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有个素未谋面的美少女突然从天而降,而且她不但是位有钱人家的小姐,还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寄住到自己家。
实际上当然不可能发生这种奇迹,就算有也与自己的人生无缘——如此认为的三堂想太的故事,就这样在高中入学典礼的当天揭开了序幕。
在还有点冷的春天早晨,想太穿着新制服走进了学校的正门。
麓风学园是一间国中直升高中的学校,因此即使是高中的第一天,除了制服以外也没什么特别新鲜的事情。不但同年级的学生没有增加,就连老师也都是一群熟面孔。倘若能来点漫天飞舞的樱花陪衬,或许还能有些新奇的感觉,然而因为今年的樱树比往年还早开花,所以树上早已不见任何花瓣。
不过就是这样才好。
「樱花叶,樱花叶……」
想太露出锐利的眼神,以仿佛瞄准敌人的战国武将般的表情缓步走在校园内。
「那不是三堂同学吗?怎么新学期才刚开始就那么恐怖……」
「该不会是有其他学校的不良少年找他麻烦吧……」
这下原本就因为差点违反校规的明亮褐发,而被误会为不良少年的想太与周围的隔阂又更深了。不过在他身上背负的重大使命面前,这样的担忧根本就不算什么。
「樱花叶……」
正门前的樱树还不行,而操场旁边的叶子也太小了。想太迟迟无法找到长着现在依然柔软,而且嫩叶大小适中的理想樱树。
「超棒的樱饼(注:一种用樱树叶包着红豆麻糖的点心),上等的樱饼……」
不知不觉开始将目的挂在嘴边的想太,继续往学园的深处前进。
「……找到了丨」
最后他来到了位于讲堂后面的某个瓢形池边。尽管只是为了造景所设的人工池,那里依然有着一片宛如春之庭园般的自然景观,在蝴蝶飞舞、玉兰盛开的深处,有一群生长速度明显快于学园内其他树木的樱树。
想太立刻脱掉西装上衣,并卷起衬衫的袖子。他露出的上臂有着明显经过锻炼的肌肉。虽然这只是平常做家事累积的成果,但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或许就像是成天打架者才会有的肉体也不一定。
「很好!」
把这些树叶拿去腌渍,包麻糈来吃吧。想太就是为了这个伟大的野心,才会比预定提早三十分钟起床来上学。
「不晓得绮理那家伙会不会高兴……」
想太一面想像妹妹吃着季节限定的喜爱点心时的表情,一面将手抵在放眼望去最粗的一根树干上。为了摇晃树枝让叶子掉下来,想太用力地摇起了树干。
「哼……」
「啊!」
此时上方传出一道少女惊险的叫声。
「咦?」
想太抬头一看,便发现在树干上方、几乎接近树顶的粗壮树枝上,居然有一个即将跌落下来的少女身影。
「?」
想太反射性地张开双手,摆出准备接住对方的姿势。然后在与少女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就被对方惹人怜爱的样子给迷住了。
少女的长卷发在穿越枝叶间隙的阳光下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而她从制服里露出的四肢不但纤细修长,就连肌肤也宛如经过琢磨的珍珠般滑嫩。最重要的是那可爱的五官……
「唔哇!」
不过急速掉到想太怀里的美少女并非妖精,而是人类,让他因为这出乎意料的冲击而踉跄了一下。正当想太为了使力而打算将惯用脚踏向地面时,这才发现那里居然有截树根。
「唔喔喔!」
不出所料,失去平衡的想太与少女一同摔向了地面。两人像滚动的铅笔般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后,才脱离惯性法则停了下来。此时现场变得一片寂静。
(好痛……)
原本打算这么说的想太,发现自己居然发不出声音来。
他正脸朝下地倒在地上,而手臂底下则是少女温暖的身体。想太在胸口附近,感觉到了一股至今从未体验过的柔软与弹力。
「嗯……」
少女小声地呻吟。她的声音化为振动,透过嘴唇直接在想太的耳朵内侧响起。
想太的心跳倏地开始加快。该不会,应该说也只有这个可能……
……自己正在跟她接吻吧。
「嗯……」
想太因为少女再度发出呻吟而抽出原本被压在她背后的双手,并以伏地挺身的要领撑起头部。在发出「啾」的一声后,想太的嘴唇才重获自由——
离开少女那宛如樱花花瓣般的嘴唇。
「……!」
这惊愕的状况,让想太顿时说不出话来。无论是剧烈跳动到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的心脏,还是冒着汗的手掌,都有一种像是被切离自己身体的奇妙感觉。
横躺在草皮上的少女,是位让人愈看愈觉得拥有压倒性美貌的美少女。细长的睫毛,在宛如丝绸般洁白的薄眼皮与眼窝上留下立体的阴影;而圆滑的额头与脸颊的曲线则是以令人赏心悦目的角度,跟坚挺的鼻子与下巴形成浑然天成的调和。
「嗯……」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的瞬间,让人产生一股色彩鲜艳的蝴蝶在眼前飞舞的错觉。那是一双带有些微透明感、宛如宝石般的浅色眼眸。她的眼角微微上扬,充满诱惑力的双眼,正散发出令见者无不为之着迷的魔幻气氛。
「……是谁?」.
