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感叹著胜利。
因为这场胜利付出了太过高昂的代价,
想再次取得相同的胜利,
王的军队就分崩离析。
──皮洛士的胜利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九月二十二日 南方大陆
「排除前方的敌炮兵。提古雷查夫少校,贵官的部队……」
「?通讯兵,修复连线!」
「快联络HQ!发生1105通信故障!请求通讯旁路!」
因通信中断引起骚动的简易野战指挥所。
在战局愈演愈烈的南方战线,人人都失去了从容。
……不过在莱茵可是一直都是这样,毕竟在战场上还能保持从容才是怪事。而谭雅如今正在南方大地上,像这样过著跟莱茵一模一样的生活。
当无线无法接通时,就从简易野战指挥所以有线通讯线路经由司令部尝试通讯,也已是获得确立的诀窍。
壕沟战与高机动战时的各种通信故障,这种实战特有的问题大都已有过经验。也早已研究过不会因为这种程度就惊慌失措的对策。因此,现在该做的就是依照各类检查表迅速排除问题。通讯兵立即开启呼叫HQ的有线线路。
他的手脚快得值得赞赏吧。
尽管指挥系统暂时中断,也能不慌不忙做出处置。
然而在简短对话过后,他们一下子就面无血色。
「这不是通讯干扰!也不是杂讯!与邻近部队的通讯正常。是第四四方面机材故障!」
啊,该死。
只要待过莱茵战线,大概都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谭雅在心中破口大骂。恐怕,曾在莱茵接受过洗礼的家伙们也一样吧。
「给我继续呼叫!就算用短波通讯也无所谓。以防万一,再次检查机材!动作快!」
尽管想把希望赌在渺茫的可能性上,却不会抱持期待。
在战场上有时候与其随便抱持著某种期待,还不如假设最坏的悲观推测会比较妥当。希望是很重要,但要是依存名为希望的吗啡,就会在战争中毁灭。
该说是一如预期吧。尽管通讯兵连忙重新检查机材,但结果依旧是没问题。机材全都正常运作。他们主张既然找不出问题,这就是第四四魔导大队方面的机材故障。
这要是事实,情况可不乐观。
这是在巴鲁巴德沙漠进行的高机动战,要是无法与担任左翼先锋的第七战斗群指挥所取得联络,可不只是会招致指挥系统的混乱。
状况究竟怎样了?军官们尽管焦躁不安,也勉强克制自己不表现在脸上。
军官要是在士兵面前露出动摇丑态,将会让混乱加速扩大是显而易见的事。当然,这种程度的事就连当中最年轻的格兰兹少尉都懂吧。
「已建立通讯!是短波!」
「确认代号一致!」
霎时间,简易野战指挥所内部弥漫起安心的气息。
……年轻军官与缺乏实战经验的家伙,怎样都很容易陷入乐观推测吗?──谭雅不得不对这件事感到些许苦涩。
养成设想最坏情况的习惯,对于合理的经济人来说很困难。
行为经济学对于泡沫经济与经济危机的理论,就在这点上完全揭露出来。就连无关生死的金融交易都会这样,要在战场上保持乐观并做好最坏的准备,对经验不足的人来说会很困难吧──谭雅发著牢骚。
「莱茵布鲁克少校战死!」
这虽是最坏的消息,但不是代表破灭局面的消息,让我以自己的方式安心下来。只要默默环顾指挥所内部,就会发现老兵们正在绞尽脑汁想要确实理解事态并加以掌控。这样应该是不会引起破灭性的混乱吧。
还算可以。
作为在莱茵独断独行与抗命未遂的惩罚被送往南部时,能带著大队一块前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拜这所赐,让用在教育上的工夫减少一半。
不对,只要将一部分交给部下去做,就能再减少一半。
也就是说,比起由自己重新教育,自己就只需要负担百分之二十五的时间与劳力。这就是所谓的效率吧。
不管怎么说,所谓优秀的组织,就是随时随地都会做好不让齿轮生锈的准备。人正是组织的关键。于是想当然的,名为军队的组织会在规划建立时将战死这种事态纳入其中。
这也就是说,就算是优秀的军人,只是一名战斗群指挥官死去的程度,也无法动摇在理论上受到如此规划的军组织。军队作为以无数可取代之人所组成的团体,尽管成本高昂,却是非常强韧的组织。
「HQ向第七战斗群发出广域呼叫!」
与莱茵布鲁克少校的通讯中断。虽说是短波,但友军部队传来指挥官的战死报告。
只要不是太过天真的家伙,就会尽可能立刻让次级军官继承指挥权,极力缓和对指挥系统的冲击。况且对习惯战争的帝国来说,指挥权的继承尽管少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过的事态。
而且在这场战争中最可悲的是,上级指挥官死亡所导致的指挥权继承早已是一种稀松平常的事态。
「即刻起第七战斗群的指挥权将移交给提古雷查夫少校。负责立即重新编制战线!」
「联络HQ说,提古雷查夫收到。」
对于以该说是熟练的速度传来的继承指挥权的通讯,谭雅高喊出表示同意的答覆。虽想大叫这是过度工作,但还是以克己的精神勉强压下这股冲动。
身为第七战斗群的副指挥官,要在这种状况下做出所能采取的最佳抉择可是义务。
既然是义务,逃避就是违反契约。
像这种近代以前的野蛮人才会做出的不义之举,身为受过近代教育而具有教养的市民是绝对做不出来。所以为了善尽义务,我就拿出尽管不清楚,但也写有可掌握敌情的地图,试图努力掌握状况。
然后,就在我弯腰想把莱茵布鲁克少校的部队在不久前接触敌人的报告写上去时……
……感到某种东西掠过了背部。
抢在思考之前,身体有了动作。连忙抱头扑向地面。
几乎是基于经验法则的匍匐在大地上,警戒著下一波的子弹。紧接著,听到某种东西贯穿帐篷击中外头建筑物弹开的讨厌声音。
从方位来看,是来自联合、共和国军的防卫阵地附近。
「敌狙击兵展开中!该死,是四〇mm反魔导狙击弹!」
某人喊出警告,总算是慢吞吞地采取对应,但动作也太慢了。让人著急到真想大叫,就连民间的保全公司动作都比你们快。
用不著确认受害情况,会用在这种行为上的武器,帝国军魔导师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在四〇mm口径的非魔导依存枪械中,具有最大等级破坏力的反器材步枪。
实际上比起对付器材,更多时候是用来对付魔导师的关系,所以甚至被俗称是反魔导步枪的魔导师天敌。
一想到自己被这把枪发射的,以难以受到干涉式影响的重金属铸成弹壳的子弹攻击,就让我不寒而栗。
以大半的重机枪威力来讲,就算被直接击中数发,最坏也能靠防御壳挡下来。
然而这种四〇mm子弹,不仅威力几乎不会因防御膜减弱,就连防御壳也能轻易贯穿。
这似乎是联合王国自豪的产品。好像是要依循猎狐的传统,勉为其难地狩猎魔导师来代替狐狸的样子。应该也有提供给共和国军吧。
还真是只有碰到运动与战争才会认真起来的混帐国家。不对,光是没被当成猎野鸭的练习对象就该觉得不错了吧。
「制压射击!给我压制敌人的脑袋!」
本来应该是要避免让这种危险物品靠近的外围防卫完全没发挥到机能,真是让人感到火大。我明明就在认真工作,其他人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啊?
尽管趴伏横躺在地面上,也依旧想抓著沙子咆哮的怠慢。无法忍受。让人想破口大骂「周遭部队究竟是在混什么啊」的粗心大意。
四〇mm虽说是人有办法扛起来的武器,但可不是能藏起来的大小。要不是给予的部队是二线级,这甚至可视为是故意怠慢的失态。压抑情绪,强忍住咂嘴的冲动,却平复不了怒气。
要是有确实警戒,根本就不可能让狙击手靠到这么近的距离。让敌人悠哉地狙击,本来就不是一件可以发生,也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
而且,险些沦为受害者的人偏偏还是自己。差一点就要被敌人斩首了。
对于能对人类经济做出贡献的合理性思考遭到野蛮暴力断绝一事感到的恐怖。
人力资本投资差一点就要瞬间变成无法回收的呆帐。
要不是个子矮,真的会很危险。等注意到的时候,谭雅已阔别许久地感谢起自己的身高很矮这件事。
身高要是再高一点,就算弯腰,头部也会被子弹直接击中。这究竟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呢?尽管困惑,但要是活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这就该感到高兴吧。
不管怎么说,脑海中瞬间想到的是狙击兵对策的基本。也就是只能将可疑的地点统统炮击一遍的古典解答。真受不了,帝国军的后勤路线可没强硬到能这么浪费地使用炮弹啊。不过就算感慨这种事,但要是不做自己就会有生命危险,就只能硬著头皮去做了。毕竟如果是战壕,只要分别炮击各个区块就好,但这里可是沙漠。光是躲在沙丘后方,就需要花费相当久的时间侦察。
「将狙击兵连同躲藏的区块一起炸飞!」
既然如此,为了自身的安全著想,也要毫不迟疑地连同整个区块一起攻击才是正确选择。就算无法在市区采用,但倘若是在沙漠,也就没理由犹豫了。
「直接掩护在搞什么鬼!去把人赶出来,现在立刻!」
同时,副官的拜斯中尉确保住一时的秩序。帮我下达指示,让待命中的快速反应部队作为增援出击去排除狙击手。
多亏有他,才让我能专心恢复指挥系统。
所谓优秀的副队长,还真是不论在哪个时代都肯定能派上用场。是我要是待在人事局,就会立刻推荐他晋升与重用的人才。
不管怎么说,既然已将杂务交给部下处理,就必须开始依照顺序处理不得不做的工作。
毕竟要是无法在行动命令与情报悠哉送来之前理解状况并决定对应方针,就很有可能蒙受重大损害。光是这点就让谭雅也紧张起来,但现在可不能让周遭人发现到她在紧张。
所幸,通讯兵与通讯机材还健在。能够确保住通讯。
这是该跟平时一样,带著笑容平稳处理事情的状况。
就跟交涉一样,需要虚张声势吧。
「我是继承指挥权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回报状况。」
边亲切地笑道「就在刚刚,差点遭遇到跟你那边的上司一样的危机呢」边发出呼叫。对于这则通讯的回覆也充满著类似的幽默。
因为我这边笑得出来,所以对方也能带著微笑答覆吧。
这是很好的迹象。要是活下来的是紧张到全身僵硬的新兵,就连我这边也会感到绝望。
凡事都是跟值得信赖的交涉对象或伙伴一起会比较方便做事。这不仅限于商业,而是贯穿一切事物的真理吧。
「四四大队呼叫CP。我是继承指挥权的卡洛斯上尉。」
没受伤吧,少校?──他随后补充的慰问也获得我的高评价。既然指挥官没办法在这种状况下诉苦,不论有没有受伤都只能硬撑。帝国军就连尉官层级的军人都这么有骨气啊。不对──谭雅在这种状况下忽然感到一阵轻松的补上一句话──这下可轻松了。毕是要是在战场上引发歇斯底里症候群就只能靠误射解决,所以军官够坚强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尽管上司突然被人挂掉也没有彻底混乱的表现值得大书特书。有这种部下,就算是在公司里也肯定会很轻松。
只要回想起交接的困难与麻烦,就觉得这点真的很需要跟军队学学。或许真该写一本讲企业在经营时务必要参考这部分的书吧。
将军事战略应用在经营战略上的商业书籍,确实也有许多能派上用场,市面上也肯定有这种需求。
「卡洛斯上尉,我是提古雷查夫少校。通讯状况很差,有办法改善吗?」
不过麻烦的是画质很糟糕。虽然成功连线,但要是用短波而且还是在战场上的话,就连最低限度的品质都是痴心妄想。
「真是非常抱歉。这已经是极限了。就连机材也一起被狙击兵毁了。」
「那就没办法了。很好,就来谈公事吧。」
前往南方的航行旅程相当舒适。是因为船只本身是用莱希邮政定期货船改造而成的关系吧。以运兵船来说,这是趟格外舒适的航行旅程。
现在想想,因为这种良好待遇就松懈下来,肯定很糟糕吧。
只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对在军官餐厅享用海军自豪的午餐伙食的格兰兹等人来说,感觉已经好久没有吃到正常的食物了。有关这方面,就连大队长也心满意足地表示:以内海旅游来说还算及格。
