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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邪龙与圣女 第一章

言峰四郎投身于大圣杯后经过了数小时,现在「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应该正把还没有成果的焦躁全都发泄在外敌身上。

「红」术士<莎士比亚>写到一个段落,再次回到大圣杯之下。这时他灵光一闪,演出这部舞台剧的演员<角色>全到齐了,应该也差不多要产生一些变化了。

「喔喔……!」

如他所料,大圣杯增加了亮度,蓝白色光芒反复膨胀缩小,简直就像脉动。四郎<主人>事前有告诉过他,进入这个阶段就证明他成功入侵大圣杯的系统了。

而在这个时间点,「红」术士和刺客并未产生任何变化,就代表言峰四郎仍作为单一生命体存在于大圣杯内部。

剩下的就看他能不能掌握系统,实现愿望了。即使可以入侵系统,也无法确定他的愿望是否能实现。若愿望无法实现,四郎就会永远被关在大圣杯里面。

四郎已经事先算出大圣杯进入这个阶段到实现愿望为止所需花费的大致时间。

「恐怕不用一个小时,如果超过这个时间,就代表大圣杯拒绝了我的愿望,而我会变成无法逃离的异物,遭到排除吧。」

「红」术士<莎士比亚>持有的怀表属于十七世纪前半的产物,很难知道正确的时间进展。那怀表上没有秒针,分针前进的步调也乱七八糟。但是,只要大致上知道一小时的长度就可以了,所以他并没有太介意。

换句话说,最终决战就是要争取这一小时。

「黑」使役者们已经侵入这座「虚荣的空中花园<Hanging gardens of Babylon>」,展开激战。

「红」术士使用女王<刺客>给他的远视用魔导器,看着正在作战的使役者们。

「黑」使役者们在飞机上作战,还有骑着鹰马于天空遨翔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嗯嗯,每个人都想登上这舞台而挣扎着。看来——无法全数迎击呢。」

尤其是裁决者,无论「红」弓兵<阿塔兰塔>出现多大的改变,仍不改这是一场劣势对峙的事实。能在一小时内抵达大圣杯的「黑」阵营,恐怕她会是第一个吧。

这是天草四郎时贞的故事,同时也是贞德·达鲁克的故事,其他演员顶多是配角。无论是身怀剧毒的冶艳女王、成为开端的人工生命体、追求爱的反叛骑士,甚至包含自己,所有残存者都只是配角。

但这篇故事真的是庞大得夸张,太夸张了!毕竟——这可是要翻转整个世界。

那些人类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在这座花园决定,而只是睡着懒觉吧。这也无可奈何,他们无法介入,他们跟不上花了六十年以上仅专注在唯一一件事情的圣人想法。

他决定拯救而使用自己的力量。

如果不想被他拯救,就只能拿出超越他的力量将他击败。而拥有这般权力的,在这世上只有裁决者一人。

无论圣人或圣女,都比任何人希望能拯救人类。但两人相信的道路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分歧,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

但是四郎仍对裁决者有所留恋。与其说他有所留恋,不如说他的真心话是不想和对方开打。她是目前最难应付的强敌,也是唯一有可能打倒四郎的使役者。

——所以,要靠你的宝具了。

四郎最后留下这句话,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托付给「红」术士——在知名度这个层面超越了身为主人的天草四郎时贞,甚至能与贞德·达鲁克匹敌的莎士比亚。但严格来说,他不是术士。

他是写书人。

从这点来看,他拥有圣人也无法比拟的力量……这在圣杯战争中,原本是派不上用场的力量。

无论留下多少故事,都无法抵抗剑兵一刀。

但所谓的英灵,就是能够颠覆这些道理。这个宫廷小丑可以用无法抵抗一刀的千言万语对抗英灵,并且取胜。

这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剧本家莎士比亚应当担任的角色。

「好了,只能祈祷吾辈的三寸不烂之舌能好好发挥!毕竟若不能以这张嘴烧掉那个圣女,吾辈就要没命啦。赌上一把、成王败寇,真是尽享使役者福气啊。好你个言峰四郎,『竟然这么信赖吾辈』!这下就没办法啦,只能做好万全准备迎接那个圣女!哈,究竟是在讲完第一句话之前就会完蛋呢,还是吾辈的话会占上风呢——好了,究竟会是哪一边?」

「红」术士准备了许多尖锐话语,等待圣女到来。

§§§

——有着食宿都在一起的回忆。

——在无法入睡的夜晚,听对方说故事的回忆。

——还有给尽管浑身是伤,但仍打倒野兽的自己摸了摸头的回忆。

拥有美好温暖的回忆,并且珍而重之。

然而,两头野兽却像是忘了那些一般互相瞪视。原本的十架飞机已经只剩下四架,其中一架上头有裁决者,正在作战。

包含下面的飞机,能用的只剩下三架,不过——

「所以说,『黑』弓兵<凯隆>,你的主人上哪去了?」

「红」骑兵<阿基里斯>推测应该是怕得躲起来了吧。这行为虽然丢脸,但考虑到状况,确实也是不得已。

毕竟这里是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有着一切魔术都派不上用场的绝妙景色,同时是最糟糕的地狱。区区一介魔术师<主人>将会轻易坠落身亡。

这无可奈何,尽管无可奈何……但离得愈远,「黑」弓兵的力量不就会愈是削弱吗?「红」骑兵只担心这一点。

但「黑」弓兵以锐利的目光否定他的担忧。

「答案是否定,『红』骑兵,别侮辱我的主人。主人在这里,确实在这里,你无须担忧,尽管拿出你使枪的本领吧。」

「黑」弓兵说完,将箭搭在弓上。

「红」骑兵没有为自己的失礼道歉,默默架起枪。恩师<弓兵>的眼神告诉他:你不需要道歉。

那么,骑兵只需要使出全力奋战。

在浩瀚天空中,以魔兽低吼般的风声为背景。

「——上阵!」

「——来!」

过去的师父与徒弟。

至高大贤者与最强战士。

父与子。

凯隆与阿基里斯冲突了。

§§§

天空没有明月高挂。

据说过去「黑」骑兵曾在月球上找到自己的理性。

虽无法确定那儿究竟是否为真正的月球,但重点是他的理性在月球上的这段传说。

反过来说,既然理性在月球,地球上的骑兵就没有理性;而若月球不见了,地球上的骑兵就——

「好了,主人!我们上!」

幻马<鹰马>的嘶鸣不输劲风,高声响起。

以蹄踏破钢铁屋顶,鹰马先是助跑一段——高高飞起。

「查里大帝十二勇士阿斯托尔弗!来当你的对手!」

随着他高声报上名号,即使只有一瞬间,但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骑兵的动静。

尽管身为传说中的勇士,却被断定「很弱小」的滑稽骑士。

然而,其自报名号的行为属于真正的英雄所有。

很高很高、很快很快地飞翔。

由声名远播的魔兽鹫狮与母马之间产下,原本不可能存在的幻兽鹰马,毫不介意在七千五百公尺的高度仍不断吹送的劲风。

以强劲的气势袭向敌方要塞「虚荣的空中花园」————!

当然,「红」刺客<塞弥拉弥斯>不可能眼睁睁允许他这么做。

迎击术式「十又一之黑棺<Tiʔāmat ūmū>」,是以据说由传说中的怪物提阿马特生下的十一只野兽为基准所创造出来的巨大黑色棺材。

以A层级以上的光弹排除外敌,为「红」刺客的最高杰作。

「红」刺客冷静地观察大喝冲锋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原来如此,确实在气势上不输给任何人。一度败下阵却仍能站起来,正因为他有着身为英雄的素质吧。

但他的确一度败阵,且似乎没有采取算得上对策的对策。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吧。

「以为这次就能躲开吗?蠢材,在脑袋分家之前好好为自己的傲慢后悔吧。」

「红」刺客驱动「十又一之黑棺」,将目标锁定在「黑」骑兵身上。

接着轻声一笑,发射光弹扫射,这样就结束了——

「——什么?」

理应如此。

§§§

天上没有皎洁的月,狂乱的内心平静下来,止不住颤抖。

尽管如此,白色骑士仍未坠落。齐格双臂环在骑兵的腰上,紧紧抱着对方。齐格已没再多说什么,他相信骑兵。

无论这个「黑」骑兵有没有理性,都不改他是一位勇敢骑士的事实,他毫无疑问——是一位英雄。

「好啦好啦,期限到了!我心在无月之日因恐惧而颤抖,然绝不退缩!解放<Set>——『破灭宣言<Casa Di Logistilla>』!」

他取出的书本内页四散,纸张随风飞舞。

「黑」骑兵完全无视以音速迫近而来的光弹,只管猛冲。即使骑兵持有A层级的反魔力,仍能将他打落在地的对军层级光弹——这次却无法伤他分毫。

光弹随着钢铁粉碎般的声音被弹开。当然,光弹不是只有一发,而是像流星雨那般袭向「黑」骑兵。

然而,在解放了真名的魔导书<Grimoire>——「破灭宣言」的效力之下,所有魔术只能毫无意义地四散而去。

「啊哈哈哈哈!好爽——!主人,你抓紧了!我要再加速喽——!」

「嗯,我知道了!」

身为他主人的人工生命体齐格也不甘示弱地大喝。书页围绕在周遭,光弹则是命中书页后四散而去。

「但话说,这真是厉害啊!」

骑兵听到齐格说话后大喊:

「厉害是说书本吗?」

「不是!厉害的是骑兵你吧!」

这代表女王萝洁丝堤勒信赖他,认为他是值得托付书本的人类。以及直到前一刻,在仍不知这书本真名的情况下冲上天的勇气。

「哼哼,惊讶还太早喔!来,我们冲第一!」

骑兵轻拍猛冲的鹰马脖子,使它更加速,光弹也更增加了数量。作为防卫机能的黑色棺材,十一口里面已经有六口对准了「黑」骑兵。

「一举发射……好啊,就来试试看啊!」

那早已是光之瀑布,是单纯压倒性的数量暴力,然而——打不破。

「黑」骑兵没有屈服,只是不断往前又往前推进。

「瞄准那黑色的大炮台!只要没有那个,裁决者他们就能抵达花园!」

「能打碎吗?」

齐格发问,「黑」骑兵立刻回答:

「我不知道!试试看吧!」

「……好,我们上。」

或许该阻止,但确实如骑兵所说,只要破坏了这些炮台,要入侵花园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需要介意的是对面的刺客——也就是塞弥拉弥斯会怎样行动。她不可能笑着放过我方,而我方目前恐怕也没有任何手段能对抗她。

§§§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还藏有王牌啊。」

无论惊愕或激动都只有瞬间发生,「红」刺客已经取回冷静的思考能力。即使如此,她仍因为焦躁而不断用手指敲着扶手。

「——可是,无论有多么坚固,那都是特别针对魔术强化的。」

她听说过宝具之中有所谓张设结界的防御系宝具。

例如写下传说的盾牌,或者像「红」骑兵<阿基里斯>那样肉体本身已经化为防御宝具——

但是,「黑」骑兵身上并没有类似的传说。就刺客所知,他身上没有与盾相关的故事,而他的身体也没有成为传说——说起来,他甚至被写成很弱。

那么,那些纸张是什么?

……刺客推测应该是女王萝洁丝堤勒赐予骑兵的魔导书,记得那本书的确据说能打破所有魔术。

与前一次不同的点在于——

「解放真名了吗?」

恐怕前一次并未解放真名。究竟是无法,或者是没有这么做呢?无论如何,魔术对现在的骑兵已经没有意义。

「……那么,看来吾也得早早拿出压箱底的王牌了呢。」

刺客露出嫣然的笑送出念话。

「枪兵啊,有敌方接近了,将之击落。」

『……明白。』

最强的攻击手随着平淡话语上阵。如果连那个「红」枪兵<迦尔纳>的攻击都不管用,那不管做什么都没用了吧。但「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判断不至于如此。

「虽然认为已经打破吾之魔术乃是傲慢,但看在阁下要被大卸八块的分上,姑且饶过吧。」

这是刺客唯一不满的点。话虽如此,只要他们能坠落,多少可以减低一些不满吧。

然后,最后一张王牌「红」枪兵上阵了。

印度最古老史诗《摩诃婆罗多》中所述的大英雄迦尔纳,乃与「红」骑兵阿基里斯并驾齐驱,毫无疑问是最强英雄之一。

§§§

当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的瞬间,「黑」骑兵惨叫:

「用力!」

这句话很明显是对齐格所说,毕竟连齐格本人都能轻易察觉这再明显不过的斗志。

那斗志并不是像恶意那样冰冷的感受,而是有着足以使人内心燃烧的热度。如同齐格推测,「红」刺客的下一招就是「最强的枪」——!