少女首次发出的声音中,透出声调适中的澄澈音色。若要用颜色来比喻,就像是柠檬黄般。
「呃……我叫三堂想太。」
「三堂想太?」
少女语调僵硬地复诵了一次,并以仿佛机器人般的动作起身,飘着裙摆站了起来。像是受到她的影响般,想太也跟着站起身来。
「……好痛。」
少女接着说道。虽然陷入被害妄想的想太,瞬间以为对方是在暗指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刺眼,但在看见少女将手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后,便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啊!」
此时想太也注意到了。尽管范围不大,但少女樱色的下唇出现了一块深红的痕迹。
「流、流血了……」
在那样的冲击下摔到地面,又直接碰上了嘴唇。恐怕是撞到牙齿了吧。一思及此,想太的心跳便开始加快,脸颊也仿佛着了火般的发烫。
「对、对不起。」
然而少女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仅以毫无温度的双眼凝视想太。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你掉下来想接住你,不过没接好才变成这样……」
无法承受少女冷峻视线的想太,僵硬地移开了目光。
「真的很抱歉……!失礼了!」
想太用力弯腰大声道歉,并顺着抬头的力道转身离开。他边走边捡起书包和上衣,然后就这么跑回校舍。
跟女孩子接吻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的体验。而且,对象还是那样的绝世美少女。
「这下糟了……」
要说什么糟了,首先是心脏。明明没跑多长的距离,但在离开池塘停下脚步后,便感觉心跳快到让人觉得胸闷的程度。
「那是国中部的制服吧……」
想太调整呼吸,同时试着回想。少女那有着水手风衣领的制服,正是国中部特有的西装上衣。
今天是国高中的入学典礼,由少女穿的那身制服推断,她应该是本校的国中生没错。
(这下真的糟了……虽说是意外,但我居然跟国中女生……)
学妹、义务教育、十五禁、萝莉控等字汇在脑中疯狂地打转,就在想太因为想像自己穿着条纹囚服坐牢的样子而发抖时——
「阿想!」
「唔哇!」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吓得差点儿当场跳了起来。
「……什么嘛,是未实啊。」
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想太的青梅竹马,伊远未实。她正摇晃着未及肩膀的妹妹头,仰望想太。
「早安!你在干什么?又是平常的妄想癖?」
「啰嗦。你才是在这里干什么?今天是入学典礼,应该不用晨练吧。」
「喔,真是过分的招呼方式呢!亏我还因为今天不用晨练而来学校帮阿想找叶子!你要做好吃的樱饼对吧?」
想太惊讶地重新看向自己的青梅竹马,对方正微微地鼓起那一直都没什么变的浑圆脸颊。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我是听绮理说的!因为阿想似乎想自己一个人准备,所以我就先跑去捡了。真是的~谁叫阿想这么见外!」
「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特地去麻烦别人吧。又不是要收集好几百片。」
「啊,你今天的领带果然也歪了!阿想对自己的事情真的是漠不关心呢。所以我才不能掉以轻心。」
未实将手伸向想太胸口,熟练地将领带重新打好。
没错,未实从以前开始就有点喜欢多管闲事,到后来甚至还将想太当成弟弟在照顾,因此这样的互动对她来说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那么,你是在哪里捡叶子啊?」
「嗯?就校门附近跟校舍旁边到处捡捡啰。不过今年感觉不错的叶子很少呢。我找了三十分钟只找到这些。」
未实随手拿出一个装了五、六片叶子的透明塑胶袋。
「阿想呢?你是在哪里找?目前收集到几片啦?」
「呃……那、那个……其实我还没……」
「咦?是这样吗?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努力,感觉好像笨蛋一样!」
「对不起……」
「我啊,可是还趁春假社团活动的空档,好好读了阿想的小说耶!」
「咦,真的吗?」
「真的啦!」
「这样啊……」
想太瞬间绷紧了脸,望着未实问道: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
未实眯起眼睛满意地观看想太的反应,并装模作样地双手抱胸回答:
「嗯……我一开始本来以为是靠剑与魔法战斗的正统奇幻故事,但结果并非如此呢。该说是到昨天为止都还只是普通高中男生的主角,不知为何突然跑到异世界称霸,并广受女孩子欢迎的后宫小说吗?」
「……那样不行吗?」
「我是不这么觉得啦,但读者应该很难理解为何那些女孩子会喜欢上主角吧。虽然我平常很少看书,所以也没什么自信,不过你好像都没在描写女孩子的心情。」
「这也没办法啊……我平常又没机会接触女孩子。」
「嗯?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你该不会是在指自己吧?」
「那还用说!我在社团里可是满受欢迎的喔。」
「是受女孩子欢迎吧。」
「唔!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加入的是女子足球社吧!」
虽然因为觉得没趣而没说出口,但其实想太知道未实在男生中也颇受欢迎。
外表看似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的未实,只要一站上球场便会散发出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存在感。她国中时踢的位置是前锋,背号则是十号。尽管王牌攻击手这英勇的称号,让那些半吊子的男生都吓得不敢靠近未实,但青梅竹马自然可爱的外表,还是替她制造了不少在远处偷偷观望的支持者。要不是对方打从幼稚园起就住在隔壁,对兴趣是阅读跟看搞笑节目这些室内活动的想太而言,应该一辈子都与这种运动少女无缘吧。
「……唉,所以说,在你投稿目标的比赛之前,或许还是重写会比较好喔。」
「我知道了……谢谢你一直这么帮我。」
想太因为突然感觉到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可贵而慎重地道谢。
「不用放在心上啦!」
未实露出在经过日晒的肌肤映衬下更显耀眼的洁白牙齿笑道。
「你想早点出道变成畅销作家,代替妈妈支撑家计对吧?今年的Fantasien大赏,将由三堂想太拿下啊!」
「喔!」
觉得心情舒畅许多的想太也跟着露出笑容,并暂时将与美少女的接吻事件抛在脑后。
「啊,对了,阿想。今年一年,在学校也请多多指教啰!」
未实像是突然想到般的说道,但想太却一脸茫然地回视她。
「咦?你还没看过分班告示啊,不是已经贴在玄关前面了吗?」
「……啊!」
忘记了。毕竟想太一来到学校,脑袋里就只想着樱花叶的事情。
「阿想跟我同班喔!好久没同班了呢~是从国二以来?在那之前是小四的时候吧?」
「那样根本就不算很久吧。」
「哎呀,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姨直站着说话也有点奇怪,我们这两个同班同学就一起到教室去吧!」
未实用力拉住想太的手,让后者只能脚步不稳地走向校舍。
「喂、喂,住手啦……」
虽然还不到上学的尖峰时间,但周围依然有几位零星的学生。这样会不会让其他人以为两人是手牵手走在一起呢,这点实在让想太静不下心来。
「嗯?你是因为觉得这样像姊姊牵着弟弟所以很难为情吗?还是因为我穿高中制服的样子太耀眼,让你感到心跳不已呢?.」
「你上个星期才来我家炫耀过吧!不是那样啦,我只是不喜欢引人注目而已!」
「啊哈哈,毕竟阿想的外表原本就很显眼。」
接近金发的茶发,以及蓝色的眼睛。在这座虽然自由,却有着朴实校风的麓风学园中,想太的外表可说是十分显眼,于校内甚至还被称为「不良少年三堂」而小有名气。
