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子——这是文明的利器。文明万岁。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莱茵战争指挥官语录》
现代,以及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三月的某一天
对于在莱茵生存下来的老人来说,这是一个熟悉的梦。
今天,他又再一次作了这个梦。烙印在全体从军士兵的记忆之中的那场大战。
那个时候,那个场所。就某种意思上,他们往后的人生就在那里遭到决定了。
直到现在,永不止歇的枪声依旧像是坏掉的唱片一般在老人的脑海中一再播放。等回过神来时,他的意识已回到那个怀念的战场。那段记忆尽管是在战后,仍然以栩栩如生的感触盘踞在他们的脑中。虽然已经过去,但他们至今仍旧能鲜明回想起那个空间。混帐的战场。人类最恶劣的恐怖产物。泥沼与苍蝇支配的战场。
啊啊——他伴随着呻吟回想起来。莱茵正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老人不断作着重复的梦,不断回忆。然后想起来了。我是绝对不会忘记那件事的。
当天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头顶着在极近距离下往来交错的炮弹,我们G中队依照前往新攻击地点的移动命令缓缓前进。是要执行在构成前线的第五连队当中,战况最为激烈的E中队的侧而掩护任务。
而我们担任的是机枪班。任务就单纯是要在先头部队挖好的壕沟里架设机枪,建立阵地。这个战区应该是帝国军正全面压制共和国军,但战线本身却始终是错综复杂。是带有流动性要素的战场。也意味着这是个敌我交杂的浴血战场。
在遭到炮击坑炸得寸草不生的泥泞之中。以这种空间为中心盛大地浪费着资源、流着血,从壕沟微微探头望去,眼前尽是一整片的炮烟。
尽管如此,该死的敌炮兵却不理会这恶劣的视野,朝着我方时缓时急地进行炮击。我们G中队的追击炮班也以重追击炮果敢应战,不过却是杯水车薪。哪怕是炮烟弥漫的战场,也依旧能在共和国军阵地上确认到大量的炮火。
回想起当时因为是泥地,我方迫击炮的底板陷在泥巴里无法稳定射击,让他们相当辛苦。甚至就连机枪的弹道也不稳定到连老兵都无法好好控制的恶劣环境。
在回想起来的情景当中,放眼望去所有的士兵都满身泥泞,为了确保攻击地点而竭尽人力的极限。
那是在这种日子下发生的事。我记得非常清楚。
将追击炮设置在壕沟里的野战炮班试着进行观测射击,精准步枪兵在拼命挖着散兵坑。但现在想想,这个光景是他们在这残酷的战场角落所做出的伟大且超人般的自我奉献。在泥沼之中,不屈服于蛆虫、泥巴,以及枪林弹雨,哪怕是满身沾满腐臭与尸臭,也依旧在毫无可靠遮蔽物的战场上前进的男人们的身影。而且还是一群罹患壕沟足(注:脚部因长期寒冷潮湿所导致的病变,会伴随着剧烈疼痛,严重时需要截肢)的男人们。烙印在眼睑上的他们的凛然勇气,让我至今仍由衷地感到敬意。
这是唯有在如不经历过就无法理解的世界内侧,才能够理解的惊人光景。
「真是不敢相信,那群蟾蜍看来很喜欢泥巴的样子。」
「对呀。炮手们看来也很喜欢满身泥泞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不过被攻击的是H中队。真是同情他们。」
小队的玩笑话稍微缓和了紧张的情绪,然而邻近散兵坑的伙伴所说的话,也让我回想起讨厌的现实。被攻击的,是走在我们前面的H中队。该死的是,当时的军方高层似乎相信能用人肉突破敌方的防御。
他们究竟是认为这种泥巴地值得堆积多少人的尸体来确保啊?
「空中支援还没来吗!快让敌方炮列安静下来啊!」
某人有如呻吟般说出的一句话,是当时中队全员的共同想法。确保局部性的空中优势,并伴随空中优势推进地面战线。作战应该是这种感觉。
照那群该死的高官说法,记得应该是保证会有什么「完全的支援」。真想大叫,是跟「完全没有支援」搞错了吧。
「我不是说了吗?就算要赌复活节的火鸡也行,支援什么的根本是空头支票!」
只要有一发擦过身边,人体就会碎成肉酱的炮弹与榴弹往来交错的战场。在这种地方,想要有紧密且完全的支援根本是痴人说梦。所以在当时,我似乎本来就没抱持着太大的期待。毕竟,如果是连训练都用速成方式的补充兵也就算了,一旦成为老兵就会知道,没有比高层的保证还要无法信赖的空头支票。
任谁都会变成这样。暴露在激烈的炮弹暴风之下,面对长时间炮击所导致的难以承受的痛苦与精神的损耗,让士兵们不得不经常保持着怀疑心态。
倘若不变成这样,美好的政治宣传就会被残酷的现实一举毁灭,导致心灵崩溃吧。想要承受住可怕的战争实态,就不能过度依赖希望。
「呃,中弹了!该死!」「医护兵!医护兵!」
还记得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战场上炮声隆隆,却依旧能感受到隔壁壕沟某人倒下的声音与战友们慌张失措的气息。当时我瞬间理解到,是某个运气不好的家伙被流弹或是狙击兵干掉了。既然没有连壕沟一起炸飞,也没有连续着弹,那么就是狙击兵了。
我们瞬间低头,同时朝着敌人可能埋伏的位置胡乱开枪牵制。边想着「我不想死」。
「担架要上了!掩护!」
就在这个时候……
为了将受伤的伙伴后送,四名担架兵在众人的掩护下拼命向前冲的身影,也让我无法忘记。那是勇气与诚实的象征。是我们在这个战场上,在退到后方的人们当中,唯一可以依赖的医护兵们。正因为有人称「Sani」(注:德文医护兵Sanitater的简称)的他们存在,才让这个混帐的世界保持着人性。
有别于那些干着轻松的后方勤务的人,他们经常会为了伙伴冲向连我们都会迟疑的枪林弹雨之中。哪怕冲击与疼痛将他们炸飞,也会有其他伙伴为了怀着这种觉悟的伙伴冲上前去,这个景象即是证据。
唯有他们,能发自内心尊敬;唯有他们,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信赖。哪怕是现在。
「散布烟幕!」「手榴弹!把手边有的统统丢出去!」
迫击炮班散布烟雾,精准步枪兵们丢掷手榴弹,总而言之我们展开了弹幕。平安无事冲出去的担架是值得欢迎的景象。可靠的伙伴,出色的勇气。唯有Sani必须要守护到底,唯有Sani随时会帮助我们。
或许该说是同时吧。当时在我们面前展开的协约联合军,似乎是在我们的支援攻击下,回想起应该优先攻击的目标。不再攻击逐渐远去的担架,而是决定击溃飞扬跋扈的机枪阵地。拜这所赐让我们遭到集火,我承受不住落在附近的至近弹所扬起的沙尘,忍不住低下头来。
当时趴伏在战壕里竖起耳朵的我苦笑想着,照这个情形来看,我们G中队恐怕正受到大量的共和国军炮兵请吃炮弹呢。
不过这种奇妙的从容感就到此为止了。听到熟悉的咻咻风切声后,耳边就响起碰的一声稍微听不习惯的沉重弹着声,让我不寒而栗。
岂止是一二八mm,那些家伙甚至端出私藏的一八〇mm野战炮。
「全员听好!友军的支援部队正在赶来!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那一瞬间,尽管无线电传出大队长值得感激的训示,我们却是感到空虚的心情比较强一些。这是个有着大量补充兵的大队。大概是要抛给那些快要丧失战意的家伙们一线希望吧。
除了知道这个希望近乎无限地不可靠的我们之外,应该很有效吧。只不过,这种幻想能支撑多久呢,我在心中冷漠地想。
「所以那个支援部队究竟什么时候要来啊?」
机枪小队的某人说出的这句话,是知道战场的士兵们的共同意见。当时真的是需要援军。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不得不为了确保这满是烂泥巴的泥泞地尽数沦为尸体。
为了避免这种下场,也希望援军能立即赶到。
「援军快来啊。最好是在我死之前。」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是自己说的,还是身旁战友说的呢?尽管至今仍无法释怀,但这肯定某人喃喃说出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附近的通讯兵高声欢呼起来。那是群为了避免位置曝光,将监听作为主任务的家伙。大致上是群只会带来坏消息的家伙,不过事后仔细地想想,他们有时也会例外地带来好消息。
「是援军!援军来了!」
是弹震症(注:现今称为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是退伍军人常见的一种精神疾病)吧——当时战友们向通讯兵投以的怜悯眼神,他记得非常清楚。不过他也记得,他们在察觉到后,因为看到难以置信的事物而没空理会通讯兵的瞬间。
不对,应该说是听到吧。
『亲爱的祖国,请您放心。』
朝着广范围的所有线路,发出就连没有魔导师才能的士兵都能听清楚的强力话语。
在这炮击的硝烟将天空覆盖成一片漆黑,仿佛泥泞将一切尽数吞没的战场上,嘹亮响起的声音却是令人惊讶的平静。
他们会在这瞬间怀疑起自己的精神状况,觉得「终于连自己也神经错乱了吗?」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这个现象就是如此地超乎现实。
那是增援部队使用的暗码。让人歪头纳闷,会是不存在的幻想援军之类的幻听吗?
『亲爱的祖国,请您放心。』
然而这不是幻听,也不是发疯,而是真的有人……有某人在用帝国官方语言复诵暗码。而且还一边发出敌我识别用的仅此一次暗号!
『莱茵的守卫啊!坚定而真诚地守卫!坚定而真诚地守卫!』
还是第一次听到交通壕的通讯班将无线电的输出开到最大,用如此高兴的声音应答。我们机枪班的无线电传来滔滔不绝的声音刻在鼓膜上。
还真亏他们想得到这么无聊的暗号,我们如此笑道。尤其是通讯兵们对暗码的品味相当有意见,不过当时似乎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得救了。唯有强大的魔导师才能使用的广域干涉。这只有魔导师才办得到。就只有帝国引以为傲的最精锐魔导师才办得到。
因此,无知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不知道担任援军飞来的救星,其实是很可能会替战场上的全体友军带来毁灭的剧毒。
就连理当是我方的帝国军高层也视为「死神」的她,以及由战争狂为了疯子而经由疯狂所组成的大队。那些家伙来到了这个战场。
当突破夹杂硝烟的云层时,身旁就弥漫起一股刺痛的紧张感。谭雅·提古雷查夫少校以主观的烦躁与客观的扑克脸,率领着快速反应出击的部队来到莱茵防空识别区D—5区域。
『确认暗码。这里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呼号为Pixie。现在正赶往战区。距离抵达还有一六〇秒。』
对谭雅来说,壕沟战是让她不怎么起劲的工作。要说到比这还让她厌恶的工作,顶多就是在政治宣传中向众人装可爱的工作吧。
毕竟她在变成小女孩后,紧接着面对的就是重男轻女到令人可恨的军事机构。光是考虑到会有看不见的玻璃天花板阻挡自己升官的可能性,就不太想参加得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女性面貌的政治宣传。壕沟战就单纯只是因为很危险。
除了这些之外,她就某种意思上,对帝国为了战争而采取实力主义到究极程度的人事制度,意外地感到满意。
因此,就算是得极力维持低空高度,同时以贴地飞行高速赶往战场的危险工作,谭雅也姑且是对能获得好评的情况感到满意。
不过,这可是要担任突击任务的指挥,闯越眼前空弹壳散乱的大地,冲向大声散布硝烟的敌炮兵阵地。就算能领到危险加给与战地加给,心情也不会太好。
「大队各员,进行支援战斗。准备对地攻击武器、扩散爆裂式、光学欺敌式,并且形成防弹外壳。各自进行对空、对魔导战斗。」
谭雅一边握紧手中的步枪与演算宝珠,一边淡然地做出必要的指示。所谓的支援战斗,对指挥官来说实在是件麻烦事。绝对不容许误炸。要是把友军炸飞,地面阵地恐怕会从下次起毫无顾忌地朝我们展开弹幕吧。
说到底,就算战壕与阵地的设计能将损害拘限在局部上,也不会有人喜欢遭到误炸。允许用误炸把一切炸飞的就只有美国。能「不小心」把贝尔格勒的中国大使馆炸飞的从容,就某方面来讲真是羡煞他人。
先不管这种杂念,作为支援任务的一环,谭雅也只能以可能的对地扫射手段,迅速地在敌阵附近大闹一番。为了达到此目的,一般认为最好要以最高速度,从低空侵入一口气发动奇袭。
不过,这只是纸上谈兵。对实际执行的人来说,光是要维持一定的速度与高度就已经够烦躁了。况且还要在低空以高速闯越,对谁都不会是件愉快的事。
虽说这是为了从弄沉联合王国潜艇所导致的纠纷中逃脱,但是被送到莱茵战线来,实在是很倒霉。
「指挥所,这里是Pixie。请给我目标。」
「收到,Pixie。请攻击目前正在攻击G中队与H中队的敌炮列。」
「收到。请求支援,即刻起进行五分钟的制压射击,请在这段期间内攻击。」
然后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同时也是银翼突击章持有人,因此能维持独立行动权,在这种战场上这是个值得感谢的事。首先,就是能自由选择目标。
而且就算是满是碎石子的后方基地,也比满身泥泞地在敌炮击下受命防卫据点,最后还搞不清楚状况就沦为炮靶要来好得多了。
好歹也是后方据点。伙食会确实端出热食,而不是标准的战壕用携带口粮。此外比较低俗的部分,就是排泄物的管理也比较妥当。尽管才初春,低空飞行时就会飘来阵阵恶臭,让人觉得壕沟生活完全在跟卫生观念唱反调。
战壕别说是身体变成幼女,就连对受过教育,具备常识性卫生观念的人来说,都是种难以忍受的环境。就跟会因为厕所故障沉没的潜艇一样糟糕。
相较之下,从空中突袭防空炮火薄弱的野战炮阵地,还算是符合薪水水准的工作。
毕竟,既然没有敌魔导师迎击,这就只是在打野鸭。是不错的靶子。想尽量扩张战果,满足休假规定的要求。虽说是惩罚性人事异动,但既然没有明文规定,就有资格行使权力。
真想赶快转移到后方据点,抢一个安全的职位来坐坐。
「五分钟?这样别说是敌炮列,甚至没办法确实压制防空炮火喔。可以吗?」
毕竟,前线就算是安全性比较高的袭击任务,都得背负着无法忽视的风险。
比方说,本来应该很忙的观测班,竟然会主动积极地提供支援的这种状况。既然前线的观测班会帮忙引导路线,就表示战区的状况不太乐观。通常来讲,观测班是专门负责弹着观测的一群人。那些家伙会闲下来,就表示友军的炮兵规模可能不怎么大。
倘若将魔导师的外壳展开到最大强度,以对地突击队列行动,就不可能遭到误射。
纵使以奇迹似的机率遭到直击,应该也能靠新型的效能避免致命伤。毕竟早在新兵训练时就锻链过他们抵御炮兵的方法了。
「没问题。然后不用顾虑我方安危,在我们冲进敌阵后也请继续炮击。」
毕竟在对地突袭时,从事上方警戒是指挥官的工作。就空战的基础来讲,当一个队伍发动对地突击时,需要有另一个队伍提供空中掩护。