「『红』枪兵……!」

目视到对方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不禁低语,站在黑色棺材上的正是太阳化身,施予的英雄迦尔纳……!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下去。」

他以单手转着神枪,毫不犹豫地从棺材上跃起。完全不管惊讶得说不出话的两人,「红」枪兵态度平常地以「魔力放射」喷出火焰,超越光弹,眼见就要逼迫而来——!

「无法置信。」

「我也同意!既然这样,我们也——去吧,鹰马!接着要靠你的力量了!」

鹰马振奋地嘶吼。听到那怪鸟般的声音,「红」枪兵仍不改脸色,直接连同「黑」骑兵一刀两断。

「……?」

「红」枪兵僵住身体,那对仿佛看穿一切的冷漠眼眸因惊叹而睁大。

因为没有将物体一分为二的手感,对方甚至消失了身影。被钻过了?不,不是这样,「红」枪兵的双眼的确捕捉到了两人。

但是,他们却在转眼间消失了。

下一秒,「红」骑兵领悟了一切。

「次元跳跃……!」

「没错!我们现在不在这里!」

仿佛回应「红」枪兵的低语,鹰马在他背后「出现」了。

「红」枪兵仍面不改色,一个转身追着鹰马而去。但骑着鹰马的「黑」骑兵、骑兵主人和鹰马身影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黑」骑兵驾驭的「非属此世幻马<鹰马>」正如字面所述,并非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毕竟他的名称本身就有着「不可能的存在」这般含意。它原本就是被鹫狮当成「饵」吞下的母马合成而得的兽类。

因此,这种幻兽如同字面所述,存在本身便非常暧昧。

究竟有没有活着?究竟是不是死了?说起来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一旦启动真名,只要愈展现其力量,就反而会让此幻兽非属此世的认知愈加强烈。

这也意味着从这个次元升华,抹去其存在。

但它的骑手乃实际存在之使役者与其后方的主人齐格。又称为境界记录带的使役者是透过召唤这种假定形式,但仍是停留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而齐格尽管能够变身为使役者,基本上是个活生生的肉体。

即使淡去消失,实际存在的骑手会将之拉回。

反复着抹去又出现的他们,虽然只有一瞬间——却处于能够躲开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观测的立场。

因此无论「红」枪兵的攻击是如何能够神挡杀神,也绝对无法伤及这匹幻兽分毫。

齐格心想:真不可思议。明明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临死般意识脱离——正在下方飞翔的喷射机引擎声、强力吹送的劲风声,更重要的是剧烈冲撞而来的光弹粉碎声,都明显地远离了。

并且在这之间片段瞥见。

幻兽们居住的世界背面。

但那也是转瞬间的事,声音瞬间恢复,令他回到现实。

然后很奇妙地,「红」枪兵竟在身后挥着枪,对着直到方才自己确实存在过的场所——对着那里的残影挥枪。

「虽然状态很好,但这样真的能摆脱『红』枪兵吗……」

「怎么了?」

「……嗯,是还好,就是有点不祥的预感。」

齐格也有同感,「红」枪兵不可能就这样结束。这么一来,答案只有一个。齐格摩娑了蠢蠢欲动的令咒。

§§§

——好远、好远、好远、好远。

——内心纷乱,心意溶解于空中消逝。

——啊啊,那是既悲伤又渺小的某种事物。

「裁————决————者……!」

女子的咆哮乃憎恨的证明。

在飞机上对峙的是裁决者与「红」弓兵<阿塔兰塔>。位在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吹送的强风几乎等于一种暴力,是能排拒生物进入的绝对性魔域。

「红」弓兵背后有着黄金鸟笼——空中花园。若没能打倒「红」弓兵,裁决者就无法抵达花园。

「我要……杀了你。」

「——很遗憾,这不可能。」

「红」弓兵身上散发以战斗来说太过惨痛的情绪。她认定这是复仇、是互相残杀。

但裁决者没有这层认知,只知道对手擅长使用的武器,因此绝不会怠忽戒备,确实地以双眼紧盯着弓兵,无论她何时拉弓搭箭都能应对。

虽说裁决者目前重点放在防守上,但她是个擅长近身战的使役者。

当然,她的对手既然是弓兵,应该会专注在远距离的狙击上。

只要被贴近就会退开不断放箭,这才是弓兵该有的样子吧。

然而,令裁决者惊讶的点在于「红」弓兵选择了近身战。

裁决者惊讶于弓兵竟是如此敏捷。那是让人认为这双飞毛腿绝对不逊于阿基里斯的全力狂奔。

是否基于对裁决者的憎恨呢……不对,裁决者立刻如是判断。「红」弓兵没有愚蠢到只凭着一股恨就向自己挑战近身战。

至少还有些「事物」足以让她挑战贴身战,而那并不是武器。当她作为弓兵被召唤出来的当下,就被视为负责远距离战斗的角色,如果有这类武器应该无法带过来——而更重要的是从没在她的传说中听过名剑、圣枪的相关事迹。

如此一来,就代表——

「裁——决————者——————————!」

落地同时放出的箭有三枝,幸好「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射出的光弹已经将目标修改为「黑」骑兵,虽然裁决者也不是完全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但现在更应专注面对「红」弓兵,于是她集中精神。

裁决者一挥圣旗,击落了来袭的三枝箭。「红」弓兵已逼至眼前,右手臂澈底染黑,一眼便知完全遭到怨灵侵蚀。

怨灵是一种非常低级的灵,从使役者的角度来看,是只要加以拒绝便能致使升华的存在,但弓兵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这么做。

弓兵已经错得致命,因此裁决者也不与她对话,只有目光稍稍交错——弓兵脸上的表情满是憎恨。

在她拿出「王牌」之前,必须进攻、进攻,不断进攻。

裁决者毫不犹豫地以旗尖攻击,但对手好歹是弓兵,论敏捷绝不下他人,何况阿塔兰塔可是出了名的飞毛腿。

弓兵闪躲的动作有如野兽迅捷,接着更一步踏进裁决者怀里,转眼间放出一箭。但裁决者毫不犹豫以护手拨开这以速度为先,牺牲了威力的一箭。

『怎么可能,难道近身战才是她的精髓吗?』

即使以高速使出突刺和横扫,也被弓兵利用那双腿轻松躲开,并能只在转瞬间放箭。弓兵以有如手枪的速度射出箭。

在那些箭之中,终于有一枝箭刺进了裁决者侧腹。

但裁决者的呼吸并未因这点小伤而紊乱,她似乎甚至觉得拔出箭麻烦,选择默默忽视。裁决者心想:原来如此——确实近身战才是弓兵的精髓所在,但她仍认为这不是一项好选择。

裁决者后退,选择以旗帜使出横扫。她所持有的旗帜柄为钢铁所制,只要能直接命中,一定会造成损伤。

对自己的脚下功夫有自信的「红」弓兵尽管进逼,仍一跃躲开。

但是,裁决者毫不犹豫地半途停下这招旗帜横扫。

接着当机立断放开旗帜,以剑柄往逼过来的弓兵心窝赏了一记。

「唔……!」

接着脚下一踢旗帜,再次握住。旗帜缠住踉跄往后退的弓兵脚部,裁决者接着不留情地将旗帜连同弓兵高高举起,猛力砸下。

巨响——弓兵被以超高速砸在喷射机顶,嘴唇泛出鲜血。

裁决者并不认为这一招就收拾了弓兵,但她肯定已将对手逼到绝境。

裁决者想尽可能快点收拾掉弓兵,而这念头并非基于她急着想进行后续作战,也不是她担心齐格之类。

而是更单纯。

她知道一旦与弓兵之战拖久,状况就会变得愈致命。

「红」弓兵阿塔兰塔,希腊神话中的传奇猎人。她参加了击退魔兽的作战,也是传说中的阿尔戈号船上成员之一。

裁决者实在不觉得这样的她会只是一个擅长弓术的存在。

从旗帜钻出的「红」弓兵呼吸急促,血从垂下的脸滴落,应该是在撞击时伤到了内脏吧。

然而,「红」弓兵却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痛啊,很痛喔……那些孩子一定也很痛吧。无法为善,也无法作恶,说起来连什么都做不到就被杀害,究竟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呢……!」

「你在说她们<开膛手杰克>吗?」

「去你的杀童魔,她们才不是开膛手<Ripper>,绝对不是。」

「……是啊,我是杀童魔,而现在我也要在这里杀了你。」

「我没意见,我们打一开始就不认同彼此,无论怎样、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杀了你。即使——」

裁决者看到「红」弓兵取出的黑布,瞬间脑髓整个冻僵了。

「即使,我将化为魔性存在。」

「弓兵!那是——」

……不对,那不是布!仔细观察便可看出表面带有毛且揪扭着。那不是布,是皮,且明确散发着魔力。那块皮毫无疑问是——!

「卡利敦的魔兽……!」

「没错!即使我变成那令人忌讳厌恶的存在<东西>,也要打倒你!我对这条右手臂发过誓!若没打倒抛弃小孩的你,还算什么正义、算什么英雄!」

「怎么会……『红』弓兵,你别这么做!」

「红」弓兵完全不听裁决者制止,披上那块「皮」。

……卡利敦的山猪。卡利敦王欧纽斯在奉上活祭品给奥林帕斯十二神时,独缺了狩猎女神阿缇蜜思。有一说表示欧纽斯之所以没有献上活祭品,是因为被选为活祭品的就是国王欧纽斯本人。总之,阿缇蜜思因为没有活祭品献给自己而震怒,派了一匹巨大魔兽过来。

那魔兽身躯庞大得超乎规格,根本不该称为山猪。全身散发着腐坏臭气,污染土地。它只消靠近,便能让作物澈底腐败,正所谓只要在场就会造成危害的生命体。

因此,当然组成了讨伐队。

在希腊勇者接连自告奋勇当中,唯一以女性身份参加此役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塔兰塔。而在许多男性甚至连一箭都射不中,白白遭到吞噬的情况下,勇敢地第一个以弓箭射穿魔兽的也是她。

那之后,在残存者的奋战下收拾了魔兽。而剥下魔兽的皮并砍下魔兽头的,是以镖枪给予魔兽最后一击的欧纽斯之子,麦莱亚戈。

但是,他将魔兽的头与皮交给了阿塔兰塔。

『第一个让魔兽见血的是你,那么,这块皮的所有权当属于你。』

不知是否基于单纯的爱恋之情,或者只是想要表现公平,总之,残存者强烈反对他的行为。

他们不是说如果打倒魔兽的麦莱亚戈不需要这块皮,就应该让给我们;不然就是说阿塔兰塔的箭根本没有伤及魔兽,应该将之让给真正击伤魔兽之人——

对生活在森林里的阿塔兰塔来说,地位和名誉什么的根本没意义。

但若要说自己的箭没有伤到魔兽,这她实在不能接受。

于是无谓的互相残杀就这样开始,无论爱恋、憎恨阿塔兰塔或是图谋不轨的人,都凄惨地死去。

阿塔兰塔将妆点了憎恨与偏执的这块兽皮据为己有。她认为这应当是阿缇蜜思给她的启示。

不能迷恋他人、不能坠入爱情,那只会是生出憎恨的玩意儿。

她从未想过要用这块皮。

然而,魔兽皮就在这里,确实作为宝具存在着。

尽管阿塔兰塔本人带着它降临此世,至今却都不明白其用途的无意义宝具。

但她知道了。

她确实明白了,这宝具必须在她心怀憎恨的情况下才能拿出来使用。

无论自己变成怎样都无所谓,满心想着狠狠杀掉对手时降下的上天恩惠。

啊啊,好啊,无所谓。我恨,我好恨,恨那个圣女,那个杀童圣女。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她————!