虽说是因为大队长的行动才会来到这种地方,所以也让我有点担忧就是了。
……停战前的越权行为未遂。这本来应该是很容易演变成重大问题的火种。
毕竟那与其说是越权行为,更几乎算是抗命未遂的暴行。依循正规管道所提出的作战遭到驳回,陈情也遭到驳回的时候还算好。但最后要是抓住司令官的衣领做出几乎算是胁迫的行为,这件事就不可能私下解决了。
甚至还拒绝司令官制止的差点强行出击。那个就像是严谨耿直的实际范例的大队长居然做出这种事。这是足以让长久以来担任她副官的拜斯中尉喃喃说出「恐怕会上军事法庭吧」的事态。是几乎有一段时间都在想「不知何时会收到传票」的状况。
但很讽刺的是,这件事却因为外部的敌人让问题彻底消失的关系而获得解决。
「联合王国的介入」。
名目是在共和国的委托之下进行和平交涉的斡旋。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却是尽管之前发出的「通知」遭到拒绝也依旧以相同条件要求谈和,打从一开始就以会遭到拒绝为前提所提出的斡旋。
既然如此,和平交涉的斡旋就只是个名目,这种事不论看在谁眼中都是一目了然。条件太过一厢情愿的通告,然后还附上一厢情愿的最后通牒。
当然,对于联合王国所发出的最后通牒,帝国方面的答覆是拒绝。就跟众人所想的一样一口回绝。
然而对当时的帝国来说出乎意料的是,共和国政府发出彻底抗战的宣言。帝国以共和国会认同向帝国有条件投降为前提进行和平交涉。对此,率领逃离残存部队的戴‧乐高将军作为国防次长宣言彻底抗战,并开始主张自己等人才是正统的共和国政府。
当然,官方上的政府,是位在帝国占领的首都,但共和国军部队与大多数的殖民地却跟随著戴‧乐高将军。
有别于「大概是联合王国的傀儡」的预测,戴‧乐高将军发出自由共和国的宣言。纠集南方大陆的殖民地势力,诉求继续对帝国战争。
而共和国军,在本来就经常爆发叛乱的南方大陆上,有著以地方警备军来说过于重装备的战力。最重要的是,考虑到联合王国与义鲁朵雅王国对策而部署的魔导部队战力可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威胁。
不用说,这让帝国军参谋本部是深感头疼。
因为与联合王国同盟的自由共和国能将这一切战力活用在对帝国战上。要在大陆本土保留一定以上的战力,同时还要打破南方大陆的情势。面对这些堆积如山的难题,我们的大队长哪怕有著独断独行的倾向,但要割舍掉她也太过可惜的样子。
或许是没办法彻底庇护吧,她至今为止在莱茵战中的授勋申请似乎遭到取消。不过这反过来说,也就是不会有更进一步的追究。
要说这是很有大队长风格的始末,也确实是如此吧。
只不过就结果来说,这也让强力魔导师的战力重要性重新获得重视。伴随著这点,格兰兹等人的薪资也因此大幅改善算是值得高兴的误算。
唯一要说是不满的地方,就是尽管加薪,但在南方充满沙漠的土地上,纵使有钱也没处花的难题吧。
但既然是以环境险恶著名的南方大陆,在某种程度内我也看开了,不过会想喃喃抱怨「真想喝冰冰凉凉的啤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不过除此之外,他们也能接受打击联合王国与共和国的殖民地以削弱他们的续战能力,是个不错的战略。
『以胁迫来讲,算是不错的战略。』
拜斯中尉与大队长基本上也对这点表示同意。
问题在于派往这座南方大陆的部队品质。看起来只能说二线级的部队占了大半,所招集的后备军人与补充兵们恐怕是缺乏训练。
就连在莱茵战线被当作带壳雏鸟看待的格兰兹,如今也必须得视为独当一面的军人。不过曾在莱茵受过铁之洗礼的部队,也因此挖掘出他们的利用价值就是了。
爱嚼舌根的老兵们开始赌起军团长隆美尔将军什么时候会气到爆炸。顺道一提,最多人赌的是他早就气炸了。
情况就是这样。由于老兵很多,所以我们大队似乎是受到热烈欢迎。
光看我们分配到的运兵船,也能清楚知道隆美尔军团长举双手欢迎我们的事吧。我们很明显是备受期待,而备受期待的感觉也不坏。
……真想把过去怀著这种悠哉念头的自己狠狠揍飞。
沃伦‧格兰兹魔导少尉稍微在脑内把过去的自己揍飞后,为了处理眼前的事态展开行动。
任务简单明瞭。
所接获的是狙击兵的对抗任务。这意味著要在这片充满起伏不缺躲藏地点的汪洋沙漠地带,找出做好伪装的狙击兵这种不可能的任务。
就算仔细侦查,敌人也非等闲之辈,没办法轻易发现踪影。既然如此,我方就只能选择用爆裂式将可疑的地区统统炸毁,不过这么做也会导致一个困难的问题。那就是根本找不出办法确认敌人究竟死了没有。
『司令部呼叫各员。重复一次,司令部呼叫各员。』
加上沙漠的沙尘,就连顽强的步兵步枪都会导致故障。说到机械设备就更是让人绝望。演算宝珠还算没问题,但在这个战场,有必要频繁确认封入干涉式的子弹的状况。就算新型的九七式突击演算宝珠的信赖性再怎么高,要是关键的术弹无法信赖,就没有比这还要棘手的事了。
然而,上头却没体谅这种情况。或是说,没办法体谅吧。毕竟就连处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环境下,隆美尔军团长也坚决打算进行机动战。
突然传来的命令,是催促预定没有变更的广播。
『将两翼合起。重复一次,将两翼合起。』
一登陆就是机动战。我非常赞成要趁敌人认为我们会花时间在补给与确立后勤路线等各种事情上而掉以轻心的破绽袭击。
『Fairy01呼叫第七战斗群。就跟听到的一样,把战线往前推。』
『Cerberus01呼叫第三战斗群。跟随第七战斗群,准备支援突破!』
问题就在于要趁中央牵制敌军时,以迂回路径绕到敌后方包围歼灭的行动准则上。从海侧迂回的家伙还算好,但受命要在这堆砂砾中迂回机动的人可就受不了。
在连可以当作标记的东西都很缺的沙漠中长距离行军。
而且还是以战斗速度前进。光是考虑到第七战斗群与第三战斗群的训练程度,就让人想回去本国或是布雷斯特的沙滩了。
『准备编队飞行!注意不要脱队了!』
「已确认信标。是大队长亲自率领!」
是编队飞行命令。
遵从CP传来的命令确认收讯机能。
然后,或许该说果然如此吧。发送导引信标的人是大队长。是提古雷查夫少校领队飞行的样子。战斗群那些家伙就单纯只是惊讶,但这究竟是件多么艰难的事啊。
一面指挥战斗一面导航。她毫无疑问拥有著几乎超乎人类处理能力的头脑。要是自己的话,肯定绝对会分心在导航上而无法担任指挥。
尽管想著这些事,格兰兹少尉也依旧以熟练的动作迅速准备。这虽是第一次在沙漠进行高机动战,但基本上就跟往常一样。他在想开后迅速做出的准备,是经由短暂但彻底的反覆动作所训练出来的成果。
「不想失明的话,就给我戴好护目镜!」
同时,身为年轻军官的他也富有灵活性与适应性。是在听闻要在沙漠战斗时,能迅速理解提古雷查夫少校带来大于一般型号的航空用护目镜的用意的其中一人。
哪怕厚重的新型护目镜受到许多抱怨,格兰兹少尉也依旧彻底要求部下穿戴。
不仅能在某种程度内调节亮度,还具备防砂机能。他直觉性的理解到,要在险恶的南方大陆环境下战斗,这将会是绝对必备的装备。
『Fairy01呼叫第七战斗群。开始进军。』
『很好,上吧!』
这是场需要穿戴这种装备开打的战争。不管这里是哪里、不管这里是怎样的环境,既然不同于格兰兹少尉所属国家的其他国家想要这块土地──
那么,他们就不得不战斗。
同日 自由共和国暂定国防会议
建下战果的一方,情绪想必很高昂吧。不过看在让对方建下战果的一方眼中,心情可是难以忍受。
戴‧乐高将军带著叹息将桌上的红茶一饮而尽,一脸由衷感到厌烦的表情抬头望向天花板。眼前所展开的是永无止尽的推卸责任与你来往我的挖苦。瞥了一眼这种情况后,再度低头看起手边的文件。
这份战斗报告书就连要整理出来,都必须得花费相当的辛劳。不过就是一次交战的报告,就让戴‧乐高将军写到精神严重疲惫。手上文件记载的大半报告,比起跟帝国军的交战过程报告,有绝大部分是在谴责同僚与赞扬自己等人的荣耀。
要说到殖民地军的那些家伙就让人想长叹一声,他们肯定是直到现在都还极为认真地以为,名誉、勇气与骑士道是重要到需要用战斗报告书的大半页面去撰写的义务,甚至让人感到时代错误的一群人。
为了会议的会议这句话还说得真好──我偷偷嘲笑起来。这是在为了夺回祖国而展开行动之前,很可能会先自取灭亡的状况。从本国跟随而来的将兵们的不满也快达到极限。
……然而,不对,如今正是因为这样才要采取行动。
正因为看出这件事,戴‧乐高将军才会耐心十足的配合这出闹剧。认为要找出最佳的时机,忍耐是必要的。
「来审议丘鲁斯收复计画吧。」
然后,认为现在时机已经成熟的他,一开口就无视起会议室内的喧闹,以最高指挥官戴‧乐高将军的身分淡然宣布。
说起逃离前的阶级,戴‧乐高将军是少将。相较于年龄算是极为高位,但同时也是有著许多前任的阶级。
实际上,聚集在这间会议室里的将官之中,他是最为年轻,阶级也是由下往上数会比较快。照道理来讲,他应该是要退居前任者们背后的一名将官。
尽管如此他却身居上位的理由,单纯是因为职责。基于共和国军国防次长暨陆军次长这个职位。正因为拥有在必要时代替国防大臣指挥军队的权限,他才能率领逃离的共和国军。
「军队的集结状况如何?」
「恕我失礼,戴‧乐高将军,你刚刚是在说什么?」
当然,就算拥有权限,这也只不过是文件上的事。
被派遣到殖民地防卫军的将官们,虽说大半都是脱离升官道路的人,也依旧是戴‧乐高的前任者。
怎么可能会唯唯诺诺地听从远比自己还要年轻,而且军官学校的年次也远远不如自己的少将指挥。
况且──戴‧乐高将军以某种清醒的想法补上一句话──看在像殖民地军的将校们这种被赶出本国的人眼中,像自己这样在中央平步青云的人应该是让他们很不愉快吧。
名目上是为了夺回祖国聚集在一起,但自由共和国的内情其实相当混乱,这种实际情况不是别人,正是戴‧乐高将军自己最为清楚。考虑到这些情况,虽说只是姑且听从,但殖民地军肯勉强在组织面上接受自己的指挥权,只能说是运气好了。
只不过,这与其说是指挥权获得认可,倒不如说是因为别无他法,所以殖民地军的指挥官们才没有反对。就算是这样──戴‧乐高将军认为自己在他们之中是最有实力的人。毕竟,光是能在某种程度内倚靠手上握有本国部队的事实,就让他受益不少。
他在逃离本国时所率领的部队,尽管有一部分缺乏实战经验,但整体上也包含复数的莱茵战经验者,外加上当时正在中央更新装备,所以算是实力非常坚强的部队。
而且指挥系统打从一开始就以戴‧乐高为中心建立完毕,所以不论向心力还是纪律都落实得很彻底。
装备即使存有补给的问题,但最为完善的也是本国逃离组。比长年待在当地的家伙们还要充实。这种情况正好说明了殖民地军的水准吧。更重要的是,因为有与本国前来的精锐魔导师们会合,所以就连战力也是独占鳌头。
然而──同时戴‧乐高也在心中警惕自己。
一切也就只有这样。
不论是与殖民地行政当局的关系,还是各种后勤的负责人,全都得依靠殖民地军。外加上,虽说是被弃置在这种地区,但将官阶级依旧凌驾在本国军队之上。
就结果来说,至今就因为这种紧绷的关系,让状况与其说是组织性战斗,更像是在自己打自己的。
「已有结论了吧,我反对。」
最主要还是戴‧乐高自身的立场也相当暧昧。哪怕是一道军队的集结命令,想要下令都必须得要经过繁重的手续与谈判。就连身为国防次长的权限,也会面临到殖民地官员们不作为的消极抵抗。
就算在会议上发言,在座将官们也会毫不在意的反驳。而且还一脸认真的宣称,自己等人时代错误的价值观是忠于名誉与荣耀的骑士道精神的表现之类的话。
不过就戴‧乐高的理解,这追根究柢还是在反抗越过他们执行的事务吧。
就连今天也一样,竟然反对让以丘鲁斯收复计画的名目集结的部队进军。凡事都是这样。终究是跟装在旧皮袋里的新酒一样。(注:马太福音第九章17节)
说到底,本来应该是要靠这批部队支援联合王国部队防御,然而当联合王国寻求增援时,这些家伙的部队却给我搞出欠缺燃料而无法行动的丑态……也有可能单纯是双方关系恶劣,但这实在是愚蠢的失态。
后勤负责人甚至还有脸说「燃料的所在不明」,挑战著戴‧乐高的忍耐极限。让人真想大骂,你到底是统治殖民地几年啦?