当然,只要有直接掩护警戒,被炮弹波及的危险性就会下降到不可能的水准,这应该不需要说明吧。外加上,这下总算是能提升高度了。逃离潮湿沉重的空气,感觉也会舒服一些。
总之,光是能脱离恶臭与危险地带,就足以充分改善提古雷查夫少校的心情。
「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是五分钟的支援炮击。都累积过这么多的大炮弹训练,我相信在我的大队之中,不存在着会特意跑去给友军打中的蠢蛋。」
「遵命。」
虽说是称为「她」或许会很微妙的存在,但总之少女露出她难得的笑容。没注意到部下略为僵硬的应答声,以「很好,开工啦」的好心情描绘起爬升轨道。这还是对地支援,所以也没必要勉强爬升到寒冷的高度这点也很让人高兴。
因此,谭雅·提古雷查夫少校确实是难得地雀跃起来。甚至是扬起嘴角,嘻嘻笑起。
而这个画面,就在当时还是士兵的他的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当时的情况,直到战争结束数年之后的现在也依旧历历在目。
惊喜的援军消息,让我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就算眼前的威胁稍微减缓,在战场上放松警戒的下场就是毫无疑问的死。
因此,我们中队就决定聪明活用这段突然获得的空档。将战死者搬到一旁,准备搬运伤患的担架。然后替略为磨损机枪申请替换用的枪管。不过伤脑筋的是,重要的替换枪管虽然要多少有多少,但后勤部似乎没有人手能把东西送到大规模战斗中的前线。
听到后勤部要我们派人去拿后,我们小队就要求我履行在传统且神圣的仪式之下所积欠的债务。所谓,偿还打牌时的欠款。现在想想,当时我的牌运还真的很差。或者说不定只是我看不穿战友狡猾的作弊手法。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想确认也已经没有办法,在心中留下遗憾。
然而,当时的我就连作梦也没想过这种事,因此沦落到得发着牢骚爬向据点壕,不仅要与神情僵硬的后勤负责士官交涉,同时还要自己把补给物资扛回去的下场。
尽管经常有人误会,不过后方很安全这句话,在当时的莱茵战线是种幻想。
在最接近前线的地点,敌我双方近到只差数十公尺的极近距离的前线上,只需要尽全力与眼前的敌人对峙就好。双方如此逼近的战线,通常会因为误射友军的机率太高而不会进行炮击。
据说就算是在其他情况下,炮兵也不想朝会连同我方人员一起炸飞的危险区域射击。不论是帝国还是共和国,在情感上似乎都不想用自己的炮弹把自己的战友炸飞。
与其让榴弹落在我方阵地上,还不如朝敌方阵地发射,就算会落空也无所谓。基于两军炮兵这种自然而然的想法,在最前线只要注意狙击兵、地雷还有步枪就不太会当场死亡。
只不过或许该补充说明,这是个敌我交杂,让炮兵有时也会误认前线位置的战线,所以难以识别敌我的情况并不罕见。像我自己就曾在险些遭到共和国军突破的阵地里,目睹到共和国军的炮击将侵入阵地的士兵们一扫而空的瞬间。当时,官报上甚至还语带幽默地刊载着我们恭敬推荐敌炮兵领取野战炮兵章的文章。
所谓,赞赏共和国军炮兵队发挥出色的训练结果,对帝国做出牺牲奉献。
这里就是这种战场,不过会将后方阵地视为最危险地点的理由只有一个。
无线电设备很危险。会让对方瞬间理解到,那里有己方以外的强力电波,总之不是敌司令部就是据点壕。误以为有在地下建立坚固的防御措施所以后方很安全的新兵,他们的这种幻想不到两天就会遭到炸飞。
也就是与其攻击无法期待太大战果的前线,倒不如攻击后方据点的观念。所以会瞄准确定位置的通讯设备,让重型穿甲弹的钢铁风暴袭击而来。一旦遭到重型穿甲弹直击,壕沟就相当于是毫无意义。
所以要是龟守在无法移动的地窖里,等察觉到的时候,就会落得遭到炮弹耕耘的下场。战壕坍崩所导致的窒息死亡相当凄惨。因此就唯有会遭到瞄准的通讯用壕沟,是任谁都不太想靠近的地方。
在当时,甚至认为将通讯据点设置在同一个地点四十八小时以上是一种禁忌般的危险。尽管没人承认,但任谁都会默默避开那里。
但就算身处在这种背景之下,想要领取通讯设备,当然就必须要过去一趟。军队这种庞然大物,不可能光靠手旗信号与喇叭管理。既然无线电技术能有效对抗战争迷雾,军队会依赖到现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
而会专心聆听庞大通讯内容的人也不只有通讯兵,对于渴望小道消息的壕沟线士兵来说,这就像是他们的第二天性。
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以往常的习惯偷偷竖起耳朵,听到了那段通讯。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在这瞬间,我甚至怀疑起耳朵是不是在战场上被搞坏了。
「我的部下没有会被自军炮弹击中的蠢货。压制并抑止敌军是最优先的必要事项。」
请求朝自己头上炮击的指挥官?正当我觉得自己听错,准备摇摇头让自己清醒时……
「CP呼叫Pixie01。榴弹可是使用空爆炮击的定时信管喔!」
「Pixie01收到。没有问题。」
接下来那句话,尽管夹带着明显是隔着通讯机的杂讯,也依旧能听出她愉快的语调。我尽管到了这把年纪也仍然对听力很有自信,但唯有在当时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那是一道相当愉快的声音。轻快的语调,危险的内容。确实是从无线电中听到似乎相当愉快的声音。空爆炮击根本不需要直击就有杀伤力。炮弹的碎片将会如同下雨般倾注而下,她难道不在乎吗?
我不由得与认识的士官两人面面相觑。要我军的炮兵连同友军魔导师一起炮击?真是难以置信。要是直击到,炮兵队是不会被轻易放过的。纵使能获得原谅,这也是杀害友军的行为。
「……是认真的吗?」
「怎么可能。干嘛听从那些魔导师的命令。」
只不过,看样子上帝倘若不是个混帐,就是深谋远虑到我们这群羔羊所无法想像的地步吧。这就是现实。
就算误射无法确定是从哪个阵地发射的攻击,因此能私下处理掉。作为不幸的事故,任谁也会三缄其口。
可是观测射击中的炮兵朝友军所在位置炮击的话,情况可就相反了。将会被冠上最糟糕的污名。就算……就算说是命令,任谁也不会允许朝友军发射炮弹吧。
「……少校,你——」
「不用担心。继续炮击。」
不怕死到这种程度,反倒让人感到清新脱俗。如此愉快的气氛从无线电对面传来的情况让我感到恐惧。不对,直到现在这都还是我难以理解的恐惧对象。
长时间遭到炮击,只能一味躲在战壕里祈求平安无事的恐惧;忍不住想大吼大叫,一口气获得解脱的冲动与恐惧;这种恐惧,只有体验过的人才能理解。居然能对这种令人恐惧的炮击一笑置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就连遭到狙击兵攻击时,都未曾这么恐惧过。好冷。仿佛脊髓冻结一般的寒冷。这股恶寒究竟是什么?
「Pixie03呼叫01!确认到多数魔导师反应!两个中队规模的敌魔导师升空了!距离接敌还有六〇〇!」
还记得随后某人发出的警告,让僵住的自己回过神来。而通讯兵们也开始东奔西跑,向各处传达新的敌情。
是单纯出现新的敌部队,还是迎击部队现身了。尽管是这种情况,在莱茵战线也是种日常,众人因为异常回归到日常感受到奇妙的喜悦。
我也想起自己得赶快把补给零件与弹药带回前线壕沟的这件事。得在联络壕状况较安稳的时候返回阵地。当时,大概是我一边向士官答礼,一边准备抓起备妥的物资往外冲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我确实听到无线电传来轻轻咂嘴与叹息的声响。
从直到刚刚都还传来愉快语调的无线电里。
「第一中队,准备反魔导师战斗。跟我前进。把那些没事先约时间的蠢蛋们打回去。其他人负责炮兵。赶快收拾掉过来会合。」
感受到仿佛暴风雪一般的言灵。不知道言灵吗?啊,这在战场上是稍微有名的传闻。不过这种事还是不知道最好吧。总归来说,只要理解这就像是恶魔抱着预言书随便读出内容一样的东西就没问题了。
换句话说,就是浑沌。
「Pixie呼叫CP,现在要对敌魔导部队展开游击战,但预定不变。无须担心对空战斗。」
就常识来想,这简直是桀傲不逊到过度自大了。由这种指挥官亲自率领的家伙们,还真是不幸。然而我重播记忆影像的大脑却止不住地嘶吼着。嘶吼着,啊,该死的怪物。
英雄阁下、英杰阁下,卓越的魔导军官阁下。你是个优秀的军官。作为我们这些在莱茵战线从军的全体帝国军士兵的共同意见,你是神。
「是光只有魔力大的新任吗?看来非常想自杀呢。」
如此低语的某人,很不幸的已不在人世。
「Pixie?……我好像听大陆军他们提过。记得好像是被评为死神吧。」
曾听闻过一些关于提古雷查夫少校事迹的他证实了传闻。啊,她是神。而且还非常擅长掌管生死。
「大队各员,事情变有趣了。你们想必都很开心吧?」
满怀着甚至让人毛骨悚然的怒气,她的话语朝着整个战区广播出去。就宛如诱虫灯一般,将所有的敌意聚集起来。
提古雷查夫少校露出了獠牙。这招致了激烈的反应。
共和国想要狩猎恶魔。总而言之,就是要倾注人类的睿智杀掉死神。神不会死。但身旁的我们呢?
……死神还形容得真好。
杀害敌人,让敌人杀害伙伴。然后尊贵的少校阁下瞥了一眼周遭尸横遍野的泥地之后,便打道回府。
该死的。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四日 柏卢郊外 帝国军军事法院
要让谭雅说的话,所谓的军队就是国家的暴力装置。不论用怎样的形容词堆砌起再多华丽辞藻,本质都不会改变。对于这点,那群会气愤得大骂「暴力装置算什么东西啊」的家伙,倘若不是不理解军队,就是「很懂得选民」吧。
不管怎么说,不论言语上怎样定义,军队都必须受到控制。因此不论对成员们有多么信赖,都必须要替他们套上项圈。
皇帝的军队、帝国的守卫、民族的先锋、护国的壁垒。就算是受到如此赞扬的帝国军也不可能例外。
正因为是帝国臣民引以为傲的军人,他们的逾矩行为才会受到严厉谴责。人们希望帝国军方能作为一个规范,让全体将兵成为市民的楷模。彻底一点的人,甚至连对区区一介士兵都会怀着这种期待。
这样一来的结果,当然就会强烈要求名誉的军官要更加地品行端正。就某种意思上,这在平时甚至比身为军人的资质还要受到重视。因此,帝国军军方热爱规则到偏执的程度。甚至会替所有违反规则的行为准备军事法庭。
作为一个社会阶级,帝国军军官会将被送上军事法庭这件事视为耻辱。不过,这是平时的情况。重视名誉,尊重大义的和平时代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战时。连在军事法庭上受到的审问,也会将主旨放在是否有毫不畏惧地善尽义务上。正因为如此,照军方的道理来看,让善尽义务的军官被立法不当所导致的政治纠纷牵连,是一种难以忽视的干预行为。
但另一方面,考虑到对外关系的话……这个问题让数名高阶军官与大部分的外交官不得不抱头苦恼。请顾及政治考量的要求,以及拒绝让善尽义务的军官沦为牺牲祭品的反抗。交杂了这些意见的法庭气氛,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
在这里发生的是一场名为法律审理的政治。
「提古雷查夫少校,本庭不受理对贵官的审理。」
担任法官的军法官起身,在并排坐在小法庭上的制服组与西装组的视线注视下,如坐针毡地勉强宣读出这句话。
所谓「不受理」审理的这个结论,即是用该案件没有请求的理由,避免原告的请求遭到拒绝驳回,让案件以在形式上不满足诉讼要件的方式回避司法判断的一种妥协。
以法官的立场来看,他就只能露出仿佛像是弗朗索瓦人一连三晚被请吃世界最高级的阿尔比昂料理一样的表情,宣读手上纸张的内容。(注:阿尔比昂Albion是大不列颠岛的古称,弗朗索瓦Francois是法国人的拉丁语发音)必须要顾及双方的颜面,但要是矛盾过大就只能扬弃,也就是选择束之高阁。
「攻击并击沉中立国的船舰,是起不幸的事故。」
不过,还是能在宣读结果后补充一句表达遗憾之意的话。担任法官的军法官们,苦心思虑地想藉由插入这段话缓和冲击的姿态,在场所有人都一目了然。
这对谭雅来说是既定事项。她知道忠于组织理论行动的人,只要不会对组织造成伤害就没有遭受惩罚的危险性。
而这对外交部的众人来说,也是早有觉悟的结论。军方应该会避免他们所期望的结论——尽管怀着这种负面想法,也还是理解到了这点。但就算是这样,要说到在旁听席上紧握拳头的外交部众人,会不会缓和瞪在谭雅身上的视线,就是另一个次元的问题了。
另一方面,遭到这种仿佛她是杀父仇人般蕴含杀意的眼神瞪视,也让谭雅有些遗憾。当然,她知道外交部的人们在打什么主意。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要一只能缓和联合王国内部舆论的代罪羔羊。不论是好是坏,所谓的外交官僚这种人种,似乎会为了重视国家整体,而不会在国家利益的框架下考虑个人利益。
真是伤脑筋——尽管想叹气,但想到光是现在自己恐怕就在他们的脑海中遭到千刀万剐的情况,最好还是乖乖闭嘴,于是谭雅特意保持沉默。
「这起事故有损两国关系虽是重大事实,但有监于判例及相关法规,本庭在道义上虽有责任义务探讨提古雷查夫少校的过失,却也认为这件事在法律权限上属于范围之外的事务。」
法官所宣读的文章,就某种意思上是在宣言他们模棱两可的立场。他们边说着道义责任之类的话,边运用法律权限之外这种官僚性的答辩,迂回地表示要彻底回避责任。只不过,不进行审判就跟不过问罪刑是同样的意思,这部分就算不是谭雅也能够理解。
「同时,考虑到提古雷查夫少校受领到的命令文件的合法性,我们也认为提古雷查夫少校在当时并没有太大的行动裁量权,并忠于命令地采取行动。无论有任何意见,本庭都不会受理本案的审理。」
不过,看样子是有受到参谋本部或高层的施压。连看在谭雅眼中,都觉得结论的部分追加了友善到令她意外的一段话。
谭雅在无意问,扬起她娇艳的唇瓣,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这实际上就等于是获得无罪判决了。
不过在这个法庭上,能露出这种愉快表情的人,就只有位在风暴中心的本人。大多数人都在刻意压抑表情的场面下,露出微笑的被告很难不过度引起众人注目。况且还是平时就传闻她缺乏情感表现的提古雷查夫少校所露出的愉悦表情,就更不在话下了。
「基于以上理由,本庭宣判解除提古雷查夫少校的拘禁处置。」
直到现在都没有拘禁过她吧——觉得应该乖乖闭嘴的一干相关人等决定保持沉默。
不过在谭雅的微笑面前,几欲抱头苦恼的大多数,怀疑「这样真的好吗?」的人们,也迟疑着该不该开口反驳,只不过法官也早已宣判结果了。于是,前线渴望不已的优秀魔导师就此获得释放……一如参谋本部的意思。
莱茵战线的战况紧迫。岂能容忍派得上用场的魔导师被政治纠纷给困住。
尽管会将炮弹与物资优先分配给大陆军,但魔导师另当别论?
