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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鲁根战斗群?……我以前曾经看过哟。
──安德鲁WTN特派记者
大战后/于伦迪尼姆
「作战」、「战役」、「会战」、「决战」等词句,恐怕是最能勾起人们的幻想,以为那里正爆发著一场激战的字眼。没错,那里正在进行战斗行为吧。
不过,实际上在东方战线,缓慢的出血才是侵蚀两军的真正主因。
在未进行主要作战行动的辽阔战域上的小规模冲突,才是从军将兵们口中的「那个东方」。
就跟莱茵战线一样。
过去的莱茵战线,不也是在莱茵战线无战事这句话背后倒著大量尸骸吗?
历史上不会记载,或是说甚至很少会去关注的非主要战线。不过,那里也仍然写下了历史,长眠著历史的牺牲者。
我是安德鲁。
是过去曾前往不曾被人提及的战场上的一名战地记者。
本想作为回忆录执笔的,结果又写了长篇大论的前言。说不定是有点移情太深了。
或许,我是反过来想藉由描述这件事来逃避过去的记忆吗?
在情感上我虽然不想逃避,但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一名年轻人,回国时已完全变成一个愤世嫉俗的混帐家伙了……所以说,这毫无疑问是灰暗的回忆吧。
不过,我是目击者。
没有身为一名有见识,或是富有洞察力的观察者的自信。老实说,就连眼前发生的事情都没办法完全记住吧。岂止如此,当时还是个就连联邦情势都一知半解的门外汉。
不过,基于罕见的缘分,让我能以WTN特派记者的身分进入联邦、联合王国联合设置的多国部队(当时联邦与联合王国的关系还有办法建立这种「友好的象徵」。两国的首脑不是互骂对方是该死的意识形态恶魔,而是互相称赞对方是美好的战友这件事,各位年轻读者知道吗?)担任战地记者。
年轻人能获得这种机会的理由,反过来说就是因为我还年轻吧。
正因为我是在没被联邦当局盯上的记者之中也算格外无知的年轻人,所以他们才会愿意让我加入也说不定。
实际上,战地记者大多跟我年纪相仿。印象中,假如不是相当狂信──失礼了,是「热情的共产主义」派系的记者,年长的记者是极为罕见。
拜这所赐,让我结识了能长年相处的伙伴,这点说不定该感谢他们。
不过这些是题外话。看来只要年纪一大,说话就怎样都会散漫起来。是有著太多的回忆吧。
回忆,对,我想起来了。
对我来说,俗称「蟾蜍攻势」的一连串作战,就跟帝国军发起的安朵美达作战是同一时期的事。我甚至还曾经目击过疑似人们口中的亡灵的「雷鲁根战斗群」。在得知这件事时,我还写下了「相当棘手的敌人在眼前展开了」之类的苦涩报导,漂亮地被审查挡下来。
在那个时代,也由于是联邦军与联合王国军的多国部队,所以审查官也相当辛苦吧?毕竟想让记者报导的事情和不能被报导的事情太不一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让人觉得这算是完成了一份学习如何正确阅读报纸的优秀教材。
奉劝年轻人可以把当时的报纸跟史书摆在一起看。史书上的记述与报纸版面上写的故事可说是天差地远啊!
还以为是在阅读现实中发生过的事件,却会有种自己该不会是在看登月探索报导的感觉吧。想要挖掘真相,就只能在字里行间中找寻──希望各位能理解我们口中的这句玩笑话也是有其道理的。
不过,隐瞒不住的事实也会在报纸上浮现出来。
我自己是在东方得知「可怕的杰图亚」这个词的,那位将军,他确实是……一名会让人打从心底恐惧的将军。
尽管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能阐明那位人物的一切,但如果要我作为一名当时置身在东方战线的联合王国人表达意见的话,其实很简单。
我要诅咒把那家伙,那个剧毒左迁到东方战线的帝国军参谋本部。
以整体最佳化的观点来看,这说不定是帝国军的灾难。身为联合王国的一分子,应该要庆祝才对吧;但是,我是曾置身在东方的人。倘若以局部最佳化的观点看待这件事,就是「那位」杰图亚将军阻挡在我们的前方。
真的只能说是糟糕透顶。
如要我以战地记者的身分发表意见的话,这样确实很有看头;也不用烦恼报导的题材。对挖掘头条来说是最棒的情况,也就是过多的死亡成为日常这一点。
我们驻外记者尽管因为优秀的报导获得赞赏……但这肯定是时代坏掉了吧。毕竟这可是将在辽阔的东方战线上,与制造出尸山血河的「铁路沿线」魔术师为敌奋战的我等同胞,以及诸位联邦战友做成「特辑」,让本国的人因为他们的激战感到热血激昂。
果然,那肯定是个有哪里坏掉的时代。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要知道。
不论是审判、谴责,就连复仇我都不放在心上。
我只是想要知道。
「有关于这次的草稿,你觉得如何,德瑞克将军?」
「……这可是你的回忆录。你高兴爱怎么写都行吧?我是很感谢你基于老交情让我过目啦。但就我个人来讲……你这是要我审查内容吗?这种事给我去拜托共匪吧。」
这篇文章可说是我的笔记的草稿。不过特意空出时间,在咖啡厅座位上仔细阅读的老绅士却毫无反应。
漠不关心,并且冷淡。
这让我忍不住想抱头呻吟。尽管料到会这样,但该说是一如预期吧,他比预料得还要顽固。
才第一道关卡就这样,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还真冷淡。就不能开心聊著共同的回忆吗?这也是老人俱乐部一般的休闲方式吧。」
「『感谢你这番相当有趣的意见』,安德鲁。」
相当有趣吗?──我稍微重振架势。
姑且不论殖民地人,本国人单手拿起茶杯表示「这相当有趣」,意思就只会是在说「你是笨蛋吗?」这种强烈的讽刺。
「不过,我自认为还没有失去现役的心态。要是让你这么认为的话,我无法否认有点失望。你的提案就等彼此的骨气与干劲都衰退之后,再拿出来讨论吧。」
德瑞克将军一面说著就如同我们的约翰牛精神般的话语,一面若无其事地伸手拿起茶杯。这是打从以前就不曾改变的讯息。总而言之,就是他不想多谈的意思吧。
很好──我做出觉悟。
就让你瞧瞧专业记者跟没办法撬开采访对象的嘴巴打探消息的自称记者是差在哪里吧。
「最近也上年纪了。很多事怎样都有心无力啊。」
「喂喂喂,安德鲁。你比我年轻吧。」
尽管是几乎算是退役的军人,但脊背仍像是连体内都有用上马尾衬(注:高级西装的毛衬,能坚挺撑起西装的形状)般直挺的将军这番话,让我不禁苦笑起来。
就算同意实际年龄是这样没错,但我的脑海中也闪过了肉体年龄这个词汇。年轻时有办法乱来的身体,也随著年龄增长变得脆弱了。
「既然如此,我也希望将军能有点老人的样子。就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一点点就好。能露出点破绽让我瞧瞧吗?」
老实说,我很羡慕身强体壮的将军。
曾听闻活过大战的航空魔导军官,不是因为魔导使用过度而英年早逝,就是莫名的长寿……德瑞克将军是会长命百岁的那类吧。
只要看他哈哈大笑的快活模样,就能一眼看出他与衰老这个词汇无缘。
「破绽?好呀,那我就来说段珍藏已久的故事吧。那是在我还是个年轻的海陆魔导军官,在给当时的恋人打电报时所发生的事情……」
「抱歉,将军。我想请教你的是东方的时代。」
德瑞克将军瞬间在朝著我不悦似的蹙起眉头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由于他表现得极为自然,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在不满我打断他说话吧……但他其实是怎么想的?
