透明的她采取这种无私的态度让我们感动不已。
「看来有办法离开了呢──」
我们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决定跟著亡灵小姐走。
在那之后她毫不迷惘地走过一间又一间的房间。
「话说现在问可能有点晚,不过她是怎么开门的?」她是半透明的说。
「伊蕾娜小姐,这世上有所谓的骚灵现象。」
「那原来不是超能力吗……」
虽然看不见,原来是亡灵们亲自动手弄出来的吗?派蒂说「又长知识了呢……」浏海下的双眼闪闪发亮。
然后我们在亡灵小姐的带领下向前走。
走在我们眼前的她,越看越像是切斯特害怕的亡灵本身。换言之──
「她就是切斯特的女徒弟了吧。」
走在身旁的派蒂一脸胸有成竹地点头。
「没错──切斯特去世之后,她铁定一直被囚禁在这里。」
她一定孤孤单单地度过犹如永远般的漫长时间──派蒂像是自己的事情寂寞地说。
她说到这里,走在前面的亡灵小姐忽然停下脚步。
她轻抚墙壁,墙上就出现一扇大门,门上的小窗能看见外面的景色──看来是暗门。
接著亡灵小姐向后一飘,从我们面前退开。尽管一如往常地保持沉默,那举动看起来像是请我们离开。
「出口……!」
派蒂开心地踩著蹦蹦跳跳的脚步,朝出口走去。
我也跟在她后头。
「…………」
话说回来。
稍微离题一下。
我们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今天来切斯特城的目的是什么?
切斯特晚年为何不停扩建改建豪宅?
我们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忘了这些?
「奇怪?」
我不经意地想到这点的瞬间,派蒂碰巧伸手握住门把。
孰料我还来不及开口,我们就直接被匡当一声打开的地板吸进黑暗之中。
出口前的地洞陷阱。
原来如此,不愧是充满陷阱的宅邸呢。
○
对派蒂来说,这座切斯特城是难受时的心灵支柱。
她本来就喜欢超自然,是频繁造访这里的原因之一,不过对她来说,从外国来此留学的校园生活,想必常常感到孤独与疏远。
因此她才会频频来这里看书。
跑来这种诡异到谁都不敢靠近的地方,在他人眼中看来她绝对是个怪人;可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有机会找到关于切斯特的秘密。
不论寻找任何文献,都找不到切斯特曾经收取徒弟的资讯。她是什么人也好,为何伴随魔导杖的发明而消失也罢,包含来历在内一切身分都是谜团。
面对城镇居民人人害怕不敢靠近的宅邸,她一股脑儿地调查,直视谁都不敢面对的真相。
就这样,派蒂找到了一个结论。
发明魔导杖的人其实是弟子,师父切斯特则是杀害她,并夺走了她的研究成果──这个国内没有人愿意相信的结论。
『可以跟我谈谈吗?』
在地洞底部。
微光点亮的空间中,身穿漂亮洋装的女子提起裙襬行礼说:
『我一直看著你。』
亡灵小姐注视著派蒂。『从三年前开始,你就一直一直坐在门口,研究这栋宅邸呢──难得有客人造访,我记得非常清楚。』
她平淡地说道。
半透明的身体不知从哪发出声音。
她的话直接在我们脑中响起。
『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声谢谢。』
听见亡灵小姐沉稳的语气,派蒂困惑地回答「跟我说谢谢……?」侧了侧头。
『只有你不停来这个地方。只有你发现那个男人的罪行。这四十年来,我一直在等待你──和你得到相同结论的人。』
派蒂从三年前开始频频造访。
她面对超自然的事物就会情不自禁做出奇怪的言行举止,一定在出入口边看资料边自言自语。
哪怕在亡灵小姐眼中,她的模样铁定也相当突出。
『我很高兴。』
亡灵小姐说:『居然真的有人愿意理解我,并试著理解我、接近我。我好高兴。』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说话。
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进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只能在切斯特城中看著派蒂,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
许多人一看到亡灵小姐拔腿就跑。他们误以为亡灵小姐是豪宅主人害怕到自缢的恐怖亡灵,就算被搭话也不敢回头,人人落荒而逃。