要是这样就能打仗,大伙儿哪还需要这么辛苦啊。给我更多的魔导师!尽可能给我更多的魔导师!
当前线传来这种宛如悲鸣的恳求时,参谋本部根本没有余力让持有勋章的Named在这里打混。也不可能会有。倘若有这种余力,战争肯定早在很久以前就结束了。
因为莱茵战线需要她,所以没有办法。光是这种理由,就让结论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不对,或是谭雅自己有犯下任何过失,情况说不定就会改变。
所以谭雅才会露出安心情绪,对自己在过去有做出正确判断感到自豪。
基于军法与国际法的规定,向不遵守规则或是逃脱中的国籍不明潜艇进行威吓。而在制定规则时并未考虑到潜艇的威吓射击,很不幸地导致了意外事故。
这当中倘若有任何过失,下场也有可能会一如外交负责人们恳求的,遭受到严重惩罚吧。但要是没有任何一项过失呢?没错,要是没有能将祭品牺牲掉的根据,情况会怎么样呢?
要是在这种状态下强行处分自己,事情很有可能会发展成将起草规则的内政部与陆海军相关人员,甚至是外交部的人员统统一起牵连进来的丑闻。最主要的,还是自己所建下的军功让事态变得很棘手。
银翼突击章持有人暨前程似锦的魔导军官。这也就是说,应该不会轻易遭到割舍。而谭雅的判断完全正确。
在台面下,陆军铁路部与参谋本部的战务、作战双方,最后就连技术局部一起向军法官们施压。受到各单位的实务负责人直接暗示,他们对某位卓越军官的名誉可能受损的事态「怀着深刻的担忧与关切」。这恐怕让军法官们感受到足以让他们胃痛的强大压力吧。
复数单位一起跨部门袒护的杰出人才。尽管没有直接威胁,但基于复数军事机构对她抱持的重大期待,让军法官们一想到把事情搞砸时的下场就胆战心惊,再怎么讨厌也会自觉到施加在身上的压力。
正因为如此,将事情带上军事法庭摆出审议的姿态,正是军法官们苦心的成果。这甚至能赞赏他们干得好。
只不过这终究仅是组织内部的情况。就算组织内部的人抵抗这股压力,看在外部的人眼中,结论也不会改变。
当然在国际法上,帝国与联合王国之间也有进行正式协议。所谓,这是起不幸的事故。帝国表示遗憾,联合王国则是发表希望能防止再度发生之意的感言。一面将大半责任推给对手互相指责,一面握手达成和解。
不过,这是外交官之间的情况。就算在政治上可以接受,但要说到国民的感情能否像这样接受这件事,就让人非常怀疑。从联合王国的舆论来看,他们对自国军舰遭到击沉还出现死者的情况感到非常愤怒,没道理会这么轻易就平息下来。
……再加上,说难听一点,联合王国当局也很乐意煽动这种舆论。
「残虐的帝国军」。
看在理解地缘政治学的人眼中,联合王国当局的行动确实合情合理。当帝国将大陆上的对抗势力尽数击垮后,会发生什么事是可想而知。要独自一国与超级强国对峙,应该会是场恶梦吧。正因为如此,要是该国的国民不想打仗,会开始煽动他们打仗的意愿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就在这种时候,正好传来「不幸的事故」这种适合拿来宣传的题材。就算再怎么夸大其辞,他们也不会停止反帝国的口号。而法学上的详细议论放在报纸上看也很繁杂难懂。
在表面上,当然两国都主张这次的事件是起事故,双方有着不幸的误会。
根据两国的公开谈话,是因为通讯机材与航海机材早期故障的联合王国潜艇误入帝国领海,且没有接收到正在进行警戒行动中的帝国军魔导部队发出的通讯,依照定时训练的行程开始潜航训练。对于他们的这种举动,帝国军魔法部队就基于战争法进行威吓射击,结果让潜艇外壳承受到极大的水压,以至于潜艇濒临压坏而紧急浮上。
而尽管双方都在暗示对方存有过失,不过在帝国军魔导师们的人命救助行动下,也有多名伤患被送往帝国军医院接受治疗,然而重伤伤患却也还是不幸身亡——做出这种摸棱两可的结论。此外,也已确认潜艇因为应急措施修复不及而导致浸水沉没。对此两国皆对有人员身亡的结果感到遗憾,并一致认为有必要进行协议,以防之后发生类似的事故。
因此,光从两国的公开谈话来看,这起事件严格说来并不是击沉,比较接近海难事故。就政治上来看,也可以说双方一面坦承过失,一面在防止事故的意见上成功找到妥协点。
但只要有这个心,这起事件也能描绘出一个简单易懂的画面。
「帝国军击沉了联合王国的舰艇」。
光是这句话,就十分足以成为导火线。是在已经燃烧起来的火堆中倒入汽油的行为。帝国外交部也因此强烈担忧事态会更加恶化。
不对,正确来讲这是众所皆知的结果。
要轻易容许帝国独赢导致霸权国家的诞生吗?还是基于均势政策,就算要让其他列强介入也要坚决阻止呢?他们现阶段正面临到这种疑问。
所以需要一个借口。除此之外这什么也不是。因此,实际上大家早有觉悟了。只要具有常识性的判断力,这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吧。
不论是帝国还是联合王国,当局的政策负责人彼此都对这件事非常清楚。
联合王国与帝国开战只是时间的问题。
既然如此,提古雷查夫少校这一介魔导军官的处分就显得不太重要了。
总归一句话就是政治。不过就结果来说,这件事让她的存在变得很微妙,也是事实。所以众人才会接受把她送往莱茵的结论。就某方面来讲,可说是杰图亚与卢提鲁德夫两位少将的强行介入,让这项安排看起来理所当然。
参谋本部把人送走是期待能获得战果。外交负责人们则是期待她不会再次引发问题。可以的话,甚至期待她能死在那里。法务负责人们则是为了与麻烦事保持距离。
总之所有人都迫切希望将她与她的部下们送往莱茵的结果,让莱茵的恶魔发出讥笑。
然后,事态让莱茵战线更进一步化为地狱。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四月五日 莱茵战线
从早晨醒来到清晨下哨都与炮弹为伍的生活。睡在隔壁的战友,早上醒来就发现他战死的情况罕见却见怪不怪的最前线勤务。战壕生活一松懈就会致命。所以才必须要笑咪咪地保持健全精神,注意身体的健康状况。虽说笑容没办法打仗,但失去笑容的战争也很危险。
当士兵笑不出来时,可是种相当危险的征兆。在这种时候,就要格外留意酒精饮料的摄取是否适当。至于香烟,如不想成为狙击兵的枪靶就只能放弃了。
一想到这,谭雅就突然有种冲动想要重新赞赏自己尽管遭到禁酒,却依旧能保持自制的精神状态。自己的大队中,能不需要配给酒与香烟的人,就只有自己与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好意,让我们也有领到扑克牌与糖果。
女人小孩该不会很适合壕沟战吧?——尽管歪着头这么想,谭雅也仍旧不得不重新认识到战壕生活有多么残酷。只要将扑克牌这个少数的娱乐没收掉,就连对国家最为忠勇的士兵都很可能会变成叛乱分子,处在这种微妙精神状态下的士兵有着数十万规模的前线配置。
在这种战壕生活里,最安稳的日子也是时而多雨偶炮弹的天气。除了狙击兵与找麻烦的扰乱射击外,虽说湿度很糟还满身泥泞,但能待在战壕里无所事事,是因为魔导师的稀有性。
魔导师有在后方短暂休养与过好生活的余力。但是反过来说,也会遭受到符合这种待遇的严厉使唤。
晴天由于射界良好,所以会展开以血洗血的大激战。光是一天之中往来交错的炮弹,一个师团就能以千吨为单位消耗的世界。「炮兵耕耘,步兵推进」这句话说得还真好。就只有无法推进这点,跟这句譬喻说的不太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居然如此毫无价值地对待物资与人才,这只要退一步来想,就愈想愈觉得是个异常状态,让谭雅不禁蹙起眉头。是在一时之间想不到其他类似事例的盛大浪费。就算是我,也会再宝贵一点地运用人才耶——让谭雅不禁这么觉得。
即使一张召集令就能召集士兵,但训练与装备也要花上各种费用。战争却将士兵当作不值钱似的用过即抛。尽管没有股东大会,但居然没有在国会上遭到抨击还真是不可思议。还有炮弹,就算格鲁普尔公司有多少给点折扣,结果却是拿来大肆乱射,真让人想在会议上追究一个多小时的责任归属。
谭雅本身并不怀疑弹幕很重要这件事。当然,事到如今就算不用恭听高见她也能理解。
可是,至少也该降低成本吧——现况甚至让她想向上级如此呈报。为什么光是列车炮就有七八种规格啊?后方的状况混乱到让谭雅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到疑问。
二〇cm炮就算了,为什么就连要以千人为单位才能运用的八〇cm列车炮,种类都这么丰富啊?身为对技术人员有过不太好经验的人,她很怀疑那些家伙该不会是因为想要制造,就总之先制造出来看看吧?不,帝国的技术人员确实很可能这么做。
就算是这样,也该稍微追求一下量产性吧?
不过,看到这种光景,就能理解军工复合体为什么这么热爱战争。
难怪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日本会有好景气。朝鲜特需的时候也一样。(注:日本因韩战的物资需求所带动的景气好转)
要是有以如此惊人的速度浪费物资的消费者,营业额怎么可能不上升。完全就是需求与供给的关系。是种有魅力到会让人想干脆创立民间军事公司的市场。
啊,真是无情。既然能这么浪费,还真希望他们能提高薪资。
既然有钱能把一发不知道要多少钱的炮弹当不要钱似的往共和国轰,还真希望他们能考虑一下员工福利。可以的话,就给我糖果点心之外的东西吧。
作为极为普通的受雇人员沉思起来的谭雅,被带来事务联络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的声音打断思考。
「少校,据报补充魔导师们已经抵达方面军司令部了。有关补充人员,方面军司令部想劳驾您一趟。」
「补充魔导师?是不错啦……但就算要补充,我的大队也没有人员损耗啊。」
没有损耗。对于就连在这疯狂的莱茵战线上,也自认有经营出最符合成本效率的优质部队的谭雅来说,完全搞不懂补充魔导师跟他们之间的关联性。
「会不会是配置错误还是通知错误啊?」
「恕下官僭越,但那个……我也确认过了……似乎是没有弄错。」
毕竟她根本就没有申请过补充,所以甚至有种「为什么?」的困惑。然而,在询问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这是不是通知错误之类的错误后,所得到的却是已确认无误的答复。所以,这反倒让谭雅不得不思考起来。就连自己的副官也能理解,没有人员损耗的大队不需要补充这件事。应该比副官还懂得这道理的司令部,不可能会这样贴心地帮他们准备补充人员。
再说,部队早已经是加强大队。就少校级军官所指挥的部队来说,这是接近极限的规模。然后也很难想像,自己会在这种情势下突然获得晋升与增员。
依照合理的推理来看,只能预测这将会是件麻烦事。
这是为什么?我明明就如此善良,并在细心注意成本之余努力遵守组织规范。我敢断言,这世上要是真有命运,祂肯定是个烂到无可救药的家伙……我想大概就跟存在X是同类吧。
「那个……虽然我无法确定,也还只停留在谣言的阶段……但我曾听说过,司令部期待我们能担任类似教导队的职务。」
「什么?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贵官是从哪里听到这种消息的?」
「那个,我在幼年学校的同梯,正在司令部底下负责莱茵的观测任务。虽然战区不同……但她有写私信跟我讲『听说你要当老师了,辛苦啦』。」
而透过意外的人际关系听到很有可能的谣言,让谭雅忍不住开口反问。
「少尉,你的同学耳朵似乎太好了点。虽然我现在也不打算追究……」
对不习惯战场的补充人员进行教导任务。尽管是亡羊补牢,不过大概是某人从补充人员的损耗率上注意到这件事。这项策略不错,但为什么会发展成要我们从事教导任务的结论啊?