事情有趣起来了……我感到些许的手感。
「……安德鲁,结果还是那件事吗?」
「嗯,没错。」
「是想要我说什么?」
这个嘛──我带著苦笑坦白。
「我想将当时的我所无法理解的事情也传达给后世的人们知道。」
我看到了。
我听到了。
然而,却没能理解。
刚好身处在同一个时代,并不等于我有办法理解,这是可悲的现实。
「你也是相当缠人的男人啊。」
「这就叫做记者精神。」
「『精神』吗?那就没办法了。」
好吧──德瑞克将军耸了耸肩,以优雅的动作拿起三明治。奇妙的是,这种教养良好的感觉,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曾改变过。
「就请让我依靠你这句没办法了。希望今天务必要听到有关哈伯革兰阁下在东方扮演的角色,还有Mr.约翰逊的故事。」
「抱歉,这我不知道。」
真是非常抱歉──我从旁插了一句。
「那有关将军的海陆魔导部队曾暗中进行过情报部特种作战的纪录一事呢?虽是旁证,不过最近几名研究学者所进行的调查,强烈暗示著这项活动的存在。首先,我们首次见面的地点也是在联邦领内吧。」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你所见,我可是会对学校感到棘手的那种人喔?学者老师究竟写了些什么,我可是完全摸不著头绪。」
会相信他这番语带困惑的发言,不是二流就是门外汉。总而言之,德瑞克将军讨厌学校这句发言,就我所知可是个天大谎言。
「如今彻底整顿军官教育课程的第一人会讨厌学校!哎呀,真想让那些被狠狠操练的学生听听这句话啊。」
「这是上头的命令,我就只是在执行任务。可不是自己高兴跑去从事教育任务的啊。」
「……这跟我听到的差很多。姑且不论这件事,言归正传吧。我想请教你有关在东方的特种作战。」
「能回想一下我在当时的阶级吗?在东方遇到时,我只不过是区区的中校喔,你觉得我会知道什么吗?」
这是想装傻蒙混的反应,原来如此,就彷佛是过去的他。会有许多年轻记者错判这名精悍海陆魔导将校的意图也是当然的吧。
不过,我是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区区的中校,是呀,我曾是天真到会相信这种说明的年轻记者。真让人怀念。直到现在都还会偶尔回想起来。」
「怀念吗?……听一块待过东方的人这么说,真叫人感触良多。」
「就感触良多的意思上来讲,果然也很怀念米克尔上校。」
尽管瞬间露出了复杂的情绪,但德瑞克将军的铁脸皮果然固若金汤。在带著苦笑点头回应我这句话后,就忽然扯开话题。
「……说了令人怀念的名字啊,你这男人也挺狡猾的。毕竟是证明我们称呼联邦人为战友的时代并不是个幻想的活证人啊。」
「能趁我们还活著的时候留下一点东西吗?」
「故事吗?不知道的事情可说不出口喔。不过,对了,你抽菸吗?」
「请,不用在意我。」
小雪茄的芳醇香气飘散开来,他同时朝著我苦笑。
「……安德鲁,那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时代。」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八日 东方战线──多国部队司令部
「……唉,到了。」
我深切地喃喃低语。那怕是在莱茵战线的采访中闯出名声的「WTN杰出记者安德鲁」这个头衔,一旦来到联邦就怎样也觉得靠不太住。
倒不如说,没成为妨碍才让人惊讶。毕竟在与帝国爆发战争以前,共产党的党报可是痛骂我们的祖国是「冥顽不灵的反动主义者巢穴」。
让这种资本主义国家的记者以打为单位的进入联邦国内的计画,没有中途夭折是上帝的恩宠吧。
作为政治这头怪物所催生出的扭曲结果,为这世上带来了奇迹。
昨日的敌人是今日的朋友。这个被帝国方讽刺是共佬与莱姆佬的佬联合的不可思议同盟,以结果来说,让曾是不共戴天之敌的共产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披上了与共同敌人作战的战友外皮。
就算是薄薄的一层假皮,这项变化也成为让至今为止的不可能被轻易突破的契机,让联邦、联合王国两国之间的关系开始急剧改善。作为改善关系的一环,联邦共产党尽管附加上仅限于伴随派遣到联邦的联合王国军部队的条件,也还是答应让联合王国的战地记者团进入联邦了。
联邦本来可是极度限制来自外部的采访。倘若不是奇迹,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件事吧。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好机会。自负著自己才是最佳人选的资深记者,各个都围绕著有限的派遣名额试著展开炽烈的斗争。像是展示实绩,强调学会联邦官方语言的实绩,或是夸耀自身的历史学识。这些全非一朝一夕就能获得的,是临阵磨枪的年轻记者所难以抗衡的竞争对手。
就算是我,尽管有在莱茵战线累积过战地记者的经验,但作为WTN记者的资历还很年轻。这让我冷静下来客观评估自身的实力,认为要跟前辈竞争太过勉强。
老实说,当上司告知自己雀屏中选时,我可是意外到严重怀疑起选拔理由。
不过,并不是上司对我的评价比其他前辈还要高的样子──我在搭上前往联邦的船后就瞬间理解到这件事了。
为什么WTN是派我过来?这问题非常简单。答案就只会是年龄,或是说经验不足。
与其用说的,只要看就知道了。除了少数的例外,联邦方愿意放行的记者团成员全是各报社的年轻记者。
顺道一提,这个业界很小。不论右派、左派,至少都略有耳闻过偏激派人员的名字。
只要那少数的例外偏向某一方,就连三岁小孩都能感受到联邦的意图吧。光看成员名单就够了。只要是这业界的人,毫无疑问都能瞬间理解这是个由过半的无名年轻记者,还有身为红军支持者的资深记者所组成的偏颇集团。
不过,得到机会的年轻记者全因此干劲十足,认为能靠热情弥补经验的不足,打从踏上联邦领土的瞬间,就果敢地开始将所见所闻传回本社。说穿了,也就是想要名声与实绩的贪婪新手记者,在严重渴求头条之余,决定前往前线大展身手。
当然,大家都受过一定的教育,所以表面上也都很沉著……但如果完全没有想出人头地的功名心,也不会来到偏远的东方吧。
即使是我,也有著想在这里大展身手的想法。
就连在分配到的宿舍附近绕了一圈,将周遭地形牢牢记在脑海里等等,采取这种在莱茵战线学到的一些「安全对策」的闲暇之余,也有确实去掌握部队的气氛。
整体来讲的第一步,该怎么说好哩,算是失败连连。
