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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Ut sementem feceris,ita metes 第参章 努力与计划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一日 义鲁朵雅王国 加斯曼上将勤务室

一踏进加斯曼上将的勤务室,开朗的……或是说戴着这种面具的房间主人就起身欢迎着「一介」上校。

「雷鲁根上校,欢迎来到义鲁朵雅。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你了。别太紧张,尽管放轻松吧。」

仿佛充满温情的态度。要是一无所知的话,似乎会忍不住因对方的「面具」热泪盈眶。毕竟受到上将阁下如此慰劳,要不被打动还比较困难。

不过,雷鲁根上校戴在脸上的表情也同样是「面具」。以就像是感激不尽的态度陈述谢词,算是某种形式美吧。

「感谢亲爱的同盟国如此盛情款待。」

「别在意,谁叫我们是自古以来的好邻居呢。有困难时就要互相帮忙。」

要来一根吗?——亲密推荐的是南国产的高级雪茄。是在莱希就连帝国都早已告罄的东西。

像这样炫耀似的递来,也让人感受到他的意图。「感谢上将的款待」雷鲁根上校尽管面带笑容收下,内心却不得不感到五味杂陈。

「……有困难时……是的,就诚如上将所言。」

「哈哈哈,你没必要紧张喔?最好也别太在意阶级的差距。毕竟是我国与贵国的交情。希望你别太客气,有话直说就好。」

以「那么,就承蒙加斯曼上将阁下的好意」的形式,雷鲁根开口说道:

「下官就单刀直入说了。上将是想仲介议和对吧。」

「没错。」

一面点头一面抽起雪茄,他们悠哉进行着对话。

「我就明说了。即便是帝国军也似乎在东方打得很辛苦呢。让我们想以某种形式助贵国一臂之力。」

「……我国很感谢贵国对南方大陆远征军丰厚的补给支援喔?」

「啊,是这样呀,确实是有这回事呢。」

「不过现场有带来经常延误的怨言。」

「凡事都不可能一帆风顺。还希望贵国能够理解呢。就算对同盟国存有道义上的责任,义鲁朵雅也有义鲁朵雅的情况。」

「我国理解。」

「能考虑吧?」

是的——雷鲁根上校向加斯曼上将点头。露出有点难以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的眼神。对这种眼神起疑而注视自己的上将,催促着接下来的话语。但这是彼此彼此吧。雷鲁根自己也由衷渴望知道加斯曼上将与义鲁朵雅王国的心究竟偏向哪一方。

「坦白说,我国也有考虑让南方大陆远征军撤退。如果在交涉上有必要的话。」

「喔,这是一个积极的提案呢。」

加斯曼上将就像觉得不错似的点头,不过随即带着笑容直攻要害。

「只不过。雷鲁根上校。贵官似乎有一个误会。」

「误会?」

朝着故意装出一副「我不懂你的意思」嘴脸的雷鲁根上校,加斯曼上将面带笑容发出谴责的话语。

「不就是帝国该先跟谁协商的优先顺序吗?也就是要与目前正持续大规模战斗的联邦之间恢复和平!我认为这才是最紧要的问题。」

「要先与一手提议交涉,另一手挥打过来的对手交涉?恕下官失礼,义鲁朵雅王国的作法还真让人费解。」

「你说得没错,联邦方的对应确实是很粗暴吧。」

但是——他一脸疲惫地把话说下去。

「凡事都有着相对应的理由,贵国也是知道的吧?」

那怕心知肚明,帝国也不可能接受这种事。所以作为信使的雷鲁根上校就只能彻底照着戏码演下去。

「阁下,请容下官提一个非常失礼的反问。理由是?」

轻叹一声。加斯曼上将摇摇头开口说道:

「是贵国提出的暂时交涉案。就以草案来说,坦白讲这也太贪心了。如要我作为仲介人客观评论的话,贵国交涉的意图令人怀疑。」

听好——加斯曼上将疲惫似的说道:

「联邦方的提案可是无赔偿、无割让、无条件停战吧。」

还真是自私的要求——雷鲁根上校嗤之以鼻。表示不可能接受「这种过分的条件」,对交涉负责人的雷鲁根上校来说等同是「义务」。

因此,区区的上校才会对上将阁下摆出这种态度。这本来可不是捏一把冷汗就能解决的事,不过他会被容许摆出这种态度,是因为双方都暗中默许这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该怎么说才好,还真是惊人不是吗?

「相对地,帝国方则是以赔偿请求、领土相关要求,外加上『现占领地完成公民投票』为前提的停战交涉。」

「就身为受害者的帝国来看,这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要求吧。」

「我能理解蒙受庞大损害的贵国立场。不过,这些与其说是赔偿,更该说是贪得无厌的要求。」

不管他怎么说,但国家安全上的必要性算得上是正当理由吧。本国严格下令无论如何都要取得安全的空间。就算要将获得的领土控制在最低限度,确保安全地带也等同是参谋本部的夙愿。

祖国安全被放在天秤上衡量,对雷鲁根上校来说比不懂自身立场的极力反驳还要无可奈何。

「恕下官失礼,阁下。就请笑我们贪得无厌吧。」

「喔?你有自觉啊,上校?」

「请考虑下官不得不说『我们要提出要求』的立场。这并非下官个人的意思,而是本国的严格命令。」

加斯曼上将叹了口气,苦涩的表情述说着事态陷入胶着的征兆。

「这并非是要对外公开的交涉,而是实务者协议。为了达成议和,也想找出妥协点啊……而且不正是帝国这种顽强的态度,联邦军才会发动攻势的吗?」

「阁下还真是能说善道呢。说要交涉却一拳打过来的家伙,只需要有太古的蛮族就够了。」

「很好。我能理解帝国的意见。作为同盟国,就这样吧,我会妥善处理的。」

「这真是令人感激的关照。还请务必拜托了。」

不论是担保「就交给我了」的加斯曼上将,还是低头说「就拜托你了」的雷鲁根上校,双方都理解双方的意见,心知肚明这是一场为了摸索妥协点而进行协商的文字游戏。

对作为受到侵略的帝国方代表的雷鲁根上校来说最让人焦躁的是,无法否认遭到击退的现况让他们的立场变弱了。

他在有礼貌地退离加斯曼上将的勤务室,返回驻义鲁朵雅大使馆的归途上,忽然望向天空祈求起友军的奋战。

请赢得胜利吧。

如果能留在东方实际指挥雷鲁根战斗群的话会有多么轻松啊?只能够祈祷真是难受。

「……哼,徒有其名的战斗群长也很可悲呢。」

正因为如此,他只能相信——相信现场的将兵,还有留下来的战友。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一日 帝都柏卢

雪茄与香烟的烟雾弥漫室内,在烟灰缸里搭建起烟蒂要塞的作战会议室里,坐在首位上的卢提鲁德夫中将简洁地开口要求报告。

「东方一般概略。」

绝对算不上大声却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做出回应的是机械装置、精密的战争机器——或是说参谋将校。

「已挡住全面攻势!前线勉强支撑下来了。」

起身报告的作战将校的表情略为良好。少了几分疲劳与焦躁的脸色,比什么都还能明确述说他们负责领域上所发生的状况。

「成功达成组织性后退!各部队正逐渐恢复秩序!」

点头说声「辛苦了」的卢提鲁德夫中将朝邻座的友人瞥了一眼,只见他露出略为凝重的表情。杰图亚中将语带疲劳地开口:

「物资储备与动员状况?」

「并不乐观。特别是前线仓库遭到摧毁的部分,想要系统性地重新编制,目前还需要一点时间。」

前线大幅后退的结果,就是让一心想要前进而偏向前线建造的仓库受到毁灭性的损耗。在冬季到春季之间拼命储备的大半物资因此烧毁。大多是为了不落入敌人手中自行破坏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早在不得不说这很幸运时,情况就糟透了。

「航空舰队的运作率稳定。撑过了敌方发起的航空歼灭战。勉强确保住在东方全域的空中优势。」

很好——杰图亚中将点点头问起一些疑问。

「就考虑到敌航空部队增援的可能性,努力维持空中优势吧。能随时安排航空机材的补充与人员的支援吧?」

「是的,阁下。有关这点,请容下官报告。紧急派遣的两个空中侦察单位已在当地开始活动。现在已是能进行东方全面性战略侦察的状况。」

「勉强赶上了啊。」

众人以作战将校为中心松了一口气。特别是作战将校的老大——卢提鲁德夫中将还满脸喜色地绽开笑容。

「应该是做到滴水不漏的侦察网要是这么简单就瘫痪的话,也就难以带着确信掌握敌人的意图了。多谢你了,杰图亚。」

「能听你这么说,也不枉费我努力凑出兵力来了。」

「然后?虽然还没仔细调查过资料……但你怎么看敌方这次的攻势?」

「糟糕至极,但勉强算不上致命呢。」

总而言之,就是在讨厌的时机被攻击了。

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东方、南部,不论哪里都微妙地让人烦恼。」

是呀——杰图亚中将这时就像忽然想到似的向老友问道:

「外交交涉的状况?交涉团有说什么吗?」

「现场表示仍处于简单的初步协商阶段。根据他的报告,双方皆已提出主张,是在摸索妥协点之前的问题。」

他——也就是雷鲁根上校的报告会是这样吧。就算这是无法期待短期解决的事,但在协商阶段帝国军遭到攻势压制,时机也太糟了。

「联邦军在这种状况下积极展开军事活动的意图,你怎么看?」

「……是兼作为引子的交涉手牌吧。看得出来是打算让我们自觉到自己有多么弱小。」

杰图亚中将苦涩地喃喃低语。帝国军如果将战力集中在东方,义鲁朵雅就很可能会在南方国境线上蠢动。

只要俯瞰大局,这就会是典型的佯攻手段。

「我们要是深入东方,义鲁朵雅就可能咬住我们的咽喉吗?」

「任谁也无法百分之百否定。我们就只能害怕着这场恶梦。你能断言不会吗?卢提鲁德夫中将。」

「……不过,也不得不认为这或许正是敌人的企图喔。」

事到如今,卢提鲁德夫仍旧是带着疑心与烦闷地不断问着。这是早就讨论过无数次的话题。这说不定是佯攻,说不定是伪装成佯攻的主攻,也或许两者皆是。

联邦方很擅长这类的交涉与威吓。这说不定是为了有利于暗中进行的外交接触所做的工作;或者也可能是打算基于外交接触的拟态发动大规模攻势。

让人苦恼的是,不论是何种假说都被认为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与或然性。

「就承认吧。我们正面对着军事上的两难困境。」

杰图亚中将抽着雪茄,语带苦涩地吐露心声。

「要是反击就会深陷其中;不过要是后退,也会丧失至今为止的地位吧。」

而且——接着说出的话很沉重。

「也由于不得不承认对敌人的意图与实力的情报不足,所以无法对应。我们已无数次地认为歼灭了联邦军的野战军……然而,实态却让人惊讶。敌预备战力的庞大,甚至让人感到晕眩。」