「只不过,你说教导任务?这要是真的……不对,依现在的战局,怎么想也不可能让我们退到后方。这也就是说,是要我们在战场上做新人培训吗?」
其中一名部下摆明不相信似的对这件事嗤之以鼻,不过就跟他说的一样。新人这种东西,在战场上只会是连帮自己挡子弹都不行的累赘。讲明白点,那些家伙就接近是必须驱逐的对象。
明明就说不想被扯后腿,却要我们教导补充人员?老实讲,真想大骂回去,给我来现场看看这种事办不办得到啊!
当她想到这里,正打算开口之前,拜斯中尉就把这种想法大叫出来。
「真是难以置信。那些家伙似乎认为我们可以一边打仗一边带小孩啊!」
部下以气愤不已的语调大叫。也是啦,他们是群正直的家伙。再说,如果是有过在战壕中颤抖经验的人,这也是比较能感同身受的想法。
「是要我们帮忙挡子弹吗?这种事也未免太蠢了!」
「那个……可是……谁没有当过新兵呢……」
不过,怯生生地插话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说得也很有道理。陷入恐慌状态的新兵,麻烦程度可是挂保证的,但是谁没有当过新兵。顺道一提,谭雅早就在莱茵干过一次边带新兵边打仗的事了。
或许说不定正是因为曾有过经验,上头这次才会把事情推给她做。
「啊,也是,记得我教导贵官的时候也是在莱茵呢,少尉。」
「是的,托少校的福。」
只要想一想,这么做曾经意外地发现到有用的部下,说不定就能怀着会有意外收获的期待努力教导了吧。
「恕我失礼,但少校的指导似乎很严厉呢。还真亏你能……」
「怎样啊,拜斯中尉?有话想说就尽管说啊。」
「不,抱歉我失礼了!」
就开着玩笑的军官们的表情来看,姑且是会照顾那群新兵吧。更重要的这是命令——谭雅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也还是做好觉悟。既然如此,就不得不接下新人教育的工作,她只能伴随着死心勉强让自己接受这件事。
不过就算这么想,心情也依旧积极不起来,正是因为她知道现实。
这是要将新人丢进在炮弹的压制下,倘若无法忍受这份凄惨就只会发疯的世界。偏偏未经过训练的新人还会在战壕内部或基地宿舍里大吵大闹,这种日子也让人头痛不已。而要是在基地,还能后送丢给军医处理,但在没有这种余力的前线,要是陷入恐慌就只能投降了。
更重要的是恐慌会传染。一名新兵端正的脸庞哭得唏哩哗啦的结果,要是连其他本来能撑住的坚强家伙们也跟着骚动起来,就束手无策了。在把呕吐物吐得到处都是的情况下,还会连锁性地刺激呕吐,相当难以忍受。最重要的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就只能用铲子让人安静下来(解说:指敲下去,让对方安静的行为。不论是休克、昏迷,还是死亡部没有太大的差别。)。
就这层意思上,在教育时能用来掩埋新兵的排泄物、让本人安静,必要时还能连他一起埋掉的铲子真是太棒了。不论战壕、基地,还是坟场,是不挑场所的便利道具。
「就算了吧。各位,既然这是任务,就只能做了。」
不过命令就是命令。而且,又还没有正式发令,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确认事实。
「不管怎么说,我先去司令部确认命令。倘若是事实,尽管会很辛苦也还是得做。就全力以赴吧。」
教育新兵的谣言是否属实,只要确认过,就算再不想也会知道。倘若是事实,就尽量在不勉强的范围内做吧,谭雅做好觉悟。反正上头也不期待我们无微不至地做新人培训吧。
不用说,我当然知道浪费宝贵的人才是可憎的愚行。所以也不是不能考虑,在不会造成自己负担的程度下做好这份工作。
「司令部,我是提古雷查夫少校。有关那件事……」
因此,在谭雅试着简单试探后,就立即得到确证。
所赋予的任务,总归来讲就是要让新兵熟悉现场环境。虽是经由电话交谈所感受到的程度,但谭雅几乎可以确定是教导没错了。
既然如此,只要迅速让他们到离最前线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参观就好。连带也觉得这项工作比让大队冲进危险的地方要来好得多了。
所谓的最前线,将能比千言万语还要更能确切地阐述现实。部下似乎也赞成的样子。
很好很好,那就来安排培训的行程吧。我原以为会是这样。
……我原以为会是这样才对。
「各位,欢迎来到莱茵战线!」
新兵们以超乎预期的效率送来。在他们面前,谭雅尽管说出欢迎的话语,却也打从心底感到困惑。当司令部的办事效率良好时,表示事情非比寻常。是必须假设最恶劣情况的异常事态。
在军队当中,司令部没有用杂七杂八的事务手续烦人,是需要警戒的异常事态。明明就会延误补给、拖延增援,但就只有麻烦事会立即送到可是司令部的常态。这也就是说,所谓司令部的办事效率良好,即是一种坏消息。
正因为如此,这群被丢过来的新兵,让谭雅是看得头部疼起来了。尽管知道这不适合自己,也还是板起脸,意图摆出不高兴的表情。
虽说已做好觉悟,但补充人员全都是新兵是怎么一回事!拜斯中尉等人也边发出呻吟,边看着这些分发下来的新兵经历。
毕竟他们不是重新训练或转科的士兵,而是一如字面意思,一群由新鲜肉块所组成的新兵。把除了塞进绞肉机之外没什么其他用途的新兵丢过来,却吩咐我们不准把他们制成绞肉,还要让他们进化成会战斗的肉块。
「我是负责教导各位的提古雷查夫魔导少校。」
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在中央加入教导队了。技术研究所也不是正常的职场,艾连穆姆九五式更是头痛的来源。看来自己在中央不但没有好好活用升官的机会,还尽是增加一些孽缘,这让谭雅不得不悲从中来。
「如你们所知,莱茵是地狱。要说的话,是坟场。」
让补充人员立刻死光光,实在是要不得——谭雅一面苦笑,一面向新兵清楚介绍莱茵,藉此发出警告。要是有再稍微受过一点能适应实际情况的训练会比较好吧,不过无法理解这点的士兵就单纯只是累赘。而且……不对,正因为如此才要回头想想,透过教导任务培训战力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说得更简单一点,这里是不论多么应该遭到驱逐的无能,共和国军都会不定期替他们举办欢迎会,用不了多久就能晋升两级,美好且愉快的莱茵战线。」
尽管如此,莱茵战线的损耗率之高还真是教人哀伤。这是根本的问题。自己虽然只是一介少校,但到任时多到可以拿来卖的前任,也全都赶着晋升两级。难得运气不错的,也是遭到后送或是转任。
等察觉到时,自己在少校当中已是从上面数来比较快的资深人员。
哎呀,莱茵战线的市场算是一整片蔚蓝的竞争空间。达尔文要是看到会怎么说呢?是进化论的究极体系?还是感慨这是让进化论发挥不了作用的空间?这肯定会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因此,想逞英雄的各位,就去陪狙击兵嬉戏吧。」
也就是说了也听不懂的笨蛋,讲再多也只是在浪费时间。就算多活几天也只会消耗宝贵的补给物资,暴殄天物。
还不如赶快去消耗敌狙击兵的子弹。要是能用狙击兵的疲劳换取笨蛋的处理,意外是个不错的交易。
「除此之外的各位。就尽量在不造成妨碍的程度下努力吧。」
不过要是能依照指示行动,至少还能用来挡子弹。
「好啦,各位。在一起的时间应该很短,但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这里就是这种地方。好啦,就在薪水分内努力工作吧。
铲子是伟大的。是文明的精华。
可以挖出稍微深一点能藏起身体的坑洞。或者只要凑齐数量,就能构筑出色的战壕。
稍微改变一下看法,甚至能挖出隧道。(尽管很少施行)甚至还能遂行连敌方坚固的战壕都能一举粉碎的坑道战术。
铲子是所有士兵的好朋友。而且,铲子还是在战壕里的最佳近战装备。
比刺刀还长,比步枪灵活,然后比任何装备都还要坚固。外加上制造成本极为低廉,量产性出众。最后还不用担心多余的精神污染。
这正是理想的装备。简直就是人类应当抵达的终点。文明开发出铲子作为自身的利器。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不依靠魔力,所以最适合用来暗杀。铲子能狠狠地教育那些只懂得依靠魔力扫描的蠢货们何谓现实。可说是夜间分散渗透袭击所不可或缺的道具。当然,这也是不分昼夜泛用性超群的工具。
「简直是文明的利器。」
边喃喃念着这种话,谭雅边率领着部队前去向敌兵用铲子道晚安。在地面上匍匐前进,以平躺的姿势,满身泥泞的夜间出游。目的简单明了,是谭雅所接下的新人教导任务的一环。
能在莱茵注重穿着的只有笨蛋或是战死后送的英雄遗体,为了教导他们这种现实而趴在泥泞里四处爬行,对谭雅来说算是还可以接受的工作。尽管不想做,但既然是命令就别无选择,这就是谭雅目前的处境。正因为如此,咬紧嘴唇的谭雅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带头匍匐前进。
怀着如果可以,真想现在就马上回基地的念头前往的是无人地带。既然狙击兵取消休假以全勤奖为目标,就只能忠于战壕的服装规定穿着灰色迷彩服的她与部下们,趴在地面上朝着敌阵悄悄前进。
戴着沉重钢盔,只能像只老鼠偷偷摸摸地一边害怕一边前进,真是屈辱至极。只能满身泥泞偷偷摸摸地前进,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啊!简直是不卫生到极点,双方无人回收的尸体散发着腐败臭气,是让鼻子完全失灵的空间。啊,还真是不舒服到极点!尽管是残酷到让人想如此怨叹的状况,但工作就是工作。既然是工作就必须得做,怀着这种念头的谭雅,发自内心诅咒3K工作的荒芜。(注:辛苦、脏乱、危险的工作)
……为什么上头老是在说一些强人所难的事啊?