所以我才不敢跟你说话,她说。
『而且,上次跟你说话的时候还把你吓哭了呢。』
她轻声笑了笑。
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呢。
「啊!不是,那个,那是……太突然害我吓了一跳,绝对不是会怕你……」
派蒂像是在找藉口,慌慌张张地说,行迹可疑彷佛外遇被抓包。
『我知道。』
亡灵小姐不改微笑。『其实我今天原本不想跟你说话就让你回去的。我怕就算跟你道谢,也只会造成你的困扰。』
所以今天她才默不吭声。
跟派蒂第一次遇到亡灵小姐的时候大不相同,我还以为是什么原因──
『鼓起勇气跟你说话真是太好了。』
只要能跟你道谢,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这么说后行了个礼。我们还来不及回礼,美丽的笑容就忽然消失了。
眨眼之间,她就不见了。
彷佛一瞬间的幻觉,亡灵小姐消失得无影无踪。
「…………」
抬头一看,洞非常浅,用爬的就能离开。「我们走吧。」我对派蒂说。
可是她继续盯著亡灵小姐原本所在的地方。
那里放著两样东西。
她捡了起来。
是某个人的发夹。
还有──
『你忘的东西。』
放在字条上的一枚戒指。
想必是亡灵小姐贴心帮忙捡起来的。
「谢谢你。」
派蒂急忙低头表达感谢。
在我们掉进的小洞里。
派蒂对胸口挂著蓝宝石项炼,身穿如今已变成破布连身裙的白骨遗体鞠躬致意。
○
我们最后在地洞里看到的,想必是十年来切斯特始终无法放弃豪宅的理由。
白骨手中握著一封信。
内容写的是切斯特所作所为的告发文。她的研究成果遭到剥夺,当她指出这点后,被切斯特追杀,在逃亡途中受伤躲了起来。恐怕无法活著告诉别人此一真相。
上面简洁扼要地记载了这些。
切斯特十年来始终无法寻获她的遗体。不仅如此,还被她的亡灵纠缠,满脑子只想著逃跑。
结果,他最后选择断送自己的生命。
派蒂带回自己在地下室找到的内容,并说要公开。
「这种内容,我不可以自己隐瞒起来!」
她看起来像是在燃烧正义感,也像是受到义务感驱使。不对,一定两者皆是。
她带著在地下室失而复得的物品,表情比以前还要稍微可靠一些。
难道是和以前不一样,能清楚看到眼睛吗?
「……?怎么了?伊蕾娜小姐?」
发觉我的眼神,她侧著头问。
她的手指上戴著朋友送她的戒指。
头发上别著某人的发夹。
金色的眼眸注视著我。
「……没事。」我摇头回答:「希望周围的人能相信你公布的内容。」
「你在说什么呀,伊蕾娜小姐!这可是大事一件耶!大家一定会相信!」
「可是有可能会出现跟今天早上的派蒂一样,说什么『最新公布的消息又不会完全推翻过去理论~』这种歪里的人喔?」
「唔呃……」
她露出吃到黄连的表情回答:「真希望除了我之外没有那种奇怪的人……」
「但愿如此呢。」
我随口回答,两人一起回到城里。派蒂说,今天她想先整理资料。
想要推翻过去的说法,可不能随便把在切斯特城的发现交给报社就好。
绝对需要一定的准备。
「需不需要我帮忙?」
「没关系。」
她慢慢摇头,明确地拒绝。
她的表情上已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阴暗感情,毫无半点不幸的踪影。看来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证明了自己的正确,最重要的是找到注视著她的人,一定让她非常高兴。
我们就这样走在城里。
「那个……!」
就在碰巧经过派蒂举牌的地方时,一个少年朝我们跑来。
他满脸通红地盯著派蒂看。
手中握著一束鲜花。
花束大到放在背后也藏不住。
「…………」
她至今为止始终没有仔细看过少年的脸,想必第一次发现花束的存在。
她轻声笑了笑。
「咦?那个?呃……?啊!花束被看到了……!」
少年马上发现自己多么天真,满脸通红。
可是他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羞耻就放弃。他把从背后满出来的花束拿到派蒂面前说:
「请、请请请请请跟我交朋友!」
伴随勉为其难挤出的这句话,他把花交到派蒂手中。
那是少年充满勇气,简单明瞭的告白。
视线若继续被浏海挡住,她肯定看不见他的脸有多红,也看不清他手中的花束多么美丽吧。
她抱著垂头丧气悲叹不幸时绝无法发现的微小幸福说:
「好!」
接著露出透彻的笑容。
(插图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