做出错误评价的心情会有多糟,尤其只要是参谋将校的话任谁都很清楚。特别是无法把握正确的敌战力这点,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联邦军暂时没有大规模会战的能力——做出这种判断的情势分析是大错特错。」

当然——杰图亚中将为求正确表现的开口补充。

「敌人也在勉强吧。没有总量平衡、收支平衡,也不可能动员如此规模的兵力。但至少那庞大的身躯,让他们对损害的容忍度比我们还要高吧。真是打从心底羡慕到生气呢。」

「你怎么说得像事不关己一样?」

「没这回事。倒不如说,我每天都痛切地体会。」

「这是负责筹措的人说的话吗?」

听到卢提鲁德夫中将这么说,杰图亚中将耸耸肩发起牢骚。

「我希望你能回想起来,战务可不是炼金术师的别名喔?就算我想努力,也没办法靠手头上有限的资源一直维持无限的必要下去。」

卢提鲁德夫中将用鼻子哼了一声叼起雪茄,从喉咙中挤出话语。

「……你的意思是,后勤上的限制困住了军队?」

「尽管遗憾,不过正是如此。」

「所以怎么啦。你难道是要我们『后退』吗?」

就算被狠狠瞪着,杰图亚中将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我无法否定。现况下,在东方唯一的解决对策是以持久战为前提的迟滞防御与战线的重新编制吧。我不会要求大幅后退,但只要让战线退到不勉强的范围内,就也有可能减轻后勤上的负荷。」

「然后呢?」

「只要争取到时间,最起码能度过这场危机。只要能稳定住战线,就有办法挤出用来对应的缓冲时间吧。」

别无他法了。虽然用了陈腐的说词,但这对杰图亚中将来说也是毫无虚伪的现况认知。

「你也锈得很严重了。」

「咦?」

所以,他才会因为友人的一句话僵住。

我生锈了?

……难道还有其他好主意吗?

「战争是种比起踌躇,更该靠意志力解决的东西吧。巧久不过是纸上谈兵。要速断速决,即使是拙速也要以我方的意志逼迫敌人。」

「你又想打破窗户了吗?还是算了吧,给战时生产力造成负担可不是件好事。」

又来了——卢提鲁德夫中将叹了口气后,狠狠朝身旁的友人投以凶恶的眼神。

「战争让你变小气了吗?杰图亚。」

「我要订正一下,是我知道钱包里的东西有限。你只需要提出要求,但筹措东西的人可是我。物资动员是有限的。我们可没有万宝槌喔?」

「如果要在破产与败北之间选择,破产还比较好吧。」

用鼻子哼了一声的卢提鲁德夫中将所做出的割舍,以作战将校来说是正确的。另一方面,是判断只要能战斗到最后一刻,就算破产也无所谓吧。

是这样吗?——杰图亚中将听到这歪头质疑起来。

「该说早就是了吗?国家财政早就开始出现破绽了。就算战争结束,等到那时候,究竟会变得怎样啊。」

「是呀,你说得没错吧!不过,这是两回事!纵使我们是该烦恼,但也不是现在。等到结束后再去烦恼吧。」

「什么?」

「你要一面烦恼财政一面打仗?」

简直愚蠢——卢提鲁德夫中将笑起。

「那可不是我们的工作喔,杰图亚。我们的本分是胜利。可不能将预算花在败北的借口上。」

是正确且冷酷的事实认知。

既然是军人就无法否定。不过,肯定这件事也让杰图亚中将焦躁不安。

「为此,我打算再赌一场。」

「赌?」

「敌人出击的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喔?」

「……难道是对联邦领地的大规模侵略计划?」

没错——老友严肃点头的态度让杰图亚中将顿时领悟到他在打的主意。这还真像是卢提鲁德夫会有的靠拳头解决的方案。

顺利的话就算了。不过,要是失败的话呢?

「等等,你疯了吗?」

「敌人从巢穴里溜出来了。虽说我们的前线也丑态百出……但只要重整态势,就也是个包围歼灭的好机会。」

卢提鲁德夫中将就像大好机会到来似的扬起狰狞笑容,简直是战意的结晶,猛将就该如此的作战将校的典范。

「顺利的话,就能配合这次行动推进前线吧。算是某种追踪追击战。如果能比芝麻开门还顺利的话……」

怎么可能——杰图亚中将用眼神表示不赞同。

就算是莱茵战线的旋转门,在包围歼灭共和国军主力之前也进行了相当多的事前准备。只要百般勉强,就能让后勤、情报都准备得万无一失已是过去的事了。

「这跟莱茵当时可不一样喔?」

「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这赌太大了。你是要将手头上所有的筹码都放到赌桌上吗?做这种像是把鸡蛋都在放同一个篮子里的事。」

「穷人就只有这种方法。」

这是很正确的说法吧,的确,帝国军正逐渐变得穷困。尽管如此,杰图亚中将也不得不提出反驳。

「为了避免逐渐穷困,很可能会让我们立刻破产。」

「讨厌风险是健全的感性。不过,我的朋友。在逐渐恶化的状况前袖手旁观可称不上是风险分析。我们必须要行动。而且要尽可能地戏剧性。」

「不论你再怎么说,都不可能采取这种作战。」

「为什么?」

就让我说一句吧——杰图亚中将狠狠说道:

「后勤撑不住!」

「让它撑住。」

「去拜托炼金术师或魔法师吧!」

这可不是我的工作——杰图亚中将板着脸指出这件事。这是调度各种濒临枯竭的资源,勉强支撑住东方战线至今的当事人想抱怨的一句话。

坦白说,帝国的国力已濒临极限。东方的损耗早就超出容许范围,帝国军的缺编情况已恶化到严重的规模。

征募年轻人,用老人、女性填补后备役的空缺,最后就连战时俘虏都用作为劳动力活用了,但即使这么做也不可能填补所有的空缺。

「……我不认为应该行动。这就跟把有限的活力用尽一样。」

「反了,杰图亚。应该要趁还有活力的时候行动。最重要的是,联邦军可是向我们发起了运动战喔?」

「这件事,为什么会导致这种结论!」

「敌人离开了作战基地。换句话说,就跟引蛇出洞一样……这可是你播下的种,杰图亚。必须收割才行。现在正是收割的时候!」

「等等,你说我播了什么种?」

看着纳闷问道的杰图亚中将,卢提鲁德夫中将一脸傻眼地说下去。

「你在东方播下了民族自决的梦想吧。那就在反联邦的种子即将在占领地开花结果的现在,去试着把联邦军的主力歼灭掉啊!」

朝着唔地哑口无言的杰图亚中将,卢提鲁德夫中将滔滔不绝地说道:

「联邦是撑不下去的!就像卢斯王室瓦解那样,联邦共产党也会像老鼠一样溃散!」

「请提出根据。这不会是乐观的推论吧?」

「历史就是证人。」

「还是别听这家伙的意见吧。就我所知,他可是在关键时刻时『最恶劣的骗子』。」

听杰图亚中将这么说,卢提鲁德夫中将就「哈哈哈」的笑起,朝着他耸了耸肩。

「不错的指谪。但要是命运是善变的话,也还是能用铁拳一把抓住吧。」

「很有你的作风。」

「彼此彼此呢……总之,要整理战线。可能的话,就展开反击战吧。得做好准备才行。」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一日 东方战线 沙罗曼达战斗群指挥所

对来自南国的人来说,东方战线那怕是春天也依旧寒冷吧。尽管是爱打扮的小白脸,这位上校却穿得有点厚。反过来说,该称赞他有事先调查战场的情况,知道要确实准备防寒衣物吧?

不管怎么说,身为社会性生物的谭雅没有忘了社会性的规范。和蔼的笑容,恭敬的态度,还有军人风范的毅然敬礼。

一面答礼一面走近的上校也是同样的心态吧。脸上贴着可疑的微笑表情。

「初次见面呢。不知道该称呼你为Fräulein小姐好,还是中校好。」

「凡事我都有过经验了,上校。双手双脚沾满了敌人的鲜血。Frau女士也好,中校也罢,就请随意称呼吧。」

「真是辛辣啊。」

对了——男人就在这时突然收起笑容。

「就让我自我介绍吧。我是维尔吉尼奥·卡兰德罗上校。是义鲁朵雅王国派遣到同盟国来的军事观察官。」

「下官是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名目上是参谋本部直属雷鲁根战斗群的副指挥官,但希望上校能记住下官是沙罗曼达战斗群的实质指挥官。」

对人贴标签的第一步即是经历与头衔。在双方初步接触的和平阶段上,谭雅个人很中意卡兰德罗上校。

用个不礼貌的说法,该说他是名优秀的业务吧?会来到这种地方的人不会是无能。

「我有从雷鲁根上校那边听过白银的别名。正因为听说过你是活生生的银翼突击章持有人、Named、真正的军人,才让我对眼前的模样有点困惑呢。」

「娇小是有好处的。受弹面积会很小。」

「这可困扰了。在战场上我就弯腰走路吧。」

「恕下官失礼,敢问实战经验是?」

「有在山地连队受过训练,但这类的大规模作战还是头一遭,中校。情况跟一两次小气的秘密作战不一样吧。」

是有着能够说笑的灵活性,还便利到能在这种微妙时机投入最前线的将校。哎呀——谭雅感到肩膀上的负担轻了一点。

比起送个无能过来,送个能干的将校过来在各方面上也比较好做事。当然,考虑到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微妙地别有含意,今后可没办法掉以轻心了吧。

「上校谦虚了。上校是对微妙情势的专家。恕下官僭越,我认为上校应该是最适当的人选。」

「拜这所赐,让我被丢到偏远的东方来了。」

是呀——就连谭雅也带着苦笑感到心有戚戚焉了。这是作为因为优秀而被送到这种最前线来的人发自内心感到同意的感慨。

「欢迎来到最前线。请容下官代表同盟国欢迎上校。」

「就请你多多关照了。这次主要是来实地见闻,希望能让我看到最真实的一面。」

「下官了解。尽管作为接待人员的水准恐怕会将近不及格,但请让我们笨拙地尽力接待吧。」

「就麻烦各位了。」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二日 东方战线 帝国军野营据点

「提古雷查夫中校,接敌了。」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一句话,让谭雅从幸福的小睡中惊醒。就跟巴夫洛夫的狗一样。

光是听到「敌人」就会立刻从浅眠中醒来。

把「唉」的叹息声吞回去,向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喊一声我知道了。

「立刻就去!」

与床铺上亲爱的睡眠诀别,毅然冲进指挥所后,谭雅就在瞥看报告概要之前先把叹息吞回肚里。

「接敌吗?果然比参谋本部预想得还要快。」

要忍住愤然与抱怨是件难受的事。

敌人前进得太快了。这与其说是超乎预估,还不如说是出乎意料。不想认为这是因为参谋本部与前线的感觉出现了会想以乐观推论假设希望性环境的歧异。

这样一来,不是敌人比参谋本部预估的还要能干,就是还要有优势了。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谭雅来说都是不乐观的发展。姑且不论运动,这可是在战争。比起与强敌竞争,击败弱小的敌人要来得远远地有益且富有实用性。

「……只能感慨自己的立场弱到无法挑三拣四吗?」

谭雅切换脑内的思考优先顺序。反省与假设都同样是奢侈的思考。要是不先消除眼前的威胁,为了自由思考的未来就很危险。

「拜斯少校,说明详细的状况。」

「不久前,阿伦斯上尉与敌战车群遭遇。我方的损害为零,击破敌战车五辆。不过,由于敌战车有步兵支援而决定后退。」

「报告似乎迟了呢。以阿伦斯上尉来说还真罕见。是无线电失常吗?」

「有轻微降雨的样子。」

雨水对电波不太好。就算是这样,也不想认为光是点小雨就会造成失常……是致命性地运气不好吗?