他们尽管有著只要提起「故乡的话题」就会饶舌起来的倾向,但纯粹的海陆魔导师完全没说漏任何重要的事情;如果试著去采访旧协约联合体系的义勇魔导部队,联邦共产党的政治军官就会果敢地试著妨碍。就试探的感觉来讲,我实际体会到要让他们泄漏对整体来说有意义的情报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不过,光是转发联邦当局对伦迪尼姆发表的官方发言,也未免太吃闲饭了。这样等空手回国时就必须要做好觉悟了。至少我的位子是不会留下来吧。
人类只要感到必要性的压力就会急中生智。我的目标是采访联合王国军对联邦派遣部队的指挥官──德瑞克中校。
在记忆周边地形时,我也趁机找出了大人物常待的场所,于是就在保温瓶装了红茶,装成像是在基地内随便闲晃的样子,找到了目标人物。
我假装巧遇地拿出保温瓶向他打招呼。
「是德瑞克中校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就作为友好的证明,喝杯茶如何?」
「谢谢。你是安德鲁吧,然后?」
「什么然后?」
「你也算是记者的一员吧?而且也不是会好心到免费向『偶然』遇见的公务员提供茶水的那种记者。」
我尽管向他歪头表示不解,但心底可是咂了一声嘴。采访对象知道记者提供茶水的费用并不便宜,可是相当棘手的事。
「……有一个这种好心的记者,也意外地不错不是吗?」
「哈哈哈,那么我们要来聊整天的天气吗?还是说,要针对联邦、联合王国之间崇高的两国间合作关系,就像跳针的唱片一样反覆说著官方声明文呢?」
「请饶了我吧。」
不论是在听到我求饶后的耸肩反应,还是表面上装作自己没有隐瞒事情的坦然态度,德瑞克中校面对媒体意外地毫无破绽。
「恕我失礼,中校在战前有在哪里的宣传部门待过吗?」
「不,我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是名粗鲁的海陆魔导师。」
我一副拜托你饶了我吧的模样叹了口气。尽管感觉有点……不对,是相当的反应过度,不过就试著发动攻势吧。
「区区的海陆魔导军官,啊,失礼了。」
「别在意。你是非军人,而且还是邪恶至极的记者。有权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非常荣幸,中校。」
试著稍微攻击的结论尽管很遗憾,但答案是对方比我棋高一著。不是生气地骂我无礼,也不是打定主意无视,而是以笑容与讽刺回应的话就束手无策了。
我的意图全被看穿了。
尊重报导媒体是很感谢。不过,这也表示他是个懂得我们手法的将校。要从这家伙身上问出想知道的情报会非常困难吧。
「哎呀哎呀,安德鲁,联合王国人就算互相试探也没有意义吧。我们就各让一步吧。总之,先告诉我你的详细经历。」
「那个,采访申请的文件应该也有附上履历表吧?」
在伦迪尼姆的联邦大使馆申请签证的经验简直就像是一场恶梦。说到那些家伙,真想问他们难道是打算为了规范规则制作规则手册吗?
「经两国同意的战地记者为了取得采访许可,可是写了小山般高的文件哟?我到底还需要写什么啊?」
「啊,不,那种敷衍了事的文件我当然也有看过。而且还是跟偏激的联邦人一起。」
「偏激?」
「喔,你是红的(注:日文中有暗指「稚儿」之意)吗?」
「我自认为已年过二十了。」
我机灵的答覆,至少足以让中校佩服的样子。中校没笑我是自以为是的年轻小伙子,还满意地点头。
「……不好意思。最近让人劳心费神的事微妙地多。」
「这句『劳心费神』,是对我的一点小小奖励吗?」
是在暗示与联邦之间的协调很累人吗?──抿嘴嗤笑的中校相当不好对付。要是参与联邦与联合王国之间合作的当事人暗示著这种新闻,不论是谁都不可能会不在意吧。
如果想听更多的消息,就只能配合他的步调了。我知道了──我认命地点了点头。
「就重新打招呼吧。我是WTN特派记者安德鲁。曾在莱茵战线担任战地记者进行采访,随后在前去采访协约联合的难民后,不知道是怎样的因果,在上司一句『东方有独家新闻』之下,被『踢过来』的可怜记者哟。」
「踢过来?」
「WTN其实想派遣真正的资深记者过来吧?但不可思议的是,大半的报社都只有年轻记者入境联邦。」
真不晓得自己是来采访还是来被采访的,真叫人困扰……要是妥协能让他吐出什么的话就谢天谢地了。不是听取对方想让我知道的事,而是有没有办法挖掘出真正的新闻,这是在考验我的本领吧。
「也是啦,谁叫联邦人对『记者』很神经质啊。」
「……这我知道。毕竟连对待像我这样不成熟的记者都很亲切。还细心地帮我安排了『翻译』与『向导』。老实说,有点干预过度了。」
「等等,安德鲁。尽管你说不定不知道……但这可不是有点的程度。实际上,他们可是非常友善喔?」
「什么?」
能听到什么消息呢──德瑞克中校朝著如此鼓起干劲的我满意地窃笑起来。不过仔细一看,也会发现到他的「眼睛」一点笑意也没有。
「只要拜托他们,不论是茶还是糖果,甚至是除了底片与电报以外,不论是要什么都会通融。」
是呀──我点头同意。
「也就是联邦军人在报导相关人员面前做政治宣传的时候……老实说,我也有过战地采访经验,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期待。」
「也就是说?」
「只要能睡在军用宿舍里就算是谢天谢地了吧?德瑞克中校,我可是待过莱茵战线的人哟?就连前往战壕采访这种事,当然也有过经验。」
那虽是个惨痛的经验,但最好的教师往往都会是这样吧。只要在莱茵的壕沟线与共和国军士兵共度过一天,大半的事情都不会再让人惊讶。
只要有著在战壕生活中培育出来的毅力,不论要去哪里都不会有问题。
「自从经历过后方所说的『充满营养的美味餐点』是腌牛肉罐头配几乎发霉的硬饼乾的一天后,我就习惯军队风格的接待方式了。」
不过在听我说完后,德瑞克中校却摇了摇头。他那笑嘻嘻的嗤笑表情,是我误会了什么让他觉得有趣吗?
「安德鲁,你──嗯,很老实。」
「咦?」
「仅限于在这个多国部队展开部署的地方,联邦军消耗品不足的问题就会很不可思议地获得解决。所以,只要你希望的话,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吧。」
「就算我要的是司康饼、红茶,还有黄瓜三明治吗?」
「本国优雅的联合王国式下午茶吗?大概拿得出来吧。」
这不免是在开玩笑的吧──我正想一笑置之,就发现德瑞克中校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恕我失礼,这才是在战地不可能会有的事……你是说真的吗?」
我差点忍不住叫了出来。明明是在打仗,却能提供记者红茶、司康饼,甚至是三明治?