「话说恭喜绮理入学了!国中部的入学典礼是在下午吧。阿想会出席吗?」
「嗯?不,我不会去,我妈下午工厂休息所以会过来。而且都升上国中了,要是哥哥来参加入学典礼应该会很讨厌吧。」
「是吗?绮理最喜欢阿想了,所以应该会很高兴吧?」
「最近可就不是那样了呢。虽然她说愿意帮我看小说的原稿,但一拿给她看后,马上就得到『怎么登场人物都是美少女啊,真恶心』之类的评语。而且她最近都不愿意跟我一起洗澡,看来那家伙也差不多进入思春期了……」
想太开口嘟囔着,站在他身边的未实总算放开手并高兴地笑道:
「阿想真的就像绮理的爸爸一样呢。」
「唉,我的确是一直朝这个方向在努力啦。」
两人的父亲在妹妹开始上国小那年就去世了。母亲接手父亲经营的小工厂并就任社长。从那时起,母亲便每天忙于工作,至于家事则是由想太一手包办。
「啊!对了,未实,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嗯?今天一整天都没社团活动所以有空,怎么了?」
「车站前那间KING—MART的卫生纸到今天为止都有超值特卖。因为一人限购一组,所以我亟需人手。」
说着说着,想太便从书包里拿出一叠传单,然后从印有彩色照片跟单色印刷的传单中挑出目标的那一张。在做过记号的纸面上,卫生纸的专栏除了印有「限两日内」的宣传文字之外,还被人用红笔画了三个圈圈。
「十二卷居然只要一六九圆,超便宜的对吧?KINMA自家品牌的牛乳既便宜又优质,除了略称(注:在日文中,KINMA音近男性的睾丸)有点危险以外,真的是间好店呢!所以我今天绝对要去KINMA啊!」
「……跟父亲相比,阿想果然比较像欧巴桑。」
两人一面交换着这样的对话,一面走入校舍将鞋子放进新鞋柜,朝新教室走去。接着两人在途中发现校内的气氛似乎有点奇怪。
由于是新学年开始的日子,因此不难理解学生们会因为分班与新老师的结果发表而情绪高昂。即使如此,这依然并不属于那种类型的气氛。而是更加浮动,类似有艺人要来学校演讲的感觉……
「……不晓得那个北岛财阀的大小姐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听说长得很可爱喔。而且她还是归国子女,别说是双语了,据说会讲五国以上的语言呢。」
「欸~听起来感觉像是骗人的耶,又不是漫画,哪来那种才貌兼备的美少女大小姐啊,一定是有人夸大其辞啦。」
在侧耳倾听周围的闲言闲语后,想太总算心里有底。
那是春假前曾于校内流传的谣言。麓风学园与三堂家所在的真秀场市内,有一栋著名资产家的宅第。通称「北岛财阀」的超有钱集团,既是知名一流企业的大股东,同时也是逼近反垄断法界限的存在。而据说位居该财阀顶点的女豪杰北鸟政子今年就读国三的孙女,将会转入这所学校。
「阿想,那个谣言是真的吗?就私立而言,我们学校不但学费超便宜,校规也很松,我实在不觉得那种大小姐会来这里念书。」
「我想应该是真的。因为我妈也有提到过。」
「……啊,原来如此。毕竟北岛财阀的公司是阿想妈妈工厂的客户嘛。」
「嗯,因为她在工作的地方那里也有听说,所以应该没错吧。」
三堂家的工厂专门制造用在精密机械某部分的特殊零件,由于这方面的需要十分冷门,因此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有九成以上的订单是来自某间特定的公司。而那间「诺斯艾股份有限公司」,正是由北鸟政子担任社长的一流钟表制造商。
「这样啊。如果那件传闻属实,会让人有点紧张呢。」
「唉,反正学级又不同,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扯上关系吧?虽然我妈吓得半认真地警告我『绝对不能对人家失礼,要是遇到了就赶快退到路边下跪』倒是真的。」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体会阿姨的心情。毕竟要是跟那样的女孩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会对工作产生影响也不一定喔。」
「但对方又不是不良少女,就算在走廊上撞到也不会酿成什么大事吧。」
「说得也是。只要稍微小心一点,应该也不会对人家造成什么更大的危害。」
两人说着说着,便走进了新的教室「1-F」。就在这个时候——
「就是她,那女孩就是北岛家的大小姐!我之前有见过她跟类似祖母的人来办入学手续!」
站在窗边的男生指着窗户外面大声喊道。
「咦——」
在他的呼喊之下,班上已经有十几个人一起跑到窗边贴在玻璃上面。
「……大、大家好夸张喔。」
「真的造成大骚动了呢……」
惊讶的未实跟想太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果然还是在意地走向窗边。在从同学们头顶间的隙缝看向窗外的瞬间,想太的心脏突然吓得停顿了一下。
「……咦?」
「怎么了吗?阿想?」
站在旁边挺直背脊的未实发出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遥远。
从1-F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见距离正门跟校舍玄关口有些距离的后院景象。一位少女正孤伶伶地站在树木之间,像是在评估什么似的仰望树干。从周围没有其他学生来看,那位女孩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少女了吧。
而且毫无疑问地,她正是想太刚才遇见的那位绝世美少女。
「……骗人的吧……」
——绝对不能对人家失礼,要是遇到了就赶快退到路边下跪。
母亲的话在脑中回响,让想太有股想要当场抱头蹲下的冲动。
别说是下跪了,他可是亲了人家啊。而且虽然只有几公厘,但还是在对方的嘴唇上留下了伤口。
「糟了……」
先前兴奋的心情,顿时转换为一股支配全身、压倒性的恐怖。
想太几乎没有入学典礼时的记忆。等回过神来,他不但已经回到教室,就连班会都结束了。虽然新的班导师是位受欢迎的年轻女教师,但事到如今怎样都无所谓了。
「糟了、糟了、糟了……」
「阿想?」
未实向坐在斜前方、就连刚才下令敬礼时依然趴在桌上喃喃自语的想太搭话。根据麓风新学年的惯例,男生是从走廊,女生则是从窗边开始按照姓氏的顺序排座位,所以只要两人同班,一开始都会坐在对方附近的位子。
「怎么了?这次又是什么妄想?」
「…………」
在接受北岛财阀的人极尽残忍之能事的拷问后,想太脑内的迷你想太正即将被送上断头台。
「……喂,要是阿想再继续摆出那种表情,在新班级又会被人误会喔。」
想太因为未实的声音而回过神来,并让与他对上视线的几位男生吓得震了一下。
「……这下惨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三堂同学生气啊?」
「我、我什么都没做啦。我这么胆小,怎么可能敢去招惹不良少年啊。」
「呐,虽然三堂同学通常是一个人独处,但应该有在跟不良分子鬼混吧?」
「咦?我们学校还有其他不良少年吗?」
「话说不良少年到底是什么啊?三堂同学真的是不良少年吗?」
「是不良少年吧。他不但染金发、戴有色隐形眼镜、手臂肌肉结实,就连名字都像极了黑道。」
「该说是孤傲吗?他是孤傲的不良少年吗?」
虽然对方自以为压低了音量,但在这个距离根本就听得一清二楚。
「唉……」
尽管中途曾经出现解开误会的征兆,不过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坦白讲,想太并没有朋友。他生来就极度怕生,而且也不是那种能轻松与别人聊天的个性。虽然只要好好来往,应该就能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但光是那像不良少年的外表,便足以先让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放弃跟他搭话了。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则是往往因为想太那基于怕生所做出的冷淡回应而遭到挫折,而在那之中愿意再次找想太聊天的人,更是不到半数以下。最后剩下的那些人,亦即少数的几位同班同学虽然偶尔会跟他说话,但那些人通常天生就拥有活泼与擅长社交的个性,总是普遍受到同学的欢迎,所以也没办法特别拨出时间跟想太这种人交好。