「阿塔兰塔,你住手……!」

「宝具——『神罚之山猪<Agrios Metamorphosis>』。」

月女神<阿缇蜜思>的使者,神罚的象征,同时也是憎恨与欲望的团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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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之披在山猪身上,就会变成毁灭国土的大魔兽;将之披在人身上,就会变成超越人的怪物;将之披在英雄身上——将会化身为魔人。

翠绿色衣裳染黑,染红的虹彩如蛇一般射穿了裁决者。

然后,黑色雾霭像要保护「红」弓兵<阿塔兰塔>般包覆着她——

化为魔人的「红」弓兵愉快地笑着,使劲抱住自己的双臂。

「啊啊,痛啊。很痛、很痛,这是那些孩子的痛。所以说,裁决者,你也透过这份痛楚落入无穷无尽的连锁之中吧……!」

裁决者无言。

挑衅和嘲笑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只是裁决者也有不能浪费太多时间的理由。即使是她,要是从这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落入底下的黑海,就再也没有方法抵达空中花园了。

能用的时间只剩下一点点,于是她重新握好圣旗,眼前的阿塔兰塔已经变成既是弓兵也不是弓兵的存在了。

参数完全未知<Unknown>,除真名之外一切不明的她不能当成与之前相同的存在。

裁决者为了掌握旗帜的攻击范围,往前踏出一步。

「……咦?」

在那瞬间,「红」弓兵——动了。但说她动了,也未免太过迅速。

连起使动作都无法看清,「红」弓兵便杀进了裁决者怀里。

然后下一招更是远远超过裁决者的思考范围。

「红」弓兵「咬碎了」裁决者的肩膀。

§§§

互相残杀之中带有喜悦。

从砸下去的枪尖传回的肉的触感真是超棒,不需要什么命运性的达观。

甚至觉得若这一瞬间能永远持续就好——同时也希望能早一秒结束。

恐惧带着香辛料般的味道。一边接近到与枪相同的攻击范围,并以同样攻击速度射出的箭是多么可怕。

即使将枪砸在他所使用的弓上也毫不动摇。

那是他用了好几年、几十年的弓,尽管没没无闻,也绝非粗制滥造。

忽然察觉——这把枪的枪柄是以梣树打造,那把弓说不定也是同样材质。

由「黑」弓兵<凯隆>亲手打造的枪与弓,作为武器本身来说强度在伯仲之间,如此一来就只能靠使用者的能力压过对手。

不过——

「……唔!」

事情发展至此,「黑」弓兵的弓变得凌厉无比,完全没有多余、空档、大意,以钻研至顶点的动作瞄准的部位全是要害,或者尽是些连结到下一波攻击的举措。

可以断定这应该是在弓术这个领域的最高峰技术了。

虽然不确定与我军的「红」弓兵相比,究竟何者为优——即使如此,先不论团体战,在个人战这点来说,她或许略逊一筹吧。

这般思考闪过,消失。

目前状况毫无疑问必须使尽全力,但仍能一搏。重来、反复、挑战许多次,将所有状况投入作战中。

将一切赌在这场战争。

无论性命、名誉、荣耀,投入了自己所背负的一切。

这真可说是让脑融解的快感。

大喝,有如雄壮的野兽大吼大喝,刺出手中的枪。

怎会如此可怕?

他的弓毫无疑问想杀了自己。

怎会如此快乐?

我的枪毫无疑问想杀了他。即使不够格当个人,但作为一个战士,此乃正确答案。

不过,这样仍不行。

在反复过许多次的脑中战斗里,「红」骑兵<阿基里斯>一次也无法胜过「黑」弓兵。

即使能获胜,也花去太漫长的时间。

他想在更短暂的时间内、令人发麻的刹那之间分出胜负。

那么——只能用了。

我的宝具、我的荣耀,原本是毫无意义的宝具,认为应该不会拿出来用的「杀英杰」之枪。

「红」骑兵拉开距离,只消一跳便来到飞机尾翼附近。

「黑」弓兵见状尽管觉得讶异,仍搭起了箭。即使是弓兵,心中也没有料到对方会有拉开彼此距离的选项。

若是说自己拉开距离还说得通,但拉远距离对「红」骑兵来说一概没有好处可言。若要说有——

「……宝具。」

「没错。『黑』弓兵,正如你所想!」

「红」骑兵的爽朗声音响彻夜空。

「黑」弓兵微微笑着心想:「这是怎样一个桀骜不逊的英雄啊。」同时打起精神。他手中的枪是弓兵亲自用青铜与梣树打造的武器。

然而,阿基里斯手握这把枪,创造了许多传说。

他用这把枪持续打倒了以大英雄赫克特为首的所有勇者。

若是那个阿基里斯以全力掷出的枪,应当能轻易让自己从这个世上消失吧。

但是,躲得开——「黑」弓兵如是确定。

大体来说,在「投掷」与「射出」这类范畴内的攻击手法之中,应并不存在任何手段能打倒身为弓兵的自己<凯隆>。

即使离得这么远,弓兵仍完全掌握了对手的一举手一投足。从呼吸、神经、目光看向的方位到肌肉的动作,甚至可说因为尽收眼底,比对方贴近自己时更容易判读。

……当然,也有只靠这些无法判断的状况,若能扭曲因果关系,自己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承受攻击吧。

不过,比任何人都熟知阿基里斯的「黑」弓兵可以断定这不可能。

他生前并未拥有这类宝具的迹象,也未曾听过他拥有类似的技术或传说。

但是,「黑」弓兵更深入思考。

那么他为什么会退开?有什么理由让他舍弃自身有利之处?

答案不是由别人,而是「红」骑兵本人说出口:

「就让你见识一下连你都不知道的这把枪的力量吧。」

这么说完,「红」骑兵摆出掷枪架势。「黑」弓兵立刻戒备,但又因那枪所指的方向而更加困惑。

「冲啊!我的枪、我的信念——『穿梭天空群星之尖<Diatrekhon Aster Lonkhe>』!」

枪正确地飞向天,刺中机体中央部分。

这枪并未瞄准「黑」弓兵,他所掷出的枪甚至不带一丝杀气。

「究竟在做什————」

弓兵只说到这里。总是告诫自己在战场上要常保冷静并加以实践的「黑」弓兵,因为过于惊叹而绷紧了身子。

虽然那确实只有一瞬间,却是若第三者知道这一瞬间存在便足以收拾他的松懈。

但也不能怪「黑」弓兵如此冲击,无论魔术师或使役者,面对他启用的宝具——不,大魔术,应该没有人能不吃惊吧。

那个世界是如此单纯而坚固。

与其说那是墙壁,更像是把空间本身切开一般,与世界隔离的感觉。但因为魔力供应并未断绝,所以并不是完全与世界切割。

风依然强劲,猛一看会觉得与方才没有分别。虽然看起来是如此,但毫无疑问有种自己是存在于与方才不同次元的感觉。

中央是「红」骑兵插着的枪,简直像将它作为「轴」一般深深刺着。

地面虽不像是方才那般滑溜溜的钢铁,但也不是软绵绵的感觉。如果摔在这上面——顶多受到骨折、神经断裂的伤势吧。

问题在于毫无疑问是那把枪创造出这个空间,也就是「红」骑兵做的。

这与那个原始巨人<亚当>想做到的改写世界本身,也就是固有结界有些相似,却不尽相同。熟知魔术的「黑」弓兵明确地知道这个空间只是堆叠在原本的世界上形成的。

黑暗墙壁的另一端,应当就是与方才同样的世界吧。

即使如此,这也不是一般魔术师能够使用的大魔术。

「……没想到你竟然会魔术。」

面对不禁开口称赞的「黑」弓兵,「红」骑兵露出嚣张的笑,摇了摇头。

「做法怎样都无所谓啦……这是我为了跟赫克特大叔分出高下而打造出的空间。」

——在特洛伊战争中,尽管坐拥像阿基里斯和埃阿斯这般有名英雄,却花了好几年仍攻不下特洛伊的理由有几点。

首先是阿基里斯讨厌首脑阿加曼农贪婪、傲慢而舍弃了战场。

即使在他回归之后,对立仍然持续,因为内部抗争导致战力比团结一致的特洛伊更差,士气也更为低落。

有可能是因为特洛伊这座城市有着历史上罕见的坚固结构,再加上它处于太阳神阿波罗的庇护下也是原因之一。

但以上都是枝微末节的小事,如果只有以上原因,亚该亚军尽管辛苦,也不至于陷入屡攻不下的绝望之中。

最大的原因必须归结到一个男人,也就是特洛伊王子,大英雄赫克特身上。

既是战士也是将军,同时是军师、政治家、王族的赫克特统率特洛伊,义气风发地持续作战。

在阿基里斯因为与阿加曼农对立而离开战场时,亚该亚甚至被逼到只差一点就要撤退的险境。

特洛伊战争本身虽然是为了朋友起义的阿基里斯打倒赫克特而以特洛伊败北做收,但赫克特仅靠一人之力便使亚该亚军陷入困境是不争的事实。

「那个家伙<大叔>笑着说『要是跟拥有女神庇护的你交手,大叔我会遭天遣的』并逃走了啊。这是『为了跟他公平地一对一作战』而诞生的技术。」

「这——」

「黑」弓兵<凯隆>只能哑口无言。

原本他认定这个空间对「红」骑兵压倒性有利,可以提高他的参数,或者降低我方参数层级——形成有这类效果的空间应该才是此一大魔术原本的用途。

而他——

这男人只是为了追求公正无私的战斗,就打造了一个不会被他人干扰的空间。

「红」骑兵<阿基里斯>开心地互击双拳说:

「在这里神性什么的都是屁,挨揍了就会流血,被拗就会骨折,不仅第三者,『连幸运』都没有介入的余地,时间也是静止的。若能在这里分出高下,也能决定在外界的赢家,如何,很单纯吧?」

惊讶之情平复之后,「黑」弓兵露出自然的笑容。

「原来如此,所以说,赫克特回应你了吧?」

「嗯,那家伙说『既然如此,应该就有一点胜算吧』并回应了我的挑战,最后是我勉强揍倒他了。」

「黑」弓兵「喀啦」一声扭了扭脖子。

接着像是要确认地面般踏了两下。

「所以说,老师,你接受吗?」

「黑」弓兵先做出稍稍思考的举动,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说:

「那么,在这场仗结束之后,我有个愿望想请你帮我实现。」

「愿望……?」

「嗯,那愿望是——」

「黑」弓兵说出愿望,「红」骑兵惊讶地皱起脸——见他如此,弓兵觉得开心。

「……那么,我接受你的决斗。所以说——你有胜算吗?」

「红」骑兵颔首。他根本不考虑自己会败北什么的……应该说他甚至认为要与弓兵交手却想着败北实在失礼。

「黑」弓兵与「红」骑兵隔着枪再次对峙,一边是一派轻松的贤者,另一边则是火红的疯狂战士。

「有。在这里我无法用枪,但相对地你也无法使弓。一对一,拳头对打,在猛揍对方之后还能站着的为胜。」

「你没想过我会用宝具吗?」

「想用也无所谓,反正你的宝具也跟弓有关连吧?如果能够击溃我『穿梭天空群星之尖』形成的斗技场<Battle Field>,就尽管试试看吧。」

「红」骑兵毫不动摇。他不仅对自身创造出的这个世界有着绝对自信,同时也相信弓兵不会使用宝具。

确实如他所想,弓兵无法在这个状况下使用宝具,他也不打算用。

若要用,也是分出高下之后的事,也就是跟现在没有关系。

「哦……『红』骑兵,看你对自己的拳脚功夫有信心,真是再好不过了。」

「喂,你少来,你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吧。」

「嗯,我想你并不知情,但在这次圣杯大战之中,我熟练的程度也是能将『红』剑兵<莫德雷德>摔出去。」

「既然这样,就足够当我的对手啦。」

「哎呀,这话该是对哪一边说的呢?」

双方露出凄厉的笑。即使如此,他们仍以拳头互触作为最后的礼仪。

只有现在,能把圣杯大战和身为使役者的使命全抛诸脑后。两人是只有名字的拳法家,彼此也都认为这样就好。

三——

「『红』骑兵,我真名为阿基里斯,英雄珀琉斯之子。」

二——

「『黑』弓兵,我真名为凯隆,大神克洛诺斯之子。」

一——

「各凭本事——」

零。

「分胜负!」

直线击出的拳头在贯进凯隆的同一瞬间,他的钩拳分秒不差地命中阿基里斯的肝脏。

彼此大吼、瞪视,带着欢喜出拳。

本来刚刚那一下应该就能大致分出胜负。一般人会被阿基里斯的直拳轰至头颅粉碎,而若是凯隆使出的钩拳,别说肝脏,甚至足以粉碎所有内脏,使之化为绞肉。

即使不是普通人,而是使役者,也理所当然地无法站立。

甚至连一流使役者在吃了这两位的拳头后,应该也笑不出来。

这确实不正常,而是在带有一些疯狂的锻炼下才能练就的铁拳。

「喔、喔、喔、喔、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一边吼着一边仿佛要粉碎世界般出拳。

即使如此,先不论两方出拳的水准,在方向性有着很大的差异。

阿基里斯以直线及最快速度瞄准凯隆的头击出,完全体现了所谓的一击必杀。

而凯隆则锁定身体各处要害,以千变万化的组合攻击玩弄阿基里斯,这正是要确实杀害对手的拳术。

凯隆在心里理解状况确实如他预测。

的确,阿基里斯的拳拥有无比威力,但还是无法否认他的攻势太直接了。这也是因为他拥有压倒性的强大所致吧。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挑战伯仲之间的胜负。