「你或许难以置信,但他们确实会提供吧。」
「这里可是最前线耶?」
「黄瓜不免会是腌过的而非生的也说不定,但总而言之,你的要求百分之两百会实现吧。」
「……请等一下,他们是认为这么做有多少价值啊?」
不论场面话说得再好听,战地记者都是不受欢迎的外人。就只是个吃闲饭的,讲白了,内心充其量是把我们当成「多余的外人」看待。
尽管如此,倘若真的是这种待遇,要是没有比我们递出的一杯茶来得还要有价值的话,未免也太奇怪了。
「是政治宣传吗……?」
「这是初级喔?」
德瑞克中校忽然收敛起笑容,露出疲惫的神情。
「在东方,可是随处可见与美丽女子或是符合你性癖好的友人来一场浪漫邂逅的机会,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等……等……等等?」
这是不容忽视的情况吧──我忍不住发出惊叫。
我的心脏吓得猛然一缩,就在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有没有联邦人时……才总算想起是自己是在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外对话。
是有听过流言。那种在酒宴上半开玩笑说著的八卦消息。坦白说,不是能认真相信的水准。
「这种事,在这里,是真的吗?」
「我也喜欢开玩笑,不过这件事我能向兰姆酒发誓绝对是真的。倒不如说,如果容许的话,我甚至想向全员发出警告。」
「……我是有听过传闻,但有到这种地步?」
很严重──德瑞克中校简短地喃喃回了这一句。
「我姑且是有暗中知会你们全员喔……结果被那票红色思想的家伙痛骂了一顿。」
真受不了──中校耸了耸肩,一脸的疲惫不堪。
怎么看都像是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样子。
「该说是要帮他们辩护吧,有件事我得说清楚,那就是共产党也很拚命吧。」
「是他们没有余力的意思吗?」
「有点不太一样。」
该怎么说好哩──想了一会儿后,德瑞克中校再次开口。
「他们口中的『完美的党』是毫无一丝的余力。『所以』才会无所不用其极。」
尽管听不懂他的意思,却是相当耐人寻味的一句话。恐怕是因为自己看漏了某些事情。我对手上的拼图碎片不足感到懊悔。
「我好像说太多了。以一杯茶来说聊得有点久。想再听下去,我得要徵收额外费用喔。」
「那么,我下次就带雪茄过来吧。」
「……虽是很诱人的提议,但身为海陆魔导军官,我比较想要不伤肺的酒精老朋友。我手边已经有兰姆酒了,就拜托拿瓶好的苏格兰威士忌来吧。」
意外昂贵的要求。
能期待符合价值的回报吗?可是,没有投资就没有回报也是事实。
我也只好做出觉悟了。
「好,中校。我会在下次作战之前拿给你的。所以……」
「所以要我告诉你下次作战的时间?这是不可能的,安德鲁。你顶多就是把酒弄到手,好好帮我保留下来吧。」
真敌不过你──我就此举双手投降。也就是最后一搏也失败了。真不愧是经验老到,防御还真是严密。
顺道一提,这虽说是口头保证,但依旧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既然都保证会帮他准备了,那等到作战开始时,就算撕破嘴也不能说「我没有酒」。毕竟没有比一度打破约定的记者嘴上说的「请相信我」还要让人轻蔑的事了。
只能让本国赶紧送来了吧。
「好的,我会努力在作战之前弄到手的。」
「这样呀,那不好意思……就马上拿一瓶给我吧。」
「咦?」
德瑞克中校把手轻放在愕然失色的我的肩膀上,愉快笑著。
「安德鲁,其实今天,等下就要与联邦军进行作战的联合简报会议。十七点时在大会议室。我很期待你的苏格兰威士忌喔。」
听到这里,就足以明白自己被他摆了一道。
不仅让他尽情地带开话题,最后还不小心答应了他的要求。要承认自己被采访对象耍了,对一名记者来说,实在是不得不感到羞耻。
「中校,你真狠。太过分了。」
「这是学费喔,年轻人。好啦,时间可不多喔,你能证明自己不是个骗人的记者吧?」
当天 大会议室──十七点
联邦共产党肯定是个腹语师。令人大吃一惊的头条新闻,标题就这么取──〈愉快的人偶剧~战时也不忘幽默与传统的联邦片刻时光〉如何?
当得知在记者会上做官方发表的首席翻译是名「女性」时,我还惊讶联邦很自由这件事就某方面来讲说不定会是事实,甚至还差点钦佩起来。
不过,一得知那名女性的头衔,肯定的情感,或是说可悲的一厢情愿,也都在重炮直击之下一口气烟消云散。会让联邦的「政治军官」上台主导我们的记者会,是共产主义者不太理解报导为何物的证据吧。
在官方上,记者会是由名叫米克尔的联邦军上校所主持,但由于他不会说联合王国的官方语言,所以由她担任「翻译」陪同的样子。不,我知道克服语言隔阂的必要性。而且也能够理解,这说起来算是当然的决定吧。
尽管如此,早在他们特地采用政治军官担任翻译时,意图就太过露骨了。
「时间已到,让我们开始吧。我是担任上校同志的翻译的塔涅契卡中尉。」
率先开口的是那名翻译──政治军官。
也就是一切都要按照剧本来走。这要说的话,就是三流演员照著四流脚本演出的,一出难以形容的杂乱剧码吧。
塔涅契卡中尉是翻译?还是其实是自己在发表意见?怎么想都是后者。
「这次记者会的目的,是要针对即将进行的军事作战──联邦军暨联合王国军的联合作战,由上校同志向各位记者进行大致的说明。」
浓厚的卢斯口音混在联合王国官方语言中。不知道是该称赞以恶名昭彰的政治军官来说她的发音相当漂亮,还是该提出希望使用正规翻译的要求,这还真是让人苦恼的二选一。
虽说她的遣词用语还算是恭敬。
会找像我们这样的外部记者采访多国部队的反击作战,恐怕也兼具著政治宣传的功用吧,这种程度的事是可想而知。只不过,让政治军官负责解说就只会得到反效果,联邦人为什么就是不懂,这是个永远的谜。
不对──我就在这里切换思考。
毕竟WTN的特派记者就只有我一个,可不能粗心大意地把事情听漏了。对我来说,比起联邦军的政治军官,本国坐在办公桌前的长官要来得可怕多了。
我连忙在笔记上动起笔,勉强将有点难听懂的联邦人的解说重点毫不遗漏地记录下来。
「状况就如以下所述。以人民之名,为了击退侵略者,联邦军暨联合王国军以及战友同胞和诸位同志,意图进行大规模的反击战。」
恭敬的说明……要说的话,就是多少有意识到媒体关系吧,但我直到现在都还是难以从这种怎样都觉得修辞太多的话语中,听出他们想表达的意思。
这段就只是夸张的空泛说明,重点顶多就是「大家要一块反击」吧?