此外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竟有一部分的部队被调去防卫将官们持有的各种权益设施。这就是把殖民地勤务视为某种假期,长年丢著这群笨蛋不管的代价。军队将官持有太多具有利益的殖民地资产,结果就是让军队也跟著无法机敏行动。
因此,戴‧乐高将军下定决心。
既然皮袋旧了,那就只好准备一个新的。
「恕我失礼,是全员反对吗?」
说到底,早在下达命令时,就没什么反对不反对的吧。究竟是怎样的神经让他们能提出反对啊?尽管怀著这种想法,也依旧是以谄媚的语调,不断扼杀自己直到今天的这个时候。
「没错,守住必要的要冲才是重点。」
「我们无法同意这种作战。」
浸淫在殖民地权益之中的将官们。本来的话,是很想派宪兵去清查他们的底细,但如今处于战时,而且敌军就在眼前。在这种状况下,最优先的是要将无能的将官驱离指挥系统。既然是这种状况,若有必要,就算要帮他们准备黄金降落伞也无所谓。
不用说,既然决定要更换将领,就要安排得天衣无缝。在他们指挥下的部队实际上已获得掌控。为了在事前摘除军事抵抗的嫩芽,早已率先掌控住士官与下级军官。
若是这种状况,只需要换掉集结起来的殖民地军的指挥系统,事情就简单了。最重要的是,殖民地军姑且不论将官,士官以下的士兵大多是正常的。殖民地勤务顶多一到两年就会轮替,预估他们之中会有大半听从中央军命令的可能性并不小。
外加上从本国逃离的部队缰绳,戴‧乐高也紧紧握在自己手上。因此,在看出有办法更换这批将官并整合指挥权的现在,不存在任何需要犹豫的理由。
想说就只是要罢免这些家伙的戴‧乐高将军,就一面特意保持平淡的口吻,一面按照事前在心中拟定好的计画行事。
「详情我已知道了。既然各位如此强力反对,那就没办法了。」
「戴‧乐高将军,你能够理解吗?」
「是的。虽然很遗憾,但要负责指挥自己坚决反对的作战,想必很痛苦吧。我也有点不忍心拜托各位硬是勉强自己。」
下手要快,并且速战速决。必须要在对手察觉到异变之时让大势已定。因此,戴‧乐高将军就在这时打出人事权这张最后的王牌。
「我已帮各位准备好其他更加适合的军务了。不需要交接,就请暂时待在海军司令部担任参事官吧。」
南方大陆军海军司令部参事官。这个职位讲白了,就是负责把海军司令部的冷板凳坐热的闲职。这是因为海军司令部的参事官本来是对在战斗中下落不明的人,在宣告死亡或发现行踪前,为了方便行事所给予的职务。
是不论在与不在,都不会立刻造成妨碍的明确表现。换句话说,就是以不存在为前提任命的职务。当然,实权也会彻底遭到剥夺。毕竟这本来是对在战斗中下落不明的人发布的职务,这也是当然的事。谁也不会期待下落不明的人能好好工作的。
「「戴‧乐高将军!」」
总算是察觉到事态的家伙们吵闹起来,不过戴‧乐高将军一点也不打算听他们废话。
早已准备好人数相当的任命书。掌管关键的实际可用部队的中坚以上军队将校也决定要支持我这一方。正因为预期能在处理问题时不引发麻烦的争执,才会行使人事权强行更换人员。
「任命书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么,下官还必须指挥作战,就先告辞了。仅祝福各位能有新的活跃。」
在以绝无二话的坚决语气丢下这句话后,戴‧乐高就猛烈站起,为了离开房间握住门把。保持著对身后传来的惊慌叫喊充耳不闻的态度,戴‧乐高将军心中甚至有种「总算是说出口了」的爽快感。
没错,我不会再让那些家伙继续在军中搅乱。不对,是不会再让任何人阻扰。如今在丢下吵闹的前指挥官们后,戴‧乐高随即朝在其他房间等待的家伙们走去。
「各位,久等了。立刻开始行动吧。」
起身敬礼的实战指挥官们,是由本土跟随过来的人员,以及新加入的殖民地军实战指挥官们所组成的参谋团。这就是现在的共和国军,自由共和国军的一切。总之,他们为了实现组织性战斗而选择跟随戴‧乐高。
正因为如此,他们也能理解指挥系统的统一已如此迅速地实现了。
「目前的状况如何?」
而共和国好歹也是占有列强一席之位的大国。意图在殖民地东山再起的他们的人才层绝不薄弱。仍保存著参谋、将军,以及最重要的资深士兵这些军队的骨干。
对于经历过实战洗礼的军官们来说,所必要的情报分析与各种作战立案,也距离不擅长相当遥远。
只要正面交锋,要消灭帝国军区区两个师团绝不是什么难题。同时也很清楚为了正面交锋拟定策略的重要性。敌方将领隆美尔运用惊人的机动战,在联合王国军集结之前各个击破。
因此,我方分头进攻应战有多么地有勇无谋,已是众人的共识。
由于后勤路线的关系,要在沙漠集结军队进攻会是件困难的事,这种前提条件会对行军带来强大的限制。特别是要经常大规模移动军队的话,就没办法无视水源的问题。在沙漠凡事都必须要以水源优先。而且只要一度短缺,就会造成重大的补给问题。士兵没有石油就只能步行,但要是没有水可是会渴死。
另一方面,全军就只有一个军团的帝国军,应该就有办法集结全军一起进军吧。一处水源带来的负担,也因为他们的部队规模小所以影响有限,这也是毫无疑问的事。
当然,分头进攻会遭到帝国各个击破,是相当可以想见的事态。
「一如预期,帝国军开始行动了。」
正因如此,戴‧乐高将军才会大肆宣扬要夺回失地。向保密能力具有深刻疑虑的将军们极力主张。为了展现出这种动向,还刻意在集结大量物资的同时,做出打探各路线情况的举动。
帝国军离无能相距甚远,当然能理解我方打算攻略他们据点的意图吧。联合王国传来的情报中,也有著丘鲁斯市区已在构筑防卫线的报告。
这个状况,可认为是对方已接收到我方想展示的意图了。
「那么?」
只不过──抿嘴一笑。
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露出一脸打著坏主意的表情。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状况。
隆美尔将军很优秀。只是要看过他的战绩的将校,不论是谁都会认同这点。有关于机动战,说不定还是当代最高的权威,尽管是敌人也必须要如此赞赏吧。
毕竟在沙漠进行机动战的各种障碍是众所皆知。要在就连自身位置都会轻易迷失的沙漠中有组织的移动部队,而且还要在适当的时机让部队分头进攻,这究竟会有多么困难啊!
光是能让部队在沙漠有组织的机敏移动就值得赞赏。是将组织效率充分表现出来的作为。既然是以这种人为敌,那么与在军事上离无能相距甚远的对手正面交锋,就有过于庞大的风险。
当然,敌方将领也很清楚,就算是港湾,也不可能防御得住遭到包围的都市。只不过,光靠一个军团与在南方大陆的所有共和国军为敌,就连三岁小鬼也知道有多么有勇无谋。也就是说,不论是谁都能轻易认识到解决这种事态的必要性。
而既然是与无能相距甚远的军人,就能明白解决对策就算再少,也一定会存在的道理。比方说,撤退。要是对敌人来说没有死守的必要,退往义鲁朵雅领地也是一种选择吧。
然而──他在心中微笑。帝国军打从一开始就别无选择。他们就算想撤退,作为远征军的帝国军也绝对必须要确保住港湾设施。而在现况下,他们能使用的港湾设施就只有丘鲁斯。
那些家伙姑且还保有退往义鲁朵雅王国领地的选项……但恐怕在现况下,可以认为这在政治面上会是个难以接受的选择。
既然如此,帝国军所能采取的手段就只有在集结之前各个击破,这是谁都知道的推测。简直就跟教范一样的事态,正因为如此,所以也能料想到帝国军的指挥官会如何出招。恐怕,帝国军会以所能动用的全部战力确保局部的战力优势,分别打击我方意图分散进攻的各个部队,藉此进行机动防御吧。
因为这是帝国军指挥官的隆美尔将军所能采取的最佳解答。
既然知道这点,戴‧乐高将军就没必要特意出击让敌人轻易地各个击破。倒不如反过来。将梦想著各个击破的敌人引出巢穴,以庞大兵力将他们压倒击溃。
「是的,报告指出他们出击了。」
然后,盼望已久的消息也已经传来。联合王国毛遂自荐的侦查行动,漂亮地掌握住丘鲁斯的情势。
几乎是零时差收到「帝国军,自丘鲁斯出击」的通知。自由共和国军目前已完全掌握住帝国军的动向。
他们打算奇袭分头进攻的我们。完全是一如教范的模范对应。倒不如说,是他们已被逼到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的地步。
接著,就只需要好好料理他们。
「嗯,这样与那群笨蛋打交道也算是有意义了。」
为了引他们出洞特意大肆宣扬攻略的意图。甚至还边做伪装工作,边整备街道。但说实话,由于是让工兵队比起扩充街道,更加致力在铺设雷区上,所以街道是靠步兵在整备就是了。
无论如何,欺敌已获得成果。
帝国军已爬出他们的巢穴。之后就是将打算大摇大摆跑来奇袭的帝国军痛扁一顿。如果是短距离,就算集结全军,补给线也估计能支撑得住。纵使敌人察觉到我方的集结而撤退,也完全没有关系。
到那时候,就能在毫无妨碍的情况下分头进攻了。
「很好,各位。就开始准备吧。」
总算──
这是众人共同的想法。
总算是能对帝国做出反击的欢喜。
打著奇袭的如意算盘,一边将侦查限制在最低限度一边以速度优先进军的帝国军。就将他们引进雷区,狠狠突袭这群打算奇袭的家伙吧。
虽说是精锐,但轻装备的快速部队就用交叉火网捕捉,靠重装备部队彻底歼灭吧。众人皆怀著这种想法在编成军队。
如今,能发挥这个成果的日子终于到来。说到数量,毫无疑问是压倒性的。
而且就算正面交锋,也绝不会严重逊于对手。当然,对手说不定也是身经百战的干练老兵,但在这种局面下数量即是一切。再怎么说,双方也都是列强的正规军。只要拥有压倒性的数量,胜负就已经确定了。
「去回报一箭之仇吧!」
「「「遵命!」」」
因此,共和国军的士气高昂。因为他们即将点燃盼望己久的反击狼烟。所谓,去让帝国大吃一惊吧。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十月六日 丘鲁斯军港郊外
「还真是困扰。这下岂不是连下午茶的红茶都缺了。」
自从好不容易逃出熊熊燃烧的丘鲁斯军港以来,与游牧民族之间的交易就非常顺利。
认为双方建立了相当不错的关系。要说到情报交换,就实在是很有价值的一项交易。特别是因为有游牧民的协助,才有办法监视丘鲁斯,掌握住帝国军的动向。
不过对约翰叔叔来说,目前的工作就唯有一点让他非常不满。那就是缺乏对文明绅士来说攸关死活的红茶。虽然游牧民族也有著喝茶的嗜好,但那却不是约翰叔叔所深爱的红茶。而在不抱持希望的委托本国送红茶过来的结果,却是无情地要他在当地采购。人类是脆弱的生物,就算明知不行也依旧会怀著期待,也因此会在听到这种冷淡答覆后愁眉不展。
想起这件事后,男性深深叹了口气。他正是因为身处在这片沙漠,所以也穿著民族服装的约翰叔叔。
骑著骆驼,混在游牧民族之中指挥著商队。他的身影几乎融入当地人之中,匆匆一瞥甚至无法看出有何差异。
能平安接管到某种程度内精通沙漠的军官等人还真是幸运。尽管是不幸中的大幸。今后也能经由一部分的游牧民族继续交易,所以情报网也有可能维持下去。
要传给共和国的讯息也已平安送到,让约翰叔叔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不管怎样,侦察似乎很顺利就再好也不过了。」
状况也从容到让他有办法开口抱怨。可说是不错的状况。
「客人呀,能遵守与我们的约定吧?」
「这我可以保证。毕竟手上多得是没地方花的机密费呢。」
尽管如此,身为绅士的约翰叔叔依旧是在心中感慨。明明就欠缺红茶,却要因为不缺钱花用而感到高兴?约翰叔叔尽管没品味,但也不是约翰牛精神不足到会对这种事感到高兴的人。
要说到白厅的那些蠢货,有时还真想抱怨他们该不会是被西堤区的观念影响太深。这真是让人想哭的事态。白厅的那些家伙应该会要我把钱当红茶泡来喝吧。最起码也希望能用运送之类的方式把红茶送来。