更糟糕的是,也无法否定整备不良的可能性。在东方遭到狠操的精密机械的精度无法期待。毕竟在设计阶段并未假设过以本国运用为前提的装备要在东方遭到狠操的用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该死——她咂了一声。

「卡兰德罗上校入室。」

负责盘查的值班人员的叫声,让思考切换了模式。

该说是一眨眼吧。谭雅就依照礼仪一蹦而起,做出一如教范的漂亮敬礼。

「敬礼!」

「谢了,中校。」

好久没遇过比自己高阶的军官在战斗中来到自己指挥所里的状况了。坦白讲,真难做事。所以我才会跟雷鲁根上校那样说啊——就算感慨也无济于事吧。

「抱歉了,我本来没打算介入的。」

「参谋本部有下令要我们做到应有的对应。」

所以请不要介意——只要话中带有这种言外之意,对方也会理解的。他甚至还微微点头说「有劳关照了」表示歉意。

「能询问状况吗?」

「下官也才刚到。就请值班军官的拜斯少校代为说明吧。」

说明吧——在谭雅的催促下,拜斯一脸明白的点头开口。

「先遣装甲部队接敌。在敌步兵对敌战车的支援下,我方战车队开始后退。指挥所正准备派遣托斯潘中尉的步兵部队前往。」

「接敌的地点是?」

「以区块来讲据报是在这一带。具体来说,应该是在这附近。」

回应卡兰德罗上校的问题,拜斯少校说着「请看这里」在地图上指出地点。

就爬上身旁的椅子一起窥看的谭雅看来,是个会让人想咂嘴的地形。

朝卡兰德罗上校瞥了一眼,发现他也十分理解状况的样子。

「……离居住地相当近呢,中校。」

「是呀,真是棘手。」

很遗憾的,这虽是精度与其说是军用品,更像是挪用民用品的地图,但即便如此也依旧足以掌握大致的轮廓。

是居住地。不对,严格来讲该说是城镇或村落也说不定……总之有很多遮蔽物这点让情况与野战不同。

「能容我僭越询问一件事吗?这种时候,帝国军的标准对应会怎样处理?」

很敏锐的提问呢——谭雅苦笑回着卡兰德罗上校。军队不论好坏都非常喜欢教范。正因为居住地区的基本对应策略是军事上的难题,同时也是法律上的难题,所以想学习帝国军在实战中琢磨得出的见解——这种义鲁朵雅王国军的姿态以军事观察官来说十分正确。

要说抱歉的话,就是我不得不告诉他这世上没有这种便利的东西吧?

「就如上校所知,居住地是头痛的来源。尽管很可耻……本国虽然有在检讨标准的对应方式吧……但直到现在都还没能确立。」

「真的吗?」

是的——谭雅点头。

「要是有确立教范,真不知道会有多轻松啊。」

谭雅发自内心感慨。要是有确立教范的话,只需要按照标准程序走就能回避相当多的责任了。

「只要是将校,任谁都会这么想吧。要是有教范的话,就能将麻烦事推给上头的规则回避掉了。」

听他说得这么白,也只能苦笑了。

「这种说法是有点极端,不过大致上就诚如上校所言吧。作为实际上的问题,一旦前进路线上有居住地就会迟迟无法前进。」

尽管无可奈何,但城镇战的研究就连帝国军都没有在能兼顾陆战公约法规之下认真检讨过。如果在联邦没有加盟国际条约时,就想定进攻时的状况确实检讨的话就好了……这部分该说是暴露出太过强化内线战略的帝国军的弱点吧。

「就连战历丰富的干练军人都难以应对啊……」

「恕下官失礼,上校,是反过来。」

「反过来?」

有别于愣住的卡兰德罗上校,周遭的部下说着「是呀」的点头赞同。队上众人十分理解谭雅话中的意思。

尽管难以说是文明的见解,但像居住地这样不适合战争的空间也很罕见。还真是充满着障碍物,让人喜欢不起来。

「只要对居住地有过痛苦回忆,不论是谁都一样。」

朝周遭环顾一眼,就刚好有名负伤经验者。会是就连高手云集的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的将校都讨厌居住地的好样本吧。

「我有说错吗,拜斯少校?」

「这似乎是会让以前受到的旧伤发疼的话题。还请中校高抬贵手。」

在对共和国战中遭到击中的部下带着苦笑说出这句话。

该说就连像他这样的干练军人都一样吧。要在居住地持续警戒着四面八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虽说在空中飞行时也有要警戒三百六十度的必要,不过障碍物顶多是云。老实说,有人居住区域的侦察难度还要遥遥领先。这一旦提升到城市的程度,要说的话就是水泥丛林了。要是能干脆迂回避开的话会有多轻松啊。

在唉声叹气的谭雅等人面前,卡兰德罗上校就像察觉到某种程度的事情似的苦笑起来。

「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经验知识吧。」

「大概吧。」

「下次有机会再另行请教。现在只希望不会妨碍到你指挥。」

感谢——在对他的顾虑慎重致谢后,谭雅就特意以平常时的语调开口。

「好了,拜斯少校?」

「是的,我知道。是要前进吧?」

一拍即响的反应。所谓优秀的副队长正是如此吧。「没错」谭雅略为满意地点头。

能省下说明的麻烦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不过,尽管听起来很矛盾,但说明可是谭雅的义务。上司必须尽可能随时让所有人彻底理解自己的意图,所以这也是当然的吧。

不会依赖他人的专业人士之间的工作,会以简洁确实的报告、联络、商谈与彻底落实的确认作为基础。

「有鉴于无线电状况不佳,我要让司令部前进。之后再与阿伦斯上尉会合,掌握状况。」

「遵命!」

对命令的快速反应。能放心交代事情的信赖感还真是可靠。就这点来讲,必须做确认的事情该说是种麻烦吧。

不对,说麻烦也太失礼了——谭雅边在心里反省,边向一旁的军事观察官搭话。

「就如同下官所讲的。不知上校意下如何?」

「喂喂喂,因为危险所以就要我躲起来吗?」

「下官没这么说,但没办法轻视风险。当然,就算是我也不想司令部遭到袭击……不过一旦到前线附近,也预期会遇到一如字面意思的偶发遭遇战。」

流弹或是埋伏狙击兵的骚扰攻击。

一旦来到前线附近,就算有着非战斗地区、不是前线之类的词句,但在安全面上毫无意义。坚持百分之百没问题的主张等同是诈欺。然后,谭雅不是诈欺犯,是具备近代伦理与规范意识的诚实文明人。

「我早就考虑过风险了。」

可是——谭雅再次警告。除了守规之外也希望能顾及公共形象。当然,具决定性且重要的还是法律。

不过,有无做好万全准备或伦理上的瑕疵这点也无法轻视。

不论是组织内部的自我保身还是社会性的信号理论,早期对应以防止问题发生都是极为重要的事。

「也无法保证联邦兵会在瞬间认出卡兰德罗上校是义鲁朵雅王国军的军事观察官,而停止攻击。」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被当成深闺公子哥看待也让我有点意见。希望你能让我过去看看。」

我知道了——谭雅以勉为其难答应的形式点头。

「恕下官直言,我并没有事情要隐瞒同盟国。如果上校坚持,就请随意参观吧。」

「我很清楚这是无理的要求。抱歉,中校。」

真想说既然如此就给我自重一点。考虑到雷鲁根上校还有他背后的参谋本部的严格命令,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一想到这,就过度担心到几乎要脱口说出这句话了。

只不过,谭雅嘴巴上却是说出了违心的恭敬话语。

「不,这怎么会是无理的要求呢。」

因为她是富有社会性的政治动物吧。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是有办法满面陪笑,恭敬说出奉承话的。

「这是参谋本部所托付的光荣任务。上头也有交代要满足上校的需求,所以还请不要客气。有事就请尽管吩咐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会强调风险也是下官职责上的义务,还请上校宽贷。」

「我尊重贵官的义务,中校。在尊重之余,想请让我以自发性的意思前往。」

上校在司令部人员的众目睽睽之下表示这是他自发性的意思。这是在拒绝自己相当不情愿的忠告之后的同行,再来只需要帮他安排护卫,义务就万无一失了。

假使这名上校中弹身亡,也有办法向参谋本部辩解吧。尽管希望这种事不会发生,不过在事先假设状况是很重要的。

如果上校坚持的话——表面上维持恭敬态度的谭雅困扰似的向守候一旁的副官吩咐了一句。

「帮卡兰德罗上校带路吧。」

「遵命!」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姑且不论作为接待委员的表现,作为保护要人的护卫可是很优秀的。能信赖她应该会在万一时确实保护好上校,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要是还能顺便以带路的名义暂时把人赶出司令部的话就完美了。

「对了,中校,方便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如果不碍事的话,移动后我想参观一下应对会议的情况。」

听到卡兰德罗上校这么说,谭雅沉思了片刻。老实说,很想拒绝。有谁会想在交易对象的董事面前进行商务会议啊?