因此在学校的想太,除了跟青梅竹马的未实,以及在国中时代交到的唯一一位好友之外,根本就不会与其他人融洽地对话。
想太很清楚刚开始的这段期间有多么重要。同时他也知道若不趁这时候表现出好相处的气氛跟友善的举止,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将是与国中那三年相同的命运。
然而现在根本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北岛财团……私刑……断头台……」
他正在从可预料的范围内想像最糟糕的结果,一个人在那里表演变脸。
「喂,阿想?你不是要去KINMA吗?快走吧!」
「……喔、喔。」
再次被未实拉回现实以后,两人总之还是先离开了教室。
「看来我今年也很难交到朋友呢……」
「放心啦,再过不久,大家一定会了解你啦!」
「……果然最重要的还是一开始呢……」
仔细回想,三堂想太的不良少年传说,是从国一的料理实习课开始的。当时在国小就已经是家事高手的想太,正仿佛如鱼得水般、俐落地开始准备料理。到这里是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在同一组的女孩子不小心打蛋失败后,事件就发生了。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想太的怒吼响彻了整间教室。
「咦……」
被大声斥责的女孩一脸茫然,甚至连洗手的水都忘了关。在关紧水龙头后,想太便开始对女孩说教:
「我是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我打蛋失败……连蛋壳一起弄破了……」
「不只是那样吧!明明手里还剩下一些能用的部分,但你却把它给扔掉了!只要直接移到容器里,再用筷子把细壳挑出来不就好了吗?」
「因、因为我觉得很麻烦……」
「啊?」
在想太皱起眉头并摆出威吓的态度后,那位女孩终于哭了出来。
「对不起……」
「你说麻烦?我可是为了尽可能在店里买到便宜一点的蛋,而经历了更多的麻烦啊!若一颗蛋破掉不能用,那就算顺利买到特价品,那单位价格还是会因此变贵吧!多体会一下母亲的心情!别那么暴殄天物啊!」
「三、三堂同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好吗?」
在慌张的家政老师斡旋之下,事情总算告了一段落。不过想太在那之后,还是继续激动地责备将马铃薯皮削太厚的女生,或是将平底锅热过头的男生,让小组成员们都害怕得不得了。
那是发生在大家都尚未交到好友的五月的事情。想太的命运就在那时候决定了。
而同学们替想太取的绰号「烹饪恶少」,就这样成了即将迈入第四年的不良少年传说基础。
「唉……」
「真是的,打起精神来啦,阿想。你从刚才开始就有点怪怪的耶,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未实这么一说,想太才回想起来。没错,事到如今,自己交不到朋友这点小事根本就不算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
「啊,是绮理耶!」
想太因为未实的呼喊而抬起头来。两人目前已经离开鞋柜,正朝校门走去。想太在从校门方向走过来的新生中,发现了心爱妹妹的身影。
偏橘色的茶发,以及和想太一样略带蓝色的眼睛。虽然或许是出于私心,但成长为出色美少女的妹妹,现在正独自走在憧憬的国中校园内。
「喂,绮理!」
「……啊,未实姊。」
在未实的呼唤下,绮理也注意到了这边。虽然她直接走了过来,但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光采。明明身上正穿着在家里试穿时显得兴高采烈的麓风制服,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却一点都不高兴。
「怎么了,绮理。妈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呢?」
「喂,我说过在学校别跟我说话吧!我又不是因为仰慕哥哥才跟你念同一间学校!」
想太才刚开口,绮理的态度就变得险恶了起来。这是两人最近平常的互动方式。
「我知道啦,我又没说过那种话。先别管这个了,妈妈呢?」
「这跟哥哥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我是你哥耶!」
「绮理,你跟阿姨吵架了吗?」
未实从旁询问,随着绮理摇头回应的动作,绑在她有着丰厚发量的头部左上方、令她引以为傲的侧马尾也跟着柔软地晃动。
「……妈妈,临时不能来了。」
「咦?为什么?」
想太没来由地有股不祥的预感。猗理沉重地开口说道:
「刚才诺斯艾的人突然联络工厂,说想在这个月底中止契约。虽然绮理也不太清楚,但这样工厂好像就会倒闭,而且还不是妈妈失去工作就能了事的程度。」
想太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该不会……」
不可能。那个伤口居然这么快就产生影响了。
直到刚才为止,想太都还在妄想只有自己会接受北岛财阀的制裁。因为实际加害那位小姐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大人的世界,一定就是那样吧。所以母亲之前才会对他说出那种话。
「……爸爸的工厂,会倒闭吗?」
平常个性强硬的绮理眼眶里泛着泪水。缺少与父亲回忆的妹妹十分珍惜父亲遗留下来的工厂,并从小就宣言「等绮理长大以后,要代替妈妈成为厂长」。
妹妹的梦想,以及一个女人家孤身继承亡夫梦想的母亲所背负的思念,都即将化为泡影。而且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想太自己。
「……不可原谅。」
想太责怪的并非北岛财阀,而是害比谁都想守护的母亲与妹妹面临这种困境的自己。
为什么自己当时要逃离现场呢?尽管因为与美少女接吻而惊慌失措,但若自己能马上诚心诚意地磕头道歉,或许就不会这么快遭到如此严厉的制裁。
「……对不起,绮理。」
想太将手放在跟自己肩膀差不多高的妹妹头上。
「啊!住手啦,笨蛋!恶心!这样会害我沾到手汗啦!」
「……工厂。」
「咦,什么啦?」
「我一定会保护爸爸跟妈妈的工厂!」
原本生气地挣扎的绮理,突然停下了动作。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做得到……」
「就算做不到,我也要做!」
因为这是我的责任啊。想太握紧拳头这么想着。
「……未实,国三的学生已经回去了吗?」
「咦?嗯,我刚才有看见社团的学弟妹走出校门。因为在校生只有国二要参加入学典礼,所以只要开班会的国三今天应该已经放学了吧?」
「这样啊。」
想太拚命地思考。事到如今,无论找那女孩说什么也没用了。生意方面的事情不可能由小孩子擅自决定,即使是那女孩的指示,若不跟高层人士商量,也不可能让状况好转。既然如此——
「……好,那我走了。」
「咦,你要去哪里啊?」
想太的发言让绮理慌张地高声问道。在发现哥哥又将手放在自己头上后,绮理马上用双手抓住拨开。
「……我要去北岛家。」
「咦?」
未实与绮理同时发出疑惑之声。
「你在说什么啊!就算去那里也不能怎么样吧!」
「对啊,阿想!那里不是间很夸张的豪宅吗?他们一定会把你赶回去啦!」
「抱歉,未实。我今天还是不去KINMA了。」
说完后,想太便开始动身。等一走到马路上后,就逆着准备前往学校的人潮跑了出去。
「对不起,爸爸、妈妈、绮理……」
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的他,就这样奔驰在春天下午的街上。
☆
「……到了。」
跑不到三十分钟,想太就抵达了当地的高级住宅区。明明现在这个时期外面还有点冷,但他上衣里已经充满了汗水。
「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这房子很壮观……」