要说到事情的开端是怎么一回事,就得从这个事态的半天之前开始说起。
这看起来会是出喜剧还是悲剧,就端看是从何种角度来看吧。只不过,这件事之后将会成为帝国军的指挥系统与传达手段获得显著改善的契机。不过对于当事人而言,这与现在是不同次元的问题。
「有关野战能力的改善,我想听听贵官的意见。」
那一天,前来会见谭雅的司令部附属作战参谋提出一张请示书。上头记载着各兵科配属到莱茵战线的补充人员损耗率。谭雅光是快速看过一遍文件,就注意到损耗率高得很明显。可以说帝国军的新兵,就一如字面意思地赶着送死吧。
就前线的军官来说,要是得把训练与经验都不足的新兵给丢到战场上,当然会出现这种损耗率,她伴随着叹息把请示书放在桌面,坐到椅子上。
「如要我坦诚禀告,这算是各种训练的不足与速成教育的弊害吧。比起排队行军,更需要做趴在战壕里的训练。还有就是要在尽可能压低损耗的情况下,让他们经历过一遍壕沟战最为严厉的洗礼吧。」
「他们确实是离派得上用途的程度很遥远……但也不能因此要他们站在机枪前吧。」
伴随着叹息,伟大的上校不经意地拿起替他送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在看到他蹙起眉头后,谭雅的表情就略为紧绷。连这点招待都弄不好的最前线。尽管是严命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尽可能用心冲泡的咖啡,但看来是没有能把水煮沸到去除次氯酸钙味道的燃料吧。看上校喝了,自己也跟着喝了一口,咖啡混杂着严重的异味,让人难以下咽。
「……请问您不中意吗?」
不过,谭雅还是以暗示「这就是前线的味道」的语气,向他展现着前线的情况。
「我不打算过问前线的情况……但这太过分了。让我想起参谋本部的餐厅。」
「那里还有好水可以用吧。这就是前线。」
甚至散发着无能为力的无力感,谭雅哀伤地望着将咖啡豆风味杀掉的咖啡喃喃说道。就连嗜好品都无法如愿的前线。所谓与市民的日常生活相距甚远的另一个世界。把只受过速成训练的新兵丢进来要他们适应,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贵官是想说,要让后方也品尝这种经验吗?」
「可以的话,应该要让他们知道壕沟战的实际情况,粉碎他们对战争抱持的幻想。想逞英雄的蠢货,不仅是自己,甚至还会害死伙伴。」
试图在壕沟战中做出英雄般活跃举动的新兵们是群愚昧至极的家伙。倘若只是放任肾上腺素导致的高昂情绪,做出有勇无谋的言行或胡来的突击,还只会死他一个,让损害达到最小化,但偏偏他们往往都会把队友给拖下水。
外加上是生理现象所以也不想责怪他们,但是让战壕受到各种失禁的污染,形成各种传染病的温床,也让人打从心底地感到烦躁。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会抱头呻吟,抱怨着:就说这群年轻人……
「……嗯?请问怎么了吗?」
「没事,少校。只是听贵官说出年轻人这种话,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军历太年轻的家伙派不上用场。如果能在莱茵活过两个月就另当别论吧。」
「啊,我说的不是……算了,没事,你就当我没说吧。我们言归正传。」
上校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方式把话题带过。所谓长官的一时兴起,是常有的事情。礼仪端正懂得分寸的谭雅,就不询问他话中的意思,让话题回归主题。
听谭雅抱怨起年轻人,就客观来看确实是会让人感到严重的异常感,不过就主观来讲,谭雅就只是跟进公司几年的概念一样,用入营几年来思考罢了。
「是的,大规模机动战就现况来讲相当难以期待。只能固守在战壕里开枪攻击。」
不管怎么说,谭雅对于损耗率,是怀着所谓「习惯后多少会好一点」这种极为冷静的看法。毕竟这是将人力资源一如字面意思消耗掉的消耗竞争,所谓的总体战就是这种东西。她甚至认为担心损耗率太高是有道理,但觉得会对战线造成影响,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对谭雅来说,所谓无法忽视的损耗,是指会让组织性战斗无法维持的损耗。
若是换句话说,「西线无战事」程度的战死速度,就跟电影标题说得一样。战线上并无特别的异状。
即使发生像日俄战争那样以师团为单位的夜袭,只要有机枪与战壕还有支援魔导师在,想必就能轻易击退。不过在这种时候,为了让新兵适应实战状况,也必须要容许一定程度的损害。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虽也不是没有希望他们尽量别死的念头就是了。
「确实是难以想像会爆发大规模的机动战。担任教导的提古雷查夫少校会重视其他方面的看法,以整体来看或许是正确的……」
以极端的结论而言,上校不反对谭雅的说法。
然而,高阶军官们伴随烦恼透露出的感情,是对让这么多年轻人送命的战争型态,感到难以抹消的不对劲与厌恶感。
「不过小规模冲突的损害也无法忽视。就算规模不大,损害的累积依旧是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会导致士气低迷。」
「小规模冲突的程度,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害吧?」
这是怎么回事?小规模冲突的损耗率应该还在容许范围之内吧?——会如此疑惑的人就只有谭雅。毕竟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损耗率为基准来看,小规模冲突的损害确实是显得可爱。但一般人即使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也不会用来当作一般战死人数的判断基准,倘若不知道,就只会对这巨大的损耗率感到颤栗。
「会被顶多找麻烦程度的袭击干掉的家伙也是自己活该,这难道不是轻微损耗吗?」
正式袭击的风险太大,顶多是以中队规模的步兵发动奇袭。就算是魔导师,最多也是大队规模的骚扰攻击。照这种情况来推测,损耗应该不会超出极为适当的水准。
说得极端点——谭雅饮尽难喝的咖啡,一边思考一边为了清清口感伸手拿起薄荷糖。
老兵与新兵会有这么大的经验差距,只能用他们经历实战的多寡来说明。尽管自己部队的损耗率是超乎寻常的低,但是从其他部队调来的补充人员果然也慢慢地开始负伤。能在达基亚这种轻松的战场上有过首次经验的士兵们算是很幸运,要是首次体验就太过严苛,在习惯之前肯定会很辛苦。
「提古雷查夫少校,不觉得贵官的教导与指挥能降低损耗吗?」
「只要一声令下,我就会努力去做。只不过这到头来,还是只能对首次体验战场的士兵一个一个细心指导。」
在有狙击兵的战场上,与其用嘴巴教导他们别探头,还不如指着遭到狙杀的蠢货来得有说服力。虽说待在战壕内部就能减轻野战炮的威胁,但倘若遭到大口径重炮集中射击,就连钢筋水泥都会沦为单纯的瓦砾,所以要尽可能分散躲藏,这种话只要回收连同碉堡一起遭到活埋窒息而死的可怜通讯班,就能让他们充分理解。
举例来讲,这就像是练习写英文字母。倘若不按照ABC的顺序让他们实际写过一遍就没有意义。想到这里,谭雅就忽然想起一件事:话说回来,我的大队在莱茵也还有几件事情没有累积过经验。
记得战壕这种障碍物在夜战时的战法会变得相当不同,警戒方式也会大幅改变,这也难怪补充兵会不习惯。担任警戒的人要是太过敏感,也会对全体造成问题。外加上,魔导师白天待在战壕里的机会不多,就更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确实就跟你指摘的一样。下官也认为现况果然还有一些改善的余地。」
谭雅同意这种看法。这也就是说,对于新送来的补充魔导师,有必要以他们不习惯战壕为前提进行教育。所谓,实际上有必要配合环境与前提的变化重新教育。
「嗯,就如你所说的。特别是在非魔导依存环境下的战斗简直惨不忍睹。」
说得一点也没错——谭雅点头赞同上校的话语。实际上,以时常展开防御膜与防御壳为前提训练的魔导师,在秘密行动上的表现相当差劲。无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结果却因此遭到敌方锁定,露出这种愚蠢丑态的新兵真是让人伤透脑筋。
「在战壕里,尽管严命他们要维持非魔导依存环境,却依旧不自觉地泄漏魔力遭到敌方发现的事例确实是太多了。」
说到这里,谭雅这才总算是开始同意。啊,这么说来,确实是有过蠢货在进军时暴露行踪,让整个部队一起遭到炸飞的事例呢。
听说有对此召开过审讯会,而结论是打算重新检讨补充兵的培训课程吗?原来如此,个人失误造成的损害波及过大确实是个问题吧。自以为搞懂长官意思的谭雅,就以「上头有心要改善状况是件好事呢」这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理论默默感激。
「况且训练不足的补充兵,就连小规模冲突都会让人不安,您是指这个意思吧?」
没错,是海因里希法则。就算是再小的失误,倘若一直无视下去就很可能造成致命伤。而墨菲定律则是述说着,将失误的可能性置之不理的危险性。人类很愚蠢。只要有失误的余地,就总有一天会有人犯下这个失误。
倘若是这样的话——谭雅惊觉起自己的傲慢,吓得心脏瞬间停住。上头会担忧补充兵的整体训练程度不是没有理由,是因为他们重新认识到前线所有战区的军官们无意间疏忽掉的风险。
真是独具慧眼呢——谭雅以人事管理的观点甘拜下风。既然无法保证将来总有一天爆发大规模战斗时,这方面的问题不会进一步恶化,就算是再小的失误,只要有能努力改善的余地就必须要进行改善。
「我就是这个意思。姑且不论大规模战斗,就连小规模冲突都是这副德性呢。」
就算依现实的情况假设,不太需要担心爆发大规模会战也一样。极力主张就连在现况下也无法忽视人员消耗量的作战参谋,他的真正想法是觉得量产尸体,造成如此庞大损害的情况,肯定是哪里有问题的正常情感。这是身为一个人理所当然的情感,可说是善良人类的资质。
另一方面,谭雅尽管觉得上校说得话很有道理地一一点头,却认为损耗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谭雅所在意的不是损耗本身,而是认为在小规模冲突中,以补充兵为主的部队大多会陷入劣势这点有很大的问题。
就算大规模战的可能性近乎没有,但对能犯下失误的余地置之不理,不断累积轻微失误的现况确实是很危险。
实际上,受到指摘的谭雅所深刻担忧的,是个人的失误造成规模意外庞大的损害,这种事例不断零星发生的事实。无法维持非魔导依存环境的新兵在执行某种高风险作战时,确实会是一个严重的失败要素,这是谭雅所害怕的事情。
「记得贵官也曾在诺登有过在非魔导依存环境下从事作战的经验吧?我认为你在这方面上有掌握到什么诀窍吧。」
「是的,就跟您指摘的一样。下官竟忘记自己曾执行过的任务,实在无地自容,不过在教导之际确实是有留心。」
要求防止失误的发生,就某种意思上是正统的组织经营概念。军队与只要砍掉失误的人的脑袋就能解决大半纠纷的民间不同,一个人的失误很可能导致全员战死。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还真是句名言。一个人犯错就全部人一起死,全部人犯错,就算一个人奋战到底也无法获胜。
「有关这方面……」
希望你能在教导上帮忙注意一下。不过,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问题果然还是出在实战经验的不足——以为对方理解自己的这种主张而充满干劲的上校与谭雅,就在没有察觉到彼此的歧异下,基于需要改善策略的想法而陷入双方意见一致的奇妙误会之中。
「是的,请问有何吩咐?」
「能带他们累积经验吗?」
实际上,与其一面保护新兵,一面实行大规模作战,还不如利用小规模战斗让他们彻底地反复体验与复习,才是不可或缺的行动。谭雅相信这点,所以尽管不甘愿,也还是决定执行高风险的非魔导袭击。
实战经验果然还是与损耗率极端低下的熟练部队一起累积最好。所谓经验更胜于教育。
「是的!是要让他们累积经验吧。」
所谓的教导命令,对尸体来说毫无意义。在现场确实是不知道何时有机会收到大规模机动战或者突破、渗透袭击等困难作战的命令。既然如此,平时就该做好部队的训练,以随时回应命令的要求,谭雅在心中谴责自己粗心大意的怠慢。
不想造成部队的损耗,认为新兵只要经过战场洗礼就会成为老兵。这种放牧的作为实在是太糟糕了。
「是呀,倘若有机会能在战壕进行教导一阵子,我想让他们与当地部队一起战斗。」
实际上,让他们作为教导部队与补充兵一起前往战壕,也能补强前线的战力。哎呀,帝国军还真是会彻底地使唤人呢——谭雅好不容易才理解到,在战争这个异常事态下,自己竟堕落成如此地不合理且怠惰的惊愕事实。所以才说战争不好。战争会麻痹人性与合理性,让人抱持着疯狂与麻烦的妄想。
……您是要把我们从后方丢进战壕,并且带着累赘训练部队吗?一想到自己以前说不定会如此抗辩,谭雅就对自己的思考竟受到如此严重的污染感到恐怖。尽管在知识面上明白陷入武断与短视近利的态度,是在现实当中最容易引起失败的要素,但在亲身体验之后,她清楚体会到这果然有着容易让人深陷其中的危险性。
「遵命!下官将尽己所能从事部队的教导工作。」
「很好。我立刻准备命令文件。尽管不好意思,但就辛苦你了。」
「是的,请交给我吧!下官立刻就会让您见识到成果。」
于是,就在没有人察觉到这个决定性的歧异之下,提古雷查夫少校朝着遂行命令的方向一路迈进。
一面慢慢享用晚餐,一面与指挥下的中队长们商谈夜战的准备与补充兵们的负责人员。顺便向值勤兵指摘马铃薯已经发芽了这个不像样的情况。对于这点,在听值勤兵解释补给部队是优先运送罐头之后,谭雅尽管不情愿,也不得不隐忍下来。
……因为她察觉到,上头似乎是要以后勤网路的整备与效率为优先。
轻便铁路的处理能力已饱和到接近极限,所以才会以能长期保存,并因此能有计划运送的罐头优先。这也就是说,近期内也没办法期待新鲜的蔬菜与肉鱼贝类。至少光看卡路里,是有符合规定需求量。只不过……察觉到这点后,谭雅不得不讨厌地接受,略嫌朴素的餐桌会变得更加冷清的事实。
不过,能在战场上期待新鲜伙食可是海军的特权,或者是受到优待的潜艇部队。虽然潜艇部队的其他环境非常糟糕就是了。
总之,她理解到现在开始要以效率为优先。总不能对注重效率提出异议吧,谭雅放弃指责伙食,无奈地继续讨论工作。
这次的作战行动,绝对不能缺少如此慎重的紧密合作与指挥维持。毕竟,魔导师的大队规模夜袭,要依靠魔导来维持指挥。一旦显现干涉式就会暴露行踪,个人也不会配备个人无线电。要在这种情况下带新兵进行夜战,简直是无谋至极的行为。
相较之下,向伊朗发动鹰爪行动的成功率都还比较高。(注:美国政府为了解救被伊朗政府扣押的人质所采取的军事行动。该行动以失败收场)
该以小队规模,让各小队自行散开进攻吗?这可是以能单独匹敌寻常步兵中队的火力为傲的帝国军魔导师小队。就算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小队应该也能发挥出与步兵中队同等的战力。
外加上是夜袭。只要有夜幕遮掩,还能以充足的火力攻击敌方,期许扩大混乱。但要是这么做,我方也必须得依靠魔导来维持战斗。这样一来,敌方部队就很可能会在显现干涉式的瞬间后退,用地毯式轰炸将附近一带炸成平地。
不对,甚至很可能会单纯遭到机枪的阻止火力阻挡。
那么,就以中队规模发动渗透袭击?尽管实际,难易度却是超乎寻常的高。让各中队兼作为佯攻,分别袭击四个不同地点的计划还不错,只不过,虽说是加强大队,但要是将四个中队尽数投入战场,就没有预备战力。
这对想以指挥预备战力的名义留在后方的自己来说,是项不太想认可的计划。
由我亲自率领训练程度最高的第一中队,然后让其他人参与袭击是我个人的最佳方案。只不过,部下们所提倡的作战却是以我指挥的第一中队作为主攻,其他中队担任佯攻,不留预备战力的计划。
目的是以夜战来说,难易度较低的敌兵绑架。总而言之,就是要招聘警戒壕里的敌哨兵作为情报部新的聊天对象。
「也就是说,贵官们想尽可能避免交战吧。」
「是的,大队长。我老实说,要带着补充兵战斗是不可能的事。」
……回避战斗确实很重要。我接获到的命令很单纯,就只有「让他们体验夜战」。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或是说,努力进行高度文明的互相理解。为了这点,来一趟前去邀请敌兵的夜间远足也不坏。
没错,这主意并不坏。虽说也没好到哪里去。该说凡事都难以单纯地断定是好是坏吧。
「只不过,速度是让人担心的一点。哪怕迅速撤退比什么都还要来得重要。」
不经意地说出担忧要素。毕竟身为负责人,有必要检讨各种事态的可能性并加以对应。
可没办法说出一时疏忽没有想到的这种话。
说早有预料却失败的话会遭到耻笑,但要是说事情出乎意料,可是会被谴责为无能。
基于认真思考的必要性,我不得不说出所担忧的要素。不杀害抵抗的敌兵让他昏厥。这对魔导师来说算是小事一桩。早在军官学校与新兵教育时,就尽情实践过让人半死不活的手法。就连大权现大人与调所大人也会感到吃惊的方便。(注:前者指建立江户幕府的德川家康;后者指江户时代后期,促使萨摩藩各项改革成功的武士调所广乡)
就算不是针对农民,而是用在士兵身上,以统治论来讲也会得到相同的结论吧。不对,光是没有用来对付平民,就该算我比较有良心。
或是用铲子平坦的部分轻轻敲打也行。尽管用侧边敲下去会把人切成薄片,但只要用平坦的部分敲下去就大功告成。可说是相当便利。我甚至非常想让补充过来的新兵们,只拿着铲子一起参与这活动。
不过,等抓到人之后该怎么办?要是警戒壕发出警报,就只能选择战斗或是逃跑。既然是以捕获俘虏为目的,战斗就毫无意义。以目的是武装侦查的战力与敌反击部队展开壕沟战,完全是毫无生产性的消耗战。到头来要是错失撤退的时机,就很容易一如字面意思地白白送死。所以在达成指定目的后,就没有任何久留的理由。
工作结束后,就是要赶快回家。
所以要不害怕发出在这之前一直隐藏的魔导反应以速度优先,透过飞行术式脱离现场,一如字面意思地飞回基地。最适合将隐藏的魔导反应盛大地宣泄出来,同时还能迅速脱离战线的飞行术式万万岁。
这是要持续数分钟的赌命逃亡,要是不这样逃,就会被SOS弹幕炮击炸飞吧。
不过这反过来说,只要命中的方式没有太奇怪,就能毫无痛苦地结束这一切。
话虽是这么说,但不论是谁都肯定想歌颂生命。
就算是想自杀的人,也没有对人生热烈绝望到打从一出生就想自杀。只要对未来怀有希望,就能建立光明和平的未来,人类蕴藏着这种美好的可能性。人类是无法遭到取代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
虽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但没有存在可以取代我。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不,是绝对会活下来。因此,唯有在这数分钟内,就算再讨厌也要将恶魔赞扬为神,以全速飞离现场。
姑且会吩咐他们要一边互相掩护一边后退,但是绝对不准停下脚步。一旦脱队,运气好就是沦为俘虏,弄得不好就意味着战死。
「……不过,这算是适度的紧张感吧。」
而我的部下,看来全都是些脑袋螺丝松掉的家伙。我明明是在讲令人担忧的要素,为什么他们会说是适度的紧张感啊?光是召集战争中毒者组成部队是我的失策吗?