让人想要求在外地工作的间谍也要有员工福利。说起那些不懂他人辛劳的家伙,还真是让人受不了。就是因为这样,不懂现场状况的假绅士才让人困扰。
但也正因为如此,现在才必须专注在眼前的工作上──他将意识拉回到现实。
「所以,我今后也想与你们保持良好的关系。」
尽管脑子里想著杂七杂八的事,不过约翰叔叔十分优秀。运用游牧民族的人际网路建立监视网与联络网,同时提供一部分游牧民族武器支援游击活动。
签订接收他们抓到的帝国军俘虏的约定,和同样被他们抓到的联合王国俘虏的引渡协定。
总之,约翰叔叔已建立好与帝国对峙所必要的网路。不用说,他付出了非比寻常的辛劳。
约翰叔叔尽管装得像没事一样的骑在单峰骆驼上,但他至今已经历过无数次的危险场面。甚至还一度卷入游牧民族的争执之中,鞭策著自己的老骨头亲自拿起步枪作战。
约翰叔叔虽然擅长猎狐狸,但也已经受够了骑著骆驼袭击而来的骆驼骑兵。甚至想说下次要有机会,就要带把冲锋枪甚至是帝国制的新型突击步枪过来。
「对我们来说,你们所提供的物资也很管用。」
另一方面,部落长也肯定这起交易。能获得用来整合邻近部落的子弹是件值得欢迎的事。最重要的是,由于重兵器与炸药之类的武器基本上要从外部供应,所以能抢先其他部落自行确保住稳定收购的管道,具有相当大的优势。
然而,他们与约翰叔叔不同,并没有向国家宣誓效忠。
「只不过,既然想要我们工作,你们也应该要派出战士吧?」
……因此,也经常提出约翰叔叔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条件。
联合王国与游牧民族之间的联系必须保密。假如他们混在游牧民族之中的事情曝光,就再也没办法混在游牧民族的商队之中四处潜入。
更重要的是,秘密活动必须是个秘密。比方说,在共和国殖民地上与很可能发动反共和国斗争的部落积极合作一事,就绝对不能留下纪录对吧。
约翰叔叔的辛劳将继续下去。所以他祈祷──至少这一次自由共和国军也会确实工作。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十月十二日 帝国军野营据点
「隆美尔阁下,我有意见想要呈报。」
就算是即将夜幕低垂的时刻,帝国军的参谋军官们也不允许做出休息这种奢侈的行为。哪怕是就连友军的航空舰队都已经投下本日最后的空中侦察报告结束工作的时间,地面部队的参谋们接下来也还有著要在贫乏的光源与机材中分析战况的工作。
尽管如此,在所有人都认为暂时会是个宁静夜晚的时刻,突然造访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呈报意见。当然,野战军官在这种时间呈报意见,让他们感到不小的惊讶。
疑惑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话虽如此,但他们大半也都不觉得奇怪。毕竟,提古雷查夫少校的语调也是离迫切性很远的事务性口吻。以呈报意见来讲并不会特别稀奇。虽说在这种时间叨扰,实在是让人蹙起眉头……却也合乎推崇行动的帝国军传统。
因此,没有人露出指责她没礼貌的视线。但同时这种举动,也古怪到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她投以好奇的视线。好奇这名野战军官究竟是在担心什么事啊。
然而要谭雅说的话,这正是她不得不呈报意见的幕后理由。正因为这些不上不下的视线与军官们困惑的表情,才让她打从心底涌现危机感。在这种状况下、在这种情势下,幕僚们的脸上却不带有危机感。
果然还是该说吧。
「什么事?」
尽管如此也依旧会听取意见的上司还真是美好。拥有会提高部下工作意欲的长官,是在军旅生活中最棒的环境吧。这就是所谓工作起来会很轻松的对象呢。
应该能一面在某种程度内尊重双方的利害关系一面工作──谭雅的心情轻松不少。所以能怀著「执行彼此业务时如果有必要,也应该要事先做好预防」的心情。
「我想请你允许我先行侦察。」
说出口的,当然是隐瞒实话但同时对双方有利的提案。谭雅的实话是不想冒险。所以想要稳健行事。
以军方的立场,当发生误算时会很困扰吧。而魔导部队这个兵科,就性质上是负责执行武装侦察或追击战,抑或是担任部队先锋,总而言之有著会在突发状况时,被当作救火队严厉使唤的命运。
对谭雅来说,为了避免未来的风险,就算多少辛苦一点也在所不惜。
「这样很可能会让奇袭的意图曝光。你的理由是什么?」
「敌情的掌握可能有不完备之处。」
不用说,既然是藉口,就要做好彻底的理论武装。因为所谓的军队,在达到某种程度之前都会是合理的组织。纵使有很多不讲理的地方,也没办法完全无视理论。
(想也是当然的事。毕竟,就算高呼著扭曲物理法则的理论,也打不倒敌人。)
「应该有派出侦查部队了吧?」
「我们在现况下完全是依靠部署在丘鲁斯的空军侦察部队。」
谭雅很清楚作为实际上的问题,要在进军的同时进行侦察行动相当勉强。所以才会请求航空舰队的支援──预料会得到这种回答的谭雅发出警告。
「只不过就如你所知,空军航空舰队也受到导航机材限制,导致夜间侦察出现困难。」
没错,在地面部队从地面进攻时,由空军航空舰队派出侦察部队,乍看之下似乎非常合理。而在毫无任何地标的沙漠中,派遣一般步兵侦察也确实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在这点上,受惠于导航机材的侦察机就展现出优势了吧。只不过,夜间的航空机也有许多问题。就算说要依靠航空机,但夜间的航空摄影不仅受到严重限制,说到底就算拍摄不到影像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当然,我很清楚就算是这样,隆美尔将军与幕僚们也依旧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
这是因为现在的进军,是为了在敌军集结之前各个击破,将重点放在机动力上的急行军。基于时间限制,侦察行动也几乎没有彻底进行。当然,帝国军也并未天真到不会对这种情况感到担忧。所以安排侦察机,以空陆协同的方式建立合作体制,是值得致上敬意的重要成果。谭雅也承认这点。
只不过,不论他们的努力有多么伟大,要说到航空机可否在夜间执行对地侦察,就有著很大的技术限制。外加上让侦察机勉强在夜间飞行,也会大幅增加迫降事故的可能性。坠落的机体残骸,视情况也很可能会让对方察觉我方活动的徵兆,这也是个无法忽视的问题。
「就算不提这些,现况下也让人怀疑情报会有偏颇。」
但就算这些统统不提,也依旧存有一个困难的问题,那就是观点遭到限制这件事,这让谭雅身为军官,不得不基于职务上的义务提出指谪。
侦察行动是由邻近的航空舰队负责执行。然而,他们也存有燃料与位在敌军事空权领域下的问题。让人不得不质疑,就算驾驶员再怎么想诚实并努力的完成任务,也还是会有极限吧。
而且,空军如此努力得到的侦察结果,也只能看出情况的其中一面。要是过度依靠,不仅容易让情报偏颇,甚至还会导致误解,这对参谋们来说也是一项重要的指论。
「我相信既然有疑虑,就有必要采取警戒行动。」
换句话说,这就算是藉口,也没办法轻易无视。同时也是对对方有利的提案。有办法提出让双方双赢的提案,也让谭雅感到自豪。
「……很好,我就准许吧。」
「感谢。我立刻派出大队。」
道谢,同时离开房间。立刻召集大队。由于正处于快速反应待命下,所以就只需要一次呼叫就能得到拜斯中尉回应。
很好──边感到满足,边传达出击指示。同时谭雅也一面下令要仔细做好事前准备,一面快步走在沙漠的沙地上,前往自己等人的帐篷。
这是夜间的长距离侦察。而且还是在沙漠上。有必要仔细检查导航机材。最重要的是,考虑到遭遇沙暴导致通讯中断的情况,最好还是有备无患吧。要做好在面对沙漠特有的气象状况与环境时,能让部队单独行动的一切准备。
然后等谭雅回到帐篷后,就一面让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帮忙规划航行图一面检讨,并与拜斯中尉协议制定侦查区域。考虑到敌军的武装侦察与偶然遭遇的战斗,以中队单位分别派遣部队。让共计四个中队形成扇形的侦察线,于侦察后在一定距离的地点集合。尽管老套,但在这种状况下应该很管用吧。
想要对抗「分头进攻中」的共和国军,就一定得要掌握敌踪。
只要以军官斥侯的名目掌握到敌踪,就能降低不利我方的遭遇战发生的风险。最重要的是,我并不讨厌能在事前让危险降至最低的幕后作业,很高兴能稳健谨慎地执行工作。
最重要的是──谭雅露出些许微笑。只要回想起在莱茵战线被狠狠使唤的情况,光是没下令要武装侦察就不得不暗自窃喜了吧。
一旦下令要武装侦察,就得冒著敌军的枪林弹雨前进。然而要是单纯的侦察,就只要带回情报就好。就算要有遭受攻击的觉悟,但跟以被攻击为前提的侦察相比,这次的侦察任务在心情上能飞得相当轻松。
当然,也不能忘记战场上的一切都存有风险。由于会有遭到敌人追击的危险,所以早就知道侦察任务本来就带有一定的风险。然而,这次可是在战场全区都没有友军传来遇敌报告的条件下侦察。
既然如此,应该能享受相当安全的飞行,还能选择去找出小规模的突击部队加以歼灭。
安全是不需要任何条件就很美好的事。而能安全的累积功绩则更加美好。反过来的情况下,也就是当风险高涨到无法忽视的水准时,也只需要立刻回转采取脱离行动就好,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于是乎,谭雅那一天是怀著比较轻松的心情起飞。
当然,虽说沙漠的夜晚冷冽刺骨,不过也能享受宁静安稳的美好夜晚,进行略感优雅的夜间飞行。这对经历过莱茵与北方的人来说,就只是在没有夜间拦截警报与积极袭来的大规模敌部队的平稳夜空中飞行的工作。
不过起初还在对顺遂的飞行过程感到高兴的谭雅,伴随著时间经过与飞行距离增加,开始渐渐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话说回来,也太安静了。
「……差不多就算碰到敌方哨兵或突击部队也不奇怪了。强化对地警戒。」
「遵命。」
「全员别怠慢对地、对空警戒。已经很接近敌军的进军预定地点了。留意突击部队与哨兵徘徊的可能性。特别是要注意沙漠的起伏。别看漏光源。」
也不是无法理解敌人在警戒我方侦察的情况。
想要隐匿分头进攻的情报,这行动很合理。我方也得以此为前提谨慎进行侦察行动。
然而,不论怎么飞都没有接敌。哪怕飞得再久,别说是敌踪,就连我们以外的生命体也都没看到。
「Fairy01呼叫大队各员。」
战场上空无一物,一般来讲是值得欢迎的事吧。毕竟没什么人喜欢主动投入争执之中。所以本来的话,没有敌人会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尽管如此,凡事也都存在著数量虽少,却也无法漠视的重要例外。比方说,在应该要有什么的空间或领域上「什么也没有」的情况也很糟糕,这将会产生出不是什么也没有,而是「什么没有了」的问题。
「各指挥官回报状况。」
「第二中队,毫无接触。我等未发现敌踪。」
「第三中队,除我们外别无其他踪迹。」
「第四中队,没有接触。」
所以本来应该要发生的事情没发生,将会是某种值得担忧的重大事态的徵兆。
「……不对劲。」
这实在是不可能发生。
因为,没有敌人。而且还是在本来应该要有敌人的地方上。这如果只有一处还可以容许。然而,一旦预定中的所有地点都没有敌人,就甚至有种简直像是在追逐幻影一样的感觉。
要说的话,就是分头进击彷佛是沙上幻影的光景。
……幻影?
这是个假设。
只不过,要是这个幻影的假设是事实的话?