完全超乎一般对住家的既定概念。相较于三堂家那简朴的两层楼透天住宅,这里不但有栋二、三十倍大的西洋风格宅第,周围还有再大上数倍的庭园。虽然因为没进去过所以不太清楚,但或许房屋后面还有其他建筑物或游泳池之类的设备也不一定。
这一带几乎可说是真秀场市唯一、同时也是最大的高级住宅区,因此周围还有其他户看似上流人士的住家。北鸟家就位于附近略微高起的地方,并与这些民宅之间隔了一条长长的坡道,换言之,那里就是高级住宅区的顶点。
「怎么办……」
尽管来到了北岛家前,但想太并不晓得该如何进去。由看似大理石制的白色石柱与黑得发亮的栅栏组成的高耸门扉,无言地将闲杂人等阻挡在外。因为门内侧有一间类似小型派出所的建筑物,所以或许里面也有保全人员正在待命。当然,这里也装了防盗摄影机。
「总之先试着靠近看看吧。」
即使会像未实说的一样被赶回去,但若不试着接触看看,就什么也无法开始。反正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比现况更糟了,因此就某方面而言,这样反而让人觉得轻松。
「……请问是哪位?」
想太一走到门前面,便突然听见一道男性的声音。仔细一看,在石柱约与人脸同高的位置,装了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
「敝姓三堂。」
想太在内心提醒自己要尽可能维持冷静的语调。
「我是长期以来一直承蒙诺斯艾公司关照的三堂工业。」
「……您似乎没有预约会面,请问有何贵干?」
「呃,那个,我想来商量一些跟业务有关的事……」
「……我知道了。我会代为传达您今天有来拜访的事,详情等日后再另外跟您联络好吗?」
「咦?」
「请问要帮您留言给哪位呢?总公司的负责人好吗?」
怎么办。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感觉若一直跟着对方的步调走并反覆这种暧昧的回答,将会变成等对话一结束后就非走不可的气氛。
「……那个,请让我见这里地位最高的人!」
因此慌张的想太不自觉地大喊道:
「我想向社长道歉!因为我对贵府的小姐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
「……您不是为了工作的事情来访吗?」
「呃,不对,是那样没错,这中间有很复杂的关系!」
「我会帮您转达,不好意思,今天就请您先回去吧。」
「不要!我才不回去!」
想太本能地感觉到若在此刻退缩,那么事情将变得无法挽回。自己的意思绝对无法传达,事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联络过来。
「请让我跟北岛同学的双亲或祖母见面!」
想太执拗地要求,穿着类似保全人员制服的男子从待命室现身,穿过侧门走了出来,看来对方终于打算要强硬逼他离开了。就在这时候——
「……这是在吵什么?」
从背后传来一道年长妇人的声音。
「夫人!」
保全人员瞬间露出紧张的表情,想太也跟着转身。眼前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的高级车,且从后座窗户隐约能看见一位女性的脸孔。
那是一位年事已高,甚至足以被称作是老妇人的女性。老妇人身穿高雅的紫色套装,并大胆地将全白的头发烫成卷发——是一位拥有类似过去电影女星般风格的人物。
「……少年,你是麓风的学生?」
在用视线扫过想太全身后,老妇人表情严厉地向他搭话。
「是、是的!」
「你对我们家沙绫做了什么吗?」
「咦……」
「北岛沙绫。她是我的孙女。你刚才不是在讲跟她有关的事吗?.」
这么说来,这位老妇人就是北岛财阀的现任领导者,且至今仍以诺斯艾女社长的身分大肆活跃的北岛政子。
「咦,啊,是的……关于您的孙女,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或许是在瞄了一眼刚才的男子后便掌握了状况,政子深深点了一下头说道:
「……我知道了。让这位少年进去吧。」
「是、是的,夫人!」
总而言之,想太就这样被允许进入北岛家了。
「……好了,就让我听听你要说什么吧。」
想太目前正位于某栋三层建筑物的一楼内,接近玄关的房间。尽管身在大富豪的宅第内让他感到紧张,但这间类似客厅的房间并未特别宽广,日常用品也没有华丽到会让人特别注意。
「放轻松点。」
政子一面喝着佣人送来的红茶,一面向坐在对面沙发上动也不动的想太说道。
「那么,你对那孩子做了什么事?」
虽然政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淡,但眼里还是流露出担心的神情。这让想太感到了些许不协调感。
「……那个,我叫三堂想太。」
「嗯,是三堂同学吧?」
太奇怪了。若她有从那位叫沙绫的孙女那儿听到些什么,应该马上就能掌握状况才对。
「啊,那个,我是提供诺斯艾公司产品的三堂工业负责人的儿子。」
在停下送到嘴边的杯子并眨了几下眼睛的这段期间内,政子都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想太。
尽管年事已高,想太依然觉得政子是位五官分明的美女。这或许是他有生以来,首次觉得老妇人看起来很漂亮也不一定。
「……啊,是的,我知道那间公司。因为我是诺斯艾的董事长,所以每件事项在决定之前都必须让我过目。这次真的十分令人遗憾。」
「我就是想跟您商量一下这件事。」
面对这预料中的事态,想太感觉胃部像燃烧似的热了起来。
「今天真的是非常抱歉!」
想太起身将腰弯到逼近膝盖的程度。
「居然对您孙女做出那种事情,我真的感到很过意不去!我原本并没有那个打算!只是因为今天上学时突然有个女孩从树上掉下来,所以我才想接住她,然后……就结果而言,虽、虽然我亲到了她,但我完全没有任何邪念!」
由于政子完全没开口,因此不敢自己抬头的想太只好继续说明下去。
「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会好好负起责任!不过拜托您!就只有工厂……请您放过我家的工厂吧!那对我妹妹来说,是去世的父亲所留下来的最重要遗物!是母亲珍惜地守护着的家族象征!我再也不想让母亲跟妹妹经历那种悲伤了!请您继续跟我们工厂做生意吧!」
柔和的阳光照进午后的西式房间,室内回荡着一片静寂。正当想太抱持着若这样还不行就只好下跪的觉悟抬起头来时,便看见了一副令人意外的景象。
政子的表情里只有纯粹的惊讶。
「……你在说什么啊?」
「咦……?」
「中止与三堂工业的交易,是早在超过一个月前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本公司因为转换事业方针而停止制造了一些产品。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
「就只是这样……」
想太紧握的拳头,渗出了讨厌的汗水。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没错。」
政子深深地点头。
突然迷失了目标,让想太整个人仿佛倒下来般跌坐到沙发上。决定中止交易这件事与想太的行动无关,单纯只是出于大人的考量,毫无想太介入的空间。
「……话说回来……」
顿了一下后,政子再度开口。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咦?」
「……那个……与沙绫接吻的事情。」
「啊……是的,非常抱歉。」
照这样看来,那位少女并没有告诉政子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毕竟当时少女一问,想太就顺口报上了名号,而意外发生的时机又这么刚好,所以他本来确信事情一定是那样没错。
「……这样啊,那还真是一件严重的事呢。」
深深地叹了口气后,政子往门的方向喊道:
「叫沙绫过来这里。」
「是的,遵命。」
门对面马上传来一道女性的声音,看来那里似乎有人在待命。
「……你是三堂想太同学吧。」
佣人的脚步声离开后,政子再次转向想太。
「虽然跟你说这个或许有点奇怪也不一定……但那孩子已经有未婚夫了。」
「喔……」
想太眨着眼睛点头。既然是住在这种房子里的大小姐,那么有一两个未婚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令人困扰。原本应该献给适合对象的一部分贞操,居然被你给夺走了。」