不过,谭雅的立场也没办法对军事观察官大人说不。还真是不能瞧不起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这句古老的警句吧。

「……如果希望的话,当然可以。」

可是——谭雅不免得要谨慎遣词地提出要求。

「这么说尽管非常失礼,但在彻底执行军务上,能希望上校做出特别的关照吗?」

「具体来说?当然,我会尽可能提供协助的。」

谭雅一面低头说声「感谢」,一面明知无礼地说出更进一步的愿望。

「在当地现场,下官想最优先进行作战指挥……上校的陪席,形式上能保留在有上校级将校在场的事实上吗?」

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想请他成为摆设的厚脸皮要求。不过,就唯独这件事,就算要弯腰拜托也只能让他答应下来。一面帮上校大人讲解一面打仗对谭雅来说太难了。

所谓的战争是不论何时都只能全力以赴的难题。要是偷懒,别说是社会评价,甚至可能引发直接关系到自己生命与财产的问题。

「当然没问题。就当我是旁观者吧。」

「真是非常感谢。」

克制住松了口气的心情,谭雅深深地低头致谢。他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当然,是没办法无视到完全不予理会吧。真难做事——就算这么想,也不能把这话说溜嘴。

一面注意贵客的目光,一面照往常一样做事是很困难吧。不过,这是两回事。既然要做,就必须彻底做好。

于是,尽管抱持着些许担忧事项,谭雅等战斗群的主要指挥官也开始往前线移动。虽然天候有点不佳,但街道上就只有战斗群的前卫经过吧。地面状况相对良好。

不论马匹、车辆、人员,能轻松移动是比什么都还要感激的事。顺利前进的谭雅等人平安无事地与阿伦斯上尉率领的装甲部队完成会合。

该说毕竟是这种情况吧。就算会弄得有些满身泥泞,忙碌的将兵还是四处奔走,俐落地领取或发送着补给品的繁杂气氛。

一旦来到最前线,会比起形式更加重视实质效果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到就像是急忙搭建的临时司令部,顶多就是挂着一张布篷的野战司令部。

尽管如此,谭雅等人也早就习惯了。这看在深感兴趣似的东张西望的卡兰德罗上校眼中,不免会觉得很新奇吧,不过他很快就见怪不怪了。

美其名是会议室的地方,就只是个杂乱陈列着折叠桌、无线电和地图的简朴空间。不过,只要有着最低需求的东西就能工作了。

「各位,就跟你们听到的一样。开始掌握状况吧。」

在只有摆出样子但适合作战指导的空间里,谭雅很快就开工了。

「阿伦斯上尉,状况是?」

「在与敌装甲部队意外遭遇之后的吗?是乱七八糟。」

「就跟往常一样?」

是的——苦笑点头的他也是一名干练军人。有办法迅速说明状况的表现,在该人欠缺状况把握能力时会相当不可靠。

「在那不久后,就连敌步兵也搅和进来。由于敌人躲进居住地里,我就为了避免城镇战而暂时退开了。」

嗯——谭雅等人气愤地理解状况了。

敌兵躲进居住地里,也就表示真要打的话,就得面临包含区域扫荡在内,类似城镇战的麻烦战斗。

战斗群具备这方面的应对能力。只要让魔导大队与步兵部队的黄金组合冲进去,就有办法扫荡居住地吧。问题是,这么做太耗费时间了。

只要不是需要朝包围的敌据点步步逼近的局面,就必须对时间做出最大限度的顾虑。

该怎么做呢——就在陷入沉思时。

「……联邦军躲进居住地里?」

卡兰德罗上校发出了疑问。

「那个,卡兰德罗上校?」

虽说是旁观者,但似乎也是提问者的样子——忍住想摆出臭脸的冲动,谭雅很有礼貌地开口。

「请问有什么事吗?」

「侵入居住地也就是要打城镇战。联邦兵难道不在乎吗?」

光是要帮喃喃提出疑问的卡兰德罗上校解说,就会浪费司令部的作业时间。本来的话,这会让人想在大喊一声碍事后把他踢出去,但这种暴行是不可能会被容许的。

所以我才跟雷鲁根上校说,以中校为最高阶级的战斗群很难接收上校级的军事观察官啊——真想叹气。不过伤脑筋的是,现在就连叹口气都会失礼的样子,成为了让人更加头痛的原因。

没办法——谭雅就一副「回答长官问题吧」的态度重新看向部下。

「阿伦斯上尉,长官有疑问。回答吧。」

在用眼神传达「给我机灵点」的讯息后,阿伦斯上尉也是经验老到,看出了谭雅没有明说的言外之意吧。

就见他端正姿势,以作为军官毫无瑕疵的模范报告口吻开始说明状况。

「是的,是以大规模的敌步兵部队为中心据守居住地。就诚如上校所说的,是打算守在建筑物里进行抵抗吧。」

「在居住地?你是以怎样的方式确认的?」

「在装甲部队接敌后,主要是靠步兵进行确认。之后,也有透过飞来支援的魔导师进行观测确认。」

「……原来如此,帝国军会将航空魔导师活用在搜索任务上。」

尽管对在嘟囔着什么事的卡兰德罗上校不好意思,但对谭雅来说,因为这种程度的确认事项就打断会议流程可是打不了仗的。

「上校,能让下官继续吗?」

「啊,抱歉。请继续。」

感谢——谭雅一面致谢,一面在心中以十二打为单位的开始抱怨。阶级比自己高的军官,而且还是形式上的同盟国军人!还真是让人难做事。

一定要向参谋本部要求充足的接待经费。

「各位,就如阿伦斯上尉的报告所说的。一旦联邦兵据守在居住地里,用正攻法就太费时了。」

「那么,请交给炮兵吧。」

「没错。这样一来,就轮到贵官出马了。」

「不过也有残弹的问题……请问能全力射击吗?」

无所谓——谭雅向梅贝特上尉点头。倒不如说,甚至是对专业笨蛋变得会担心残弹了一事感到高兴。

「一旦是意外遭遇战,就不是该运用我方机动炮兵的局面吧?」

会特地配备自走炮这种昂贵的武器,完全是因为帝国军参谋本部重视机动力到极端的程度。尽管残弹的问题让人害怕不已,但此外却有着能靠炮击摧毁麻烦据点的绝大好处。

「就运用魔导师作为前进观测人员吧。适当地引导炮兵,排除敌人的抵抗据点。根据必要,由托斯潘中尉与格兰兹中尉的步兵魔导联合部队进行压制支援……」

「嗯?请等一下。」

「好的,卡兰德罗上校。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又打断流程了。还来啊——就算是要恭敬地把这句话吞回去的精神费用可也不容小觑啊。

我绝对要连同各种机会成本的损失写成详细的明细,向参谋本部请求全额费用。是全额,就连一毛钱也不准少!这要是不连同陪我做这种事的部下的补偿在内,全额请求应有的权利的话,我的脸要往哪摆啊。

「炮兵的攻击命令?对居住地?」

「是的,是这样没错。」

「你是认真的吗?」

「咦?啊,是的,那个……是在指什么呢?」

一脸茫然的回答是谭雅的自然反应。敌人位在麻烦的地点,而我方有炮兵,那为什么用炮兵攻击会被怀疑是不是认真的啊?

不对——谭雅先把疑问搁在一旁。卡兰德罗上校是帝国军外部的人。外部与内部有着不同的观点是常有的事。原因是组织文化的不同吧?

「在意外遭遇战时,居然一下子就对居住地发出炮击命令。未免也太不妥当了。」

「恕下官失礼,这是考虑到战斗教训的结论。正因为认为这是双方在前进途中的意外遭遇战,才会判断这应该是能避免让居住地化为阵地的有效手段。」

「作为参考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真的是认真的吗,中校?」

是的——谭雅点头。

是与义鲁朵雅王国军的军事准则不同吗?有点不太理解他视为问题的理由,而体验这种作为地位微妙的中间管理职,在部下面前向长官说明自身意图的悲哀也让人不太愉快就是了。

「下官会以坚定的决心彻底执行任务。若容许下官依经验法则表示意见的话,这类遭遇战在东方并不罕见,能判断是妥当的作法。」

要有不安的因素,就是时间了。甚至没什么时间用来议论这件事。担心敌人会不会趁现在推进阵地化而提心吊胆着,对心理卫生来说难以说是件好事。

「就算违反战争法也无所谓?」

「……咦?恕下官失礼,上校是不是完全误会了?」

「误会?贵官知道国际法是什么吗?」

「是该坚决遵守的国际规范。」

「我想冒昧询问一下……你有学过吗?」

这尽管不是会想在部下的将校面前进行的对话,但想说没办法的谭雅还是回答了。

「是的,是问国际法的学习经验吗?这是当然,下官自认为对标准法务课程有着万全的理解。」

「真的吗?居然说非常理解……」

那怕被一脸质疑的卡兰德罗上校凝视,谭雅也堂堂回应着。

「下官有在帝国军军官学校及军大学参谋将校课程中修完标准法务课程。就学期间也曾针对国际法的运用解释进行过研究。」

尽管对唉地叹了口气的卡兰德罗上校不好意思,但法律对谭雅来说可是最该重视的规范体系。

没有明文规定的事情说不定就不存在。不过,就只有猴子才会容许轻视成文法。

「……我就直说了,提古雷查夫中校。攻击可能住有民间人士的生活区域,是明确违反战争法的行为吧?」

「啊,原来如此。」

「中校?」

总算知道卡兰德罗上校是认为哪里有问题了,这让谭雅的困惑与疑问获得冰释。

原来是这种事啊!