计画是要将分头进攻的敌军各个击破。原来如此,只要集结起来,我们就束手无策。但要是分成三批部队,我方不论数量、质量都能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隆美尔将军要在敌军包围丘鲁斯军港之前各个击破的对策没有任何错误。
「如果敌军真的分头进击的话」。
不过,看来是没有吧。我方想照著我方的想法在敌军集结之前袭击分散的敌部队,然而敌军却根据这种想法集结起来的可能性相当浓厚。恐怕,甚至有可能已经完成布阵了吧。
话说回来,我方司令部还尚未掌握到敌踪。倘若在这种状况下遭到我方倍数以上的敌军袭击会有怎样的下场?答案简单明瞭,这正是兰彻斯特法则的反向运用。只要敌军分散兵力就能赢,但集结起来我方就束手无策。
「联系HQ!是最速件,不对,是紧急!」
还以为共和国军那些家伙会做出分头进攻的蠢事。被摆了一道,不对,是帝国军太傲慢了吗?──谭雅不甘心地大叫。
「军方……帝国军太自大了!」
竟然小看敌人的智慧,这是何等失态。这是停止思考单纯沿袭前例的失态。这意味著创新力的欠缺,思考的僵化。在南方展开部队时,无意识中将殖民地军视为对手的偏见造成了影响。
是陷阱。这肯定是共和国军的陷阱。
「中计了!敌人不在这里!」
那会在哪?这还用说吗?
肯定是遵循战力集中的原则。他们已将所持有的资源努力地有效运用。如今那些家伙,应该正在嘲笑我们的天真判断吧。
毕竟,集结的敌战力肯定会投入主战场。
「大队长呼叫各中队!即刻起中断一切任务。立刻集合。重复一次,立刻集合!」
所以谭雅作为侦察任务中的指挥官,当下察觉到这个状况所代表的意思。为了通知司令部,立刻下令通讯。
「HQ还没有回应吗!」
然而,通讯机材却参杂著杂讯……也就是说,司令部附近的电波干扰已相当严重,让紧密的通讯联络遭到妨碍。
但还是勉强联络上了。尽管很勉强,不过就算遭到妨碍,也还是断断续续联络上司令部的谭雅,就在命令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说明事情后,拚命思考起对策。
「……只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
问题是,该怎么对应啊。
实际上,敌野战军正在集结当中。现在就算执行交通妨碍或截断补给线等阻止攻击任务,也无法期待能在本队遭受袭击前造成有效的阻止效果吧。
而且考虑到敌军一旦集结完毕,本队就会单纯在兵力比上受到压制的背景,就算要去掩护主军,所能做出的选择也非常有限。
毕竟我方军团已在各个击破的花蜜引诱下进军完毕。所谓的军队,一旦出动就没办法轻易折返。就算司令部决定后退,敌军也肯定会在无人阻扰之下以追击战追上。这样一来,还来不及构筑主要抵抗线,后勤路线就会遭到截断,然后在南方方面吞下名留青史的大败吧。
就算逃进丘鲁斯军港,既然没有制海权,投降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话说回来,重要的是我该怎样在这种局面下不让军历受损而逃出生天。谭雅‧提古雷查夫少校在她的冷面之下拚命思考。既然不希望帝国军败北,就无法否定回头掩护友军的可能性。于是谭雅霎时间认真思考起这么做的可行性,不过只能得出不可能的结论。认为帝国军不可能在这种局面下获胜。
敌军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倘若无法各个击破,就几乎毫无胜算。
而且,就算选择据守在工兵队临时构筑的防卫据点之中等待情势变化,考虑到这里是沙漠,情况也很绝望。毕竟在沙漠,水很珍贵。恐怕就跟汽油一样珍贵吧。如果是在水源地附近的话还另当别论,据守在除此之外的野战构筑阵地,只要被敌军包围几天,就会口渴到痛苦不已的地步。因此,没有水源的定点防卫风险太大了。
「水,要是没有水就打不了仗……该死,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沙漠。」
谭雅在抱怨的同时也没有停下思考。在现况下,要在沙漠上以大部队相互对峙,对帝国军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水会撑不下去。但就算是这样,后退也只会落得被敌军持续追击的下场。就算对峙,只要无法击破,就会缺水渴死。
要在丘鲁斯军港望著大海体会缺水的痛苦,会是个恶劣的玩笑吧。这也很讨厌。
在这种状况下,能对友军的胜利做出贡献的策略,换句话说就跟以敌军大军为对手去送死是同样的意思。毫无胜算的自杀任务我绝对是敬谢不敏。
「该死,这种状况不就只能去打击敌方水源了吗?」
因此对谭雅来说,实际上有可能做到的支援,果然还是会朝打击敌方补给线的方向收拢。为了避免友军全灭,有必要进行某种军事支援。或许该说,这也是为了守住军历吧。只不过──此时的她懊悔不已。
自己的大队虽自豪是精锐,但也仅是一个航空魔导大队。姑且不论能力,数量上是怎样都无法弥补。
就算想要避免友军全灭,进行必要的友军撤退支援,用正攻法不论如何都接近是不可能的任务。特别是要打击运水路线,在敌军具有实质的空中优势下,就算想长时间渗透也很勉强。而就算想确保我方的水源,有关这个区域的绿洲情报,帝国军的地图几乎就跟什么也没写一样。期待地方上的游牧民族友好地伸出援手?这要是办不到,到时候会口渴到痛苦不已的人可是自己。这我也敬谢不敏。
「想啊,快给我想啊……敌人的思考逻辑是?」
认为帝国军上当了是敌人的思考逻辑。
也就是说,让我们深信他们会分头进攻的共和国军,所想的将会是「帝国军已集结起来了」这个事实。
这样吗……不对,就是这样没错。
「没错,本队确实是集结起来了。倒不如就反过来利用这个状况。」
谭雅边喃喃自语,边继续假设如果敌方陷入跟我们帝国军直到刚刚为止一样的偏见思考──包围本队的敌军,应该会认为帝国军的部队全都在包围下遭到困住了吧。
当然,基于这种预估,可预期他们应该不会太过重视强力战斗单位从他们的后方发动袭击的可能性。就某种意思上来讲,这也算是一厢情愿的预测吧。只不过在这种状况下,这就人类的心理来看是可以期待的推测。
很好──谭雅大吼一声,只不过就算这个假设是事实,也仍旧苦恼自己能做到什么。没错,从背后突击是能造成一时之间的混乱也说不定……
但反过来说,混乱是否能维持下去也很微妙。纵使能形成突破口,能否维持下去就只有神知道。也就是说,机率就相当于那个狗屎混帐的存在X的信赖性。
倒不如说,这愈想愈让人觉得危险性似乎很高。就算假设能暂时性地确保住突破口,军方也会命令我就算只有瞬间,也要为了维持住那微不足道的突破口坚守下去吧。
乾脆就逃走吧?但要是真的逃走,等著我的绝对是军事法庭。这是敌前逃亡。还附带对友军见死不救。这次跟我在诺登外海犯错那时不同,应该不会有人像那样积极地拥护自己吧。
这样的话,逃亡后的命运就只有默默地派遣行刑队过来,或是把我送回国经由军事审判施以枪决,运气好就会看在情面上派带著手枪的使者过来要我自决吧。
敌前逃亡这种罪刑,就算想敷衍也有个极限。不对,就算能掩饰过去,不论是好是坏,世人皆期待军人要在战斗之际勇敢奋战。要是被拱为友军危机的原因,就会加入不幸的拜恩提督的伙伴行列。(注:在船只受损撤退后,因未尽全力保卫梅诺卡岛而遭到枪决的英国海军将官)
不会有军官想步上被视为「未尽全力」的拜恩提督所面临的命运。与其落得这种下场,还不如选择无谋战斗的军官,谭雅一直都有在战场上实际看过。
真是作梦也没想到,偏偏会是自己被逼迫到这种立场。如果是根据正式的命令脱离倒还另当别论,既然在现况下去救援本队是军事上的常识,隆美尔将军也应该会下达这种命令吧。没办法无视他的命令。
既然如此,就需要在所拥有的条件下战斗。就只能战斗,在前方找出自己的活路。
最优先的目的是生存与保身。为了这点,就不能被认为是对友军见死不救。所以可能的话,最好是选择友军以结果来说蒙受到的损害程度较轻的方式。虽然说,就只是最好能比较轻的程度就是了。只要能证明我让损害减轻了,救援友军有功的情况也能让懦弱的批判减轻几分。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在守住名誉的同时让友军的损害降到最低,顺便还逃出生天呢?只要翻开战史,就会知道没有比撤退战还要惨烈的战场。而且纵使能够逃出生天,也很少有事例能守护住应该守护的事物。
在这种状况下,追求要让陷入重围的本队「以最小的损害撤退」的风险非常高。不过,历史也告诉了我满足这两项条件的事例。比方说,关原之战。东军与西军在那里激战时的故事相当有名。背叛、谋略、踌躇?不论是哪一则故事,都有许多该从中学习的事。
当时败军的下场极为悲哀。不是被没收大半领地,就是被没收高额的石高。说起来,甚至还接连发生许多脱离战场失败的事例。然而,当中也有著尽管参与战斗,但不仅让主将平安逃离战场,甚至还高声夸耀起武威,脑子有点毛病的家伙存在。
他的名字也就是鬼石曼子。
……岛津一族?
换句话说,就是只要突破敌军中央回去就不算敌前逃亡的理论吧。
不对,可是……谭雅陷入些许纠葛。就坦白说吧。要人突破敌军中央回去,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吧──她在心中抱怨。
就像克勒曼突击(注:指马伦哥战役中,克勒曼率骑兵部队突击奥军的事迹)所代表的那种能在战史上大书特书的战例,真怀疑能满不在乎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脑袋到底正不正常。这是个像自己这样的常识人会活得很痛苦的时代。
不过,要是不做不行的话──
既然别无选择,这就是义务。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十月十三日早晨 共和国军野营据点
「……看样子,是赢了呢。」
「是的,阁下。」
眼前是共和国向帝国回报一箭之仇的光景。这正是自莱茵战线崩溃以来,几乎所有的共和国军人一直梦寐以求的情境。
以分头进攻的假消息引诱敌人上钩,然后靠集结的战力,眼看就要将敌人包围歼灭。在莱茵战线被帝国击败的仇就由我们来报的自负,不仅是参谋们,甚至足以让全体将兵充满干劲。
对戴‧乐高将军来说,这也是以万全准备迎接反攻作战的第一步。想当然,做到这种地步的努力能得到回报,也让他深深松了口气。
尽管漫长,但只要在这里歼灭帝国军,就能巩固南方大陆的守备。夺回丘鲁斯,让反攻大陆的基石变得更为坚固。
如今总算是来到触手可及的位置了。
也因此──
响起的警报声就显得十分刺耳。
「第……第二二八魔导中队发出Mayday!」(注:求救讯号)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几乎摆出这种面容的通讯兵以求救似的表情做出报告。
「同上,右翼直接掩护的第一二魔导大队传来了紧急联络!该大队表示,他们就快要遭到突破了!」
写满战况示意符号的地图上,急忙补充写上突然从右翼传来的大量恶耗。然后人人都在写上最新情势的地图晃入视野的同时沉默下来。这意味著,位在右翼的魔导部队几乎就快遭到突破的事实。
但众人皆对此感到困惑,也都在瞬间难以相信地图上所显示出的现象。
「第七师团司令部传来急报!敌看似一个连队规模的魔导师,正在突击右翼!」
「什么!我们不是将他们包围了吗?」
总算是收到师团司令部传来的敌情报告。尽管参谋们稍微期待能收到冷静的报告,但遗憾的是,他们的这种心愿被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前线的高级军官以粗暴语气传来的,是告知他们遭到一个连队规模的敌魔导师袭击的报告。是在这种状况下,让人想大叫「别开玩笑了」的讨厌消息。
这是以包围为前提的部署,所以两翼部队是以攻击敌军侧面为前提,特别强化了对地的攻击能力。
阻止敌军棘手的魔导师,则是大量部署在中央的魔导师的任务。
大致上,两翼是有著足以阻止大队程度魔导师的魔导师战力。
不过对手要是有连队规模──这就很可能意味著,这个战场上的帝国军魔导师几乎全都不在包围之中。
「怎么可能!那么,中央的魔导部队究竟是在跟谁交战!」
但是,这样不就跟事前情报不合了!戴‧乐高不由得顿失话语地瞪向地图。上头记载的敌军战力预测与实际确认到的敌魔导师规模,应该是看不出严重误差。
实际上,我方的魔导主力目前正在与疑似敌主力的帝国军魔导师交战,也才刚刚收到我方目前正基于数量优势占有上风的报告。
所以基于报告与事前情报一致的敌情来看,敌军应该是不存在强力的预备魔导部队。然而,戴‧乐高将军就在这时沉思片刻。
要说有可能的情况──不对,这不太可能吧。该不会我方能保有数量优势,是因为敌军抽出了一个连队规模的魔导师吧?
然而这样就很可能意味著,敌军几乎投入了旅团规模的魔导师在这个战场上。我们的情报网没能掌握到这项情报的可能性尽管不会是零……但有自信是详细把握住帝国军的动向。
而所推论出的结论,最多就是连队规模。敌全魔导战力估计应该就只有这些。在战场上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能冒出预备战力。
「给我确认,真的是连队规模吗?」
所以脑海中冷静的部分,就萌生出真的是连队规模吗?的疑问。
比方说,会不会是敌人用了某种欺敌手法让我方产生误解?