想跟他们保持点距离。找看看还有没有人有其他正常的意见。在环顾之下,发现举手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
「少校,危险的是最后几分钟。但我认为接近敌方时,也有必要留意新人们的状况。」
这又是个有常识的见解。只要没有蠢货在接近时发出噪音,或是散发出魔导反应的话,就有办法接敌。
「少尉,你也应该清楚吧,会干出傻事的新兵,我跟你在莱茵早就看都看到腻了。你应该能处理吧?」
「……如有必要的话。可是,少校,我打算掩护他们,极力避免这种情况。」
「唔,要是没有其他意见,就来做个总结吧。」
试着尽可能做出有常识的结论。
①尽量避免交战。
不用说,和平最好。没有反对的理由。
②派遣最有实力的部队。
虽教人生气,但基于军事常识我没办法反对这点。有常识地采用。
③只要没被发现就有办法接敌。不过脱离时很危险。
将这些意见统整起来,就是最没有问题的计划。也就是说,接下来只要安排好缓慢前进与急速后退时的程序就没有问题。而要是部下失败,还有在莱茵经验丰富的军官与士官提供支援。他们都跟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一样是苦练实干起来的,应该会确实做好工作吧。
「很好,将制定的方针通知下去。」
好啦,要选哪些补充魔导师一起参加首次的郊游呢?
晚餐也是马铃薯,然后是少许的鲜肉。除此之外全是罐头。就连受到优待的魔导师,而且还是军官阶级都只有这样。他们说因为这里是后方据点,所以情况还比较好,但这样一来前线究竟有多惨啊?他们还说大陆军正逐渐压制敌战线,所以后勤路线想必也很辛苦吧。
边想着这些事情,好不容易才任官没多久的沃伦·格兰兹魔导少尉,符合军人作风地迅速用餐完毕。这里的伙食比野战演习场的口粮好吃。
至少可以满足食欲,舌头也不会出现拒绝反应。但就算伙食的品质不错,心情却从好几天起一直非常忧郁。毕竟,是被送到最激战区域的莱茵。
不对,在离开军官学校时,还对要前往最激战区域一事感到非常兴奋。也稍微有过想建立显赫的战功,成为英雄的念头。
但就连这种干劲,也伴随着前往战地途中的军用列车逐渐接近莱茵战区时,一口气消下去。那里有的是炮坑与烧焦的某种东西。眼前化作一整面的灰色。全是遭到烧毁的荒野。最后要是还散发着猛烈的异臭刺鼻,就算再有干劲也会萎靡下去。而且不时响起应该是帝国军列车炮的巨大炮声,也让不安的情绪高涨。
等回过神来时,我们已忍不住东张西望,坐立不安地环顾四周,并屡屡发现到跟自己一样的不安表情。
在这种旅途之中,流言算是少数的娱乐。听说老兵不是选择睡觉、打牌,就是聊流言。而就跟听说的一样,格兰兹自己也是偶尔打盹,然后一边聊天一边随着列车的摆动摇晃。
在他们聊到的流言当中,要说到他自己也略之二一的,就属帝国军军官学校所流传的那个传说吧。「提古雷查夫一号生比战场还要可怕」这是当时的二号生所喃喃说出的话。那个人确实很可怕呢。他甚至怀着这种想法,前去莱茵战线司令部做到任报告。
才刚抵达司令部,就立刻听闻会有教导队照顾的消息而稍微安心下来。
司令部表示,补充人员要经过重新教育后才会分发下部队,所以首先要先习惯前线。
这样应该干得下去吧。他在几天前的早晨是这么想的。
『各位,欢迎来到莱茵战线!』
倘若所谓的恶魔真的存在,那她一定就是担任教导的第二〇三游击航空魔导大队的大队长,即传说中的提古雷查夫少校。
那个笑法。仿佛在看蛆虫的冷酷眼神。渴望鲜血的容貌。
如果是那个人,就算真的会将反抗的部下射杀,或是敲碎他的头盖骨也一点也不奇怪。要是在战场上犯错,就绝对会被她杀掉。足以让人确信这点的不祥之人特地跑来担任指导教官。
……好想哭。
在补充人员中,军官学校出身的人只有自己。也就是说,身边尽是些把那个外表看似幼女,里头却是恶鬼的流言一笑置之或不知道的家伙。连那种小鬼都能建立战果那我当然也行——假如是这种程度倒也还好。
但一想到那些瞧不起她的家伙们会干出什么蠢事,胃就疼起来了。自己从未如此恨过连带责任这句话。
今晚不是我值勤。就早点睡吧。正当我这么想时……
收到召集通知,命令各小队要在三分钟内到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作战会议室集合。
「动作快!用跑的!」
我催促着迅速用完餐的自己的小队,勉强在两分五十一秒时成功赶到大队作战会议室。在场没有其他抵达的小队。不对,紧接着与我们四班竞争的七班也赶到会议室。在这瞬间,已经过所指定的三分钟。
然后下一瞬间,长官们就带着满面的笑容迎接迟到的小队。其他小队的大多数人都对迟到这件事感到懊悔吧。
总之,我们全员迅速集合完毕。于是,面带笑容的大队长就开始发表夜间的郊游计划。内容是怎样都难以说是郊游的行程。
「各位,我感到非常遗憾,认为有必要惩罚四班与七班之外的人。」
那位少校过去在军官学校,曾发表过要杀掉无能的演说。一定会将不遵守在三分钟内抵达命令的小队推进地狱吧,我对此感到同情,却发现我错了。
「各位,为了让你们学习到速度的重要性,我决定将各位送去战壕。既然用说的听不懂,就给我到现场学学手脚不够快的家伙会有怎样的下场吧。」
这毫无疑问是要将他们埋进地狱底部。对露出惊愕表情的他们,当场下达配属到最前线警戒壕的命令。是最激战区域的最前线警戒壕。俗称金丝雀的配置。会最先遭受到敌袭的最前线。死亡率当然是最高,是一分一秒都无法放松的最严酷的配置。
顺道一提,金丝雀这个别名的由来,是放在矿山内部竹笼里的金丝雀。似乎是拿来跟这种存在意义就只有等着断气的配置做比较的样子。
然而,我不该安心下来的。
「然后,严守时间规范优秀的各位。我要给你们一点奖励。」
让我来说个好消息吧。散发着这种感觉的少校,一一注视起我们每一个人。尽管身旁的伙伴们似乎住期待会有什么奖赏,但我可不一样。
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我们要举办一场加深友谊的休闲活动。从现在起出发郊游,彼此干杯寻找新的朋友,然后招待他们回家。也就是要举办一场派对。」
少校话一说完,尽管不知道是哪来的,但交到手上的是一本写着远足规定的小册子。郊游的步骤?
首先装备手榴弹与铲子,并准备好步枪与演算宝珠。夜间迷彩采用CQB(室内近身作战)对应装备。顺道一提,未经许可就使用演算宝珠与步枪,将会遭到射杀或扑杀。共和国军士兵也是人。也就是能成为朋友?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用铲子把他们打晕?
……在古代,人们会为了交朋友用拳头交流?
今日我们是文明人,所以要使用文明的利器铲子……?
「她疯了。」
尽管没人说出口,但大伙皆露出这种表情。这是在夜间强行带走敌兵的绑架任务。是所谓的情报收集行为,想当然是非常危险的任务。要强行带走敌兵,当然必须要接近敌方的战壕。
简单来说,就是要潜入有着机枪、各种重炮、步兵炮、狙击兵还有众多步兵等待的敌阵地,绑架在警戒壕以最大限度警戒的敌兵。
「……会死吧。」
接下来才是最严峻的部分。在用铲子与许多朋友交流后,就招待他们回家吧。但我想各位好朋友,应该会为了挽留我们做出各种行为。请各自摆脱他们的挽留,直到回家前都算是远足?
「顺道一提,尽管我认为恪守时间的各位应该不用担心,但还是补充说明一下吧。」
然后,少校甚至露出满面的微笑。啊,神呀。请务必拯救我们。
「动作太慢的人会被抛下。啊,想一口气晋升两级的人,就算留在原地也没关系。我们可没心胸狭窄到会去妨碍各位的升官喔。」
最初见面时,她也曾发表过类似意思的高说。还真是一字一句都是她话中的意思啊!
沃伦·格兰兹魔导少尉发现自己忍不住颤抖。
生存本能正发出嘶吼。是对战争、斗争,还有互相厮杀所感到的逃避与犹豫。
但就连这种本能,也屈服在提古雷查夫少校的一瞥之下。她所带来的恐怖是远远在这之上的巨大。随后,我们就像是被牧羊犬驱赶的小羊一般出击。哼也无法哼一声的,藏身在夜幕之中,以匍匐前进在最前线肃静地进军。
带头杀进敌阵的大队长所敲下去的铲子发出沉重声响,接着是数人的呻吟声。我们也浑然忘我地拿铲子朝大意的敌兵脑袋敲下去。
然后,究竟过了多久时间呢?
哪怕体感时间就像是过了一辈子这么久,但现实时间就只有经过几十秒而已。
短暂的一瞬之间。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就让警戒壕特定区域的士兵们丧失反抗能力,或是永眠。
有别于在军官学校学到的枪杀,一如字面意思挥下铲子所传来的冲击,至今仍残留在手上。那种感觉。仿佛把某种东西打烂的感觉,至今仍支配着身躯。
要是就这样被置之不理,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时间到了。中队,把俘虏扛起。新兵们负责掩护。三十秒后解除魔导静默。要冲出去了。全员对时,三、二、一、开始。」
只不过,以感受不到一丝动摇的平淡且仿佛耳语一般的声音发出的命令,将他拉回现实。灌输在大脑里的命令与训练让身体缓缓动起。他就是被这样训练的。是训练救了自己。
在接到命令的三十秒后,以全力启动演算宝珠并同时跳跃。
一溜烟地飞向友军防卫线。短短数分钟。只需要飞行的简单步骤。感觉却令人恐惧的漫长。炮击声让心脏发出悲鸣,呼吸好痛苦。
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恐怖。
当来到高空,抵达为了避免误射的通往友军后方据点的安全轨道的时候,紧张感一口气松懈下来,全身充满着倦怠感……为什么少校还能从容地唱着赞美歌啊?