「总之就是居住地区域内禁止战斗的规定吧。上校会怀疑这违反了交战规则,就一般论来说是很正确的看法。」

谭雅一副上校说得很对的样子点了点头。但要解开这个误会其实很简单。

「不过,在东方……请放心吧。卡兰德罗上校,有关这类的法律问题已全部解决了。」

「解决了?你在说什么啊?」

真没想到会有一天得在这种临时的野战司令部里与人议论法律解释,尽管觉得有趣,不过谭雅也没忘了这是在浪费时间。尽管很遗憾,不过既然是在战争,这种奢侈的时间运用方式就必须要适可而止吧。

因此,谭雅直接说结论。

「此事不适用战争法规定。」

「豁免适用?怎么会,例外规定是……」

虽然不存在——谭雅点点头,淡然地提醒。正因为这类的法律解释假如没确实做好就会玩火自焚,所以才要严加检讨。法律不是用来打破的,是用来钻漏洞的。要与法律正面交战,就只能是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紧急避难。

「严格来讲,联邦并未加入几项国际条约,所以不在条约的保护对象之中。」

向部下保证行动没有法律问题是上司的义务。下令去做违法行为,不论在军法上、民法上,本质上都欠缺着法律依据。

灰色还可以说成是白的。但黑色就是黑的。就算能允许黑字,法律上的黑在现代社会中也很快就会遭到排斥吧。是身为文明人想要避免的事。

「……没有错吗?」

「是的,就连双方的城市都早已沦为战场了。」

「等……请等一下。提古雷查夫中校。双方都?」

「联邦军发动攻势时,我方的城市也被轰炸得很惨。尽管难以说是文明,但是实情。」

谭雅一副「还希望上校能够理解」的态度把话说下去。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对城市炮击也有法务部门在法律上做担保,作为实战部队就只需要依循中央的法律解释。这样解释还可以接受吗?」

「……我获益良多呢,中校。」

「是的,我也曾想方设法想回避这类的法律问题。没想到一句非条约适用对象就将这些暴行正当化了。真是惊讶。」

谭雅苦笑地说下去。

「不管怎么说,像我们这样包含军规与国际法在内富有守法精神的军队也很少见吧。关于这点,下官对部下能做得这么好感到自豪。」

「……富……富有守法精神?」

「尽管是名目上,但既然战斗群是参谋本部的直属部队,这就是当然的事。此外,母体是航空魔导大队也帮了一把吧。航空魔导大队的交战领域本来就广,所以各军官的法务教育也落实得很彻底。」

没有法律防卫,战争要怎么打下去。这是当然的吧——谭雅向卡兰德罗上校打包票。

是对谭雅简单明了的回答深受感动吧。卡兰德罗上校安静下来,谭雅就趁这机会回到被打断的军官会议上。

「那么各位,虽然迟了,但我们就言归正传吧。我们要排除敌人的抵抗。但是,这种时候只要能大略排除敌人就好。」

指名喊着「梅贝特上尉」的谭雅朝炮兵将校看去。

「我想以贵官的提案为基础。虽说航空魔导部队是负责支援,但我可不想弄得满地瓦砾妨碍友军喔?我要一个适当的方案。」

「那么中校,有关战斗计划……就照这个样子。」

上尉所提出的方案,是针对几处会是交通要点的建筑物进行先制炮击。

易守难攻的高层建筑……在这种偏僻的居住地会是教会的望楼……就一栋也不留的先制击溃吧。

会比炸毁水泥制的碉堡来得简单有效率吧。

「也就是典型的模式吧?很好,我认可。」

谭雅点点头,一面迅速在地图上指着,一面向战斗群的将校确认战斗计划。

「没必要标新立异。一面击溃敌人的火力点,一面压制。」

炮兵耕耘,步兵推进。就算是在居住地,这个大原则也依旧不变。尤其一旦是无限制战争的话就更是如此。

「尽管预定用梅贝特上尉的炮兵计划性地打击敌人的火力点,不过也该假设路线遭到瓦砾阻断的情况吧。」

所以——谭雅补上一句提醒。

「观测魔导师要用心执行精确导引,尽量避免制造出瓦砾。」

「那基于训练水准的问题,我想屏除维斯特曼中尉的部队,由格兰兹中尉的部队担任观测。」

「少校的意见也有道理,不过与托斯潘中尉配合得最熟练的应该是格兰兹中尉的中队。托斯潘中尉,你能跟维斯特曼中尉搭档吗?」

瞥了过去,就看到托斯潘中尉那张呆脸。不过,这个呆脸男人也在战斗群受过教育了。

「如有命令,我就会努力去做。不过,临阵磨枪就……」

会很难吧——能清楚认知到现实是件值得赞赏的事。懂得说NO的托斯潘中尉,比明知做不到却还说YES的托斯潘中尉远远来得有益吧。能认知到做不到的事并还能向上司报告,也是作为齿轮的优秀成长。

要是不承认这种小小的进步就没办法培育人才。这让想说总有一天要写一本培育人才书籍的谭雅注意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会想着这么和平的事,自己果然是彻头彻尾的和平爱好者吧。忍住这种苦笑,身为指挥官的谭雅重新考虑起人员安排。

「没办法。拜斯少校,你的中队能负责直接观测吗?」

「我这边没问题。」

「很好。那就由你的部队观测。维斯特曼中尉是预备战力。格兰兹中尉的部队直接支援步兵。阿伦斯上尉,不好意思,装甲部队也要支援突击。」

「「「遵命!」」」

那么——谭雅就在这时说出一个小小的借口。

「我的部队在本部待命……如有必要的话会作为预备战力投入吧,但毕竟还有客人在。绝对不能让敌人突破包围。」

我必须要保护卡兰德罗上校,所以不能上前线哟。

这还真是个优秀的口号吧!就便利性来讲,要说是有着些许以上的副作用吧,麻烦事也很多,但以让自己不用上前线的借口来讲,应该要给予高评价吧。

……虽说要是卡兰德罗上校真有了什么万一?谭雅的前程将会是一片黑暗也是事实。

「我相信各队……不过万一时就拜托你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下官了解。请交给我吧。」

很好——谭雅点点头,在心中打起盘算——先不提本人的性格,卡兰德罗上校果然是个基于立场上的麻烦呢。

从转为攻击态势到就战斗位置,在战争中意外地费时。能照预定计划完成预定的配置,光是这样就是优秀的技术证明。

这该说是为了消除无谓的行动,各级指挥官理解自身的职责,士官发挥出领导能力之后才有办法实现的专家技术吧。

「各队已就指定位置。」

「比预定的还要快呢。漂亮。」

谭雅朝手表瞥了一眼后,满意地回复副官的报告。

「托斯潘中尉请求在突击前使用烟雾……」

「叫他把壕沟战的基本给我想起来……不对,是这样呀。他不知道吧。就先通知他在突击的同时使用。没必要特地通知对手我们准备发动攻势了吧。」

了解——点头拿起听筒的副官,是理解何谓报告、联络、商谈的那类人,能判断交给她就不会有问题。

这样一来,关键就会是——谭雅拿起一旁的有线电话。

「梅贝特上尉。准备好了吗?」

「交给我吧。我会敲响钟楼上的钟给中校听的。」

「……哈哈哈,这点子不错。我也最喜欢教会的钟响起来了。」

「是这样吗?」

尽管部下隔着听筒传来狐疑声,谭雅还是「当然」的向他保证。

「是为了谁敲响钟声的吧?这我不讨厌喔。不管怎么说,我都打算举着双筒望远镜在这看守着。」

「我会努力避免白费工夫的。那就请等到指定时间吧。」

「嗯,我会等你的。」

放下听筒,确认起距离梅贝特上尉保证的指定时间为止的微妙时间。既然各部队比预定的还要早就指定位置,就没必要勉强赶时间。

因展现出五分钟前行动的精神而满意点头的谭雅,心情好到在想要不要把副官找来泡咖啡。

这种时候就以优雅的心情观察情况吧……是这种不管事的表现不好吧?

「提古雷查夫中校。能打扰一下吗?」

被临时司令部的真正观察者搭话的谭雅忍住「还来啊」的真心话,恭敬地转身面向卡兰德罗上校。

「是的,上校。请问有什么事吗?尽管非常抱歉,但就要发起攻势了,还希望你能快一点。」

「当然。就快点吧。」

「是的。」

你看——在催促下,谭雅目视到卡兰德罗上校所指着的东西。在居住地区域内,预定突击的位置上……什么嘛,是教会啊。

「……教会似乎成为了炮击对象?」

「原来如此,下官理解上校在担心什么了。」

不过——谭雅微笑起来。

「还请放心,这完全没有问题。」

「咦?」

「根据联邦法律,那个是国有财产。尽管很可悲,不过联邦并不承认教会财产的概念。」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中校?」

愣住的卡兰德罗上校是个常识人吧。关于这点,谭雅也非常能理解。看在正常的文明人眼中,否定私有财产实在无法赞赏是脑袋正常的作法。

联邦这个共产主义者的抬头,还真是让人惴惴不安吧。

「战争法的解释是法务部门的管辖。根据通知,在联邦民法上几乎没有国有、私有的区别,所以在攻击设施之际,国际法上的……」

在卡兰德罗上校喊着「等等」开口制止后,谭雅抬起头来。

咦,我有那里说错了吗?

「提古雷查夫中校,贵官应该是知道的吧。特意攻击宗教人员,应该是明显触犯战争法的行为。」

「诚如上校所言。是在担心这件事吗?」

谭雅一副「总算明白上校在担心何事了」的态度点了点头。

富有守法精神的卡兰德罗上校基于善良市民的义务指出违法的可能性,是完全正确的行为。不过——谭雅在尊敬法律这方面上可也是个专业人士。

「会担心里头说不定有宗教人士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经确认后并未目视到特殊标志。」

谭雅边向愣住的上校递出手上的双筒望远镜边说:下官并未说谎。尽管有大略观察过那栋位在临时司令部也能目视到距离内的望楼,不过并未发现到禁止攻击的标志。

「已有复数军官以目视确认过了。机会难得,想请上校也帮忙确认一下,不知意下如何?」

「……万一发现的话,你就会停止炮击吗?」

「这是当然。就算是我也不会命令部下炮击被视为宗教设施的设施。倘若上校肯帮忙确认的话就能增加确实性了,还请务必这么做。」

这不是什么谎言,而是很高兴他能够帮忙确认吧。毕竟只有帝国军人的目视确认也不能说是毫无偏颇。就算不是能称为第三者的中立存在,不是帝国军人的军人的目视确认,可是在写报告书时的最佳证据。

虽说不喜欢所谓的宗教设施……也承认要说不想炮击是在骗人的。

实际上,就谭雅个人来说是超想炮击的。

不过既然是基于国际法的保护对象,就算可恨也要确实克制住炮击。战争如果用个人的感情去打,就只是野兽的斗争。

那怕是战争也有着最低限度的法律,谭雅也与积极打破规则的自灭性质无缘。

规则不是用来打破的,是用来让对手打破的;法律不是敌人,是要拉为伙伴,用法理把对手痛扁一顿的工具。

「那……那么……你真的要炮击教会?那可是在街道的正中央喔?」

「是的,因为很可能成为有力的抵抗火力点,所以认为应该要击溃。」

「……要打城镇战?」

「是的,对方如果是联邦就没有国际法上的问题……事情就是这样,请问有问题吗?」

「不,没有……没有。」

不论对方是不懂规则还是不守规则,总之要是因为某种理由不加以利用的话,我方也没有「顾虑」的义务。

「尽管也做过确认了,但你能肯定那里面没有宗教人员吗?」

哼——谭雅带着苦笑回答卡兰德罗上校的问题。

「上校认为说不定有?」

这是律师与检察官常在法庭上使用的诱导性询问技巧。

要是不小心断言「没有」,就会被要求提出根据吧。

要是认为「说不定有」,就会被指责违反了法的精神吧。

这是典型的以行为不符合法的精神与理念进行攻击的引导式询问,不过谭雅有着不会被这种小伎俩钓到的自信。

因为所谓的典型,就是连最佳答案都已经教范化了,只要知道就有可能回避。这是知识助人的正确且最佳的例子吧。

知识就是武器。在前往战场时,必须用心准备好武器才行。

「上校的问题,下官有点难以理解。明明没有标志,却还认为有宗教人员在?」

要是真有的话,就采取「这种事我作梦也没想过」作战。这是诉讼大国出身的干练律师所推荐的最佳防御手段。

像是不否定也不肯定,但是也不拒绝证言的表现会拿到高分等等。

「你认为没有?」

谭雅维持着错愕的表情与语调直接回答:

「请考虑到那里并没有设置标志。不论任何可能性以极端来讲都无法完全否定,但在未发现到标志时,就该怀疑没有设置的意图吧。」

「你的意思是?」

「纵使有人……我想是联邦军部队驻扎的可能性很浓厚吧。不管怎么说,我都担忧部下会因此牺牲而打算排除。」

对了——谭雅就在这时恭敬补上一句。

「那么,有关目视确认的事……请问有看到标志吗?」

「……没有。」

「感谢上校的协助。哎呀,就快到指定时间了呢。看样子是聊过头了……还请容下官回头处理军务。那么,下官先告辞了。」

看着提古雷查夫中校离去的背影,卡兰德罗上校一个人哑然徘徊到指挥所外。

手中握着的双筒望远镜前方,是联邦不知该说是村落还是城镇的居住地。基于训练过的习惯环顾四周,就在目睹到帝国军各部队大致完成配置时,卡兰德罗上校心中萦绕起一股怎样也无法认同的异常感。

「……这是怎么了?」

明明不是中世纪却在攻击城镇。包围战。恐怕会波及民间人士吧,不,在这之前,说到底,军队是为了做这种事而存在的吗?

「帝国军和联邦军究竟是怎么了?」

他好像也曾在报告书之类的文件上看过都市攻击战已成为理所当然的情报。不过,等到亲眼目睹后……无法理解。

「怎样也不觉得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

帝国军将兵身上看不到迟疑。

这不仅限于提古雷查夫中校一个人。人人都像理所当然似的将炮口或枪口对准了居住地,期待着发起攻势的指定时间到来。

「是打算不断重复着这种事吗?是想说在国家理性之前,人伦是沉默的吗?究竟要堆积起多少尸体,才打算结束这一切啊?」

在指挥攻击时,指挥官会被迫背负起异常的紧张感。不论是谁都想毫无牺牲的完成攻略,但愿望总是不一定能够实现,所以这也是当然的吧。

就算官方文件上是记载着雷鲁根战斗群的名字,但沙罗曼达战斗群要是瓦解,背负责任问题的可是谭雅,就算会担心也是当然的结论。

要打从心底切盼能毫无瑕疵的制定战斗计划,应酬着卡兰德罗上校这个累赘,最后还得认真担心会不会有存在X之类的碍事者介入,是自己的职责吗?

这绝对难以说是愉快的等待时间吧。负责人就算看起来只是在那边耍威风,但这其实是在跟肠胃上的压力奋战的工作。

就拜托了——谭雅边想边开口。

「伤亡报告。」

「损害极为轻微!」

统计好各队损害报告的副官传来的声音,听起来究竟有多么让人感激啊!

「干得好!」

没有比知道这全是杞人忧天时还要让人摆脱压力了。满脸喜色地松了口气。

「我方目前正在扫荡残敌及重建战线。」

「扫荡残敌没必要做到彻底。尽管很遗憾,但彻底进行搜索追击会让部队分散。逃走的敌人就让他们逃吧。」

「可以吗?」

没办法吧——谭雅向她点了点头。既然暂时确保了住所,会想以这边优先是指挥官的习性。在确保奉命前往的地点后,为了能从该处射出下一支箭矢,就必须让部队恢复可动作的状态。

「我们的任务不是搜索歼灭。不能无谓地让部队分散。」

所以……谭雅正要开口,就发现到那名为了来临时司令部报告而出现的军官,绽开笑容。

「中校,我回来了。」

「啊,辛苦你了,少校。梅贝特上尉的炮兵那边,你引导得很漂亮。托斯潘中尉的部队想必也不会被瓦砾绊倒了吧。」

回答「那真是太好了」的副队长真是可靠。朝四周重新确认了一眼后,谭雅就趁着会偷听的卡兰德罗上校不在场的机会向副队长招了招手。

「话说回来,有关那个教会……」

「这部分请上校放心。我在敌扫荡作战中有擅自确认过了。真的就只是个空壳的样子。」

拜斯少校并不是会特别在这方面的事情上对谭雅做假报告的人……但真的只是空壳吗?

「喔?我还以为会多少有些动作。」

「不过有墓穴被挖开,陪葬品遭到洗劫的痕迹。」

「什么?」

「是在我们抵达之前就遭到共产主义者洗劫了吧?他们感觉像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毫不遗漏地通通后送了。」

我明白了——谭雅点头回应着副队长的答复。

说到联邦军,最近可是不遗余力地在彻底找帝国麻烦。这要说的话,就是有价值的东西就连寸土也不留给帝国的意志。也让人感到一股恶意。

这就是缺乏对他人的温柔、博爱与善良精神的作为。

「唉,我们总是慢了共产主义者一步啊。」

「咦?」

「是怠慢了敌情调查吗?照联邦军政治宣传的说法,我们似乎是命在旦夕。」

然后——谭雅面带笑容继续说道。

「他们似乎总是比帝国快了一步。联邦那些家伙偶尔也会准确地说出真相哟。」

「哈哈哈,这笑话不错呢。」

谭雅带着苦笑开口说道:「不,我是认真的。」实际上,谭雅不吝于承认联邦的敏锐度。

他们以政治宣传揭发了真相——资本主义也并不完美。

只不过——谭雅同时笑起。与不肯承认错误的共匪不同,资本主义是以失败为前提。该说这正是人因工程的正确应用吧。自称完美不会犯错的有存在X这样的家伙就够了。资本主义的强处是适应、改善、进化。

另一方面在理想论这点上,共匪对「应有的理想型态」可是包含自己在内,遥遥领先了资本主义者不只一两步。如果不承认他们直到悬崖边都不勒马的勇气是不公平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们掠夺的手段之好还真叫人可恨呢。那么,就带卡兰德罗上校参观倒坍的废弃教会,减轻一下拘泥国际法的上校的精神压力吧。」

「说起来,还有这件麻烦事呢。」

「拜斯少校,这会造成外交问题喔。给我说话小心点。」

「是下官失礼了……他让我重新体会到前线与后方的认知差距了。」

「我也是哟,少校。」

真想没到——谭雅不得不语带叹息的指出一件事。

「居然会被认为是在炮击教会呢。」

「就是说呀。就算是我们,可也是比照国际法与基准在做事的。」

真的呢——谭雅向他叹了口气。说到卡兰德罗上校,看来是在无意间把我们当成野蛮人看待,让人无法接受。

「真不想被人叫作不懂法律的野蛮人呢。这让我由衷感到遗憾哟。」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五月三日 东方战线 前线附近 战斗群基地

在抢来的房子里睡上一场胜利的午睡……说起来是很好听吧。实际上,就算只是将老旧建筑的一部分当床睡,舒适度也是天壤之别。

就在熟睡一场,享用完像人吃的餐点,苦笑说着似乎能度过有文化的一天时,谭雅就收到司令部传来的通知。

上头总是这么自私。谭雅所被允许的只有叹一口气。再来就只能肃然从命。

面对在军官集合的呐喊下聚集起来的战斗群军官,谭雅直截了当地告知他们要后退的事。

相较之下很快就接受的魔导大队的军官们,不免是早习惯本国的横蛮无理了吧。该说很意外吧?梅贝特与阿伦斯两位上尉,还有维斯特曼中尉也都看不出有太大的不满,真了不起。

就这点来讲,某种意思上该说是一如预期的是托斯潘中尉吧?

「后退命令?恕下官失礼,我们虽然才刚占领居住地,但防卫阵地的构筑进行得很顺利。下官很怀疑后退的必要性。」

「所以?啊,不,我没有要打断你发言的意思。机会难得。托斯潘中尉,你就把话说完吧。」

「我们有办法防御。那还有放弃的必要吗?这在最坏的情况下,可是会让敌人夺回,给予他们踏稳脚步的时间吧?」

「这是个好问题,托斯潘中尉。」

谭雅一面点头,一面为了新人教育不惜劳苦地问起他对现况的认知。

「以贵官的观点来看是这样吗?」

「是的,中校。以前线的状况来说并不坏。现况下我们尽管与联邦军爆发了意外遭遇战,但不也踏稳脚步了吗?」

哎呀!意外地有在想呢。能高兴地看到托斯潘中尉的成长这件事让我感到惊讶。考虑到他的步兵部队在占领时的活跃,是该承认他已经能做到身为军官的最低要求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谭雅也会不惜辛劳的教育他。

「这以地面的观点来看是对的吧。」

「所以是……?」

一脸疑惑的托斯潘中尉该怎么说呢,是在应用上有问题。不是能闻一知十的料。

很可悲的,这家伙是谭雅旗下的一名将校。

不过,用现有的人力做到最好,就算不是军人也是当然的事。更何况托斯潘中尉有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努力。既然如此,作为长官提供协助就是不容拒绝的事。虽然也不是不觉得自己还真是热心教育……但这对一名好市民来说是当然的吧。

另一方面,谭雅也不得不带着苦笑指谪他一件事。

「你要是活在古典的二次元世界里我可就困扰了。现代战争可是三次元的喔?」

「咦?」

对于理解不过来的托斯潘中尉,谭雅点名航空魔导将校作为解说人员。

「拜斯少校,你觉得呢,在看过敌我前线之后的感想?」

「太错综复杂了。」

原来如此——一脸明白地点头的梅贝特与阿伦斯虽不是魔导将校,但也不愧是受过训练的将校;一脸茫然的托斯潘中尉则有必要再稍微教育一下吧。

不过,就算说没办法闻一知十,要责备托斯潘中尉也还太早。

姑且不论校官,现况下他算是平均水准。尽管彼得原理说得很对,但在无法升迁的现况下要求职位以上的能力是我太自私了。

解说:【彼得原理】,是当功绩社会以「能干」作为升迁条件时,极端来讲,整个社会就会充满无能的一种悖论。

比方说,有一名能干的一般员工。当他因为能干而晋升课长时,要是他具备着能晋升到「更高职位」的能力,就还有办法进化成为「经理」吧。可是,一旦他的能力只到这里,就会作为一名无能或平凡的课长永远停滞下来。这就是组织整体的原理!等注意到时,组织里早就充满无能了!——就是这样恐怖的发现。