或是情报混乱所导致的误解?但要是这样,那各部队同时传来的报告该怎么说?我很清楚这些报告代表著什么意思。
不过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戴‧乐高阁下,已经有两个中队遭到击坠了。」
最重要的是──
参谋们一齐露出的错愕表情,述说著一切。我非常能体会他们脸上带著困惑表情透露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啊」的心情。
两个中队规模的魔导师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实。这意味著,战场上存在著至少能在瞬间压制这种战力的敌部队。
这是因为,如果是在彻底抵抗之后遭到击破还另当别论,但接敌部队传来的第一道通知却是Mayday,倘若是一般的战力差根本不可能会这么做。
「考虑到第一二魔导大队正逐渐遭到突破,应该至少有两倍以上的战力吧。」
外加上担任直接掩护的第一二魔导大队传来有如悲鸣的报告。
就连他们都正逐渐遭到突破,就表示右翼全面的迟滞防御也都无法发挥作用。这也就是说,那里存在著就算有右翼师团的支援,也仍旧无法阻止突破的强力魔导师部队吗?
「呃,快把中央的魔导师调去支援!再这样下去,会让他们突破包围!」
面对超乎想像的事态,戴‧乐高的脑袋顿时陷入沉思。而让他回过神来的,是毕安特上校有如惨叫的吶喊。
因为事态超乎想像而暂时愣住的参谋们之中,毕安特上校是最快恢复过来的人。
尽管慢了一步,其他参谋们也开始思考起事态的对策。
右翼的炮列遭到攻击,就无法阻止敌军逃离。既然如此,就要掩护右翼。
……这不过是极为正常的判断。
只不过他们的对手有点不太正常。就在共和国军对应事态,抽出部队派去增援的瞬间。
「第五魔导大队呼叫HQ,敌魔导师正朝我方快速逼近!」
突然传来的,不是右翼,而是中央担任直接掩护的魔导部队有如悲鸣的接敌警报。
「怎么可能,敌人难道不是要攻击炮列!」
就在好不容易为了对应事态,从中央派遣预备的第二魔导大队与抽出的第一混合魔导连队前往右翼之后……
在这之前都还在右翼肆虐的魔导师们,就突然变更了前进方向──就算再讨厌也只能这样认为了。
这甚至不是要阻止援军前往右翼的机动。霎时间,人人都困惑地疑惑起,敌人究竟是要前往哪里。
这不是意图打破看似就快崩溃的右翼包围网的行动。并不是这样。这甚至不是要对付前往右翼的增援部队的行动。
这是,朝共和国军中央集团的突击啊。
「……宛如恶魔一般的家伙们。」
当说出这个事实时,毕安特上校忍不住喃喃说出这句话。
比在场任何人都还要熟知魔导师的毕安特上校理解到敌人的意图。不对,或许该说是基于经验,感受到敌人接下来的目标吧。
打击右翼的行动本身,恐怕就只是目的之一。共和国要是对事态置之不理,帝国就只需要突破右翼脱离战场就好。
那要是共和国按照常理增强右翼的战力呢?
答案很简单。
就去打击为了增强右翼而抽出战力的中央。总不可能从左翼派出部队到右翼去吧。
既然如此,就会是从中央抽出部队去牵制右翼的敌部队。
当魔导师直线突入时,几乎会因为杂讯与通信障碍让我方的侦察能力暂时瘫痪。
既然如此,那要是帝国军掌握到增援部队出击的徵兆并采取行动的话呢?
在这瞬间,毕安特上校靠著本能理解到恐怖的事实,脊背窜起一阵寒意。
好不容易抵达右翼防御位置的魔导师们,就在前往右翼完成部署的瞬间,彻底沦为在中央遭受袭击的关键时刻无法对战斗做出贡献的游离部队。不对,是被迫成为游离部队!
敌人的机动看似走投无路地到处乱窜,实际上却是比恶魔还要恶魔,狡猾至极且无比狡诈的战术机动。就算理论上让人怀疑是否有可能办到,但敌魔导部队仍然是轻易做到了。
还以为已经彻底明白帝国军魔导师的恐怖了。
「戴‧乐高阁下,请退下。」
「什么?」
「敌人的目标是这里!该死!那些家伙打算重现他们在莱茵干过的事!」
以「外科性的一击」铲除司令部。
这种任谁都会嘲笑是痴人说梦的战略,帝国在莱茵战线办到了。
不仅突破以固若金汤的防御阵地构成的莱茵战线,而且还攻陷要塞化的司令部。
当时前线部队所遭遇到的混乱,几乎达到笔墨难以形容的规模。
……况且对如今的共和国军来说,戴‧乐高将军是无可取代的人。我们才刚把旧皮袋换成新皮袋。共和国可没有准备预备的皮袋。
就连自由共和国军这个名称都是他们的苦心之作。正因为如此,如今要是能成为共和国军领袖的将军在这个瞬间倒下,之后就难以团结抗战。
对帝国军来说,就算南方远征军团全军覆没,只要能拖著戴‧乐高将军一起死就算胜利。
不对,要在这种状况下歼灭帝国军相当困难。看在帝国眼中,这顶多就是「遭到攻击了」这种程度的事吧。
而若为了要阻止这件事发生,将我方的火力与部队调来对付突击而来的魔导师的话呢?
至少当初的作战目的是绝对不可能达成吧。
「各位,给我守住阁下。如今可是关键时刻。」
虽然在莱茵遭到突破,但在这里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是再也不会让司令部遭到帝国军攻陷了。
同日 帝国军野营据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笑声的同时,一同坐在装甲车辆上的不幸士官们全都蹙起眉头。
虽说置身在遭到敌军包围的状况下,他们阶级等同是在云端之上的指挥官突然大笑起来,不论是谁都有权利蹙起眉头吧。
指挥官要是疯了谁受得了啊──他们会有这种心情一点也不奇怪。
所以要是平时懂得顾虑属下心情的隆美尔,应该会在这时候停止大笑吧。但唯独今天的他是毫不收敛地持续大笑。
「哎呀,这还真是……真是愉快呢。干得好啊,少校!」
因为就唯独这次的事态,让隆美尔怎样也停不下笑声。眼前所展开的光景,就是如此具有冲击性。
尽管想说能在某种程度内绑上项圈控制,但果然还是把她释放开来的效果会更好。不知道她是闻到什么,才会在那种时间开始侦察行动。
识破敌军的伪装,在本队与共和国军接敌之前发出警告是件值得感激的事。
拜这所赐,让我能稍微做好与优势敌军交战的准备。
同时,有部队未遭到包围的情况,应该也能成为撤退的头绪。不过眼前的情景,让曾如此打算的自己就像是个白痴一样。
「想不到,想不到她居然向前方撤退!这怎么能不笑啊。提古雷查夫少校,这真是漂亮的战区机动!」
当收到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正在攻击敌右翼的报告时,我很困惑。
怀疑在包围网即将完成的现在,这么做究竟能有多少效果。在那一瞬间,隆美尔将军也有著会全军覆没的觉悟。
所以才会认为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掩护也顶多是延长自己等人全灭的时间,甚至还考虑起撤退的方法。不对,脑袋里冷静的部分,已经认定这是怎样都会遭到歼灭的状况。心想著,只要用尽一切方法,或许有办法让一部分的部队逃离这里生存下去,运气好还能播下重新编制防卫线的种子。
所以才没能即时理解到,提古雷查夫少校突然中断战斗,朝敌军的中心区块突击的用意。这是有别于自暴自弃与自我牺牲的突击──我是在敌军的动作渐渐受到从自由共和国军中央蔓延开来的混乱情况波及而变得迟钝的瞬间理解到这点。
就在这之后,隆美尔将军的脑袋才总算是想到突击目的的答案。让人惊讶的是,打击右翼的行动是彻底的佯攻。真正的目标,是与我方对峙的敌方主力。而且还是朝最大目标的敌司令部直接攻击,这才是她所选择的方法。
所以隆美尔将军在察觉到这点后,就只能伴随著称赞不断大笑了。
「这种局面,居然只靠机动与确保适当的区域优势就逆转了!」
这就算称她为魔法师也不为过吧。对友军来说,她应该会是作为破邪之盾「白银」。不过看在司令部眼中她简直就是只「狂犬」!哎呀,还是放开缰绳获得的战果更加丰硕。
这应该会让那些自负不凡的将校们感到头疼吧。会让许多人尽管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名下级将校,而且还是这种小孩子,远比自己还要擅长打仗。
「哎呀,也难怪寻常的将校们会无法好好运用。毕竟,是人都会讨厌比自己聪明百倍的猎犬呢……」
以一介野战军官来说过于可惜的才能。让这种人当部下,长官们肯定很难做事。
就连自己也有点难以负荷。
如今我十分清楚,参谋本部……不对,就连西方方面军尽管讨厌她,却也还是赋予她独立行动权的理由。该说她是过于能干的猎犬吧。
多亏她甩开敌方的增援杀入中央区块的关系,敌军正陷入一团混乱。本来受到共和国军残党包围的帝国军,由于集中起来的战斗部队一直维持著组织性,所以现在甚至有办法打开局面。
不论要前进或后退都可以。
两翼因为中央的混乱无法即时反应的状况,更是足以让当初的各个击破方针复活。
办得到──他露出狰狞的笑容微笑起来。
「打击敌左翼!是机动游击战!打击敌左翼,就这样打穿敌军的中央区块!」
遭到突袭陷入混乱的右翼就暂时搁著。
最重要的是,作为连结处的中央区块在提古雷查夫少校的突袭下陷入混乱状态。既然如此,就剩下左翼了──隆美尔将军瞬间看出这点。
要打击尽管从指挥系统中孤立出来,却保有最具组织性的战斗力的左翼。而且刻不容缓。
要做到这点,必须用上所能运用的一切战力。该怎么做?隆美尔将军瞬间陷入沉思,但随即就因为战力没多到可以迷惘而笑了出来。
「轻师团,防卫阵地!其余的去左翼。将敌左翼击溃!」
决定让手上经验最浅的轻师团担任后方救援部队的他,就打算用其余的全部战力攻打左翼,企图瓦解包围网并将敌军各个击破。这样一来,最坏也能够确保退路。认为只要稳健行事,就能趁敌军混乱时造成某种程度的打击。
能在瞬间做出这些判断,即是隆美尔将军的非凡之处吧。
至少,光是能在包围下保有秩序的持续抵抗就很值得赞赏。也因此他在找出活路后的行动相当迅速。
「告诉少校,『放手去做吧』。」
然后,尽管没人知道这样做是好是坏,不过还是把缰绳抛开了。
系著绳子的吉娃娃看起来比较光采,也比较能受到宠爱吧。
不过在战场上,需要的是能大闹一场的猎犬。而且她与她的大队,还是不要加以限制,才能对敌军造成更多的灾难。
既然情况似乎是这样,就当这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
「咦?这样好吗?」
「那种人就是要让她放手去做。俗话不是说,狩猎就该交给猎犬吗?」
隆美尔认为自己只要能率领与敌军相同数量的军团,就几乎不会输给任何人。所以就算是以提古雷查夫少校为对手也能轻松取胜吧。若是作战层级的机动战就对自己的本领充满自负。
不过在大队规模的部队运用上,我也很清楚自己比不上她。或是说,比不上她的嗅觉,乾脆地认输。
方才她用来掌握战机的机敏机动,快到就连远观战况的自己都无法立即反应过来。
至少,就算想控制她也只是白费力气。她与她的大队是货真价实的战争猎犬。跟古代的骑兵军官是同类。而且还是真正的骑兵军官。那些家伙知道要在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突击。
就算不教他们狩猎的方式也会自行猎取。这样与其随便乱教害他们抓不到猎物,还不如直接放养会来得更加合理。
「与其说这些,还不赶快给我准备渗透袭击!在共和国炮兵恢复秩序之前,无论如何都要贴上去!」
总之提古雷查夫少校与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运用,等以后再慢慢考虑就好。比起这点,最重要的还是现在的对策。
要是不击溃共和国炮兵队,就会单方面遭到炮击。要是不趁著这个好机会行动,就是无能中的无能。我可不想在战史上被嘲笑是白白浪费友军努力的无能。
「遵命!我立刻去做。」
得要称赞猎兵的俐落动作。
就连置身在这种情势之下也能迅速行动的猎兵,真不愧是自莱茵归来的士兵。虽说人员没有满编,但懂得该做什么的表现让他们相当派得上用场。懂得行动的士兵胜过不懂得行动的士兵。
就这点来讲,轻师团就……算了,等他们习惯之后应该会稍微有用一点。至少能赞称他们有在学习战斗的方式。
「将残存的炮兵集中起来!我可不想给人从背后攻击。等阵地转移完毕后,不管怎样就先朝敌中央集团开炮。这种时候就不管弹数限制了!总之就是开炮、开炮,拚命开炮!」