因此要抓住这个空档,也就是累积超乎他推测的行动并且获胜。这是锻炼了许多英雄的凯隆才能达成,在英雄之间的战斗中取得优势的战术。

阿基里斯做不到。

过于突出的英雄阿基里斯无法达到这个境界——

『什……?』

凯隆瞠目,拳头被化开后,阿基里斯立刻冲到怀里。

凯隆为了应对而使出足以击飞棕熊的右膝撞,但阿基里斯想用双手抱住他的膝盖。不过,当然是凯隆的膝撞早了一瞬命中阿基里斯的脸。

然而阿基里斯仍抱着凯隆的右膝把他往后面一摔。

这感觉不像身体浮空,更像是自己的肉体被当成玩具乱甩——脸被重重砸在地上。

两者受到的创伤几乎相等,但问题在于姿势。使出反身摔的阿基里斯不留空档地扭住凯隆的脚踝,打算使出关节技<Submission>。虽然凯隆快速地翻转身体,但阿基里斯仍打算立刻破坏他的膝盖,于是想扭住他的脚跟。

要防范这招,有一种战术是把身体往阿基里斯扭转脚跟的方向翻转,并用空出来的那只脚使出踢击,从固定技之中脱身。但凯隆并没有这么做,他把双手平贴在地上——就只是撑住了。

「什、么……?」

值得惊讶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夸张的是凯隆只凭一条右腿的力量就把阿基里斯抬起来。阿基里斯咂嘴,急忙放开双手的束缚,拉开距离。

「呼……哎呀呀,真是惊人啊。」

凯隆以平静的声音嘀咕,嘴唇泛着血,但应该只是稍稍扯破了吧。在阿基里斯看来,原本想扭断的膝盖似乎没毁,但他认为应该有受到损伤。

当然,阿基里斯绝对不会大意,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朝胜利迈进了一步。阿基里斯坚信这是起跑点——不是已经使出全力,而是若不使出全力便无法获胜。

凯隆忍着不笑。

并深深反省,是自己低估了。

凯隆也还没使出全力,脚能动、手能动,思考也很冷静。

凯隆「咚」一个蹬地跃起。

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凯隆对着阿基里斯的头部使出一踢。

凯隆脱了鞋,赏了反射性地交叉双臂保护头部的阿基里斯一记扎扎实实的脚刀。

这一记沉重、强悍,剧烈痛楚窜过全身,两条手臂没断真可谓奇迹。

但阿基里斯挺住了,他朝向打算落地的凯隆跨出一步,使出肘击。不过凯隆也没落地,直接在空中以回旋踢应战。

凯隆的踢腿命中阿基里斯侧头部。

阿基里斯的肘击直捣凯隆心窝。

阿基里斯边挨招边傻眼。居然想把采取防御态势的两条手臂也一并粉碎,真是超脱智慧的强劲腿力……不,因为他是半人马,说来也是合理吧。

同时赞叹他真是灵巧,并因为侧头部遭受攻击致使脑部震荡,一度意识不清。

不过也只有这样。阿基里斯只要天盖没被毁、心脏没被挖,就绝不会倒下——!

阿基里斯不管疼痛的头,对落地护着心窝的凯隆出腿,这一脚直直往脸送去。

连同凯隆举起防卫的双臂将之踢飞,两人几乎都忘记自己正站在飞行于七千五百公尺高空的飞机机顶上。

阿基里斯追上起身的凯隆。

他的速度可谓神速。「彗星走法<Dromeus Kometes>」——位于有史以来所有人类顶端的疾风脚程。

尽管理解,却无法掌握。

怒吼的阿基里斯挥拳——一下、两下,顺便第三下。

第四下——凯隆像预测到一般抓住他的拳头。

阿基里斯全身渗出警告意味强烈的冷汗。

即使无法掌握,也能够推测。在这短短几秒之间的铁拳交流,凯隆看穿了第四拳的出招位置,然而阿基里斯却背叛了他看穿的点。

阿基里斯不仅把拳速加快到超过凯隆的预测,甚至在途中由拳头变换为手刀。如同凯隆看穿了第四拳,阿基里斯也确定自己的师父一定会在第四招之前看穿攻势。

阿基里斯的手刀直接戳中凯隆的喉咙,致使他停止呼吸。面对凯隆惊叹,阿基里斯窃笑——但也只有短暂一瞬,因为凯隆以双手紧紧握住他使出手刀的手。

阿基里斯反射性想抽回被抓住的手臂,不过抓住的瞬间便采取下一步行动的凯隆稍微快了点。他跳起的同时用双腿缠住阿基里斯的脖子——利用跃起的冲劲折断了他的左手臂。

不快的「喀啦」声从体内传出,阿基里斯在被凯隆扑上的瞬间便迅速接受了这股剧痛与失去左手臂的事实。凯隆紧紧扣住他,认为他无法动弹的这个状况乃绝佳良机。

阿基里斯的右拳再度贯入紧抓自己手臂的凯隆的心窝。他觉得虽然赔上一条左手,但代价还不差。

这条左手臂在回到现实之前都无法再使用,不过自己<阿基里斯>还有双腿和右手。他判断只要有这些便足以战斗。

凯隆使出一记猛烈的右回旋踢,不过在没有任何假动作的情况下,这招当然无法构成威胁。

阿基里斯在极其危急的状况下避开,凯隆的脚从他眼前扫过,转身背对自己。阿基里斯正想抓准这绝佳机会近身——不过……

「?」

背脊僵住。背对自己的凯隆一定有什么盘算。

——糟糕,快退回……!

背对着的凯隆顺势弯身,摆出有如深深鞠躬的姿势,同时再次踢出触地的右脚。

这名为蹬踢的一招命中阿基里斯,但阿基里斯交叉双臂摆出万全的防御姿势……赶上了!接着朝凯隆的阿基里斯腱猛力出拳。

「嘎……!」

破裂般的痛楚令凯隆失去平衡。阿基里斯确定对方不会再出腿之后,缠住凯隆准备一把摔出去——却被看穿。彼此有利、不利的状况就像变魔术那样交替,一回神阿基里斯就发现自己被抛了出去。

那与方才相同,是想砸烂脑袋的摔法。阿基里斯拼命采取受身,出脚猛踢想推开打算骑在自己身上的凯隆的肩膀。

才刚出乎对手意料,却马上被对方反扑;回敬一招之后,这回敬的一招又被反咬。

没有交谈、呼吸急促,为了调整呼吸就耗尽全力。两人都在思考打、摔、关节技之中,究竟何者最理想。

瞬间得出结论,想都不用想。

说穿了,自己手上的武器是为何存在?为了打败无法用拳头打倒的对手。那么要在这公平的场面开出一条血路,只能靠彼此的拳脚了。

凯隆带着意外清爽的心情摆出架势——

仿佛乘着狂吹的风一般跳跃,灌注浑身力量击出这一招。

阿基里斯尽管吃了这一拳,仍凭借特有的强壮往前一步。

这是何等勇猛果敢,凯隆已经认定阿基里斯是一位远超过自己预测的大英雄。

他已到达自己所知的风景更上层,但凯隆不清楚那里是顶点或者只是半途。不过凯隆心想自己也想看看。

如果打倒阿基里斯,就能看到吗?

用拳头打倒他,就能来到他所立足的地方吗?

想去看看。

想打倒。

想夺走。

……想胜利,只是单纯想胜过他。

这般感情真切地、确实地涌现。

不断压抑又压抑的激情如怒涛般爆发。

大喝。

不知道喊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直拳、刺拳、上钩拳,凯隆以神速挥出无数拳。

阿基里斯则以拨开、弯低、扭身化解这些杀招,边躲边向前。

若实力在伯仲之间,就无法做到一击必杀。至少凯隆如此认为。

但阿基里斯不这么想。

他的拳中带有信念、矜持、荣耀,以及爱。

忍受、忍受,不断忍受。

评估最佳时机。

——如疾风般奔过的这段人生。

——有幸受到朋友、母亲、父亲、老师等许多助益。

——短暂人生,然而一次也未曾因此后悔。

——啊啊,所以才能投注这一切。

浑身染血、皮开肉绽、粉身碎骨、神经断裂。

以此为代价。

以这十秒的绝望为代价。

制造出非常些微,甚至能否容下一张纸都不确定的空档。

他没想过这是不是陷阱。如果真的是,那凯隆就是位于更遥远、更高层次的存在。

但阿基里斯确定不是这样。因为这是凯隆唯一没有受到培养也无法培养的,透过持续作战自然获得的战士直觉。

……说起来,阿基里斯可能觉得即使是陷阱也好。

如果老师真的那么高位,那就太棒了。

这一切只是些许多余且沉积的思考,但这些思绪分毫不影响出拳速度。

瞄准灵核,完全没有多余的幻惑<假动作>,只是直直往前。

『凯隆,收下吧。』

『这就是我的拳、我的剑、我的枪、我的打击、我的一切……!』

这是最快、最棒、最强的一击。

「————————」

吃下一招的瞬间,有时能够理解一切。

这一招究竟是怎样锻炼的产物?能打倒怎样的对手?还有自己能否承受呢?

凯隆领悟到。

这右拳是阿基里斯灌注一切的一击。在这样的条件下,想必能打倒所有世界知名的英雄吧。

而自己也不例外——会被打倒。

全身发麻。这一击拥有能粉碎灵核的威力。

然而,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是「漂亮」这般赞赏。这拳不是随便谁都能挥出,是英雄生而为英雄,并且毫不松懈地钻研才能抵达的领域之中存在的拳。

这是不逊于宝具,闪闪发光的「一」。

所以凯隆只能这么说:

「……漂亮。」

「……感谢。」

凯隆随着感叹倒下,无法起身。为了起身所必须的东西已经遭到破坏。

即使如此仍不能怠忽善后。阿基里斯忍受着全身上下的痛缓缓后退,抽出插在中央的枪。

斗技场<Colosseo>恢复原状,原本缓慢的时间再次取回应有的流逝速度。

但也有不会恢复原状的部分。阿基里斯的伤势不会马上痊愈,凯隆的灵核也完全遭到破坏。

这已经不是靠治疗便能改善的状况,在挑战那场胜负的瞬间,他便已经抛下所有保险。即使拥有复苏宝具或技能,也无济于事。

在那场单挑中败北就是「死」。

「老师,感谢您。」

阿基里斯如是宣告——「黑」弓兵<凯隆>默默摇头。

「『红』骑兵<阿基里斯>,该感谢的是我……你很强,你真的是最强。」

「老师……我的力量、技术,都是因为有您才能获得,都是多亏您教导有方。」

「黑」弓兵轻声笑了。

嘴唇渗出血的弓兵应该无力起身了,只见他躺着仰望一片漆黑的天空。

见证恩师死亡——虽然是生前做不到的事,但真的很煎熬。

「别称呼我为老师,我已经不在可以被你这样称呼的立场。既然那场决斗结束,你就应该以『黑』弓兵称呼我。」

「红」骑兵仍想辩驳,「黑」弓兵加以制止。

「好了,我还活着……既然活着,我就是你的敌人。我们不是凯隆和阿基里斯,而是『黑』弓兵和『红』骑兵。阿基里斯,送我上路吧。」

「……我做不到。」

张开紧握的拳头,眼中的疯狂已经消失,出现了一张前所未有的知性且亲切的清爽脸孔。

「我与你交手时之所以没有使用宝具,是有原因的。」

「黑」弓兵着实太过唐突地这么低语。

他用手按着被毁的心脏,仅剩一点时间能在世。第二段人生即将结束,准备步向第二度死亡……尽管如此,他却这么说了。

「……原因……?」

这句话让「红」骑兵稍稍发寒。

他竟不知不觉与濒死的弓兵拉开距离。

「在我可能使用的攻击手段之中,这宝具在威力和精密度上毫无疑问是最高峰。然而更重要的是它有个决定性的特异之处。」

「红」骑兵认真听起滔滔不绝的话语,尽管止不住发寒,仍无法制止「黑」弓兵继续说下去。

「——当然,这是为了攻击而存在的宝具,那么我必须将箭搭在弓上。这也是理所当然,无论是剑或是枪,各类宝具都必须握在手中、摆出架势、加以启用。」

当然架势是天差地远,有些以诅咒为主轴;有些将剑本身当作媒介;有些甚至不是称呼武器本身,而是因为技术升华而以宝具称之。

「但是,我的宝具不同——高挂天空的星星,若那是我,『我就随时搭着箭』。」

「…………!」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理解一切的「红」骑兵想大大往后方跃去,但露出得意笑容的「黑」弓兵高声宣告:

「也就是说,宝具已经启用了,瞄准的点也已定下。我不需要积存魔力,甚至不需要喊出真名使之启用,因为我已经完成——瞄准发射的动作。」

「红」骑兵察觉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射手座<Sagittarius>已经搭好箭,拉满弓。「黑」弓兵要启用宝具所必须的,只是将那枝箭瞄准目标,甚至不需要启动真名。

宝具名为「天蝎一射<Antares Snipe>」。

那是瞄准天上天蝎,持续拉满弓的星座才被允许的绝对射击。

弓这种武器一定存在致命的时间落差,而能将这般时间落差完全化为零,确实是打破定论的宝具。

流星<箕宿一>分毫不差地射中阿基里斯的脚跟并贯穿。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楚、痛楚,明确的痛楚——而且是记忆中曾有的痛。

生前也体验过同样的痛,像是将自己的一切全数吐出,被活生生剥皮那样的痛——脚跟被射穿的痛!