「贵官认为我们推进了前线。」

「是的。既然整体友军都跟我们部队一样在继续进军,目前就没有后退的必要……」

「你的意见并没有错,但同时也是片面性的看法吧。只要俯瞰现状,这也能说是在最前线的混战。」

听好——谭雅朝托斯潘开口说道:

「这样要圆滑地运用部队会极为困难哟,中尉。」

举例来讲——谭雅伴随着具体事例继续解说。

「假设我要为了托斯潘队请求炮击支援吧。此时,当作敌方阵地近在贵官的眼前好了……你会不想被误射炸飞吧?或是说,应该要先问炮兵愿不愿意接受这种乱来的请求吧?」

朝炮兵将校看一了眼,就见他一脸凝重。

「……这不是我能负起责任的距离。这种时候,只要没有将敌人连同托斯潘中尉一起歼灭的命令……」

就在梅贝特上尉说出这种事的瞬间。

这句话就像是预告般的响起了弹着声。只要被炮击惯了,那怕再不愿意也会理解——是近弹,我们被攻击了。

「炮击!」

在某人叫喊的同时,司令部的军官随即抱持着共同的担忧。

「敌袭!怎么会!侦查……」

到底在干什么——抢在谭雅脱口大喊之前,似乎注意到什么事的炮兵将校梅贝特上尉就发出惨叫。

「是后面!从后面打来的!」

面对炮兵将校断言这是来自后方炮击的这个事态,谭雅却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

后方遭到渗透,而且直到遭受炮击之前都没能发现?这里有这么多蠢蛋吗?——谭雅难以认同梅贝特上尉的发言。

不过就这点来讲,梅贝特上尉不愧是炮兵将校的专家。

「这恐怕是友军的炮击!是友军炮兵队误射了!」

什!——瞬间哑口无言后,谭雅改变想法承认梅贝特上尉恐怕是对的。

就连在莱茵战线当时,不是也偶尔会经常发生因为炮兵队该死的计算失误,让炮弹落到头上来的事情吗?

然而,又一次着弹。比起刚刚的更加接近了?

「这是……观测射击!效力射马上就要来了!」

多亏梅贝特上尉发出警告,能更明确地理解状况的谭雅咂了一声。这不是计算失误!而是更糟糕的状况。是误认!

打一发基准炮后,修正偏差。自己以前也引导过炮击,也有过被敌人引导炮击的经验,但没想到,居然会被友军这么做!

「全员撤离!撤离!同时对空警戒!」

谭雅基于经验法则知道——只要阻止观测魔导师,至少炮击就不会立刻发射。

「该死,没办法!」

以艾连穆姆九五式压倒性的输出强制显现电子反制战。将整个空域的收发信一时性的压制后,谭雅就不掩杀意地直接呼叫起应该在这里的观测魔导师。

「我以神之名宣告!这里是沙罗曼达战斗群!在C39区块差点击中友军的蠢蛋,现在立刻停止炮击!我的慈悲与忍耐可没有主那么深喔!」

「沙罗曼达战斗群?那个,呼号是……」

「混账东西!攻击友军还有胆发问!」

滔滔不绝的谭雅是打从心底的忍无可忍。

「立刻停止炮击!」

听好——谭雅将杀意注入话语之中,朝着该死的薪水小偷发出怒吼。

「Salamander01呼叫观测魔导师!你这废物!是飞在哪里啊!」

看他不发一语的反应,是无法期待靠对话解决吧?心想「外行就是这样才困扰」而更加焦躁的谭雅当下甚至坚定起击坠友军的觉悟。

攻击过来的家伙,不论国籍、所属全是敌人;意图攻击我的蠢蛋全是我的敌人。这个理论尽管粗暴,但肯定没有错。

「识别信号准备好了!」

「发射信号弹,快!」

副官迅速的准备正是专家的表现。「就发射给外行人看吧!」谭雅发出号令。要是他不认识滚滚冒起的信号弹烟雾,就该发动攻击了吧。

「给我确认!有看到吗!」

「我……我是看到了……」

「别让我说第二次!立刻停止观测射击!拒绝的话,不管IFF是怎么显示的,我都会视你们为敌人反击!」

注:敌我识别器

「为……为何贵队会在那里?」

「怀疑是敌军的伪装?很好。有胆就向沙罗曼达战斗群发射效力射看看啊!航空魔导大队将会向你们全力展开反炮兵袭击战!」

我有自信就连炮兵师团都能蹂躏。相对贫弱的帝国军炮列,我一击就歼灭给你们看……这还真是会让人悲从中来的自信啊!

「是要我让你们知道,我在莱茵战线的击坠数不是挂假的吗!」

谭雅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怀着发自内心的憎恶与愤怒的语调是认真的。我不想攻击友军。不过,法学上也确实存在着卡涅阿德斯船板的概念。

为了不让自己溺死而捍卫自己的船板可是正当权利。

因为意图消灭沙罗曼达战斗群这面盾牌的愚者,而击溃只为了保护这家伙的炮兵队,是紧急避难的行为。

由于对方的反应迟钝,谭雅就语带焦虑地大叫起来。

「航空魔导大队,准备快速反应出击!只要打过来就视为敌人!」

「遵命,中校!」

在前线分辨敌我的基准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攻击过来还是没攻击过来——仅此而已。就算杂乱无章地挂着IFF还是识别记号什么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只要敢攻击,我就将你们视为联邦军炮兵队『处理』!快叫负责人出来!向我们谢罪!否则,就厮杀吧!」

毫不掩饰焦虑的谭雅,这时忽然注意到加密过的无线电收讯机传来呼叫。

「H……HQ呼叫SalamanderCP,请紧急回答!请紧急回答!」

「Salamander01呼叫HQ,请说明。」

光是没用公开广播就算很好了吧。

「这是误认。是观测魔导师的训练不足……」

不过一听他说是误认,谭雅就爆炸了。

「辩解日后再以正式的文件格式送来!受到友军的观测射击,要我怎么保持部队战意啊!」

「是观测魔导师的误认。由于是在混战……」

「就连标准程序也不懂吗!当敌我方的识别信号与通讯暗码是用来干么的!」

「真是非常抱歉。会以正式的文件谢罪并申请惩处……」

啊啊,官僚性的答辩。

「够了!做成两份送到参谋本部还有我的部队来!我之后再来确实追究责任!」

谭雅喀当地摔下电话,再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整个人炸开。

「这群大外行!到底把战争当成什么啦!这可是事关帝国军将兵的人命啊!给我认真点!连确认都没有是在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人命,是无法挽回或复原的东西。

随随便便就遭到误认炮击,谁受得了啊。是把事关人命的重要性当成什么啦。目睹到欠缺专家意识所导致的灾难,让谭雅不得不愕然。

「该死,这究竟是怎么搞的,观测魔导师就连区分敌我方都不会!观测魔导部队是拿来干什么的!」

如果是被敌人炮击还算可以接受。

我们也会反击。而这就是所谓的公平。

但被我方炮击可就不公平了。

纵使是在移动弹幕射击之际发生的炮击意外或其他事故,也都还能忍受吧。毕竟就连照预定进行的炮击,大炮的弹道也无法百分之百地一如预期。

「伤亡报告!」

「未受到严重损害。只有防卫阵地中弹数发的程度,并未出现损害。」

拜斯少校随即说出的答复,让谭雅忍不住反问:

「什么?确定吗?」

「是的,中校。」

副队长不是会未经确认就做出不适当报告的人。只要知道这件事,就能明白拜斯少校这话说得相当认真。

「……真是,太好了呢。」

唉——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因为这种理由出现损害,可是件让人绝望的蠢事。尽管遭受炮击的事实也导致了愤怒,不过没有损害的现实,让人充满希望到让差点爆发的脑袋冷静下来。

「姑且确认一下。车辆与大炮的损害?」

「没有损害。如有必要,还能依命令展开反炮兵射击。」

「哈哈哈,很高兴现在好像没这个必要呢。」

能看得出司令部内正逐渐取回放松或是说温暖的氛围。没有损害的事实,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不过心想着「真受不了」的谭雅,她的辛苦并没有到此结束。

「打扰了,中校。」

「卡兰德罗上校?你要是被友军炮兵队杀死可是外交问题,下官尽管很担心,但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突然出现的卡兰德罗上校依旧生龙活虎。

「是呀,幸好没事。贵国的炮兵队意外地差劲呢。」

「多亏这点得救了。下官作梦也没想过会有一天高兴他们的技术差劲。不对,就是因为技术差劲才会朝我们开炮也说不定呢。」

「「哈哈哈。」」

做蠢事的人会被瞧不起,这是天经地义的原理原则。

「话说回来,贵队真是优秀呢。我虽然怀着说不定会遭到正式效力射攻击的心理准备而闪避了,但就途中所看到的表现……贵队的反炮兵防卫做得太优秀了。看起来是有对士兵进行相当彻底的锻炼。」

「真是难为情。这是因为我们经历过莱茵的炮兵战……」

「不知道那有多可怕的我,果然没办法靠感觉理解也说不定呢。这点让我体会到了经验上的差距。」

「是呀,毕竟我跟那里的副官、副队长都一样,可是经验丰富哟。」

是一同度过苦难的精锐——谭雅稍微自豪着。

「那么,尽管认为上校已经知道了……要下官姑且说明一下状况吗?」

「请务必。」

谭雅向表现出兴趣的卡兰德罗上校叹了口气。

「直截了当地说,就跟上校猜想的一样是友军的误射。原因是友军的观测魔导师把我们误认为联邦军了。」

「误认?哎呀,战争迷雾说得还真对啊。」

「就是说呀。不过,所幸避免了遭到全面性炮击的事态。」

应和着「这是不幸中的大幸」的谭雅,受到卡兰德罗上校有点猜疑的眼神。

「就是这件事,中校。你能在进入效力射之前阻止炮击这件事让我吓了一跳。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咦?就只是用通讯呼叫,透过暗码让他们住手罢了。」

「这可说是相当出色的配合度……不过是怎么做到的?姑且不论理论,在实际运用上我是完全不懂。为了将来着想,还希望你能指导一下。」

「我们也是在赌命的,所以就只是启动了最后一道安全装置。」

「能详细说给我听吗?对军事观察官来说,可是极度渴望知道这段过程的详细内容。」

是这样吗?——谭雅在陪笑表情的背后狠狠说道——怎么能说啊。不论你再怎么深入试探,威胁友方逼他们住手都不是能直接说出口的事!