「目的是牵制的话,有必要投入这么多炮弹吗?」
「突击时可没办法带著炮兵一起冲。更重要的是也有必要支援维持现有阵地的轻师团防御。好啦,动作快。」
只不过,靠单一部队防御果然会有个极限吧。要是缺乏防御支援的置身在包围之下,防线很容易就会崩溃。这样一来,就会让突击中的全体部队产生动摇。
这是重视速度的机动战。既然必须要将弱点暴露出来的时间压到最低的话,就只能让士兵跑起来了。
这样一来,就更加不可能带上炮兵队。那么等他们阵地转移完毕后,就只能先让他们发挥火力。受到有效运用的炮兵队,肯定能在攻防时派上用场。不论要攻击也好、牵制也好、防御也好。只要把炮兵留在防御阵地作为暗招,肯定就能在机动战的同时也做好阵地防卫。
有能做到的把握。没错,活路已经打开了。
「这是与时间的战斗。动作快!各位,开始行动了!让装甲部队向前进!」
「抱歉,我立刻就去。」
看到光明的情况让司令部恢复活力。这是宛如黑白世界重新夺回色彩一样的鲜明变化。而就连他──隆美尔将军也不例外。明明遭到包围,隆美尔将军的情绪却十分高昂。不可思议的是,有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感觉。靠著作战与部下们的奋战,逆转劣势、抓住转机的瞬间,感觉还真是愉快啊。
要是这世上真有神,祂还真是做了一件奇妙的事呢。
「哈哈哈,我也不能笑少校呢。逆转确实很愉快。很好,就去让那些家伙大吃一惊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还真是惊人呢!」
「哈哈哈哈哈!就是说啊!」
共和国军司令部。
本来应该是静谧但充满干劲的室内弥漫著诡谲的气氛。参谋们表情僵硬地注视著在房间中央发出空洞大笑的两名高级军官。
其中一位是他们的指挥官戴‧乐高将军。另,位是就连在场军官当中,也被视为实战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将毕安特上校。
自己等人的最高指挥官与最可靠的老将突然大笑起来。在战场上,没有比这还要更恐怖的事了。当该说是核心要员的人们不去处理危机反而大笑起来时,怀疑「他们该不会是疯了吧?」而感到战栗的参谋军官们,表情全都僵硬起来。
于是一时之间犹豫该不该传呼军医的参谋们,就在短时间内陷入深刻的纠葛之中。
无视周遭人的混乱,戴‧乐高将军与毕安特上校两人就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一块不停笑著。然后在场的参谋们之中有数人在仔细观察之下,理解到他们的笑有一半是近似看开的笑后,就感到「自己也只能笑了」而跟著笑了起来。
等到众人笑完一遍后,理解事态的他们随即吐出一句──真是胡闹的现实。对他们来说,这是对这个荒谬现实发出的怨言。
确信会得到完全胜利的布局。就只是兵分三路压制遭到包围的帝国军,这种忠于理论的简单作战。依照事前的预测,这曾经是能让自由共和国军从帝国军手中取得完全胜利的体制……现在则必须得用上「曾经」这个过去式。
「想不到……想不到居然用作战层级的暴力颠覆战略!干得还真好啊。」
这如今已被彻底粉碎了。哪怕我们在战略层级上没犯下任何过错。仅靠著作战中进行的战术机动造成的结果就颠覆了战略的差距。理论上这应该是不可能会有的事态,然而现实却是大势已定的战局遭到彻底逆转。
突袭右翼的敌连队在那之后,就以与我方增援交错的形式突袭中央。
毕安特上校直辖的部队随即上前迎击,但令人惊讶的是敌人就在受到迎击的瞬间开始后退。一面藉此困住共和国的最精锐集团,一面轻易粉碎掉意图重新建立组织性抵抗的尝试。
敌人要是发动攻势,就只需要派一部分兵力牵制防御,同时用本队打击帝国军的残存部队就好。但要是敌人后退,我方就不得不去攻击。
当然,照道理来讲应该是相反才对。但就算这么说,没办法置之不理的他们,就被迫要面对处理。
只不过就状况来看,能自由选择的方式也很少。遭到突击的右翼混乱到让人看不下去,左翼正与打算突围的敌主力激烈交战。在这种战况下,没办法放任敌方的一个魔导连队自由行动。
然后──
尽管想说这不太可能。
尽管人人都曾一度在脑海中预想过,但还是认为不可能发生而否定的事态。
「敌魔导师散开成数个单位?这是,急……急速回转!」
所有人都不禁哑口无言。
想说这怎么可能。
想说居然有办法做到这种事。
这是将敌我的实力差如实呈现出来的光景。
「「就像是在用捉迷藏戏弄我们一样。」」
就跟两人喃喃自语的一样,就在迎击部队尽管犹豫但还是决定追击敌人的瞬间──
帝国军就像是等待已久似的,趁著队列出现些许凌乱的空隙突破防线。
双方同时加速的结果,虽说是反航战,但相对速度几乎达到难以交战的领域。就算我方的魔导师死马当活马医地发动攻击,也几乎就连擦伤都没有留下。尽管如此,帝国方却实实在在地宰掉数名共和国方的魔导师。
「该死,派出预备部队,与正在追击的家伙们一起夹击!」
只看位置的话。要是大略俯瞰双方的配置,就会发现帝国军的突击部队以位置来看是遭到复数的魔导师包围。这乍看之下,包围歼灭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能让他们逃离的空隙太少,共和国军魔导部队保有数量优势包围对手。
只不过,看在现场亲眼目睹的人眼中,实际上的情况可是截然不同。
敌魔导师们尽管遭到包围,也依旧反过来啃食著包围方。宛如在嘲笑数量优势似的,靠著火力与机动力轻易压制共和国军魔导师的光景,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接著他们就彷佛在嘲笑共和国方试图控制局面的努力一般,笔直朝著戴‧乐高所在的司令部不顾一切地突击。
「不行!太快了!」
然后就跟这句抱怨哭诉的一样,敌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早在预备部队升空之前、追击部队追上之前,他们就会达成目的了吧。
就只为了要解决一个人,那些家伙特意闯到这种地方来。
不过,至少毕安特上校早就觉得应该会发生这种事而暗中做好觉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避免重蹈遭到斩首的莱因覆辙。
「快做反魔导师防御!要遭受直击了!退避!司令部要员退避!」
不顾周遭的惊慌失措,毕安待上校毫不迟疑地把戴‧乐高将军推进防空洞。不过就在感觉到「这样会稍微来不及」的瞬间,毕安特上校也没有迟疑。
他立刻朝戴‧乐高将军背上狠狠踢去,并在把人踢进防空洞后,立刻扑在他身上充当盾牌。紧接著,跟著一起扑进防空洞的参谋们非常幸运。就在他们扑进防空洞,身体某处准备受到撞击之前──
「……!」
某人颤抖著声音喊出警告,条件反射性地做出动作的某人连忙趴下身子。就在顺从本能,几乎是在无意识中想要避开危险的低下头,做出嘴巴半开并摀住耳朵的姿势的瞬间……
他们以鼓膜感受到爆炸声的震动。
等到趴在地上的他们抬头起来后,眼前所看到的是直到方才还是指挥所位置的区域惨遭魔导师蹂躏的光景。对人规格的爆裂式尽管零星,也依旧经由榴弹与五〇公斤炸弹进行的袭击。
而在扑进防空洞里的他们目瞪口呆地目送之下,只见帝国军魔导师悠哉甩开防守方的地面射击,并将上前追击的自军魔导师们轻易击坠。
共和国军的魔导师们尽管如此也依旧拚命追赶。然而他们的奋战却毫无意义,帝国军的家伙们就在身处防空洞里的司令部首脑阵营的注视之下,轻轻松松地甩开追击逐渐远去。
这是在转眼间发生的事。不仅遭到对手袭击,还让对手轻松逃离,完全拿对方束手无策的光景,让几乎所有的参谋都看得哑口无言。
那就是帝国军的魔导部队;那就是在莱茵横行霸道的家伙们。当大多数的将校因为这过于强烈的冲击而浑身僵住时,身为少数例外的毕安特上校当场确认起损害与状况。
司令部在魔导师术式的直击下全毁。照这个样子,设备应该是全都报废了。看来只能使用预备指挥所了吧。有准备还真是太好了。
「……你还好吧,阁下?」
「圣母保佑!再慢一点,要是再慢一点可就危险了。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天庆幸能有一个会毫不迟疑把我踹飞的部下呢!」
而最重要的是,指挥官还活著。
这该说是幸运吧。戴‧乐高就只有受到在扑进防空洞时──或是说被踢进去时的摔伤。由于多亏了毕安特那一脚才没有酿成大祸,所以也没办法责怪他就是了。
尽管如此,就算是在强颜欢笑,他们也仍有余力把这事当成笑料一笑置之。
毕安特上校根据这种气氛判断,如今已勉强避开了最糟糕的事态。败北的危机,在莱茵得知司令部遭到炸毁时的冲击。不能让这种事再度发生。
尽管如此,他还是注意到戴‧乐高将军就像是在祈祷一般倏地闭上双眼的模样,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吧,就连他内心里也吓得提心吊胆。
毕竟这次也差一点就要让他们砍掉共和国军的脑袋了。在莱茵是因为不知道状况所以来不及反应,但第二次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免犯下相同的错误。
这正是上帝保佑吧。祖国的未来,需要世代相传的共和国荣耀。就算只是余晖,但他们想要保存荣耀光芒的决心勉强度过了危机。
「损害如何?」
「虽然陷入混乱,但勉强控制住了。要撤退吗?」
还能够战斗。至少还能有下一次机会。
这里是南方大陆。是共和国与联合王国的地盘,不是帝国的根据地。
长期战绝对不会不利。正因为如此。应该要恢复保留战力与扩大敌人损耗的方针吧。基于这种想法,戴‧乐高当场决定要抑制损害并且撤退。
当然,是有种「这次输了」的实感。这就是被摆了一道的感觉吧。只不过身为战略家的他,已经接受这个事态加以解决了。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就先撤退吧。撤退,准备东山再起。通知部队撤收吧。严禁深追。重整态势。」
就算会战也打不赢。这样的话,那就不要会战就好。
将他们拖进消耗战,用锉刀慢慢消磨他们。能在这里活下去,就已是一种转机。
自己,还有共和国是不会输的。这场战争只要能在最后一刻站直双脚就好。这也就是对共和国来说的胜利。
「哈哈哈,看到了吗?少校。那些家伙的蠢脸!」
「哈哈哈,我懂你的心情,但还是给我自重一点。」
很难得的,真的是很难得的,谭雅的心情非常好。
她就像个符合年龄的小孩子一样发自内心咯咯笑起,飞在大队前头愉快地发出笑声。只要情绪高涨,再怎么古板的人都会露出笑容。能对高兴的事坦率地感到高兴正是健全的精神。
「哎呀,就连好好护送少校都做不到。那些家伙虽以风流自豪,意外地却是一群相当不解风情的法国蜗牛呢。」
「什么话,是他们飞太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九七式就连在帝国军正式采用的演算宝珠当中,也有著特别优秀的高度与速度。不过与其说是优秀,倒不如该说是卓越。实用交战高度是被视为目前交战极限的高度八〇〇〇英尺。只要勉强一点,甚至还能达到一万二〇〇〇英尺的高性能。
当然,这种款式最适合在袭击后立即脱离,进行这种保身第一主义的战术。速度、高度与上升力优秀的艾连穆姆九七式,以完全符合突击宝珠之名的性能自豪。
九五式是严重缺陷品,但九七式能够使用──是就连谭雅也会举双手赞美艾连穆姆工厂的宝珠。也因此让她经常使用平时安心安全的九七式,甚至成为她中意的爱用品。
不过要是真的陷入穷途末路的事态,也不得不无视内心的无数纠葛,哭著放弃自己之所以是自己的心灵自由。生命果然是无可取代的事物。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也没必要面对这种究极的天人交战。不用被迫面临艰难的抉择,这种好事就算不是谭雅也肯定会变得心情愉快。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呢。毕竟,对于龟在流行缓慢的殖民地中的共和国军人来说,帝国的发展趋势快多了呢。」
因此,就连谭雅也难得一见地有心情狂妄说笑。这次能不用受到那个老是让我擅自咏唱起赞美神的诗歌的诅咒,真是太棒了!