「弓兵,你……!」

「黑」弓兵呼了一口安心的气。

「我的星星正确地射穿了该射的点吗……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似乎终于完成了身为使役者的任务了。」

「红」骑兵停止呐喊,因为他理解了再怎么咒骂也于事无补。弓兵的眼中已无生气,流星的一击把他最后一滴力量也攒了出来。

地面突然摇晃——飞机正在下降,「红」骑兵只能跳上仅存的三架飞机其中一架。

——「黑」弓兵往下坠。

但他已经没有任何该做的事了,直到最后的最后,他总算以使役者身份派上了一点用场。

而这成果能化为喜悦倒是出乎意料之事,因为他认为一旦在圣杯战争中受到召唤,一定会觉得魔术师们的争夺很恼人。既然身为使役者被召唤而出,就回应他们的期待,但并不打算更进一步干涉——明明是这么想的,一回神却拼死命作战了。

失去仆人资格的使役者。

失去魔术师资格的主人。

奇迹般相遇,然后这样离别。

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并不是当英雄的料。

作为魔术师确实一流,不过也不至于稀有。

甚至可说是个极其平凡且平均的魔术师。

然而她是那么拼命。

真的赌上性命、赌上荣誉,只是愚蠢正直地不断正面挑战。

在可行的范围内做到自己能做的事。

惧怕、恐惧失去,因此流泪,即使如此仍交出自己的性命,投入不成功便成仁的赌注之中……这是任谁都能做到,也是任谁都做不到的事。

很好。

平凡很好,正因为平凡的存在如此拼命——人才能化为闪耀之星。

祈求身为自己最后学生的他们能够闪耀。

尽管知道这念头傲慢,但自己还是喜欢可以教导、学习、引导、受指引的现在的人类——

「黑」弓兵最后呼了一口安心的气,消失了。

「你很奸诈耶。」

……这不是说他藏了流星这一手,而是在最后的最后,他不再是凯隆,而是回到了「黑」弓兵的身份。

克尽使役者职责,专心致志打倒「红」骑兵。

正如凯隆熟知阿基里斯,阿基里斯也很清楚凯隆的性格。

如果只是一个平凡的主人,他不会那样赌命,至少会满足于最后那一场单挑并直接消失吧。

那么,就代表「黑」弓兵获得一个好主人了。

虽然在立场上区分敌我,但这仍是好事一桩……「红」骑兵不自觉地安心。

脚跟上的箭已经消失,但他能透过实际感受理解自己的「不死身肉体」已经卸去。脚跟是他的弱点,也是关键。原本这副躯体能弹开所有攻击,但现在已无关乎对手有无「神性」技能,甚至自豪的飞毛腿都暂时要打个三折了。

……话虽如此,也不代表「红」骑兵<阿基里斯>注定败北,正如无论金刚石<钻石>如何脏污,它仍是金刚石,名为阿基里斯的英雄不会因为这点程度就失败。

至少,他有自信可以拿下对面的使役者——如「黑」剑兵<齐格菲>和骑兵。但若对手是裁决者,或许有点困难,然而面对以守势为主的她,基本上不至于败战。

好了,问题在于那份约定。

阿基里斯没有义务遵守,毕竟那只是凯隆单方面传达给他。约定有分可以遵守和无法遵守的……不过,凯隆确实接受了挑战。如果没有在阿基里斯架设的领域内作战,他甚至应该可以伺机启用宝具,而这么做获胜的机率将会提高。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当然一部分是阿基里斯自身的期望……

不合理的咆哮突然响彻天空。

「红」骑兵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不禁愕然。

「……那是什么啊?」

他只能倒抽一口气,直到方才还是熟悉样貌的她未免变太多了。

§§§

「唔……唔、唔……?」

肩上的肉被扯了下来……?

裁决者甩开瞬间的惊愕,以圣旗牵制对方。但「红」弓兵<阿塔兰塔>钻过牵制,紧跟着裁决者。

这速度非比寻常,并不是单纯脚程快什么的。若只是这样,裁决者还是能够应付。

毕竟她可是跟着这面旗帜一起穿梭战场的枪林弹雨之中。

不过,「红」弓兵的速度早已超越生物范畴。

毕竟她的动作几乎没有所谓的「启动」。层层叠叠缠绕在「红」弓兵身上的黑色漩涡让身为生物的行动一举攀升。甚至有种「红」弓兵溶解在这团漩涡内的感觉,不,这没有错,她恐怕真的溶解在其中了。

卡利敦山猪是魔兽,魔兽是对于不属于此世界生态体系生物的一种统称。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神秘,是超越魔术的存在。

遑论从神话时代便存在的魔兽,而且还是月女神<阿缇蜜思>的圣使,裁决者推断其灵格即使不及神兽,也能与幻兽匹敌。

但是——与使役者同化的它究竟能否称为「生物」就有得争论了吧。

无怪乎希腊的名英雄们会苦战,因为它的举止仿佛作为生物该有的骨头、神经、肌肉并不存在那般。

简直像和只是刚好形成人类外型的不定形生物<Blob>交手。

但拥有意志。

不祥的笑容——这让裁决者背脊稍稍发寒。

「……『红』弓兵,你醒醒啊!」

她没有回应呼唤,像是觉得不需要那么做,毫无预警地动了。

裁决者在惊险之际闪过。所有攻击都带着恶意、憎恨、偏执。

「红」弓兵浮在空中——伸出右手臂。虽然距离拉得太开,但裁决者的直觉强烈地警告着她。

一挥旗帜便弹开了箭,即使化身为魔性存在,她仍是「红」弓兵。全身带着污泥般的黑暗,以「天穹之弓<Tauropolos>」放箭。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事情发展至此,「红」弓兵已然成了该称为「魔兽」的存在。

她自己当然也很清楚会变成这样吧。虽说是宝具,但也有该使用的宝具和不该使用的宝具。

她在清楚一切后果之下,接受自己将化身为魔兽的事实。既然是强制人体做出不可能的事,当然身为使役者的阿塔兰塔全身便不断产生剧痛,甚至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即使自己的愿望实现了,也不留能理解这点的智慧。

——这也无所谓,就算变成这样,仍会留下自己造成的结果。

她已经没有身为英灵的荣誉了。

只是恨。

连一个小孩也拯救不了的世界、明明可以拯救却没有选择出手援救的裁决者,以及比起任何人,什么也拯救不了的自己真是可恨、可恨、可恨——烧尽了自身。

所以,她已经搞不清楚究竟恨谁了。

悲伤消失了、喜悦消失了、愤怒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使命感。

「——你真是个可悲的英雄<人>啊。」

裁决者真心觉得可悲。她知道无法理解彼此是无可奈何,也觉悟到既然像这样现身于世就必须承受所有憎恨。

然而,若连憎恨都抛诸彼方,她的心意将往何处徘徊呢——?

即使如此,裁决者仍猛力跨步。没错,她的动作绝对无法判读。

承受攻击的总不是她,而是自己。

不过,如果以此为前提——

「红」弓兵认为该迎战裁决者而来袭。只消一眨眼的时间,她的身影已从裁决者眼前消失。

右臂突然闪过强烈冲击——有如神经被挖开的痛楚。但是比起思考,裁决者选择了先迎战。她挥舞左手所握的旗帜,将旗头尖端朝「红」弓兵刺去。

手感传了回来,无论对方如何不再保有生物的样貌,她的圣旗仍然拥有足以除魔的灵格。

「这——?」

但是,现在的「红」弓兵是受到甚至忘了方向性的偏执驱使,直到恰到好处地击碎灵核为止,「红」弓兵绝不会停下。

「裁、决、裁决、裁、者……裁、决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弓兵尽管被旗帜刺中,仍不断地往前推进。

抱着痛楚、抗拒升华,化为液体的手臂往裁决者的脖子伸去。

手接触到裁决者纤细的项颈。

那是足以让背部冻僵的憎恨团块,夹杂了自我厌恶与对他人的憎恨,有着非常苦涩的味道。若不能更贴近一些,即使跳跃也无法抵达花园。但要怎么打倒眼前这个对手——这个即使腹部遭到贯穿仍持续动着的魔兽……!

这般迷惘造成了致命性空档。

「红」弓兵打一开始便舍弃了自身胜利,一旦裁决者像这样动弹不得,记忆彼端——已忘却名字的「那个女人<刺客>」肯定会加以迎击。

「红」弓兵的一切原动力都是基于圣杯,以及圣杯能够实践的新世界。那么要拜托「红」刺客<塞弥拉弥斯>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红」刺客呼应了她。

「弓兵,做得好,这样一来裁决者便要脱队了。」

伴随着淡淡的笑,女王将「十又一之黑棺」的所有炮口对准裁决者与她所搭乘的飞机。在「黑」弓兵<凯隆>已逝的现在,只要能收拾裁决者……不,只要能击落那架飞机,他们便无法追踪我方。

她已经什么也无法做了。

「红」刺客满足地颔首,准备发射光弹——却因产生的震动而绷起脸。

「……这回又是怎么着?」

§§§

「唔……很烦耶!」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不时瞥向身后。面对以时速四百公里的速度飞翔,甚至偶尔会脱离这个次元的「幻马」,「红」枪兵<迦尔纳>边喷着火焰边紧追不放。

「那个乱七八糟的枪兵到底是怎样啦!一般都会死心吧?即使没有死心也不会追上来啊!」

尽管已经抵达空中花园,「黑」骑兵和齐格却无法降落。只要一降落,两人便会被那个「红」枪兵收拾。

「——很遗憾,我这边的魔力用不完啊。」

活生生是个魔力大胃王的「红」枪兵现在可以充分发挥实力。

但更可怕的是他的眼力。

脱离次元的瞬间,他就能看出幻马接下来将于何处出现,并朝该处跃去。

而他的推测从未失准。

「主人!这样会消耗大量魔力,你还好吗?」

因为性质,宝具「非属此世幻马」非常消耗魔力,这等于是持续使用A级宝具。另外还要加上一点,「破灭宣言」也处于全力运转状态,让两件宝具同时启用,即使是一流魔术师也撑不过五分钟吧。

「……嗯,没问题。」

原本「黑」骑兵担心这样主人的魔力可能会先用干,状况却与他的预测不同,齐格的魔力仍相当充足。

「啊啊,太好了——你也真是不得了的魔力贮存槽呢!」

「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啊。」

「我知道!我是知道——」

「六分钟。在这段时间内,我希望你尽可能破坏这些黑棺。这么一来,裁决者和弓兵应该就能抵达此处。」

……这句话让「黑」骑兵大大一惊,但立刻颔首表示肯定。他也知道必须这样。

「别死啊!绝对不能死喔!」

「嗯——骑兵,相信我。」

这句话令「黑」骑兵嘴角微微放松。既然主人都说了「相信我」,服从他才是好使役者。

正面有巨大的「黑棺」——是个绝佳落脚点。瞬间再度脱离次元的「黑」骑兵先让幻马勾出斜角上升,紧贴着黑棺飞翔。

「准备好了吗?」

「嗯!」

「了解——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抵达黑棺顶部的瞬间,伴随着「黑」骑兵的大喊,齐格毫不犹豫地跳下幻马,并策动魔术回路使令咒发出低吼。