「这次作战的目的,是要夺回人民的领土。会以击退侵入联邦领内的侵略者──也就是帝国军作为主要目标吧。」
大致上就我所理解的部分,只要除掉夸张的修辞,就是个意外坚实的作战。目标是要进行牵制,并兼作为往后作战的桥头堡与前进道路的开拓──这种准备性作战的样子。
「以上……请问有问题吗?」
竟然有开放问答,以联邦来说算是进步的吧。只不过,在女性面前提出像是在谴责对方般的质问,合乎礼节吗?……尽管我甚至感到了些许的心理纠葛,但不论是好是坏,这都跟急求功名的同事无关的样子。
有一名勇者猛然举手了。
「我是两洋通讯。有听说目前帝国军正在往南方集结的情势。关于这点,我想请教联邦军的情势判断。」
「就如同您说的,帝国军是有展现出侵略南方各都市的徵兆,但我们已对此做好防卫战的准备。只要在南方防御,在这里实行反击的话,也能间接地大幅压制帝国军的战线吧。」
从采访团中传出小小声的叹息。是对乍听之下很恭敬的冷淡答覆感到失望吧。毕竟我们想要知道的重点是他们有没有办法守住。
联邦人看来没什么服务精神。那怕我们都挑衅到这种地步了,台上的政治军官依旧是不肯透露半句。
看来是将对女性的顾虑拋开似的,下定决心的两洋通讯的记者毅然地再次发问。
「请问对于防卫你们有多少把握?我也有耳闻到帝国军部队的集结快速,南方防卫线岌岌可危的消息喔?」
「有关我军的动向,公开我们所掌握的详细情报会有泄密上的风险,所以还请原谅我们只能公开粗略的消息──上校同志在事前这样交代过。」
就像突然想到似的补上一句「上校同志」的转述说词。这个塔涅契卡中尉好歹也假装向米克尔上校确认一下吧……看似一脸茫然的米克尔上校真的有理解到这段提问的内容吗?
这甚至让包含我在内的记者几乎确认了这个恐怕只有神知道的真相。
「我想听上校同志亲口回答。不好意思,就算是粗略的消息也好,能请上校回答问题吗?」
「抱歉,上校同志不懂联合王国的官方语言。」
还请恕我无法答应──语调温和却坚决的拒答。她是不是误会了翻译的工作内容啊。好歹也假装向本人确认一下吧。
这下该怎么办呢──正当我们烦恼起来时,有名男子迅速举手。
「我是时事事报。那我们可以用联邦官方语言询问吗?」
话一说完,就开始用应该是联邦官方语言的话语,流利地滔滔说著某些事情的豪迈男子,打出了漂亮的一击。
大概是没料到会有记者懂得说联邦语吧。政治军官那张就像是只被玩具枪打中的鸽子般僵住的表情,非常具有象徵性。
她总不能说联邦军的上校听不懂联邦语吧。
只是她尽管确实是猛然僵住了表情,但还是重新振作起来了。
她不客气地走到上校面前咬起耳朵,一面装作是在询问事情,一面公然地说出诡辩。
「……上校同志表示,如果不是透过语言专家转述,恐怕会产生意料之外的误解。」
「所以?」
「不是以联邦官方语言为母语的各位,还是以各位的母语──也就是联合王国的官方语言进行采访会比较确实。」
虽是个烂得毫无道理的藉口,不过却是一句甚至散发著绝不退让的坚定意志的答覆。唉──会场内再次充满著叹息。
「好,我知道了。那我改问另一个问题。」
请问──在政治军官的敦促下,时事事报的记者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许我们采访南方战线?」
「主要是考量到各位的安全。」
「我们可是战地记者喔?既然身在前线,不论是待在那里……」
甚至不让时事事报的记者把后面的「都没有差吧」说完,政治军官就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的发言。
「还请理解保安措施、安全措施的必要性。尽管真的很遗憾不得不向您发出警告,但现在可是战时。」
因此──以一张极为认真的表情,政治军官开口说出笑话。如果是想让我们笑死在这里的话,她毫无疑问非常成功。
「我们共产党虽然总是欢迎著开放性的报导,不过在战争的特殊状况下,有时也会无法贯彻这项原则,还请理解这一点。」
要忍住不笑出来,还真是困难。
是想说就跟讨厌红茶的绅士一样,这世上也有著热爱自由报导的共产主义者吗!
这肯定是会荣登说谎大会殿堂的发言。我们能例外地获准入国,不就是在「战争」这种「特殊状况」下的特例吗?
或许是受到这种氛围的鼓动,我也终究是举手了。
「……能请教其他的问题吗?」
是想趁机转移话题吧。政治军官那兴高采烈地点头答应的表情,可是充满著摆脱麻烦事的喜悦。
「我是WTN的安德鲁。可以认为我们被允许对这次的反击战进行采访吗?」
「当然,是这样没错。」
「能请问会受到何种程度的限制吗?」
联邦军的政治军官在与德瑞克中校与联邦军方的人互看了一眼,彼此使了个眼色后,一脸疲惫地点了点头。
是在争执著什么难以当众说出口的事情吗?
德瑞克中校一走向前就开口说道:
「就由我来说明吧。明确来讲,各位的采访会受到三项限制。」
各位能接受吗?──听到他这样问,我们就先点了点头,等他把话说下去。
「首先第一点,有关联邦军部队及多国部队的动向,还请各位不要『即时』泄露出去。毕竟我可没爱慕虚荣到会想透过收音机与报纸向帝国人宣传自己的动向。」
就在大伙稍微笑起,让现场气氛缓和得差不多的瞬间──「尽管我也非常不愿意」……一面睁眼说著这种瞎话,德瑞克中校一面带著沉痛的表情,慎重地开口说道。
「连带地,我们要对通讯进行审查。总而言之,就是要基于保密的观点设下安全门槛。」
「审查是由联邦方进行吗?」
「是由联合王国与联邦共同设立的通讯审查官负责。就在各位询问之前先回答吧,我们不会以人手不足为由拖延审查。」
我们会适当地提供方便。相对地,希望各位能为了全员的安全做出妥协──一面接著这么说,德瑞克中校一面继续把话说下去。
「第二点,跟这件事有关……希望各位能待在司令部采访。我知道在各位之中不乏英勇的汤米(注:英国士兵的俗称),不过联邦的诸位人民还有本国政府,都不希望汤米擅自闯入战壕。」
以不太甘愿的形式,我们也点头答应了这项条件。意思也就是要限制采访区域。只要有过战地记者的经验,这就算是还能理解的请求。实际上,也不是完全没有讨价还价与偷跑的余地吧。尽管知道许多规避的手段,但这似乎是彼此彼此。
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的德瑞克中校,突然露骨地咳了一声。
「最后一点,照相机、录音机之类的器材,只限于在有『联邦军向导』陪同,且他们说OK的时候才能使用。」
是早就知道我们会一脸厌恶地翻脸吧。他抢在我们毫不留情地反驳之前,先发制人地向我们发出强烈警告。
「这三点全是受到联合王国与联邦的当局所认可的内容……希望各位能理解这事关到你们的记者证。」
让人惊讶「有这么严重吗」的一句话。对方以为只要断言这可能会让采访许可被取消,我们就会退缩的想法,让我们愤慨不已。德瑞克中校尽管承受到我们这种充满无声抗议的眼神,却是不以为意地露出满面微笑。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那么,『这样还可以吗』?」
啊,我的天呀。瞥看过去,德瑞克中校这不是在对著「政治军官」说话吗!