就试着留下纪录看看啊!记录在正式文件上的事情会变成官方事件。要是遭到误射后威胁友军的事情被记录下来,不就会在个人简历上留下污点了吗!

这跟激愤当下时的道理不同。只要有余力以长期自我保身的观点考虑事情,就也会出现适度掩饰自己的必要。

完美的履历表,完美的经历,完美的未来——这成套的三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死守住。

「重点会是敌我方的识别代码,还有适当的沟通吧。就跟祈求主的恩典差不多吧。」

点头说着「原来如此」的卡兰德罗上校会在答谢后离开室内,是基于不想在我方繁忙之际打扰的顾虑,要不然就是想再稍微视察一下现场的打算吧。

不论如何,他肯消失是件值得感激的事。

「被这些无能搞得很累呢……但愿把这些蠢蛋送到前线来的教育负责人能遭遇不幸。炮兵的观测精度可是帝国军火力的根本喔!」

这要是变得随便的话,前程可是一片黯淡。

「……损耗的最大化,必然会导致补充人员的品质下降。」

「这我当然知道,拜斯少校。」

把老手换成打工人员后,还期待一切都能照往常一样毫无问题地发挥机能的人才有问题……参谋本部不是会寄托低劣的乐观推论到这种程度的组织吧?

唔——谭雅暂时沉思起来。

愈是恢复冷静,就愈是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必备战力不足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作为穷极之策将新兵投入前线作战的手段,理论上也无法否定。

可是,这不一样。在本质的部分上,帝国军这个军事机构仍拥有结实的人才。磨耗与枯竭的意思也截然不同。

「……只要本国没有绝望性地错乱,这事说起来就有哪里很奇怪。」

如此的丑态。难以想象会毫无任何前兆就突然出现。这尽管不是保险的统计,但事故往往是发生前的小型未遂事故所累积爆发出来的结果。

就以友军的失误来说,误射的规模怎么说也太大了。这样一来,就是友军的质出现骤变?就在这几天内?

「要说到这几天的话,就是昨天的前进命令和今天突然的后退命令。」

命令可说是朝令夕改。本来的话,可以说这述说了帝国军所面临的混沌程度吧。

「本来的话」。

「……现场没有因此而混乱还比较奇怪,但现况却是有秩序地在行动?」

也能认为这是特意要将战局带入混战状态,但总而言之是太过突然的方针转换。由于前线错综复杂,暂时后退的命令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要是敌前后退有这么简单,就不用每次战线整理都必须安排殿军了。

「……可是,上头却打算这么做。」

而且——谭雅在心中小小声地补充。不能说是毫无混乱。但邻近部队尽管是一群新兵,但至今除了误射外,实际上都相对维持着组织性行动!

这显而易见地很可疑。除非是有人在背后特意牵线,不然是不可能的吧。

「这样一来的问题,就会是导演的意图了吧。」

稍微前进,等接触敌人后进行的战线整理。根据教范,之后大概会发布构筑防卫阵地的命令吧,不过话说回来……前线附近有大量的新兵?让资深老兵自由是打算做什么?

「武装侦察?只不过,以在全战线上推进来讲……」

通常的话,只会投入像自己等人这样的战斗群吧。这不仅没必要动用到全军,军团规模的武装侦察运用在帝国军内部也还很陌生。

「中校,怎么了吗?」

等回过神来时,谭雅已沉浸在独自思索的世界里相当久的样子。居然直到窥看过来的副官敦促为止都没能注意到。

「啊,没有,稍微沉思了一下。这可是将校的坏毛病呢。」

不管怎么说——谭雅稍微摇摇头。只要将疑惑留在脑中的备忘录上并回想起自己的职责的话,要做的事情就很单纯。

重新面对眼前的状况。

必须提出善后策略,向部下发出接下来的指示。

「那么,各位。很高兴不用面临需要突击愚蠢友军的局面。卡兰德罗上校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是外交问题,不过这边也没问题真是太好了。」

哈哈哈大笑起来的军官,包含托斯潘中尉在内全都逐渐在东方锻炼出粗壮的神经了吧。就跟谭雅认为的一样,适应是很伟大的。

哎呀——这让人感慨起来了。

再来,就是交互提出适度的紧张感与适度的休养了。这是谭雅与参谋本部这种负责管理人事方的职责。只要适当管理,人力资源就能发挥万全的机能。

「司令部那边,就去勒索道歉与赔罪品吧。作为征收人员,我们当中似乎最不懂得客气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会很称职吧。」

「等……我……我要抗议!中校!」

不过气急败坏提出抗议的副官意见,在司令部里是少数派。总归来讲,就是军官也都被她狠狠洗劫过了吧。

「不愧是中校,十分了解部下呢。」

「我自认为看人的眼光很准哟,阿伦斯上尉。倒不如说,除了魔导将校外还有很多人被她洗劫过吗?」

「下官就作为一名将校向中校报告,我再也不想跟她玩牌了。」

痛切地喃喃说道的阿伦斯上尉,脸上隐约带着沉痛的表情。看来这家伙也被洗劫了什么吧。

朝周遭瞥了一眼后,似乎全体军官都很同意的样子。

「梅贝特上尉、托斯潘中尉,就贵官们的表情来看,是跟阿伦斯上尉同意见吗?听到了吧,拜斯少校?」

「是呀,我们大队的军官还真是叫人惭愧。一点也不懂得客气。」

唉——演奏起叹息二重奏的时机完全一致。

以轻松说笑来讲并不坏吧。这说不定是无聊小事,不过有办法共享着相同的品味,在与人一块工作时可是很重要的。这对最近担心起自己的笑话品味是不是跟部下不合的谭雅来说,感觉就像是发现到了一个惊人的好题材。

「……我也不会要你对敌人客气吧?但连对部下与伙伴都这么残忍,就有点问题了哟。」

「中校!少校!」

哈哈哈的笑声重新出现在司令部内部,正代表着无可取代的日常恢复了。和平的概念是任何事物都无可取代的。

「好了,各位。责任就追究到这里吧。等下记得去跟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说想要的东西名单。」

要言归正传了——谭雅收敛表情。

「我们要为了战线整理迅速退往指定的位置。殿后就交给拜斯少校吧。退路确保由阿伦斯上尉全权负责。」

瞥了一眼,就看到一脸明白的干练军人集团。由具备机动力的航空魔导大队殿后,再让突破力优秀的装甲部队担任脱离的前锋。这下就做好稳健的脱离准备了——谭雅向众人逐一告知自己的意图。

「托斯潘中尉,贵官纳入梅贝特上尉旗下。支援炮兵后退。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贵官也同行,护送卡兰德罗上校。」

「遵命!」

只要交给副官就没问题,是副官人事安排得很顺利的证据。是难得的副手呢——谭雅一面感谢部下,一面将工作逐一分配给同样信赖的将校们。

「那么,拜斯少校、格兰兹中尉。我们就照惯例最后再走吧。哎呀,管理职没有加班津贴还真是难受呢。」

「每次都是这样啊。不过下官虽然是军官,却也是尉官级的下级军官,所以希望能请领加班津贴。」

喔——格兰兹中尉不经意的一句俏皮话让谭雅噗哧笑起。对耶,拜斯少校虽是校官,不过格兰兹可是中尉而且是部下啊。

「这是尉官的特权呢。哎呀,没办法。我就帮你准备申请加班津贴的申请书吧。只要你能让法务部门和总务点头的话,就能平安请领到吧。」

「……中校的厚意让下官感动得都快哭了。」

「哈哈哈,基本上不得不待命准备紧急起飞的航空魔导师,应该要认为空勤加给与快速反应加给已经包含了加班津贴吧。」

「……本国的管理负责人似乎会这么说呢。」

我投降——就他举双手投降的表现看来,格兰兹中尉也很正确地认识到敌我的战力差了吧。「反应不错呢」谭雅朝着拜斯少校微微苦笑。

「这没什么,我也是军大学出来的参谋将校喔,多少也懂一些军政的想法。」

「那么?」

「可能的话,我也想找一份磨亮办公桌的高尚工作来做啊。」

一脸写着「真意外」的拜斯少校喃喃问道:

「这么说来,中校当初是申请后方勤务吗?」

「没错,拜斯少校。该说跟贵官不同吧。我并不是打从最初就申请前线勤务的。」

「这还真是崭新的惊讶。」

「为什么呀?」

「非常难以想象这会是几乎跑遍所有战线的将校所说的话。」

你说得对呢——谭雅接受拜斯少校的指谪呻吟起来。这种实际上就像是全勤的纪录,就连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说不定该考虑一下工作与生活的平衡。

「我也觉得要是能不这样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么多么地好啊。」

谭雅带着苦笑地向他点了点头。

「尽管如此。世界也不可能会变成自己所希望的理想模样。自从在诺登被卷入战争以来到现在,战争就跟我比较有缘的样子呢。」

或是说自从被该死的存在X丢到这个世界以来吧?就是因为这样,具备恶意的存在对善良的文明人来说才只会是危害。

「哈哈,这说不定是命运呢。」

「命运?要是能大喊Nein(才不是)的话,不知道会有多轻松啊。」

唉——谭雅叹了口气。

「这是场边说着这种蠢话边打的战争。对像我这样的常识人来说还真难受,唉。」

「恕我僭越,我也有同感。」

「喔,你能体会吗?哎呀,格兰兹中尉还真是了不起。」

就连回着「就是说呢」的拜斯少校,认识格兰兹中尉的时间也跟谭雅一样,他想必也有所感触吧。

「有种他成长了呢的感动哟。那么,要来做一个简单的测试吗?」

「测试吗?打算要他做什么啊。」

尽管好像很有趣——谭雅被勾起兴趣的问道。

「觉得这样如何,就让他试着分析一下目前的战局之类的。」

「这点子不错,那好,我就单刀直入地问吧。格兰兹中尉,我就用军官学校的方式问了喔。请概说这次的退后命令与其背后的状况。」

是的——格兰兹中尉在僵了一会后开口:

「……以重新编制防卫线来说,算是有点奇怪的整理。」

「理由是?」

「是的,中校。是时机的问题。不是在战斗结束后,而是在各处还在持续战斗时重新编制战线……不觉得奇怪吗?」

「贵官也这么觉得?」

「是的,会这么说……表示中校也是?」

「……我是觉得这该不会……或许——本国是在企图大规模的反击战吧?怎样都觉得战力的移动方式很随兴。总有种特意的印象。」

啊,不过——谭雅向他们苦笑。

「这全是一介将校的猜测。各位,就聊到这里吧。后退,让我们后退吧。就退到后方,去向司令部碎碎念炮弹的谢礼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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