重新建构肉体、铺设灵体,为了招来英灵而编织出的极小召唤阵。

「黑」剑兵<齐格菲>再次降临。

「——来了啊。」

「红」枪兵并未惊愕。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吝啬到不愿称赞对方的勇气。

「红」枪兵透过魔力放射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冲入。尽管没有加上任何技巧,但因为速度压倒性地快,一般使役者肯定会在瞬间被冲撞得粉身碎骨,不过齐格架起幻想大剑接下这招。

「这样会坠落喔,『黑』剑兵。」

「——若真是这样也挺有意思。」

「黑」剑兵露出轻松的笑,毫无窒碍地加强幻想大剑的力量。

没想到对手会在第一招使出必杀绝活的「红」枪兵也不禁瞠目。

「『幻想大剑<Bal>——天魔失坠<mung>』!」

随着启动真名,黄昏色极光迎战了「红」枪兵。借助神话时代力量的庞大光海挡下了「红」枪兵的冲刺,甚至像散花般将之击飞。

不过「黑」剑兵很清楚,「就这点程度,就只是宝具直接命中」,他不可能会死。

齐格带着雄壮怒吼,从黑棺上跃起。

追上被打飞到空中的「红」枪兵——砍过去。但是,瞬间重整态势的「红」枪兵勉强以神枪接下这剑。

高度七千五百公尺,齐格并不害怕,心里有的只是无比兴奋的感觉。

圣杯大战初期,在罗马尼亚交手过的两人总算得以再次交战。

「红」枪兵以神枪化解齐格的连砍,并抓准空档利用「魔力放射」的力量顺势踢开齐格。齐格整个人撞在黑棺上,缓缓滑落。

互压的场面于此展开。彼此边从黑棺滑落,边互换着上下位置。

比起能利用「魔力放射」做出几乎等于飞行的跳跃的「红」枪兵,只靠本人便能对应这状况的齐格更令人惊讶吧。

虽说拥有「黑」剑兵的肉体,但在这足以令人昏倒的高度——一不小心失足滑落就会凄惨地脱离的状况下,他仍平静地拆招。

他并没有对坠落抱持不安,就像完全不怕摔下去那样。

攻守转眼间交替。

齐格一举踢蹬墙壁,朝着距离数十公尺远的另一座黑棺跃去,仍持续与「红」枪兵交手。

尽管处于无法更进一步的状态,剑兵<Saber>和枪兵<Lancer>使出人类所不能及的技巧,熬过彼此的必杀招式。

两人像火箭般无止尽地加速,且深知破灭总有一天会造访,彼此挥着剑、舞着枪。

不知是为了相助或纯粹当作诱饵,「十又一之黑棺」对准齐格一举放出光弹。

光弹每一发都是规格之上,齐格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一一拨开甚至能击落拥有A级反魔力的使役者的那些光弹。

究竟是对自身盔甲拥有绝对自信,还是除此之外的力量呢?无论如何,只有「红」枪兵能够打倒齐格。

舞蹈、跳跃。

经过数次变身,齐格已经完全抵达了「黑」剑兵的境界。

《尼伯龙根之歌》曰。

——无敌的骑士,荣耀的勇者,伟大的英雄。

——沐浴龙血的无敌肉体,驱逐所有怪物的那双手上握有「屠龙剑」巴尔蒙克。克服许多冒险,甚至获得令人炫目<Line>的黄金。

实现人民、朋友的愿望,最后以自身之死实现所有愿望的男人。

其名为齐格菲。

身为剑之英灵,毫无疑问属于最强之一。

然而,接下攻击的对手也毫无疑问是最强之一。

《摩诃婆罗多》曰。

——无任何所求,无任何贪恋,无任何所得的男人。

——因为太过高尚,感到羞耻的主神<因陀罗>交给他一把弒神之枪。

有生以来便配戴于身的金色铠甲遭夺、功夫遭夺,甚至连名誉也遭夺,却仍完全没有恨的男人。

施予的英雄,其名为迦尔纳。

身为枪的英灵,他也是足以称为最强的英灵。

若迦尔纳是面对大军可以发挥无敌之力的英雄,齐格菲就是独自完成「屠龙」伟业的英雄。

同样身为英雄,彼此的做法完全相反。

每次交手便造成火焰飞散。黄金铠甲压低了齐格所有斩击的效力,而沐浴过龙血的肉体也完全不把「红」枪兵<迦尔纳>的攻击当一回事。

当然,不至于毫发无伤。

即使如此,彼此承受的伤害仍能立刻痊愈。「红」枪兵心里突然浮现疑问,他很清楚自己的治疗能力能轻易治愈这点程度的伤势,不过是谁治疗了他的伤势呢?

不是主人。既然这已是变身过的模样,齐格的主人就是齐格自己。这么一来就是眼前这个人类正在使用治愈魔术,但看起来没有这种感觉。

稍稍思考一下,建立出某种程度的推论,但「红」枪兵选择驳回。毕竟这不是作弊,而齐格本人也并非有意识地这么做。

当然,即使算上这层力量,仍很明确能用这把枪收拾对手。

可是——他只能现界短短三分钟,或许为了活用这短暂的时间,齐格的剑攻得无比猛烈,更重要的是使用宝具也完全不迟疑。

他的幻想大剑<巴尔蒙克>再次发光,「红」枪兵立刻目视到这征兆后,一蹬黑棺在花园外围部分落地。这里是过去「红」枪兵等人与「黑」枪兵<弗拉德三世>激战的场所,周遭没有任何人。

「……刺客,我会稍微损毁花园,不要怪我。」

以念话如此传达后,「红」枪兵不待回复便单方面切断。

话虽如此,他也不可能使出全力攻击。一旦他使出全力,只会造成空中花园莫大牺牲,重点在于让自己避开那把大剑的射程范围。

「虽是美丽无比的极光,但我也不能直接挨招。」

嘀咕了这番话后,「红」枪兵架起神枪。

火焰席卷,大英雄迦尔纳的魔力灌注到神枪上,外表「啪」地一声爆开,发出野兽般的「嘎噜嘎噜」低吼。

「上吧——『梵天啊,诅咒我吧<Brahmastra Kundala>』!」

一举抬起脚,仿佛要踏破石地板般重重踩下。

射出的神枪带着雪崩般的破坏力,朝逼近过来的极光冲去,让这片没有月光的夜晚天空充满了太阳的光辉——

§§§

原本并没有打算使用巨无霸喷射机,说起来那是准备来当作使役者们的立足点。身为普通魔术师的菲欧蕾和卡雷斯不需要那么夸张的玩意儿。

一架小型喷射机偷偷藏在巨无霸喷射机后面飞行。当然,若被发现是一击就会遭到击坠。但即使是巨无霸喷射机,这点也相同,于是两人做好觉悟,只能任凭局势安排。

……但这个策略确实奏效了,没有任何一位「红」阵营的使役者找这架小喷射机的麻烦。说起来,对他们来说,应付眼前的使役者才是最首要的任务吧。

他们两位完全没遇到障碍便抵达空中花园。剩下就是要顺利让自己的身体前进。

「还好吗?现在的话还——」

「我不是说没关系吗?好啦,抓住我,由我担任主轴,现在我觉得我比较擅长。」

「……嗯。」

卡雷斯一把拉过想说些什么的菲欧蕾的手,打开喷射机门,机体立刻因内外侧气压的影响产生摇晃。

「原始灵<Anima>/猛禽<Vulture>。」

因为迅速咏唱出的术式效果,让他们可以不把强劲的风压当一回事,两位魔术师朝距离数公尺以上的石地板跳去。猛禽型的低级灵抓起卡雷斯和菲欧蕾,就这样在花园上滑行。

卡雷斯心想:还好现在是夜晚。底下似乎是深不见底的大海,但若是白天,就会具体知道现在大概在多高的地方。

即使如此,他仍因为太超脱现实的光景而头昏。在落地之前,卡雷斯都没有自己活着的感觉。

「……呼。」

「操控重力和气流让强风无效不就好了?」

菲欧蕾提点正在擦汗的卡雷斯,被戳到痛处的卡雷斯只能别开目光辩解:

「要是同时操控重力和气流,我会混乱。」

「真是的,现在刻印在你身上耶,你要能应付这点程度,这点小意思——」

菲欧蕾说到这里便停下来,整张脸僵住。卡雷斯立刻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被干掉了吗?」

「……嗯。」

已经做好觉悟。「黑」弓兵<凯隆>挑战的是希腊神话之中可与海克力斯匹敌的大英雄阿基里斯。

尽管身为老师,但「黑」弓兵确实有十足的机会败北。没有道别、没有任何余韵——只是转眼之间的事。

不,已经道别过了。昨晚交谈时已做好离别的觉悟。

即使如此,事情这么干脆地发生,还是令人很难过。更重要的是菲欧蕾相信「黑」弓兵会获胜。现在还只有失落感,但要不了多久,悲伤便会涌进开了的洞吧。

然后,因为「黑」弓兵遭到击败,状况变得更加严峻。

说不定他有对「红」骑兵<阿基里斯>报上一箭之仇,但「红」方阵营还有枪兵、弓兵、刺客、术士。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的宝具究竟能派上用场到什么程度,另外裁决者是否能抵达花园?

齐格……「黑」剑兵<齐格菲>能利用三次变身对抗敌方使役者到什么程度?

身为魔术师的两人已无事可做。

只能在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看着压倒性的暴力展现——

§§§

「黑」骑兵驾驭的幻马不可能完全破坏「虚荣的空中花园」上的防卫兵器「十又一之黑棺」。

即使能办到也顶多两座或三座,如果还剩下八座,防御能力仍很充足。这是看穿骑兵能力的「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做出的判断。

但英灵就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获得作为追求圣杯的使役者而被召唤出来的权利。即使只靠鹰马不够,骑兵也还有书本和骑枪。

「——好啦,我们上。别担心,相信她的书吧!」

「黑」骑兵撒出打旋的纸张,并以幻马冲刺,手中握着黄金色突击枪<骑枪>。

面对阻挡于前的坚硬黑墙,骑兵咽了咽口水。一道声音对他低语:「你是认真的吗?」当然是认真的。既然现在没有月亮,理性便已回到自己手边,所以才觉得害怕。

这次冲刺可能派不上任何用场。

毕竟这本书低语着:要全数破坏黑棺几乎不可能。

然而——只要集合书本与鹰马的力量,或许就有可能。主人<齐格>正在作战,拼命与「红」枪兵<迦尔纳>互别苗头。

现在的自己派不上任何用场,既然如此,至少要破坏这些黑棺,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

「我们冲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脱离次元——悉数钻过黑棺的光弹,幻马似乎也理解了主人的觉悟,伴随尖锐的嘶鸣开始加速。

化为光箭的「黑」骑兵漂亮地击毁了一座「红」刺客自豪的防卫装置「十又一之黑棺」。

然而,代价当然很大——再加上他目前只破坏了一座。

「唔、呜呜呜呜呜呜……!」

全身骨头粉碎般的痛楚让他眼角泛泪,但只是痛而已。

「鹰马,还行吗?」

嘶鸣表示了肯定,「黑」骑兵相信鹰马的回应并鞭策之。

破坏第三座时,突击枪折断了。骑兵心想这也没办法,于是干脆地丢弃了枪。

第六座——爱马的额头开始出血。鹰马虽然是幻兽,但层级比为父的鹫狮低。也就是论神秘的程度,比不过「红」刺客。

可是,这座「虚荣的空中花园」顶多就是虚荣,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材料打造出来的宝具。