当天起床后,做完每日训练的体操并用完餐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就像是要摆脱迷惘似的伸手拿笔。
倘若是后方据点,就还有邮局服务。如有必要,当然也可以寄信。
军邮局虽然寄送时间会有点延迟,但就跟大部分的普通信件一样会运送到后方寄送。
只不过,像她这种举目无亲的人,并没有能写私人信件的对象。
顶多就是正式与非正式信件的差别。
而在这封信件上,她写起属于正式信件的内容。然而很罕见地,她就像是不知所措似的,在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纸后,以不习惯的动作写起信来。
这是她早已经写过好几次的文件,当然可以把这视为工作俐落书写。但唯有今天,就连笔尖都让她感到沉重。
不对,这种信能流利写下去的人比较有问题吧。
『钧鉴
亲爱的兹伊堤·奈卡·泰亚涅准尉的家属。
下官是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少校。是他的长官。
这次我非常遗憾地要向各位家属报告一件事情,这位对各位来说无可取代的年轻人——兹伊堤·奈卡·泰亚涅准尉必须要因伤残退役。
他在作战行动当中,身体状况急速恶化。
经由军医的诊断,认定他难以承受长期兵役。
恐怕必须要在家中或军医院长期疗养。
人事局也由衷赞同他接受疗养。
请务必与他好好谈谈,静心疗养。
敢请原谅我们只能以这种形式,将府上寄放在这里的孩子送回去。
他是名优秀的魔导师,勇敢且深受众人信赖,是我们无法取代的战友。
让兹伊堤·奈卡·泰亚涅准尉从我们的战线中离去,是件非常哀伤的事。
下官将会以下官之名替他申请一级野战从军章与战伤勋章,但愿能作为些许的慰藉。
敬申哀悃,愿他能早日克服病魔、恢复健康。
第XXX部队指挥官,帝国军魔导少校谭雅·冯·提古雷查夫敬上』
……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因为马铃薯的食物中毒失去部下。再强大的老兵都无法战胜食物中毒,这句美军雷霆式战斗机驾驶员所留下来的传说中的一句话,看来并不是在开玩笑。
那个发芽的马铃薯果然很危险,谭雅边痛恨着恶化的后勤状况,边把笔收起来。
在部下发生意外时写信向家属告知是长官的责任,所以她并不介意写信,但没想到竟会是因为马铃薯……以有点不太能释怀的心情写好信件的谭雅,内心感到五味杂陈。
部下在用完餐后直接参与夜袭,等返回基地后就突然呕吐并表示剧烈腹痛时,着实吓了她一跳。竟能让老兵痛苦挣扎到这种地步,让她还以为是敌方投入就连魔导师也无法抵御的NBC武器,整个人不知所措。就算连忙显现治疗术式,也只能缓和疼痛。防御膜能全方位对应各种NBC武器(注:NBC即核Nuclear、生物Biological、化学Chemical)。当时以为这是在对应名单之外开发的新型病毒,险些引起大骚动的情况她还历历在目。
直到军医赶到,进行过诊断后才总算是松了口气。总归来说,是恶性的急性食物中毒。而且还很不幸地只有兹伊堤·奈卡·泰亚涅准尉中奖。
真受不了,他明明是个本领出色的魔导师。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时候有人脱离战线。
但话说回来,还真亏人事局能帮忙把这件事弄成战伤来处理。这样不仅能领到奖金,也不会损害到他身为军人的名誉。身为他的长官,也能避免拥有不名誉的部下这种经历上的污点。
倒不如说,因为马铃薯而失去部下的军官,只会沦为他人的笑柄吧。真没想到在我的部下之中,竟会有让胃部遭到攻占的蠢货……唉,真是笑不出来呢。
在这种好日子里,会在共和国军阵地的炮击宛如定明通讯,一如往常地撼动阵地的摇晃当中感到某种微妙的达观心情,想必是因为要以难以启齿的理由将部下后送吧。
尽管如此,教训已有立即反映在行动上。因此早餐是吃培根、军用口粮与假咖啡。有用到那些发芽马铃薯的蔬菜汤已紧急废弃。就个人来讲,是很担忧会因为蔬菜摄取不足导致营养失衡,但就唯有这点无计可施。
只能认为既然一大清早就派人去领补给了,午餐应该有机会吃到罐头蔬菜吧。不管怎么说,虽说是在战场上,但要是无法避免生活陷入某种程度的模式化,就会渐渐地感到厌烦。要是有某种模式外的伙食就好了。
不过只要摒除这些问题,所谓的战壕战就是每天「西线无战事」的世界。就某种意思上,日常生活即是例行公事的不断重复。勉强要说是令人在意的新事情,就是不晓得在前线实习的补充兵们有没有好好做事了。不过昨天才刚送过去,所以只要在壕沟经历过一个星期的战争洗礼,应该也能发现到变得稍微有点用的家伙吧,谭雅怀着这种期待。
倘若没有,就只好提出申请,把他们遣送回去重新教育了。
因此,谭雅伴随着自己在战场上陷入某种视野狭隘的反省,热心地教导部队。就跟伟人说过的一样,要先让他们经历最严厉的洗礼,尽管考虑到风险而不太情愿,但进行夜战的成果却让人惊讶,竟只有失去两名补充兵,这种好的开始让谭雅喜出望外。
唉,明明说要在倒数三十秒时出发,结果却没跟上而遭炮击炸飞的家伙,部下就只有确认到这两个。至于其他方面,新兵们都没有陷入混乱,懂得依照指示采取行动。连同两人小组一起遭到炸飞的是运气不好的补充兵,谭雅一想到这,脑海中也跟着浮现一种想法——这么说来,食物中毒也是受到运气这个要素影响的吧,她甚至有种某种微妙的哲学感触。
尽管如此,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实际上,也有着自己明明就有做好该做的事,为什么还要被人用质疑眼光看待的疑问。
比方说——
『我将遵照所规定之命令进行教导。』
明明就有好好做出呈报。
『收到,祝武运昌隆。』
并也得到这种回复,却遭到上头警告,进行夜袭只有折损两人是运气好,下次要更加谨慎。她猜想上头或许意外地是想要毫无损害地达成目标。
不过这里可是战场,而且还是进行高风险的作战行动,只有折损两名新兵应该算是不错吧,谭雅提出这种抗议。
不过要是把焦点放在运气这个要素上,谭雅似乎也只能认为这当中确实存在着她不得不去思考的部分。
然而只不过是运气不好,却因为他们说不希望出现损害,就把责任转嫁到现场指挥官身上也未免太可叹了吧,谭雅叹了口气。
这让她明白,不论是民间企业还是粗暴的军队,历史还真是会微妙地重演。好比说麦克阿瑟大叔,尽管命令部下艾森豪准备游行,却强辩不记得自己有下过这种命令,像这种不像样的历史是要多少有多少。
尽管如此,谭雅也依旧是悲从中来。啊,真想哭。谁教人家是女孩子呢。
……………?
不过,就在思考开始脱轨时,谭雅突然察觉到异状。
满脑子充斥着对思想污染的恐惧。
追求某种解决之道的谭雅全神贯注地冲了出去。
军医……这必须得要看军医啊。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八日 帝国军参谋本部 战务作战联合会议
「由于时间已到,我想针对莱茵战区攻击计划的对错,开始进行战务作战联合协议。」
尽管主持会议的军官宣布开会,却没有人接着发言,让沉默支配着现场气氛。
有别于建筑物的壮丽外观,在会议室内的高阶军官们正以钻牛角尖的表情苦恼着。
身为当中一员的杰图亚少将,也是其中一名对源源不绝的烦恼感到头疼,陷入迷惘的将校。状况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连要掌握实际情况都极为困难。外加上帝国已从共和国堆积如山的尸体上学习到,想在壕沟战中正面突破防线,实际上是件难如登天之事。
也就是说,向战壕发动正面攻势的代价非常大。另一方面,就算企图发动大规模火力攻势,也会对补给线造成过于巨大的负担。
现在正处于明明才刚经由轻便铁路整顿好后勤路线,各单位就已经开始连日提出加强补给申请的状况之下。
补给的负担远远超出战前的预测状况许久。
现在协约联合实际上已逐渐解体,但为了让他们确实解体,还必须暂时分派兵力过去,而这种情况也加重了后勤路线的负担。
位在北方的帝国军,光靠方面军的战力就足以确保压倒性的优势。然而,这股兵力却遭到严寒拘束动弹不得,没有余力对主战场的莱茵派遣增援。这个战线恐怕会僵持到明年春天吧。也就是说,近期内似乎无法期待北方能协助减轻补给线的负担。
另一方面,海军正逐渐以优势取得对共和国的海峡控制权,这是否是件好事,海军与陆军的见解并不一致。尽管空军、魔导军已做好准备,只要提出请求,就能对双方提供支援,只不过海军与陆军所担心的事情有着极大的差异。
海军似乎迫不及待想突破海峡。毕竟,歼灭共和国军舰队也能实现他们达成舰队决战这个目标的野心。这样一来,就自然会提出跟协约联合当时一样,对某地发动两栖作战,一举歼灭共和国的构想。
就杰图亚所见,取得制海权发动登陆作战的构想,确实能将牺牲控制在远远低于突破战壕进军的程度之下。问题就在于,经由海路进军的路线安全性。一旦突破共和国与联合王国的海峡,就让人不得不担忧打着中立名义的联合王国究竟会有什么反应。那个联合王国会老实接受这种情况吗?
针对这个问题,他与卢提鲁德夫少将也已经彻底讨论过了。不过一旦突破海峡,联合王国大概就会不顾颜面,为了均势政策介入战争吧,两人不得不做出这种结论。这样一来,以前在参谋本部内部流传的「这次大战的型态与战局预想」与「总体战理论」所担忧的事情就将会成真。
没错,是「世界大战」。战争将无法避免永无止境地连锁扩大下去。这样一来,现在尽管面对共和国军不顾一切的抵抗也勉强还能进军的莱茵战线,将很有可能出现在全方面上。
莱茵战线光是共和国军就让人感到棘手。尽管如此,倘若只有共和国就还有胜算。
但要是联合王国的部队加入,局面会变得如何呢?现在占有优势的兵力比很可能逆转。
既然对帝国海军能否阻止联合王国海军一事存有疑虑,要是再加上残存的共和国舰艇,甚至很可能光是防御就会竭尽战力。
当然,也不容许置之不理等待时间经过。不论怎么选择,要是花费太久的时间,帝国的资源就会消耗殆尽。这样将会丧失让达基亚与协约联合脱离包围网的战略效果。
但就算是这样,也难以忍受帝国遭到从旁介入的联合王国或其他列强打倒。这种两难局面究竟该如何解决?
而且就算安于现状,如今也隐约呈现出一旦补给线发生某种不良影响,就很可能会面临破局的该死征兆。
莱希自建国以来,以大莱希主义确保历史性的领土,同时也自建国以来,长年受到历史性的领土纠纷困扰,永远不缺下一次战争的火种。
因此,才让他们苦恼。要是有任谁都能轻易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们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吧。然而,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知道计划的人就在这里。
杰图亚少将是知道的。知道至少只要不输就好。就某种意思上,杰图亚少将身为一名军人,以明确到令人惊讶的程度,确信完全没有必要主动发动攻势。简单来说就是维持现状就好。
另一方面,卢提鲁德夫少将也是知道的。知道,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攻打战壕的必要。他与杰图亚少将不同,并没有达到维持目前的消耗战就好的概念。但至少,要是抑制损耗就能赢,他身为军人就会以明确的决心这么做。
他们总算是下定决心,请求发言。
「我认为这是个该改变观点的问题。」
杰图亚不认为自己胆小。但他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发言所会导致的情况,就仍然免不了感到紧张。尽管话语中参杂着微不足道,任谁也无法察觉的僵硬,杰图亚少将也依旧尽可能平淡地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能将复杂纠缠的丝线一举解开的是血腥的计谋。所谓快刀斩乱麻只不过是句谚语。真正的利刃,将是能锐利切开任何人的刀刃。
「现况对旧有的准则与价值观来说太过艰辛。有必要进行典范变迁。」
以攻进敌国城下,要求签署降书的方式取得胜利,已是不可能的事。除了像帝国对达基亚,或是对协约联合这样国力有着压倒性差距的事例之外,很难要求对手全面投降。只要看现在这种恐怖的战争型态,就能知道列强之间的战争,有必要流血到其中一方承受不住失血为止。
「不是追求胜利,而是避免败北。除此之外,最困难的就是要站到最后吧。」
「……杰图亚少将,也就是说你反对攻击计划?」
作战局的人疑惑地向他质问。他们的观念,终究只停留在这种程度。
不对,反过来说这才是常识。看在他们眼中,以攻击计划突破并蹂躏敌军是结束战争的一种程序。不过,这是错的。
「不,有关攻击计划本身,我个人是表示支持的。只是依我的愚见,我们有变更作战目标的必要。」
「你是说要改变目标?」
请说下去,不对,还是不要说吧。面对这同时带有正反两种意图的质问,杰图亚少将随口说出爆炸性的内容。
「作战的目的不该放在突破上,而是要强迫敌人失血。换句话说,就是要尽可能大量消耗敌人的攻击计划。」
结论,就是要消耗敌人。
『贯彻让敌人流血的行动,彻底粉碎敌方的续战能力。』
那个提古雷查夫的一句话。
直到现在,他都还能清楚回想起那名年幼军人在军大学图书馆所说的一字一句。当她淡然述说起这个恐怖世界时的冲击,至今都还难以忘却。不对,考虑到现实正朝着她所说的方向发展,这份惊讶反倒是更加强烈了。她……提古雷查夫少校,究竟对这种情况预见到何种程度啊?
预测战争的发展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常识会立刻转变,唯有新的战理会支配战场这点是共通的原则。能适应这种变化的军人相当罕见。但竟然有岂止是适应变化,甚至是预测变化的军人存在!
「也就是经由放血战术,让敌方大量失血导致崩溃。这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某人不经意颤抖摇晃起椅子的声响,莫名清晰地在鸦雀无声的室内响起。完全的沉默。
面对这种反应,杰图亚的心情却非常平静。不对,严格来讲,他甚至对提古雷查夫少校怀有同感。她在图书馆淡然述说的语气,肯定是因为理解到这一切,如今总算是察觉到了。
突破所要付出的代价是绝对性的庞大。纵使能够突破,我方也会大幅消耗吧。而害怕战局恶化的联合王国一旦闪电参战,推进的战线很快就会被推回原位。如此将会是对帝国来说最糟糕的结果。
不仅毫无成果,战线还被推回原位,一切就只是白白流血的话,士兵们也会丧失战意。
至少,我怎样都不觉得自己能把这样的部下再次派去突破战线。这种事,就连下达命令都是枉然。既然如此,只要让敌人犯下这种错误就好。
让共和国难堪地大量失血,等待他们溺死在自己流出的血海之中。
杰图亚少将相信,这正是我们帝国军所能采用且唯一能选的较佳选项。也就是说,战争不需要英雄也不需要展现骑士道精神,极端来讲就是要专注在能多么有效率地杀害敌人一事上。
换言之,就是这次的大战将无法避免成为总体战。
「因此,要彻底地打击敌兵与敌物资。所以我请求针对这点制定攻击计划。我的发言就到此结束。」
这肯定有着一个几乎能确实预见的未来。在座的同僚、部下们的僵硬表情,或许代表了这个意思吧。
他疯了——他们的表情如此述说着。
他所提出的作战方案,不论以谁的常识来看都接近是本末倒置。局部性地放弃国土防卫,以歼灭敌野战战力为优先。然后还要将旋转门机制带入决战之中。这是本该防卫耝国的军队所该采取的作战吗!是任谁都很可能发出这种质疑的状况。
然而尽管如此,在座所谓的参谋这种人,迟早都会理解到吧。理解到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道路可走。尽管不清楚他们是何时注意到的,但他们确实是基于军事上的利益,注意到能在情感之外肯定这项提案。
「我赞成。我们应该把主要目标明确地放在歼灭敌野战军上。」
无视尽管如此却依旧犹豫的众人,在场的卢提鲁德夫少将以明确的话语,强力支持杰图亚少将提出的打击敌野战军的构想。
怀着或许会遭到后世严厉谴责的觉悟,卢提鲁德夫仍旧伴随着自信坚决说道。
让许多有前途的年轻人互相厮杀,竞争出血量的疯狂世界。我们将很可能作为元凶在历史上留下污名。既然如此,至少要亲手替这场战争拉下闭幕。
「我有一个计划……要向前迈进。所渭的『向前方脱离』,这或许正是解决这个事态的最佳解决策略。」
于是他提出一个偏离常识的提案。所谓不是针对国土,而是针对士兵发动战争吧。
…………神呀,为什么祢能容许这种事?