这乍看之下虽是无意间的举动,但联邦人有注意到吗?
这可是相当强烈的讽刺啊。
「是的,上校同志也认为德瑞克中校说得无从挑剔。」
「很好。那么,上校同志,我就先失礼了。」
就在最后一刻,联合王国军的现役将校伴随著形式上的敬礼,朝著「政治军官」留下「上校同志」这句空泛话语的含意。
哎呀,他对政治军官的挖苦还真是相当阴险毒辣。
就算是透过翻译,礼貌上也该看著「讲话对手」的脸说话。至少,这是只要有过外交相关经验的人「不论是谁都知道」的礼节。
总而言之,是在表明这有「不愉快」到让人想如此失礼吗?哎呀,是会在必要时展现出男子气概的人啊。
伤脑筋的是──我就在这里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我还欠他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啊。现在就算要哀求其他报社同业的可敬友人帮忙带一瓶过来,也只能想办法弄到手了吧。就算费率恐怕会相当高昂,不过这种时候,没有东西会比信义还要重要。于是我就为了勉强保全颜面,跑去向竞争对手苦苦哀求。
然后以难以置信的代价──保证会让给他们一条独家新闻──向两洋通讯换到了本国产的苏格兰威士忌。尽管这件事实在是没办法向主任报告,但我也只能把这当作是必要的成本妥协,将换来的苏格兰威士忌提供给德瑞克中校他们。
这次的失败,就只能在其他地方挽回了吧──怀著这种打算,我无精打采地徘徊在基地里寻求题材。
不过,题材可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如此这般持续了几天的成果,就只是在早已见惯的基地内四处闲晃吧。就算是这样,吃饭用的题材说不定就落在某处,而且也比无所事事地悠哉度过一天来得有生产性多了。
朝著像这样有点忧郁的我搭话的,是心情很好地从对面走来的德瑞克中校。
「嗨,早安呀,安德鲁。尽管有点迟了,不过感谢你的上好苏格兰威士忌。能请教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吗?」
「是同事分我一瓶的。虽说是超贵的一瓶……」
哈哈大笑的德瑞克中校十分热情,跟前阵子在记者会上展现的严肃态度截然不同。
这才是他平时的模样吧,但棘手的是,不是那种会掉以轻心的采访对象。尽管一度彻底上了他的当,但就算是这样,总之就先问看看有什么采访题材吧。
「……嗯。」
「中校?」
怎么了吗?──在我的询问之下,德瑞克中校依旧蹙起眉头,坐立不安似的开始环顾四周。
这该不会是?
「警报!魔力侦测!」
让预感获得证实的,是基地内响起的刺耳警报声与叫喊声。
就像壕沟线瞬间紧张起来的感觉一样,联合王国军部队的魔导师手忙脚乱地背著装备起飞的模样,让我得以确定。
「安德鲁,你们也赶快撤离!」
尽管对丢下这句话后就飞奔而出的德瑞克中校感到抱歉,不过别开玩笑了。要是让这种绝佳的机会溜走,还当什么战地记者啊。我当下兴高采烈地朝基地内的喧嚣望去。
情况看起来似乎不太妙。
「该死,你说被先制攻击了!」
值班将校的叫喊,得到怒吼般的回答。
「对照代码!是雷鲁根战斗群!」
「给我应战!让迎击魔导师升空!」
「敌人的规模?」
「从敌阵地来了一个中队规模!是突发前进!是雷鲁根战斗群的魔导部队!」
照情况来看,是遭到先发制人吗?
似乎是遭到包围中的敌人反击了。尽管这在莱茵战线可是家常便饭,但帝国军不论是在西方、东方都还是一样积极主动。
「混帐东西,既然是阵地防卫,就给我有点阵地防卫的样子好好龟著啊!」
「弹幕射击!该死,外围警戒在搞什么鬼!」
「快点召集翻译官!联邦军……可恶,他们在讲什么啊!」
所谓的多国部队,在这种时候总归来讲是很脆弱的。有别于以前都是共和国军的时候,要是联合王国、联邦、旧协约联合体系、达基亚,甚至连合州国的义勇兵全都混在一起的话,混乱的规模也会跟著扩大。
虽说对方是少数的魔导部队,但这种反应也太糟了。
被摆了一道──我对我方混乱的对应摇了摇头,再次抬头打量起是怎样的家伙袭击过来。在联邦空中飞舞的敌魔导部队。敌人究竟长得怎样呢──这大半是基于这种好奇心。
「嗯?」
霎时间,我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东西飞在空中,顿时说不出话来。
假如不是错觉,就是有个小孩子在飞。
不对,该说是小孩子的魔导师吗?
由于是米粒般的大小,所以也有可能是看错距离,不过就从进行近距离缠斗的尺寸比例来看,未免也太奇怪了。
相较于我方人员,那个帝国军魔导师未免也太娇小了。
我忍不住偷偷拿出照相机,将镜头对向那个方向。
对焦是要……苦恼著这种事情,一心想要拍下一张惊人头条的我,却在这时被一只粗壮的手拍了肩膀。
「先生。」
「什么事啊!」
现在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是绝佳的好机会啊。
「请把照相机收起来。」
虽然直到刚刚都没注意到,不过看样子,各位亲切的向导似乎是想用笨拙的女王英文跟我聊天。那怕正在遭受敌袭,也依旧把我团团围住,只有态度亲切地说著「请」字的经验还真是可怕。
「……不准拍那个?」
看到联邦人默默点头的坚决态度,我小小声地叹了口气。看这情况,是没办法说声「好,我知道了」就打发掉吧。
就跟我预想的一样,他们伸出了手。
「能把底片交出来吗?」
「……OK,会给我新的底片吧?」
「这是当然的。」
再见了,独家新闻。
再见了,还债的题材。
啊,混帐东西。
于是乎,我那一天的独家新闻就这样被一把抢走,底片还在眼前被剪成碎片。
下次要是还有机会,一定要留意四周状况,想办法偷偷拍下来……等我如此反省时,一切都已经太迟,帝国军在这次袭击过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阵地了。雷鲁根战斗群只要能打断我们的计画就满足了吧。
拜托饶了我吧。
我差不多想送些什么「我的新闻」到本社的办公桌上了。
尽管受到困扰的冲动驱使,不过战争这种事本来就无法尽如人意。面对毫无动静的包围战,战地记者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做好觉悟这会是一场讨厌的持久战了。
无事可做,闲得发慌。
毕竟,基地里是不可能会有娱乐的。如果想跑到阵地外头采访,也会遭到各位亲切的同行者阻止。有别于他们殷勤的态度,要是连讨价还价都没办法的话,能做的事情也会极为有限吧。
拜这所赐,让我别说是进行刺激的采访,甚至还得在日常生活中寻求刺激。
结果因此催生出在分配到的餐厅迅速用完晚餐后,打著饭后优雅餐会的名义,与闲著发慌的同事进行社交的时间。
来到东方后算得上是刺激的战斗,就只有起初那一场。要是只有一开始热烈,之后每天都过著无聊的规律生活的话,正因为怀著多余的期待,才会让人干不下去。
毕竟是这种情况,餐桌上的话题当然是不用说。
就是现在的战局。
好啦,你们觉得包围战会怎样?──时事事报的记者一开启话题,众人就纷纷发表起自己的意见。该说是众议纷纷吧,不过──敌人就只是勇敢,要是战力差这么大──这种意见听起来是最为合理的。
「就连亚雷努都给烧毁了。帝国下手或许不会迟疑,但这点联邦人也一样吧。」
「……要是这样的话,这场战斗岂不是一下子就结束了?」
对于现场弥漫的乐观论,我插嘴提出疑问。
「实际上,说不定还很难讲。这虽是印象论,不过跟莱茵战线相比,不觉得使用的炮弹量变少了吗?」
就算知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不过总有种敌人没办法靠寻常手段解决的预感。讨厌的感觉,或是该说是恐怖氛围的某种东西,从帝国军的阵地里散发出来。
这难道不是因为那里存在著某种该称为战场魔物的东西吗?