「不管怎样,就向我们的九七式乾杯吧!」
艾连穆姆工厂偶尔也是会好好工作呢。
「说得没错。多亏有它,让打野鸭也变得相当轻松呢。」
光看表面,我的大队可是骁勇奋战。甚至能夸下豪语,几乎只靠我的大队就扰乱了敌军。
虽说是加强大队,但只靠著一个大队,就打破包围友军的包围网!
恣意摆布著敌军增援,同时引诱并牵制著敌军的主力部队!
最后还回转突袭进行对地扫射!
只是适当地东逃西窜,其实毫无战果的情况,只要用上美丽词藻修饰就会是这种感觉。这就像是旧日本军所谓的「霸气四溢之我等部队,面对敌军之凌厉前锋,果断地给予打击且未遭受损害,目前正遵照所指示之任务进行转进」是一样的调调。
想说光只有躲避敌人会有点危险,最后还随便进行了对地攻击,所以也有完美的藉口。
虽然有不时遇到光只是飞来当靶,感觉应该是自以为魔导师的新兵的外行人集团,所以也赚了不击坠数。不过老实讲,该不该把这些算进击坠数里,要说微妙也确实有点微妙。
毕竟把光只是飞过来当靶的小鸡算进击坠数里,反而会得到负面评价,所以才让人为难。帝国军的击坠数审查相当严格,就算不打算灌水,也最好是避免做出会惹来这种疑虑的举动。
就算获得一打单位的狩猎成果,相较于莱茵战线的敌人,这就像是在拿著垃圾当宝炫耀,只会落得遭到同僚们嘲笑的下场吧。你就这么想要炫耀狩猎的成果吗?──我可受不了被友军如此嘲笑。
要是算进击坠数里,肯定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到底是有多想要击坠数啊」,所以发现到这件事的谭雅就喃喃说道:
「要确实记清楚,这是打火鸡的击坠数喔。」
「嗯,你说得没错。可不能做出虚伪的报告呢。」
没错,WW2不也说了吗?在东方战线与露助(注:日本人对俄罗斯人的歧视用语)交战的击坠数,跟在西部战线与美英军交战的击坠数,意义可是截然不同。
「只不过,敌人也挺执著的。看来是还追在后头的样子。」
怀著不想让目前的纪录受损的想法回头望去,发现敌兵似乎是干劲十足。瞬间思考了一下,实在是非常不想带著大野狼脱离战场。
最重要的是,会追上来进行追击的部队应该就会是精锐了。
而且明明就几乎飞到加速极限了都还甩不开,也让人有点不太爽。或许该提案建立骚扰行为规制法,但既然战场上没有这种规定,也就只好自力救济了吧。
「很好,就陪他们玩玩吧。各位,用钓野伏(注:战国大名岛津义久首创和实践的战法,是将全军分为三队,一队负责当诱饵,两队负责伏击上钩的敌军)。去陪客人玩一场吧!」
为了脱离战场,也想先伏击解决掉大野狼。既然难得进入类岛津模式,那么就连这里也仿效他们应该也不错。
首先。追击过来的可是他们。自己尽管比较希望文明地进行和平对话──谭雅在心中喃喃自语。但在战场上要是遇到敌人杀过来,除了宰掉他们外也别无其他对应方法了吧。
「「「Ja!(注:德文的肯定)就隆重地疼爱他们吧!」J」
听到谭雅的号令,部下的反应完全就跟她期待的一样豪迈。
非常好的是部下的战意旺盛。拜这所赐,让我不用烦恼要伪装成非常难演的落荒而逃,并扮演败走的愚蠢帝国兵这种愉快诱饵角色的志愿者。这算是有著以戏弄小狗狗为乐的坏习惯吧。
「Fairy01呼叫02与05,你们是诱饵。不仅要担任殿军的位置,还要伪装成在小丑们的攻击下落荒而逃的样子。」
首先要假装让两个中队担任殿军。这边的重点是伪装。战意旺盛的敌军,大都会像是朝红披风冲去的斗牛。部下尽管不红,但听说斗牛只要是会晃动的披风,不论什么东西都会冲过去。
所以就仿照这个例子,假装敌不过敌人追击的撤退。让两个中队扮演遭到追击摇摇晃晃的魔导师角色,同时让其他部队就像是失去秩序一样假装逃跑拉开距离。
一面伪装成丧失战意敌前逃亡的样子,一面左右散开。再来就只需要把只知道向前冲的蠢蛋们引诱到最适当的地点。
「其他人各自散开。将敌人引诱到空域D-3后,从三方向歼灭。」
在作为诱饵的两个中队将敌人引诱到D-3空域的瞬间,原本四处逃窜的全体部队就开始转守为攻。组成圆锥状的半包围体制,让射线交错,一面留意彼此位置一面形成交叉火网。
当这个阵型完成的瞬间,敌人就沦为瓮中之鳖。
「很好,各位,是教育的时间了!」
于是谭雅狂妄地喊道,就来教育一下他们,遭到包围的恐怖就算是在空中也不会改变的事实吧。但可怜的是,要说到敌兵有没有机会活用他们学习到的知识,就是不同次元的问题了。
然后面对朝著狭小空域毫不留情地投射大量术式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意气扬扬追击过来的共和国方魔导师们就无计可施的一个接著一个力竭坠落。这种光景就算不是看在谭雅眼中,也会是让人气势高涨,极为顺利的一场胜利。
而对谭雅‧冯‧提古雷查夫魔导少校来说,这不仅能帮击坠数灌水,也费不了多大的工夫。这正是能轻松获得压倒性战果的绝妙手法。
「哈哈哈哈,简直是笑到停不下来呢!」
所以这也让她活泼起来,甚至发出难得一见的大笑。所谓,偶尔也该轻松一下的笑声。
今后要是也能这样就轻松多了──不过就在谭雅差点说出这句话时,她才总算是注意到自己这句话带有什么意思而当场愣住。
没错……今后要是也能这样的话。
……「今后也」?
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吧。瞬间冷却下来的思考,以及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可怕未来预感。然后恢复冷静的谭雅脑袋就回想起自己的客观状态。下一瞬间,她就在短暂沉思过后,露出彷佛吃到黄莲的苦涩表情摇起头来。
没错,现在确实是大获全胜。如今也像是在打火鸡似的,单方面地击坠共和国魔导师。但战争本来不是这样的。
打得这么轻松会让感觉麻痹。击溃森罗万象的敌兵获胜。光看这场战斗,就知道我们注定能极为轻松地取胜。只不过,要是期待一直都会是这种战斗可就错了。
首先,要是能以这么大的优势推动战局,不就应该以结束战争为前提行动吗?
「……唔?」
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继续这种战斗?──这种疑问让谭雅忍不住发出呻吟。谭雅就连拜斯中尉在一旁露出疑惑表情都没注意,在返回本队的归途上专心思考,而最后根据眼前情势所想到的结论,则让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令人惊愕的事实。
在著陆的沙漠据点卸下装备并让部队解散后,谭雅就一面从储水桶中倒出凉水喝著,一面露出茫然的表情看向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络绎不绝的帝国军车队。
是将本国配给的补给品运送过来的卡车。这所有的车队尽管受到与沙漠的艰苦搏斗折腾,也还是赶过来帮助我们获取胜利。虽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但聪明地用骆驼取代马匹搬运部分货物的方法也让效率提高了吧。
于是,努力就在现在获得了成果。倘若是现在,倒也还好。
敌人就只有共和国军残党这些难以称为强敌的对手与联合王国的派遣部队。姑且不论数量,既然训练程度凌驾在敌军之上,就能确定一直都会是打火鸡的战况。但反过来说,这也是将帝国军宝贵的车辆浪费在这种程度的敌人身上,最后还对补给线造成极大的负担。
……要是按照杰图亚阁下的想法,以单纯的政治派兵「对共和国施加压力」,同时扩大对义鲁朵雅王国的影响力,南方大陆派遣部队确实会是一种解答没有错。
只不过这……谭雅将达到喉咙就快说出的一句话吞回去并叹了口气。
不论是卢提鲁德夫中将所考虑的扫荡共和国残党,还是杰图亚中将所考虑的政治目的,全都是以「主要参战国不会再继续增加」为前提所做出的选择。派遣部队是根据帝国军吃紧的后方情况与兵力情况,经由现状下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才得以实现。
考虑到这种吃紧的财政状况,让谭雅无法不去担心,帝国军这难道不是采用了过于危险且迂回的策略吗?
……不论是要放手一搏,怀著与联合王国海军同归于尽的觉悟让大洋舰队去夺取制海权,还是树立共和国的傀儡政权单方面的谈和,方法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就谭雅来看,帝国海军目前正倾向回避军事风险、保留战力的存在舰队理论。无法否认这作为战略手段是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这毫无疑问不是打倒敌人的战略。
正因为如此,才会对本来应该只是旁枝末节的南方大陆共和国殖民地派遣部队进行残敌的追击与扫荡。就算考虑到对义鲁朵雅王国的外交顾虑,这也是本末倒置的行为。
帝国等同是在毫无意义地浪费自身战力的质量优势。在小规模的个别战斗中,帝国军的将兵是绝对不会输。在战术层级上,目前首先就凌驾在敌军之上。不论是机动战与打破大规模包围的作战层级的机动与展开,就连补给问题参谋本部也极为确实地帮我们安排妥当。
仅限于军事层面来看,经由南方大陆的情势对联合王国与共和国残党施加政治面与军事面上的压力并拉拢义鲁朵雅的政策,确实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
然而,这也只是基于单纯的军事观点所采取的策略。或是说──谭雅稍微修正想法。参谋本部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只有提议纯军事的政治策略,认为之后的事是帝国政府的工作,所以不打算越权而已。
只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让谭雅不得不抱头苦恼。
「……再继续扩大战线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抱持著沙漠的领土,而且还是前共和国殖民地的土地,究竟是能让帝国获得多少利益?要是连后方政治应该要保持的冷静透澈的战略思考,都受到战场上追求的见敌必战的斗志煽动的话?谭雅一想到这里,就因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未来预想图战栗不已。
「假设,假设真是这样……那该怎么做,才能让本国的政治家们结束掉这场战争啊?」
喃喃说出的,是一句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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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句话,对谭雅来说就宛如是种诅咒,让她不得不感到可怕的恶寒。帝国的政治家们真的有办法让战争结束吗?
我们帝国军在战场上打赢了战争。还握有主导权。正因如此帝国才能体验到最好的日子。
没错,这是对政治与军事来说最好的时期。
……那么,假如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期呢?
即使是这样──我发出感慨。哪怕现在是最好的时期,帝国如今也依旧在看不到终点的战争中一味地消耗宝贵的国力。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一日 联合王国庶民院
「各位联合王国的臣民们,我今日在此有事想要宣布。帝国,那个可怕的军事国家将其矛头对准我们的日子,如今已经到来。」
首相透过收音机向联合王国人民述说的声音,宣布著严酷的现实。
「而且不幸的是,我也不得不告诉各位,他们具有向我们发动攻击的意志。不过,请容许我这么说。希望这件事能稍微安抚各位的情绪,我代表联合王国向各位保证,至少他们绝不可能从海上攻打过来。」
不过有别于内容,演讲者的语气隐约带著幽默。
「只不过,就连自古受到长年赞扬的木板壁垒,在我们所面临到的最恶劣的敌人面前,也会受到沉重的考验吧。有如过往那样的战争已经过去了。」
所以首相一面谈著战争的变化一面告知。
「事到如今我们不能悄然接受,而是要明确地承认我们即将迎来一个恐怖的时代。」
这会是一场艰苦的战争吧──这句话让所有专心听讲的人都理解到这件事。
「这场战争将会十分残酷,并强迫我们忍耐很长的一段时间吧。恐怕,我们必须要奋战到敌我双方有一方倒下为止吧。而且还会是一场要竭尽祖国所有力量的战争。」
伴随著对战争的预言,首相坚决说道。
「只不过,我向亲爱的祖国保证。」
一字一句地明确说出。
「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击败他们。」
这是让某人在酒吧大喊「没错」,许多人点头附和的一句话。
「如今我们只能祈祷。在距今一千年后的联合王国,我们孩子的子孙们能反覆看著由我们当中的某人所撰写的,写有『如今这个瞬间,正是帝国最好的时代』这句评论的历史书。」
这正是他们的本分。
「如今对我们来说,确实是足以称为灰暗时代的最恶劣的时代,同时也是对帝国来说最好的时代。」
这是认定我们将能长久到一千年后的傲慢自信。
「那么各位绅士小姐们,就让我们向这个最恶劣的时代乾杯吧。然后,就但愿我们的子孙们能说出这句话吧。那个时代,正是对帝国来说最好的时代。而现在,就让我们向永恒的祖国所体验到的最恶劣的时代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