「咦?啊,真、真是抱歉……」
「明年春天,那孩子就要嫁到某户人家的少爷那儿去。亏我还希望在那之前,她能够保持毫无污秽的纯洁之身呢。」
「明……明年?」
对这点感到惊讶的想太不自觉地探出身子。
「才高中就要结婚了吗?」
「我不会让她去上高中。」
政子干脆地回答。
「基本上女性根本就不需要学问。虽然我因为丈夫较早去世而以财阀领导人的身分执掌事业,但无论那孩子面临了什么样的境遇,我都不打算让她受这种苦。照顾家庭,养育自己的子女。对女人而言,最重要的大义莫过于此。」
「咦……」
想太知道世界上有些人的确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不过实际亲眼见到说这种话的大人时,心里还是产生了某种莫可名状的不快感。
「那孩子等国中一毕业,就要开始学习如何当一个新娘。待五月她满十六岁后,就会举行婚礼。她只有这一年会是麓风的学生。」
「……关于这些事情,有得到沙绫同学的同意吗?」
「无论是好是坏,那孩子都不会忤逆我说的话。」
想太惊讶地凝视政子回答时那充满自信的表情。
「……奶奶,是我,沙绫。」
从走廊的方向传来了一道既僵硬又透明、带着柠檬黄色彩的声音。
「进来吧。」
「是。」
接着门静静地被打开了。从门后现身的那个人,确实是今天早上的美少女没错。
「啊……!」
少女一看见想太,便稍微睁大眼睛喊道:
「三堂想太!」
「……你好。」
即使面对少女那称得上是天真无邪的态度,害怕政子视线的想太还是只能冷淡地回应。
「沙绫,你过来。」
名叫沙绫的少女闻言,便顺从地走进房间站在政子的沙发旁边。
少女早已换好了便服。那件颜色比祖母的衣服还要暗一点的紫色连身裙,是以充满光泽的材质制成,外观看起来十分高级。饰有白色大蕾丝的衣领跟袖口以及强调腰部曲线的设计,就连对女性时尚不太了解的想太,也能一眼看出那并非最近的流行,反而比较接近是从前大小姐的怀旧风格。
「……沙绫,你还没换好衣服吗?两点开始应该要练习骑马吧。家教的老师四点会来,所以可别迟到喔。」
顺着政子的视线望去,摆在装饰柜上的时钟正显示现在为下午一点四十分。
「……嗯。」
沙绫并未看向祖母,直接回答。
「呐,沙绫。你今天早上跟这位同学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嘴唇真的有被他碰到吗?」
「……我们在路上撞到,然后一起跌倒了。嘴唇就是在那时候……」
「啊?不对吧,真要说起来是你先爬到树上……」
想太原本打算更正,但沙绫却突然露出锐利的眼神。就在被视线牵制的想太闭上嘴后,沙绫以像极了大小姐的动作轻轻将手指抵在嘴唇上说道:
「……我被他强吻了,真的好痛喔。」
「咦咦咦咦咦?」
这下想太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不对!只是牙齿偶然碰到而已,我根本就没强迫……!」
「算了!」
然而想太的辩解似乎造成了反效果,只见政子皱起眉头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她立刻用难以想像是那个年纪会有的动作起身,拉住孙女的手。
「沙绫,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开诊断书!」
「骑马呢?」
「那种事下次再练习就好了!」
「……」
被拉住手的沙绫以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看得出来感到惊讶的样子,踏着不稳的脚步离开。
「真是乱七八糟……」
想太低声嘟囔道。
少女穿着祖母喜欢的衣服、遵从祖母安排的行程表,甚至恐怕还决定嫁给祖母挑选的对象。虽然想太今早遇见少女时就觉得她是个有点奇特的女孩,但从这样的状况来看,感觉自己似乎能够理解个中理由。
像人偶般面无表情的美少女。从小就被当成祖母的傀儡活过来的她,根本就不晓得该如何表现自己的感情。想太发挥平常培养的妄想力如此推测,并因为对沙绫投入了感情而打从心底对她感到同情。于是他不自觉地伸出了手。
「……你干什么?」
握着门把的政子,在感觉到从孙女手中传来的力道后回头观看。同时被祖母与想太双方拉住手的沙绫,正宛如人偶玩具般伸直双手,并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该放手的人是你啊,老太婆。」
「什么……!你叫我老太婆?」
「你是沙绫的祖母吧?那叫你老太婆应该没错啊。」
「……唔!」
政子不甘心地咬紧嘴唇,瞪向想太。
「给我离沙绫远一点!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
「好啊,随便你。反正我也保不住工厂了,至少让我趁这机会畅所欲言吧!你很奇怪耶!哪有人这样对自己宠爱的孙女啊?」
「像你这种小流氓,怎么可能会懂我有多珍惜沙绫,又是多么希望她能够幸福……」
「我懂!关于珍惜家人的心情,我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小流氓足仆么意思啊——想太边在内心吐梢边反驳道。
「所以我能理解你拚命为孙女着想的心情!不过你错了!证据就是她明明住在这么好的家里,穿着这么好的衣服,我想大概连吃的东西都很好吧,可是这女孩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幸福不是吗?」
「她很幸福!只要照我的话去做,沙绫就能获得幸福!」
「那不应该由你来决定,而是要这女孩自己感到幸福才有用吧?你真的有试着体会过孙女的心情吗?」
看来这句话似乎是讳言,想太感觉传到手中的阻力瞬间变弱了。
「所谓的家人,应该是要互相体贴才对吧!无论亲子还是祖孙,若只是单方面强迫对方的关系,那你们身为家人根本就彻底错了!」
想太感到十分生气。为什么那些一辈子都不用烦恼金钱跟前途的人,会连这种既单纯又理所当然的事情都没发现呢。
「跟我走吧,你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家里!让我来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家人!」
说完后,想太强硬地拉住沙绫的手。
「啊……!」
想太在让少女从政子手中离开后便走出房间。他瞪了一眼在走廊待命的女佣威吓对方,就这样拉着沙绫的手走向玄关。
拉着沙绫走了几分钟后,想太才回过神来。一走下坡道离开高级住宅区,想太原本牵着沙绫的手便突然失去了力道。
「……怎么了?」
走在沙绫前面的想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下。
「……」
一同止步的沙绫正注视着马路后面,亦即坡道的上方。由于两人早已走了好一段距离,因此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位于坡道上方的北岛家了。
「……你就这么害怕你祖母吗?」
被这问题吓得肩膀一震的沙绫目不转睛地看向想太,并加重了握手的力道。
(……果然没错。)
沙绫因为离开北岛家而解除了紧张。从少女这么依赖今天早上才刚认识的人来看,那个家对她而言应该并非什么舒适的地方。
刚才之所以会威吓想太不让他说出从树上掉下来的事,也是因为不想让祖母发现她淘气的一面。少女对祖母就是抱持着如此的恐惧。
「……你讨厌你祖母吗?」
沙绫垂下视线摇头。
「……不过我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奶奶一定也跟我一样。她明明就想跟我好好相处,但因为我是个怪孩子,所以让她很困扰。」
「……总之要不要先来我家?从这里大概走十分钟就到了。」
确认沙绫点头之后,想太拉着她的手重新踏出脚步。
(这手,要怎么办啊……)
虽然刚离开屋子时还觉得火大,但现在只觉得尴尬至极。一想到或许会被别人误会自己诱拐美少女,想太内心便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对了,为什么那栋屋子里的人都没追过来啊?既然是北岛财阀领导者的孙女,难道他们都不怕会被要求赎金之类的吗?」
「……因为奶奶也跟我一样害怕。」
对沙绫的回答不得要领的想太接着问道:
「咦?那是什么意思?」
「……刚才三堂想太把我带出房问时……」
「直接叫我后面的名字就好了,因为三堂是姓。」
「……刚才『DoMiSo(注:三堂想太的日文音为「MIDOU SOUTA」,与「DoMiSo」发音相似)』把我带出房间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想太转头吐槽,但沙绫本人却只转着可爱的眼睛回看他。为了避免事情变得没完没了,想太决定先将称呼的问题放到一边。
(她果然是个有点奇怪的女孩子……)
「当时我对奶奶做了一个鬼脸。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有人追上来吧。」
「做鬼脸,你……」
对照刚才的发言,看来政子是因为怕被沙绫讨厌,所以才没派人出来追赶。
「而且只要奶奶有心想查,随时都能知道我在哪里。」
「那是怎样,听起来真恐怖。她该不会让你带着附GPS的手机吧?」
然而沙绫像是无法理解想太的问题般歪着头说道:
「我没有手机喔。」
「咦,这年头还没手机?你们家应该不差这笔钱吧。」
「因为奶奶说我不需要。」
「可是这样不会很不方便吗?那你想跟朋友联络时要怎么办?」
「我没有朋友。」
「咦?呃,虽然在麓风或许是还没有朋友,不过你在之前的学校……」
「没有。我从来没交过朋友。」
「真的假的……」
虽然想太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但再怎么说这样都太夸张了。
「该不会这也是因为『奶奶说不需要』吧……?」
想太战战兢兢地询问,并在看见沙绫摇头后松了一口气。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你祖母的做法有点问题。难道你父母都没对你祖母的教育方针说什么吗?」
「没有。」
「不过你们应该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吧?无论你祖母的权力再怎么大……」
「不在。因为爸爸跟妈妈都不在日本。」
「咦?是到国外出差之类的吗……?」
「他们一直都在国外工作。所以我之前也一直都没住在日本。」
「一直是指多久啊……?」
「打从我出生开始,一直都是那样。我是在两年前回来的。」
「原来你是彻头彻尾的归国子女啊。话说之前的确是有这种传闻呢。那你会说英语吗?」
「若是古诺尔斯语,那我大致上会。」
「咦?古诺尔斯语?」
「另外我还会瑞典、丹麦跟挪威语。英语只有听跟读比较行而已。」
「那样就已经很厉害了啦。所以你以前是住在北欧那边吗?」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三堂家。想太也因为总算能放开牵着的手而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
「……?」
沙绫一脸疑惑地交互看着想太与三堂家。
「啊,那个,当然如果跟北岛家比,看起来就像是兔子窝或金鱼缸之类的东西,不过好歹还是我住的家……」
「好可爱……」
「……咦?」
沙绫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目不转睛地看着想太家。虽然还是一样面无表情,但看得出来她的脸颊周围因为兴奋而泛起红潮。
「……你喜欢这种家吗?」
想太试着问道,沙绫看了他一眼后便点头回答:
「看起来就像洋娃娃的家一样。」
仔细想想,这其实称得上是非常失礼的评论,但既然美少女如此高兴,那想太自然也不会感到不悦。由于想太家是建商事先建好再分售的成屋,因此这一带的房屋都有着相同的绿色墙壁与橘色屋顶,整体看来的确是带了点童话故事的氛围。
「要进去吗?」
沙绫因为想太的话而转头看向他。
「可以吗?」
「可以啊,又没什么关系。」
虽然想太在所有家事中最喜欢料理,但也没有讨厌打扫到会偷懒的程度。至少他会将与家人共用的空间,打扫到随时都能让客人进来的状况。
「请进。不是我在客气,里面真的很窄喔。」
沙绫的脸色变得有些紧张。虽然她基本是个缺乏表情的女孩,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勉强在她脸上看出喜怒哀乐的变化。
沙绫宛如要进入丛林探险的文明人般,小心翼翼地观察三堂家的玄关。接着她缓缓踏上了木质走廊。
「喂喂喂喂——」
然而没想到想太却突然从后面拎住沙绫的脖子。
「你在干什么啊!鞋子!鞋子!」
「……?」
沙绫像只恶作剧被抓到的猫,回头以宛如附有血统证明书的暹罗猫,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般的眼神看向想太。
「别穿着鞋子进去!这里可是日本耶!」
说完后,想太才想起北岛家能够穿着鞋子进去。
「不管再怎么没朋友,至少也去过日本人的家……原来你没去过啊。」
看见沙绫愧疚地抬起穿着黑色珐琅鞋的双脚相互摩擦,想太也只能叹气。想太什么都还没说,她就自己后退几步下到玄关前的水泥地。
「……我知道了啦。那你以后要记得喔。」
「嗯。」
沙绫认真地点头,抬起脚一只一只地脱下鞋子。
「喔喔喔,这样白色的袜子会脏掉吧,鞋子脱掉后就站到走廊上啊。」
「嗯。」
「上来后记得回头把刚才脱掉的鞋子排好。」
「……像这样?」
「为什么要叠起来啊……」
沙绫的礼仪讲习就像这样进展困难。
「……感觉你好像比小时候的绮理还要难教呢……」
短短几分钟便累积了大量疲劳的想太,累得坐倒在客厅的暖炉桌旁边。
「MiFaSo!」
「怎么啦?」
想太自暴自弃地回答,同时走向声音的来源。他才刚带沙绫进来家里,并吩咐对方先去洗手。而且他也有好好地告诉沙绫洗脸台的位置。
因此赶到浴室的想太,一时无法理解发生在眼前的惨状。
「你……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沙绫,不对,应该说是看似沙绫的紫色物体,正满身泡沫地在浴室里妖艳地动来动去。
「话说为什么你会在浴缸里?洗脸台在这边吧!」
「那个不是马桶吗?」
「啊?虽然我搞不太懂,但你那是在拐弯抹角地侮辱别人家里的洗脸台吗?」
想太当然知道沙绫并没有这个意思。从散落在浴室里的各项用品来推测,恐怕她是在打开莲蓬头洗手时害自己全身湿透,然后挤了多到乱七八糟的沐浴乳,用沐浴海绵搓了一堆泡沫出来吧。
「……就算是在那个家里,你每天至少也会自己洗手吧。」
「平常奶娘都会把热水装在脸盆里帮我洗。」
「奶娘是什么意思?是色情的词吗?」
「色情?」
「不用想太多没关系啦。」
真受不了这位大小姐——想太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喔,我本来以为会有点小,看来刚刚好呢。」
在用莲蓬头冲掉沙绫衣服上的泡沫后,想太将买给妹妹的全新连身裙连同毛巾一起借给了她。那是想太在去购物中心买日用品时碰巧发现的特价品,因为觉得很适合绮理,所以就买了回来。然而却被绮理本人痛骂道:「纯白的连身裙很土耶!你对女孩子的衣服也抱持太多幻想了吧,真恶心」,因此不出想太所料,那件衣服至今仍被挂在她房间的衣柜里,连标签都还没拆下来。
「……哈啾!」
坐在暖炉桌边的沙绫,打了一个可爱的小喷嚏。
「怎么了,会冷吗?你不是已经换好衣服了?」
「内裤好冷。」
「内衣我就没办法啦。再怎么说,我妹一定不喜欢借人。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倒是能借你。」
「……内裤好冷。」
「……只要钻到暖炉桌里,一下子就会干啦。」
尽管因为觉得冷而变得没什么精神,但在换掉与时代脱节的连身裙后,沙绫身为美少女的魅力又提升了一个层次。虽然那件衣服并非真的那么不适合她,但装饰了简单蕾丝的纯白连身裙,成功地将少女纯粹的美丽外表发挥到最大限度,那些半吊子的偶像根本就远远比不上她。
「绮理那家伙要是看了这个,应该也会想穿这件连身裙吧。」
看来模特儿真的很重要呢,想太佩服地想着。
两人就这样一起钻进暖炉桌坐了好一会儿,但是让想太担心的果然还是三堂工业的未来。虽然母亲似乎已经赶去工厂了,但由于想太才刚将对方痛骂了一顿,因此他实在不认为事情会好转。
——跟我走吧!让我来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家人!