「莱茵归来的人都有著相同的感想啊。」
「这也难怪啦。」
这尽管毫无道理也难以解释,但那怕是自己的感觉也没办法轻视。
炮弹雨。
莱茵战线真的是地狱。常态性地降著炮弹雨的大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词句可以形容。说到莱茵战线的炮弹声,那可是轰然雷动。
就连那难以置信的铁量,那怕是将地球挖得宛如月球表面一般坑坑洞洞的炮击,都依旧无法撼动莱茵战线。要描述潜藏在那里的某种东西可是难乎其难,让身为记者的我感到惭愧。在描述的瞬间,那惊人的程度就会遭到稀释,甚至会让人误以为理解了无法理解的怪物。
到头来,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我,就说出无可非议的经验谈。
「他们可是就连在莱茵的弹坑里都能活下来的帝国兵。实在不觉得这样就能一扫而空。」
「安德鲁,要赌一场吗?」
「我是不会拿人命来赌的。在赌我方会死的赌博中赢了,可是会让酒变得难喝的。」
「喂喂喂,你能说得这么肯定吗?」
「我可是待过莱茵战线的人哟?」
而且,还去采访过壕沟战。看过那里后,我学到了什么是战争,还有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没有事情是确定的。
「你只要看过一遍在共和国军近五十个小时的准备炮击后,还能活蹦乱跳地展开反击的帝国军防卫阵地就好。」
尽管说起来很简单,不过在看过那个景象后,就会不得不对话语的轻微程度感到愕然。
「这样一来……等等,又是警报!」
以前遭到敌袭时也有响起的警报声。
记者团松懈的氛围瞬间就被采访欲望与功名心的奔流淹没,不论是谁都一手抓起自己的照相机与笔飞奔而出。只要是想拍下好画面,抢先同事一步抵达现场就是当然的事。
要从这里赶去前线……不过正当我们跑起来时,却目击到意外的光景。
「出现了!就跟预测的一样!」
某位魔导师充满干劲的吶喊。无意间听到这句大到想要漏听都很难的吶喊,让我们「咦?」的面面相觑起来。
「……这次表现得很好啊。」
与其说很好,倒不如说是好过头了──这是我们直率的感想。本来应该会乱成一团,各国语言此起彼落的阵地内氛围太有秩序了。
就算没到跟平时一样的程度,但这与其说是惊慌失措,倒不如该说是「活性化」的局面吧。
这样一来……
「是打从一开始就预测到会有敌袭了吗?」
某人的一句喃语,是我们所有人的共同意见。看来这似乎是包围战的基本。
拜这所赐,让我能向本国提出不成战场见闻报告的战地报导,而是还算是有紧张感,真是太好了……不过这毫无疑问是最低限度的成果。
事到如今,就越发需要从德瑞克中校身上挖出些什么消息来了──我决定要加强攻势。就算很难在战斗结束后立刻行动,不过等到事情到一段落后,就准备好香菸与美酒作为慰问礼前去兵舍拜访他……该怎么说才好,我来得正是时候。
是想独自一人享受小型的庆功宴吧,他的桌上摆放著酒。这位能让采访对象变得多话的记者的最佳好友,可说是干得相当漂亮。
「嗨,安德鲁。我就想你差不多要来了。」
德瑞克中校展现出些许但确实的自信,彷佛很美味似的喝起手上的杯中物。既然他在喝酒,就表示没有在值班吧。是工作结束后,正在舒缓紧张感的时候吧?
时机正好──我就在他旁边坐下,加入这场酒宴。
「今天的迎击战,是早就知情的吗?」
「虽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不过正是如此。是以万全的准备在守株待兔。」
「真亏你们能识破。判断敌人会冲出来的根据是什么?」
「安德鲁,这可是军事机密哟。如果是要采访的话,就饶了我吧。」
「这边就请你宽容一下吧。」
面对我的死缠烂打,德瑞克中校苦笑著喝了一口酒。
「硬要说的话,就是在分析雷鲁根战斗群与其指挥官的战历之后所得到的结果。」
算不上是回答的答覆。这种事就算不用我努力撬开中校的嘴,想必连恐怕是待在本国暖炉前阅读我报导的读者也都能轻易想像得到。
只不过,战斗群这个名词让我有点感兴趣。
「话说回来,我打从之前就很在意了,那个战斗群究竟是怎样的部队啊?由于我不太清楚,所以想找个人请教一下。」
「什么?这是常识……啊,不对,你是莱茵归来的吧。」
那就算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德瑞克中校苦笑著。
「是帝国军在不久前启用的一种运用型态。是在指挥官底下召集各种部队混合运用的便利部队。总之就类似我们的多国部队。」
「跟连队和旅团不同吗?」
面对我的疑问,德瑞克中校明确地点点头。
「希望你能认知双方在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尽管在规模上没有显著的差异,不过内在可是截然不同。是一种与平时的编制无关,每逢任务就将步兵大队、战车大队、航空魔导大队等部队塞在一起进行编成的临时框架。」
「也就是说,由于是临时编成的……所以部队名是用指挥官的名字称呼?」
「没错。就目前的情况来讲,我们眼前的敌指挥官就会是帝国军的雷鲁根上校。」
「坦白讲,是个不认识的名字。」
困惑是我毫无虚假的感想。毕竟不是我在自夸,我可是自负能默背出绝大部分在前线的高级军官的名字。
不仅曾在莱茵战线四处打听情报,在被踢到东方来之前,都还在本社的资料室里拚命记下最新情报的事前知识。当然,是不分敌我的。
「就算只要用本国的卡片索引查询,说不定就能查到些什么资料,但我真的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有著怎样的经历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也就是说?」
「他以前是待在帝国军参谋本部中枢里的军人。是除了相关人员外,让人不怎么感兴趣的立场吧。毕竟所谓的后方勤务人员都不怎么起眼。」
喔──我附和著德瑞克中校的话语。
「也就是军务官僚升上来的?该怎么说才好,总觉得没有那种会在野战上积极挑战的印象。」
「安德鲁,你还是稍微改变一下想法会比较好喔。那些家伙就算是军务官僚,本质上也都还是参谋将校。也就是说,那小子可是相当有胆识的。那怕是位在作战局中枢的战略家,作为战术家也一样相当优秀。」
「也就是后方的专家吗?不过我也曾听说过,后方也有很多那种就只是定时坐在漂亮的办公桌前的类型。」
不切实际;偏重理论,或是只懂得纸上谈兵。
只要回想起在前线的联合王国军对那些该称为专家的人们率直单纯的脏话辱骂,就能轻易具备著某种程度的印象。