呕光胃液,将昨晚的晚餐吐光光的沃伦·格兰兹魔导少尉,在宿舍的角落仰天叹息。
光是回想起来,整个人就仿佛才刚刚经历过那场恐怖的经历一般。用铲子朝不认识的共和国军士兵的头盖骨敲下去,仿佛发疯似的不断挥舞着铲子。然后在被命令拖回现实后,紧接着就是脱离命令。
尽全力将魔力灌注在演算宝珠之中,全神贯注地翱翔天际。
紧接着,就有数座机枪开始朝这里射击。
吓得我连忙形成防御膜与防御壳。总之就是逃。在如此决定之后,我甚至是忘记掩护队友的一溜烟地逃跑。
此时,不晓得是命运的恶作剧,还是恶魔的诡计,我看到迅速上升中的大队长身影。无视夜幕,干脆以清亮的声音唱起赞美歌的大队长。感觉就像是看到难以置信的事物,不清楚她是独自脱离,还是被独自留下,我战战兢兢地跟了过去。
不想被她抛下。正当我怀着这个念头准备提升高度的瞬间,自己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拜斯中尉抓住,让他硬是拉低了高度。等返回基地后,被他狠狠骂了一顿,说是:竟然靠近正在当诱饵的大队长,你是疯了吗!——但要是他没有帮我这一把,如今的我恐怕就会跟同梯的那两人一样变成绞肉吧。
当时满脑子只想着要逃回基地,在抵达安全轨道之前的记忆相当模糊。
在试着看起自己的演算宝珠记录下来的影像后,就看到以难以置信的密度倾注而下的炮击,让人不禁想感谢上帝,真亏自己能从这种地方活着回来。
短短数秒。在这短短数秒之间,反应太慢的两名七班人员就瞬间以性命付出了代价。
瞬间的大意。这所意味的代价太过于高昂。
一抵达安全的后方基地,自己的双手就回想起把人头打飞的触感,感到恶心想吐。不对,这不仅只有我,而是全体补充兵的共同想法。
仿佛自己成为某种无法原谅的罪人一般的罪恶感。
正当我们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而陷入烦恼时,学长们就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开始审问带回来的俘虏。
「给我老实说。否则,我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手滑喽。」「放心吧。我们会遵守战争法。只要各位宣读战俘宣誓,就会承认你们身为战俘的权利。」「别担心。我们可不是杀人狂。是有常识的正常人喔。」
……无法相信。
无法相信人类竟能造成这种光景、做出这种事情。
这里是战场。
我曾自以为知道,这里会做出各种残虐暴力的行为。我是名军人。我曾认为既然身为军人,就该毫不迟疑地善尽义务。
……我曾经这么认为过。
然而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军人为了守护祖国所该善尽的义务。
这就是我所该善尽的义务吗!
难以忍受的心情。自己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奇妙厌恶感。
第一次,自己第一次真正用自己的双手杀人的经验让人不愿回想。
人死得太过轻易的战场。直到刚刚还坐在一起用晚餐的人,等到隔天早餐的时候,就轻易失去了身影。
就在短短一瞬之间,杀死了人,伙伴被人杀死。
莱茵战线真的……真的是地狱。
脑海中甚至不经意闪过想逃离这里的冲动。
就在这种时候……
值勤兵们前来通知我们早餐已准备好了。由于是在后方据点,所以身为军官的自己,姑且有权利使用临时设置的军官餐厅。
换句话说,就是不得不到军官餐厅用餐。
在不情愿地用水漱口,整理好军服后,镜子上映着一张憔悴脸庞。才经过一天,整张脸就变得跟鬼一样。怎样都无法相信这是自己的脸。
「……我来打仗了呢。」
喃喃低语。
嘴巴擅自说出心中的想法。
把手放在洗脸台上,仰着头勉强忍住再度涌起的呕吐感。
为什么,真的是为什么,大家能若无其事地待在这种疯狂的世界里啊?
这种想法,就在踏入餐厅的瞬间变得更加强烈。
大队所属的军官们挤在一起吃饭的临时军官餐厅。根据在这里听到的消息,大队长似乎早已用完早餐前去工作。而用完餐的大队军官们则是正在悠闲地聊天。
明明才刚经历过那种事情,他们却能彼此大笑出声。以满面的笑容,平稳地谈笑风生。所置身的疯狂战场与这里之间的差距,让我有某种恶心的感觉。
值勤兵帮忙送上伙食,但怎么可能会有食欲。尽管如此,在军旅生活中养成的习惯也依旧健在,就算再勉强也会把食物塞进喉咙里。
用咖啡把军用口粮泡软,勉强跟培根一起塞进喉咙里。就算根本吃不出味道,但总之把这当作是让身体活下去的必要行为,一口咽下。
连在这种时候,人都必须得要吃饭。就跟在军官学校,尽管精疲力尽也要勉强把食物塞进喉咙里的时候一样。在一边这样说服自己,一边勉强用完餐后,已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等注意到时,自己就跟平时一样,正前往小讲堂准备上早上的课程。
经由不断反复养成的习惯所灌输的恪守命令的精神。就连在这种气馁的时候都是这样,自己果然是一名军人。
在注意到这点后,就想干脆一笑置之算了。
「……唉,我究竟是怎么了?」
真可笑。这对格兰兹来说,是种十分惊奇的新奇发现。
该说是就连在这种时候也一样吗?看来人类的精神,似乎粗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呢。
「喔,可不能迟到啊。」
身为赞扬常在战场精神的军人,他在总之该迅速解决的早餐上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拜这所赐,让早上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继续烦恼下去,应该会赶不上早上的课程吧。注意到时间的他,连忙朝小讲堂冲了过去。
「格兰兹魔导少尉请求入室。」
「格兰兹?无妨,进来吧。」
然而小讲堂里却只有空荡荡的桌子,以及数名露出疑惑表情的中队长与主要军官。
我迟到太久了吗?脑海中瞬间闪过这种不安,但挂在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勉强还在上课前五分钟。
是全员必须要集合完毕的时间。
反过来说,只有自己冲到这里来的情况,照道理来讲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了吗?你们今天应该有获准充分休养吧。」
是理解到我这边的困惑吧。听到拜斯中尉这么说,我才总算是注意到这件事。
「真……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要上课。」
看来是昨晚的冲击太大,什么都没有听进脑袋里的样子。听拜斯中尉语带苦笑的说明,我们在返回基地后就获准休养了。
满脑子其他事情的我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看起来就像是在悠悠哉哉地起床后,优闲地享受早餐时光的样子。总归来讲,长官们也认为我是因为获得休假才吃得这么悠闲,所以没有确认我的状况。
应该要更早察觉到的才对。
「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就当作是顺便。试着说看看参与行动的感想吧。」
拜斯中尉指着座位这么说。由于在座的其他长官也没有意见的样子,于是我就决定一起坐下来了……这算是个好机会,也是我自作自受。
「老实讲,我只顾着逃跑。总之等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回到基地了。」
总之就是怀着不想死的念头,浑然忘我地死命逃跑。要说自己究竟做过什么,老实讲印象非常暧昧。
尽管觉得很丢脸,我还是老实把这件事说出来。
「也是啦,一般都会这样吧。」
「不,他干得很好。首次实战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下次起应该就会轻松不少了。」
然而,长官们并没有格外要责备这件事的感觉。倘若是在军官学校,肯定会破口大骂,要我清楚地保持意识吧。只不过,在前线不会因为场面话,而是会以我活下来的现实论给予认同。
倒不如说,他们还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委婉顾虑起我的感受。
「这是所有人都会经历过一次的道路。不过,既然能在大队长的教导中活下来,你可以认为大半的状况都有办法应付喔。」
「毕竟那边那位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光是跟着大队长飞行就足以成为高手呢。」
「嗯,那个……虽是这样没错。那有谁愿意跟我交换吗?」
「哈哈哈哈,我可是副指挥官。总不能跟指挥官一起飞吧。」
「中队长也没办法固定待在一个位置上。尽管遗憾,但基于军务的现实面,可没人能跟少尉你换位置呢。」
「还真是遗憾呢。」
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鼓起脸颊,就像是由衷感到不满似的闹起脾气。而围绕在她身旁,散发着和睦气氛的众人,是直到前些日子都还展现出骁勇奋战姿态的老兵们。
这让我不经意地感到放心,险些叹出一口气来。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直到刚刚都还动摇到无法置信程度的精神,稍微稳定下来了。
尽管没有任何人说出口,但这肯定是首次杀人时的动摇吧。我们也曾在开枪杀人的时候感到动摇。
然而,如今尽管保持着这份记忆,却也不会再因为这份记忆动摇。
「少尉,别想太多。总之就专心想着该怎样活下来吧。」
肩膀被某人轻轻拍起,让我获得解脱。这是我获得学长与长官们,以比带着壳的雏鸟稍微好一点的评价予以认同的证据。
隔天——
这一天对谭雅来说,一切都太过井然有序。首先是早上起来后,附有早晨咖啡的早餐整齐地放在眼前。
没有找麻烦的炮击,空中也没有敌机迷路过来,在平稳地用完早餐后着手的事务手续也相当顺利。顺利到让人害怕。毕竟平时得花数小时才会通过的申请,一下子就获得认可,立刻拨发物资下来。
以吝啬当工作的补给官竟然满怀笑容地亲手送上干涉式封入用的特殊术式弹与显现用雷管,诡异也该有个限度吧。相较之下,遇到满面笑容的财务官或主计官还比较现实。不对,不论哪一边都意味着相同程度的不可能。
手续全都顺利通过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碰到,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亲切地拨发补给品与结束文件审查。看在由衷感到惊讶的谭雅眼中,完全出乎意料地顺遂,反倒让她不得不提高警觉。
毕竟前例主义与无事主义,已是补给部与文件审查时的铁则。也就是说,这甚至能说是种近似自然现象的产物。
当这种现象出现异状时,换句话说就肯定是异常气候的前兆。暂时要是没有出门的必要,就尽量克制自己的行动吧——开始有这种想法的谭雅毫不吝于实践有备无患的道理。
今天绝对会是一个没啥好事的日子。如此确信的谭雅毅然做出觉悟。严格命令战壕的那些家伙们提高警戒。让部队在二级战备状态下进行配置。观察敌情并做好安排,让部队能在出现不稳情势时快速做出反应。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毫无任何状况地来到中午,由值勤兵送上午餐。而且还是真正的肉排与德国酸菜。饭后甜点甚至还有大黄汁。
全是难得状况良好的补给线刚刚送来的最新物资。
部队的家伙们全都兴高采烈地吃起来,她则是怀着「该不会……」的念头,决定稍微观察一下状况后再用餐。
真羡慕因为马铃薯获得「黄金负伤」而退到安全圈的部下。
自己很可能会影响到对联合王国的外交政策,所以让人怀疑能不能获得后送。要是因为食物中毒倒下,那些人大概会很高兴地把我牺牲掉吧。所以就连不小心食物中毒都不行。
当然,光是在一旁看着部下们以惊人的速度消耗肉排也很难受。
只有自己留着不吃也很悲哀。而且要是到最后什么事也没有,那种感受将是难以形容的吧。已经忍不下去了。就在不甘愿的理性与欲望取得平衡,准备伸手吃起肉排时——
拿着一封电报的拜斯中尉跑了过来,让谭雅最后还是丧失吃肉排的关键一刻。
「少校,是司令部发来的。」
在敬礼与答礼的互动下,不得不勉强放下刀叉的谭雅心中满是不悦。
拜斯中尉你这家伙,要不是你是常识人,我可是会让你吃闭门羹啊。
至少给我看一下气氛。竟然妨碍我在没多大娱乐的前线勤务中享受美食的机会,倘若不是大事,我可原谅不了你。谭雅甚至认为这是难以置信的暴行,就算知道是情绪性的批判,也仍然免不得在心中怨声连连。
「……现在是用餐时间喔,拜斯中尉。」
虽不到责备的程度,但言语中隐约透露着不满语气。当长官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大部分的部下都会迟疑。不论是谁,都不想特意惹长官不开心。然而在紧急情况下,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屈服。而现在正是那个紧急的情况。
「真是非常抱歉。但这件事非常紧急。」
接着,从他不是拿出通信筒,而是单纯提出简短暗码的行动上,感受到麻烦事的味道。
「嗯?不是命令文件吗?」
一般的命令会用电报传递。
既然是给指挥官的命令,除了通讯兵是例外之外,不允许任何人比指挥官先看到内容。
所以简短暗码是在没必要用电报通讯时,或是通讯内容无法用电报传递时使用的。
简单来讲,不是无聊的事情,就是极为麻烦幢且无聊的事情。
「不,是立即出面命令。」
「立即出面命令?我知道了。」
啊,这日子太糟糕了。
今天肯定会是个没啥好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