结果造成两种神秘几乎抗衡——虽然可以破坏,却无法完全不受伤。

「这样就…………第十座!」

破坏了第十座黑棺,因为一定程度代替鹰马承受冲撞时的损伤,所以「黑」骑兵损耗得相当严重。左手臂报销、额头撞破,正喷着血。

只剩下最后一座。

但这最后一座实在太困难,「黑」骑兵心中满是气馁。正当他想可能就到此为止,自己的力量到这边就是极限了而要放弃时——

鹰马嘶鸣了三声。

「……可以吗?」

肯定。不过骑兵实在不觉得可行,因为鹰马的脸已经歪扭得令人不忍。

脚蹄裂开、尖喙折断,头盖骨也肯定裂开了。

下一撞可能就会死。虽说是宝具,但鹰马也与使役者相同,是以生物的型态被召唤出来,所以它会觉得痛也会恐惧,即使如此仍破坏了十座黑棺。

「黑」骑兵粗鲁地抹了抹眼头,用手梳开鹰马的鬃毛。

「——我们上!」

再一击,绝对可以再来一击。现在不管、也不知道之后会怎样,不过这样就好。

毕竟千界树的魔术师们、裁决者,当然还包括主人,都相信自己这个弱小使役者,并投身此次作战。

主人说过,即使弱也无妨。

没错,自己就是弱,这没办法改变。自己不是神子,不是屠龙英雄,也没有当过王。虽然做过相当程度的努力,不过也没有拼死修行过。

报应就是反映在自己的弱小上了吧。这着实无可奈何。

不过,骑兵怎样也没想要拿弱小当借口。

也不想把做得到的事当作做不到而逃避。

无论怎么有勇无谋,自己的主人也绝不会逃避,为了做到能做的事情而挣扎,并且为了把做不到的事情变成能做到而挣扎。

……既然如此,身为使役者的自己不可能做不到。不管有没有被召唤出来都没有关系。

使役者与主人相似,主人也与使役者相似。

「『非属此世幻马』!」

「黑」骑兵伴随雄壮吼声冲刺。

来袭的无数光弹果然还是被「破灭宣言」的纸张阻挡、粉碎。

那是有意志的枪弹。

勾出螺旋飞翔,朝着防卫兵器黑棺冲去。乱来和无谋也要有个限度。

即使如此,「黑」骑兵仍不想认输。

他早已将恐惧冻结风干,咬紧牙根,做好觉悟这张脸要撞得不忍卒睹,发誓头盖骨就算裂开也偏不死。

并且相信。

相信至今为止都不太信任的自己。

打从心底相信主人所信任的自己。

「冲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十一座黑棺伴随着大吼粉碎。

骑兵急忙收回差点要四散纷飞的意识,围绕空中花园的十一座黑棺已全数破坏。

这就是自己能做到的极限了。

鹰马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降落在空中花园,虽然逃过往七千五百公尺下方的大地摔下去的遭遇,但真的用尽全力的骑兵勉强让鹰马化为灵体之后,晕了过去。

「——可恨,没想到吾之『十又一之黑棺』竟被这货色如此轻易地全数摧毁。」

「红」刺客带着冷酷的表情俯视晕厥过去的「黑」骑兵。只要在空中花园内,对她来说空间传送根本就是小意思。

话虽如此,她压根没有在这场战斗中出马的打算。只要「十又一之黑棺」存在,防卫能力应可谓万全。

这些却被她最瞧不起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全毁了。

当然,她知道宝具的可怕。那是英灵们的象征,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尊贵幻想<Noble Phantasm>。

即使如此,她也认为能完全破坏「十又一之黑棺」的宝具并不存在。

能将超乎规格<EX>的魔力如豪雨般打下的防卫兵器,守护「虚荣的空中花园」的王牌。

「可是,到此是极限了吗?没办法,回头再修复黑棺——」

刺客朝睡死一般的「黑」骑兵举起手。既然骑兵已经昏倒,那可以让各种魔术都失效的书本也无法启动。

「斩首吗?唉,吾可不擅见血啊——没办法。」

对「红」刺客<塞弥拉弥斯>来说,试试为了「他」而准备的毒是也不错,但若骑兵仍活下来,确实会变得有些麻烦。

英雄之中,有些人对于毒的抗性非常强。

无法保证这个使役者不也是如此,因此要确实加以杀害。

从指尖射出的光线轻易切断「黑」骑兵的脖子。

这是一秒之后的未来将发生的事。

也是无可挽回的事实。

身为主人,同时是「黑」剑兵<齐格菲>的齐格正与「红」枪兵激战。

「黑」弓兵<凯隆>正与「红」骑兵<阿基里斯>决斗,甚至没有察觉到「黑」骑兵的危机。

裁决者也正与化为魔兽的「红」弓兵<阿塔兰塔>交手,没有余力来救人。

但是,这里——

既不是使役者,也不是主人,完全跳脱所有魔术的框架,极其凶猛的兵器朝着「红」刺客袭击而来。

「啥?」

察觉奇怪声响的「红」刺客回头时,已经太迟了。

兵器名为导引炸弹<Smart Bomb>。施加了能探测由魔力造成的热度的这炸弹,在反射性想将之弹开的女王<塞弥拉弥斯>眼前爆炸。

§§§

米哈伊尔·科格尔尼恰努空军基地

「……竟然叫『枪兵』,不爽耶!」

「红」剑兵<莫德雷德>一开口就这么抱怨。她看到透过魔术协会的协助,收容在空军基地机库里面的米格21现代化改装版,别称「Lancer<枪兵>」的罗马尼亚空军正式规格战斗机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不过她虽然嘴上说着不爽,嘴角还是泛着笑容,狮子劫界离于是认定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真的要用这个过去?」

「没错……不,老实说我并不想开这种东西过去,但要抵达空中花园,也无法使用魔术方式啦。」

对狮子劫界离来说,比起飞机、战斗机,使用魔术当然习惯得多。尽管他在利用机械这方面没有什么拘泥之处,但还是认为祭出军用战斗机实在有些太超过。

不过,对手是「红」刺客的神殿宝具「虚荣的空中花园」。既然对手是那种程度的要塞,就不是现代魔术可以对付的对象。

狮子劫抛下无聊的坚持,为了抵达那座空中花园,准备了最适切的答案。

负责驾驶的当然不是狮子劫,而是他的使役者——「红」剑兵。

「所以说,你知道飞弹怎么用吗?」

虽然用上的可能性低,狮子劫保险起见仍开口询问。「红」剑兵自信满满地点头。

「我知道啦,我的骑术技能可不是只会握着控制杆,而是视为能够充分驾驭这架战斗机的技术,所以总有办法啦。不过,真要用上那种玩意儿吗?」

「很难说。哎,虽说我觉得不会管用,但或许可以达到牵制效果。」

魔术协会派来的男人完全被两者间的对话压倒,即使是个介于普通人类和魔术师之间的人,也能理解这位少女有多异常。

——那是从存在方式就与活在现实中的我们相异的生物。

尽管外表吓人,仍算在「人类」范畴里的男性想着这些,并继续解说有关战斗机的事项。

「如同指定,这是一架练习用的复座式,弹射椅<Bailout>也调整成只能由后座控制,并且有依照你的要求,尽可能施加魔术改装以避免被探测到魔力。只不过,基本上不可能完全消除。」

狮子劫点头。几乎都如他的要求。真亏他们能在没什么时间的情况下准备好。

「还有,这是你指定的装备。」

男子将沉重的手提箱交给狮子劫。

「那啥啊?」

「红」剑兵探头来看。打开手提箱,里面是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和几个小玻璃瓶。

「这是为了避免我因为你的驾驶而完蛋的准备。」

狮子劫界离虽是魔术师,但身体机能当然与一般人类无异。虽然不知道身为使役者的「红」剑兵会怎样驾驶这架飞机,但她非常有可能做出凌驾人类体能极限的驾驶。

甚至该说,若不这么做将无法抵达空中花园吧。在穿过对方的魔术迎击时,应该会做出正常人无法容忍的举措。

为此,同行者狮子劫也有必要把身体变成超越人类范畴的存在,因此即使要花一些钱,能从战斗机产生的G力下保护身体的大衣和强化内脏就不可或缺了。

「所以,这些费用找谁收?」

而狮子劫当然没打算自己付这些钱。

「钟塔,交给法政科。是与圣杯战争相关的请款,若有疑虑去问现代魔术学部长,艾梅洛阁下Ⅱ世。」

作为活在魔术世界的人,现在圣杯战争已经是常识了。男子理解似的颔首。

「那么,准备好了请联络我。今天跑道已经全数净空。」

「好哟。喔,对了,麻烦把这个送去钟塔。」

接过行李的男子离去后,狮子劫叹了口气摊开大衣。那是一件为了承受强烈G力而写满必要防护术式的长大衣。本来应该是白色的大衣上面因为用细字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术式文字,看起来几乎变成黑色了。

狮子劫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收进接过的手提箱后穿上大衣。「红」剑兵见状,觉得很没趣似的嘀咕:

「哦~~看起来没有比较帅。」

狮子劫先思考了一下说道:

「如果到这一步,我满怀自信地拿出来的是一套粉红色西装,你会笑吗?」

「会笑死我。」

「是吧。」

狮子劫接着连续喝下装在玻璃瓶里的鲜艳液体。

「好喝吗?」

「水沟水的味道都好过这个吧。」

狮子劫觉得难喝似的摩挲了一下胃部,按住了嘴。「红」剑兵坐立难安地不时瞥向战斗机的驾驶舱。

「时机未到,不要这么猴急。」

「我才不猴急,我可是很冷静啊。」

尽管嘴上这样叮嘱「红」剑兵,狮子劫本人也有些急躁。自己的愿望无所谓,只是这场圣杯大战要打出个结果来。

他只是基于想看到结束这般纯粹的好奇心……说穿了,魔术师就是一群即使投入自身性命,也想追求「某事物」的大笨蛋集团。

狮子劫想起过去曾如此告诉年幼少女。记得当时她好像理解似的点头,并低声说「啊,这么一来,我也想变成大笨蛋呢」——

行动电话响起,是派去监视机场的人打来的。看来千界树的飞机已经起飞了。

「飞行方向呢……这样啊,果然。」

狮子劫挂断电话,使役者探出身子。

「可行吗?」

「嗯,目的地恐怕是黑海上空。首先让那帮人过去干掉对手。」

「……你真是挺卑鄙的耶。」

「不满吗?」

「怎么可能,我完全赞成让他们处理小兵。毕竟我们可是要直捣黄龙啊!」

「红」剑兵开心地笑,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般起身。

「喂,主人,把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就是……可以写的那个借我。」

「写……?啊,大概知道了。」

狮子劫理解似的对正打算比手划脚说明的剑兵点点头,立刻往机库角落过去,并发现了那个。

狮子劫喊着「接好」后抛出,「红」剑兵顺利接下。

「对对,就是这个。」

她拿着喷罐,对着机体侧面喷出红色喷雾。

强劲但仔细地盖过原有文字。

「哼哼,比起枪兵什么的二流职阶,还是这个才对啦!」

看着新喷好的五个英文字「S—A—B—E—R」,「红」剑兵满意地点点头。

……结果,两人在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后才升空。

离开机库,从跑道起飞。如同「红」剑兵自信满满的态度所示,她的驾驶技术确实一流。

顺利朝着事先设定好的目的地前进,身为使役者的「红」剑兵<莫德雷德>并没有戴上氧气面罩,也没有穿飞行夹克,身上仍是一如过往的皮夹克配牛仔短裤的打扮。

「主人,你怎么样?」

「目前还没问题,但应该差不多了。」

狮子劫下意识地按捺住微微蠢动的令咒。虽说他喝下了强化器官和压抑精神动摇的水药<Potion>,仍无法避免紧张。

「……看见了!」

「红」剑兵的话让狮子劫也看向前方。强烈的光在远处闪烁,偶尔还可看到某种东西爆炸、降低高度——应该是飞机坠毁了吧。狮子劫由衷佩服,不愧是实质支配了这个国家魔术师们的千界树家,真是选了一种大胆的做法。