「是在批判本国吗?抱歉,帝国人似乎不一样。这只要看就知道了吧,尽管摆出彻底固守市区的阵仗,无法防御的地区却反而特意放弃……还真是铺设了相当粗野的防卫线不是吗?」
德瑞克中校的语气中带著微微的紧张感。尽管这说不定是在警戒未知的敌人,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有种莫名具体的感受。
「很棘手吗?」
「所谓的帝国式作战家,不论哪一个都会是最为棘手的家伙吧。」
「有这么棘手吗?……老实说,联邦军的官方简报让人有种能轻松取胜的感觉。」
我隐约闻到题材的味道。尽管知道共产党很重视面子,不过太过拘泥面子,导致难以跟派遣过来的联合王国军部队沟通合作,可是个相当刺激的题材。
……虽说这种新闻,不是会被审查挡住,就是会被禁止通讯吧。
不过只要以闲聊的程度在脑海中的某处留下印象,将来只要有机会就能拿出来派上用场吧。
「德瑞克中校认为会陷入苦战吗?老实说,光是看到敌魔导师就宛如青蛙一般蹦蹦跳来的情况,就足以让人对将来感到不安了。」
「实际上,我方毫无疑问是处于优势。光是直接参与包围的部队就有三个师团,而对方就只有一个战斗群。如果再加上周边的联邦军,敌我之间可说是有著压倒性的差距。」
没错,光是听他这么说,就能知道我们明显有著压倒性的帐面战力吧。别说是苦战,就算轻松取胜也是当然的事。
「尽管如此,他们却毫不动摇。」
「……意思是有救援的希望?」
中校一副「没错,就是这个」的态度点头。
「我们也有在警戒这件事。不过坦白讲,情况还很难说吧。」
「很难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面对我的疑问,德瑞克中校微微扬起嘴角笑起。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件事你可别说出去喔?我的意思是,这并不是希望你把秘密到处跟人讲啊?」
「这我知道,中校。」
很好──德瑞克中校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帝国军应该是没有余力凑出增援了……要说到他们在将战力往南方集中后,还有没有能在这里进行大规模解围战的兵力的话……」
「帝国也很吃紧?」
「倒不如说,正因为是帝国,所以才应该会很吃紧。」
对于我询问「这是为什么?」的眼神,德瑞克中校就像受不了似的耸了耸肩。
老实说,有种被当成小孩子看待的感觉……不过就先听听理由吧。
「那个,德瑞克中校,能请教你理由吗?」
「安德鲁,你忘了自己是为什么会待在这里的吗?帝国实际上是以一国之力在跟全世界战争喔。」
「意思是他们扩张过头了?」
「什么嘛,既然你懂,那说起来就简单多了。这里就姑且不论究竟是该惊讶他们能跟全世界战争,还是该嘲笑他们蠢到不放弃跟全世界战争吧。」
听好──德瑞克中校一脸认真地把话说下去。
「这总归来讲,就是数学的问题。」
数学吗?──我苦笑起来。
「由于我在家乡是个老让教算术的约翰老师摇头叹气的学童,所以希望能请你简单说明一下。」
「这不会很难。只要考虑到人口比的问题,就会立刻明白吧。即使帝国人使出再多魔法般的手段,能当兵的人口层也一样是有限的。」
「……也就是说,他们也濒临极限了。」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就算是能一个人打败五个人的战士,对上六个人也一样赢不了。毕竟不论帝国军再怎么强悍,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在外交与政治上失败了。不过真正该惊讶的是帝国的对应策略吧。他们──尤其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仍然是想老老实实地继续战争的样子。
看来战争有著会让人类的知性大幅下降的效能吧?
「搞不好就连小孩子都会派上战场也说不定喔?」
难以启齿说我已经看到了。
毕竟我的头条新闻已连同底片一起被联邦的监视人员报废了。
顺道一提,换给我的底片品质也微妙地难用。要说到在暗房好不容易显影出来的成品,可是惨到让人想哭。
只不过,总体战往往就是这样吧。联邦就算底片劣化了,他们也仍然没到要大规模运用少年兵的地步……应该吧。哎呀,毕竟他们不让我们参观这里以外的战线,所以这事还很难讲。
尽管如此,也比让小孩子在这种地方持枪战斗的帝国来得好些吧。
「恕我失礼,中校,不管再怎么说,都把对方逼到这种地步了,也该将军了吧。胜利之日就近在眼前吧?」
「会这么想对吧?」
是呀──我予以同意。照常理来想,就算是帝国也毫无疑问会认输吧。
「你果然是有常识的人。」
呃嗯──我也只能点头附和。
「不管怎么说,帝国人说不定全是一群脑子有问题的家伙。你就先当作是这样吧。」
「……那么,我想采访一下脑袋正常的联合王国军人。」
不知中校你意下如何?──在我拿起笔记本代替麦克风递过去后,德瑞克中校就回了我一道苦笑。
「除了旧协约联合体系的诸位义勇魔导师外,就让你自由采访任何人吧。倒不如说,不是打从最初就是这样吗?真是见外,要是不好意思的话,就由我来帮你介绍吧。你想采访谁?」
「中校,既然你知道的话……」
「想采访义勇部队?就拜托你别去找失去国家的他们死缠烂打地挖旧伤疤了。魔导师的精神状况可是会直接关系到战斗状况的。安德鲁,这你不也在莱茵战线见识过了吗?」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也是,为了让你往别的方向找新闻……我就特别给你一个提示吧。」
「太感谢了。请问是怎样的提示啊。」
只要是独家新闻就好──朝著充满干劲的我,德瑞克中校语严肃地说道。
「……你知道『杰图亚』这名帝国军的中将吗?」
「嗯?唔──那个,确实是有点耳熟。请稍等我一下。我记得……是帝国军的铁路专家吧?」
就只是个略有耳闻的人物。尽管地位不是不高,但该说他是中坚层级的将官吧,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不是那种会引人注目的类型啊──对这名字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印象。
「差一点。算了,这会是个你最好要记住的名字喔。」
「咦?」
是这样吗?──我稍微把德瑞克中校的话当成了耳边风。适当地说些意义深远的话,还真是随便的敷衍手段啊。
回忆过去,如今的我微微苦笑。
「这确实是个最好要记住的名字。」
……没错,当时还「年少无知」的「我」,把这句话当成了耳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