尽管说了那种话,然而不但家里现在是这种状况,就连妹妹也进入了反抗期,即使将对方带来家里,也无法展现圆满的家族姿态。正当想太在心中发出求救讯号,希望北岛家的管家快点来接沙绫的时候。
走廊的电话突然嘟噜噜地响了起来。
「是妈打来的吗?」
平常明明都是打我的手机——就在想太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来到走廊看了来电显示之后,便发现那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您好。」
「请问这里是三堂同学的家吗?」
那道声音,让想太顿时吓得毛骨悚然。
「嗯、嗯……」
「是我,沙绫的祖母北岛政子。」
「是、是的,刚才真是……」
「刚才真是非常抱歉。」
听见对方居然先行道歉,让想太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在那之后我稍微冷静了一下。如想太同学所言,我的确不是一个好祖母。坦白讲,我真的不晓得该如何管教那孩子。」
「没这回事……」
「不过我是真的很爱那孩子。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等成长为比现在更好的人后再嫁出去,这是我的真心话。」
该说是身为领导者的风范吗?政子一反先前的态度,以诚挚的话语打动了想太的内心。
「因此我想趁这个机会下一个赌注。」
「赌注?」
「我十分赏识想太同学对家族的感情,因此想拜托你一件事。」
「是的,请问是什么事呢……」
想太咽了一下口水,将注意力集中到贴着话筒的耳朵上。
「在这一年的期间内,能将沙绫托付给贵府照顾吗?」
「……咦咦咦?」
想太不自觉地从喉咙里发出怪声。
「当然我不是要你免费照顾她。之后我会开一个专用的帐户,关于那孩子生活起居所需要的费用,都将由那里支出。等约定的期间平安结束,我这边也将准备极为丰厚的谢礼。」
「咦,不对,不是那个问题……」
「除此之外,我想这应该是最能让想太同学高兴的事情。」
言及此处,政子刻意装模作样地停顿了一下。
「若你愿意接受这个委托,那么我的公司从下个月开始,将会继续跟三堂工业交易。」
「咦……?」
「若你能遵守约定,让沙绫能够有所成长,那么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不,只要诺斯艾还继续存在,都会将与三堂工业的交易纳入公司的方针。」
在绝望荒野中绽放的希望之花。起死回生的满贯全垒打。这意想不到的交换条件,大大地动摇了想太的内心。
「……可是,不过,这种事……」
「哎呀,你不是自己说过『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会好好负起责任!』吗?这项委托也包含了这个意思在内喔。」
政子继续刁难地对哑口无言的想太说道:
「光是夺走那孩子初吻的这件事,我就已经无法原谅你了。请你负起责任吧。」
「对、对不起……」
「你没有第二次赎罪的机会了。即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要是再发生像那样的事情,我就会马上终止这个约定,交易的事情也将一笔勾销。」
想太逐渐理解了。看来关于这件事,想太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愧是有钱人,做起事来还真是卑鄙。就算内心这么想着,想太还是露出了喜悦的表情,但这究竟是因为庆幸如同父亲遗物的工厂能够幸免于难,还是因为……
「……期限是到那孩子国中毕业为止,请三堂家让沙绫以你『妹妹』的身分收留她吧。如同你之前的宣言,请你教导她何谓『家人』。那孩子不晓得什么叫做家庭的温暖。无论是那孩子的父亲,还是我的丈夫都是如此。说来惭愧,就连我本人也是差不多的状况。这样下去,我想那孩子应该也很难在新家庭成为一个好妻子或好母亲吧。」
尽管才刚语带胁迫地提出要求,但政子的声音里确实蕴含了真挚的情感。
「……我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地努力。」
虽然两人在那之后还讨论了一些相关细节,但最后想太在这样回答后便挂上了话筒。
「得跟妈妈联络才行。」
正当想太如是想着并打算拿出手机时,客厅传来了沙绫的声音。
「MISDO!MISDO(注:Mister Donut在日本被简称为MISDO。)!」
「这次感觉似乎变得很好吃呢。」
一面吐槽一面前往客厅的想太,发现沙绫正以至今最兴奋的表情握着遥控器,紧盯着电视上正在放映的影集。
「电影!」
「电影?不对,那只是普通的午间剧吧。」
「可是……这个荧幕跟戏院一样!是小型戏院!」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想太还是试着问道:
「你不知道什么叫电视吗?」
尽管难以置信,但沙绫看起来确实是一脸疑惑。
「电视?」
「电影里面应该也有出现过电视吧。你平常去『戏院』到底都在看什么电影啊。」
「《真善美》或《万花嬉春》之类的……」
「啊,都是一些老电影呢……反正你说的戏院,应该就在你家里面吧。」
「嗯,这里也有吗?」
这未免也太不知世事了,居然要让这种女孩在一年后嫁人。
让这位不晓得家庭温暖、与父母分开,并在那栋仿佛城堡的豪宅中一面对严厉的祖母百依百顺,一面紧张地独自活过来的少女。
「………DoReMi?」
面对这位回归原点并认真地以音阶来称呼别人、就连花朵都相形失色的美少女,想太下定了某个决心回视她。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妹妹了。让我来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家人吧!」
在这个瞬间,这件事已经从少女祖母的请求,转变成想太个人的意志。
「所以在家里时,叫我『哥哥』就可以了。」
「……嗯。」
受到想太散发出来的严肃气氛所感化,沙绫绷紧表情,彬彬有礼地将连身裙的裙摆压到膝盖底下正襟危坐。接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以慎重的动作三指贴地低下头来说道:
「小女子不才……」
吓了一跳的想太在看见电视画面后苦笑。目前播放的午间剧正好演到女主角决定婚事的场景。
沙绫抬起深深垂下的头,仰望想太。就在想太发现她的嘴角隐约露出微笑时,少女已经以澄澈的声音轻声说道: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哥哥。」
在与政子约好的这段期间内,想太将把自己曾跟她接过吻的事实,以及曾经感受到的心跳回忆都严密地埋藏到心里。
「……喔!请多指教啦,沙绫。」
就这样,从今天开始,北岛沙绫将以三堂想太「妹妹」的身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