「看样子追上了。好了,主人,我们怎么办?」

「爬升。剑兵,机会只有一瞬间喔。用你的视力看清现况,并判断能否入侵。若可行就盘旋之后再突击。」

「若不可能怎么办?」

「就努力让它变成可能。」

「红」剑兵愉快地笑了,重新握好控制杆。

「OK啦,主人!那么先试试看吧!」

飞行的战斗机<SABER>发现了下方的空中花园与正尝试接近<Approach>的多架飞机。

将速度减缓到接近失速——即使如此也只有短暂瞬间能够掌握,但「红」剑兵的视力在这瞬间已经吸收了一切所需情报。

「是『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啊?」

「『黑』骑兵正在毁掉空中花园的防卫术式。」

「防卫术式……是怎样的?」

「巨大的黑色板块,不过看起来应该是A级以上的魔术,要是直接挨打,大概连我都吃不消。」

「等等、等等……你说正在毁掉,那『黑』骑兵没事吗?」

「嗯,那应该是宝具的力量。我不认为那家伙本身具有超越A级的反魔力。」

「……如果是查里曼十二勇士的阿斯托尔弗,应该就是那么回事吧。」

「——好了,主人,我们怎么办?」

「红」剑兵驾驶的战斗机勾勒圆形,尝试再度接近。狮子劫立刻决断。

「就像我们一开始讲好的那样行动,我会在安全范围脱离后潜入,你则在那之后冲进空中花园。尽量大闹一番,避免他们察觉我的位置。」

「了解!」

狮子劫界离设定的战术极为单纯,就是透过战斗机个别潜入。狮子劫在利用弹射装置脱离后,使用降落伞落地。接着把狮子劫没有搭乘的战斗机当作诱饵,让「红」剑兵也潜入花园。

尤其「红」剑兵只要能接近花园就没问题。她只需要靠近到能在「魔力放射」后一跃而至的位置便足够。

幸运的是,战斗机似乎完全没有被发现的迹象。一来是因为战斗机飞行在千界树梯队的上方位置,二来因为所有人都投入战斗,根本没有余力察觉吧。

「还有三十秒便会再次接触,时机上来说在二十一秒之后弹射最理想。」

计算出轨道的「红」剑兵做出如此结论。狮子劫点头,握紧了手动弹射装置。

「剑兵,你别死啊,不然我要从花园下来的时候就头大了。」

「嗯?你想在七千五百公尺上用『魔力放射』滑空吗?我记得之前好像说过打死不干第二次耶。」

听见或许这才想起来的狮子劫低声呻吟,「红」剑兵笑得更开心了。

冠名剑兵<Saber>的战斗机画出圆形——再次看见空中花园来到正面。

「三秒前。主人,去吧!」

「你别迟到啊!」

一拉握把,后座的座舱罩弹飞,狮子劫连同座椅弹射出去。

狮子劫立刻张开降落伞,同时使用操控气流的魔术,一举往花园前进。

「是说这样认真一看,还真大啊……」

狮子劫傻眼地望着眼下的巨大黄金色陀螺。在过去多次发生的圣杯战争中,也未曾有过「红」刺客<塞弥拉弥斯>打造的「虚荣的空中花园」这般巨大宝具的案例吧。

与前次不同,当它飘浮在空无一物的空中,只会让人联想到某种超现实主义创意产物。

然后,火焰与闪光从花园四处迸出。

「黑」与「红」,或者该说天草四郎时贞与贞德·达鲁克。两者的冲突确实可称为顶尖决战。

不过,这跟狮子劫界离与「红」剑兵无关。虽说不是完全无关,但是对他们来说,确实不想介入那两者的思想与利害冲突之中。

当然,他们得攻下强占圣杯的「红」阵营,但又不能被「黑」阵营捷足先登。

时间与时机勉强配合上了,但在这之后可是一场障碍物赛跑。

使役者是超乎世间道理的规格外存在。尽管是人,却能与以一挡百的兵器匹敌,甚至可以很普通地使用几乎等于魔法的奇迹。

对手是天草四郎时贞、塞弥拉弥斯、迦尔纳、阿塔兰塔、阿基里斯,以及至今仍未见过的术士——共六位。

狮子劫叹气,光想就累。

迦尔纳、阿塔兰塔、阿基里斯三位只能祈祷「黑」阵营能好好奋战。「黑」弓兵<凯隆>在那次会议时,也判断这三位会是实战部队。

问题在于剩下三位——天草四郎时贞、塞弥拉弥斯以及术士。关于术士,现在想也于事无补,只能祈祷不是一位强大的使役者。

那么该怎么防范天草四郎时贞和塞弥拉弥斯呢?

裁决者他们非常警戒天草四郎时贞……哎,这也是当然,无论是能延续六十年的执着,还是高唱拯救所有人类的精神,都是绝对值得警戒的部分。

……不过狮子劫认为更应该警戒原本的使役者,也就是这座空中花园的持有者「红」刺客。

如果说天草四郎时贞这个主人是光,她就是影子,而且是一旦有机会就将拉下光的影子。

绝对不可大意待之。她是比任何使役者都该优先除去的对手,光是她存在,就会致使战况持续不安定吧。

透过降落伞与操控气流魔术,狮子劫界离总之先在空中花园落地了。如果以空中花园前进的方向来设定前后方位,现在他所在的位置应该是最左侧的地方。

周遭是老旧的石柱与日晒砖瓦盖成的墙壁,还有从下游往上游流去的细小人工河渠。狮子劫利用猫头鹰眼球开始观察更遥远的地方。

果然,目前自己所在的位置应该属于外围,该前进的目标肯定是位在中央部分的那座「塔」。不过虽说是塔,它目前却是往下方伸出。不是往上盖,而是往下走的塔,无法判断内部为何种构造……抵达塔之前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障碍。当然,有可能暗藏了一些机关,但这类陷阱设置在塔内的可能性较高。

总之,狮子劫只能等自己的使役者前来会合——

「……喂。」

猫头鹰眼球感应到强烈光芒。

那不是魔力致使,而是物理性的爆炸反应。而现在,这里有两样东西有可能促成物理性爆炸。

其一,千界树很明目张胆地利用的巨大客机。

其二——将自己与「红」剑兵<莫德雷德>送来这里的战斗机。

§§§

让狮子劫界离离开后,「红」剑兵便能倾注全力驾驶战斗机了。在构造上就与人体相异的「红」剑兵可以轻易做到人类在G力影响下不可能做出的动作。

这不是人马合一,而是人机合一。战斗机简直像是把客机当成巨大摆饰品般在其空隙间穿梭。

「红」剑兵毫不犹豫地发射了导引炸弹……这是没有在魔术师之间,而只在玩魔术的人之间流传的「常识」,无论是主人还是使役者,一旦驱动了魔术回路,体温就会产生变化。而无论是怎样的魔术,这样的变化几乎都是固定的。

那么在直接攻击魔术师之际,只要判读出那样的温度变化,就能轻易地以物理手段将之击溃。

刚刚「红」剑兵发射的导引炸弹也是一种。预先设定好只会追踪、探测一定程度体温变化的这款破坏兵器,将朝着只要待在空中花园<这里>就无论如何都得随时启用魔术回路的使役者——也就是「红」刺客直直进攻。

只不过——

当然,只是多少加了些魔术效果的这项物理兵器不可能对这个使役者管用。

「——哼。」

「红」刺客瞬间掌握现况,轻易地以即将切开「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的手挡下导引炸弹。

在与她的手冲突之前瞬间闪现的白银锁炼,像拧抹布那般把由钢铁和液体炸药构成的炸弹拧碎。

「……无趣。」

口气虽然充满嘲弄,但现在「红」刺客心里怒不可遏。并不是因为有人与她为敌,她并不憎恨敌对这个行为本身。

问题在于这敌对手段甚至不是魔术,而是用了物理兵器。

——被小看了。

——澈底是瞧不起这方。

用上万倍的憎恨回敬侮辱乃女王的常态。

因此在这个时间点,「黑」骑兵已经被她抛诸脑后。

「—『颤抖,坠落<en-lil2>』。」

「红」刺客举起的右手卷起强劲暴风,由魔像驾驶的客机转眼间又坠落了一架。

不过,她的目标当然不是这个,是在那后方的存在——一个小小的机械。

§§§

——魔术!

「红」剑兵立刻理解自己的炸弹轰到的究竟是哪一位使役者。

毕竟没多少人可以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瞬间拧爆导引炸弹。

是还未现身的术士?或者——

「或者就是那个讨人厌的『臭老太婆』了!」

剑兵立刻掉头,同时找麻烦似的朝前方的空中花园洒了一大堆机枪枪弹。

她并不期待能有什么效果,顶多就是干扰一下视线罢了。

但是,至少当作找麻烦是很管用的。「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像要反击一般,把轰飞的客机机体朝米格战斗机「扔」了过来。

只要一架直接命中就能造成严重事故,以音速打过来的铁块弹雨。

选项有两种——使用弹射装置逃脱,或者利用陡升陡降躲开。

不过,这都是合理范畴内的选项。

「红」剑兵原本就处于不合理的立场,是超脱常理的存在<使役者>。

「『SABER』,我们上!」

视觉情报猛烈涌入,直到即将发疯为止。各处充满死亡,可以看出无论有没有失误都将遭到击落的未来。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看我硬是创造出好结局……!」

将满载的对空飞弹、机关炮、炸弹等所有武器往前发射,前方因为连续爆炸,化为一片火海。

「红」剑兵无所畏惧地往那片火海冲去。少女嘴角勾勒出凶狠的笑——类似食人鲨的「表情」。

慎重地评估距离。接着将来袭的不是铁块,而是「红」刺客的本领——以魔术施展的迎击。

这架战斗机无法避开那些攻击,几乎等于无法攻破。

然而有方法可以挑战。「红」剑兵算出抵达那里需要三秒,三秒后她就会咬上女王的喉头。

压倒性数量的魔术攻击来袭。那是不带属性,只专门强化压垮对手的效果的炮弹魔术。正因为单纯,所以是任何手段都不管用的惨绝暴力。

「红」剑兵只是催满了油门,没有任何计策地突击。机率大概是一半一半,不,四成对六成,我方不利。但「红」剑兵舍去一切烦恼,她并不是因为自己够强才认为可以成功。

只是单纯地决心接受一切结果。

「红」剑兵嘀咕着「以暴制暴。只有没有理性的力量最适合拿来对付没有理性的力量」——之类的话,并且有点不符合她个性地舍不得这架只一起飞了不到一小时,被她取名为「SABER」的铁马。

无色炮弹来袭,尾翼遭到切断,右翼炸飞,已经确定会坠机的「SABER」惨遭粉碎,但机体争取到了关键三秒。

机体爆炸——「红」刺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看着爆炸的状况。

慧星冲出。那是旁若无人,否定各式虚假装饰并将之打破的人形枪弹。

「——是你吗!」

「刺客,我来拿走圣杯啦——!」

反叛骑士莫德雷德——她所篡夺的「灿烂闪耀王剑<克拉伦特>」原本是只有王者能持有的剑,会拒绝除此之外的所有对象。

但莫德雷德强行握住了它,坚定表示不是剑选择王,是王选择剑。

因此,此剑现在的锐利程度较由王持有时低,但是这把剑的真正价值不在单纯的锐利程度。

这把王剑掌管的是「增幅」,强化王的威严,给予王祝福。

使用技能「魔力放射」执行大幅跳跃,瞬间抵达空中花园外围。眼前是「红」刺客,可恨的宿敌首脑——!

然而「红」刺客也是以人外之理战斗,穷极魔术的剧毒女王。

「粉碎吧,剑兵!」

「——你才要粉碎啦!」

瞬间理解无法获胜。

变样的火红邪剑无法斩开女王。

超乎规格的魔术无法击溃叛逆骑士。

女王瞬间使出空间传送,邪剑只稍稍砍伤女王的肩头。

「……啧!」

两者的预感相同。「红」剑兵<莫德雷德>扫开各种障碍,确实地给了她一招。

但执着与冷酷颠覆了结果。「红」刺客毫不犹豫地传送到了安全之处。

在这之中没有身为英雄的过多尊严,一旦陷入不利,即使要难看地转身逃跑也不在乎。在某种意义来说,「红」刺客对活下去这件事比任何人都贪婪。

「果然无法这么顺利啊。」

「红」剑兵叹气,瞥了昏倒在地的「黑」骑兵一眼。

可以不管他,或者送他上路……八成不太妙。应该可以叫醒他吧。

但「红」剑兵决定不叫他。一旦叫醒了,就必须分道扬镳。

这很正常。不论敌我,正如我方有目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一定也有自己的目标,这么一来就只能分道扬镳了。

而「红」剑兵觉得这样有点寂寞。

不管怎么挣扎,该死的时候就是会死。

无法避免离别,希望有时甚至会破灭。

而自己一路走来——正是践踏了他人的希望。

凄惨的末路、甚至想舍弃荣誉的痛苦,以及无意义的死亡。这类事物长存世间,让英雄堕落成普通人。

因此得到的离别才会是清爽的,也觉悟自身将死。「红」剑兵很清楚这一点,尽管清楚——

「啧!你就好好睡吧。」

「黑」骑兵是敌人,亦是朋友,是个让人搞不懂的家伙。

虽然多少有点烦,但绝不是讨人厌的存在。

如此深深烙印在内心之后便不再回顾。终有一天将会忘怀这一点点寂寞——

「红」剑兵为了与主人狮子劫界离会合而迈步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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