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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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二月某天。
东京都港区仓库街一角。
「闭断(盈满),闭断(盈满),闭断(盈满),闭断(盈满),闭断(盈满),
复诵之度,以五为数,
唯满盈之时,断当灭弃──」
男子的言词高声遍响。
吟诵的是──咒语。
当初,这字串是为追寻魔术奥义也成就不了的奇迹而诞生。
那么男子是相信奇迹的人吗?并不是,他与生活于二十世纪的大部分魔术师相同,也是个机伶的现实主义者。正由于身为超常神秘的运使者,更需以冰清的视线综观世界的全貌。
真要说起来,没错,男子吟诵这段咒语的信心来源是──可能性。
至少,那足以使男子深信不疑。
而那就是──
「圣杯」。
对,神圣的──杯。
那是救世主与其门徒进行最后的晚餐时用的酒杯吗?
还是中世纪骑士追求的圣遗物?
抑或是据传为其原形的「古老」锅釜?
无从得知。替他安排会面的魔术协会成员什么也没说,而据说上门请托协会的圣堂教会那些神父,就算知道圣杯藏在哪里,也不会知道它的由来。
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教会神父让他只见过那么一眼的圣杯──绝对是「货真价实」。
为它瞩目、震慑的那瞬间,男子如今仍记忆犹新。
那庄严的存在感。
彷若神秘集大成的光辉。
更惊人的是,那庞大无边的魔力。
那当下,男子甚至有全身魔术回路都为之亢奋的错觉。他亲眼目睹、亲身感受的圣杯实体,简直与仅是呼吸就能无限生成魔力的传说龙种无异。
而神父还说,男子见到的不过是小圣杯而已。
位于远东边境的都市──这东京某处的大圣杯,力量更遥遥凌驾小圣杯,能「达成任何不可能的事」。
一言以蔽之,没错,就是万能的愿望机──
「──吾宣告。」
凝神于念咒之余,一段记忆在男子意识角落复苏。
神父是这么说的。
圣杯启动之时,愿望必将达成。
「汝之身归吾管辖,」
魔术的穷极,根源。
所有魔术师的悲愿、大愿也将唾手可及。
「吾之命运系于汝之剑,」
因此。
首先非得借助那绝大的小圣杯之力,召唤「善魂」不可。
圣杯律定的数目,总共为七。
「汝若服膺圣杯所依,遵从此理此意,就回应吧。」
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只有圣杯选出的七名魔术师才能召唤善魂──七名英灵(使役者)。
召唤英灵。完全是不可能的奇迹、求之不得的神秘。要参加这七人七骑的厮杀,成为最后的一人一骑,夺下大圣杯使用权,就得招抚人类魔术师所遥不可及的至高境界、英灵──作为某种使魔(使役者)。
「吾在此立誓。
吾乃天国百善之化身。
吾乃镇服天国万恶之人。」
高响的咒语。
不可能完成的魔术仪式。
人间不可能启动的魔法阵。
「汝乃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
从抑止之轮现身吧,天秤守护者──!」
然而──
啊啊,看清楚了。
此时,魔法阵放出的魔力光。
此刻,本应无形的灵体藉由乙太之力,获得虚假的肉体。
最后,不可能的召唤在此获得可能的证明。
因为英灵已在咒语诵毕的男子眼前,成功现界了。
说不定,这就是史上第一个由人类之手所召唤,完整无缺的英灵。
位阶是刺客。
具有──
适合黑暗的身影。
头戴骷髅面具。
──以及,年轻柔润的女性肢体。
†
专司暗杀的使役者。
擅长潜入、侦查与诡计,以「刺客」位阶召唤出的英灵。
除倨傲群雄的极高敏捷度之外,其他属性都算不上优秀。
若与三骑士──剑兵、枪兵或弓兵那样的对手正面对阵,势必难以全身而退。
因此,刺客能采用的战术,只限于偷袭。
但在偷袭中,刺客能够发挥极其可怕的效力。
而如此效力的关键,在于其技能「断绝气息」。
就前提而言,使役者基本上都具有高度的感应力。
魔术师(主人)本身虽也能感应到魔力的起灭,但英灵的感应力大多高于主人数倍。除魔力外,他们还能察觉使役者特有的气息。
而刺客的「断绝气息」,能使这种感应力形同虚设。
要注意的是,那与藉灵体化「消除气息」不同。
这个技能,能让刺客在保有肉体的状态下自由偷袭。
除人,还是惊人。
那是非常难以预防、应变的能力。
等同神话再临的使役者不可以常理论之,要应变出其不备的攻击,或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那么主人本身呢?
纵然刺客的攻击力、防御力都不如三骑士,但英灵终究是英灵。
魔术师绝不是刺客的对手。
就针对主人的攻击行为而言。
切记,无人能与刺客匹敌。
根据第一次圣杯战争的纪录,至少有「三名」主人死在刺客手上。
这是不争的事实。
若担忧遭刺客暗算,就必须让自己的使役者随时处于备战状态。
但就整体功效而言,这也是下策──
务必畏惧刺客。
只要「妥善运用」,那会是最强的英灵。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太棒了──
男子认为自己成功召唤了史上第一个英灵,如此在心中赞叹这个瞬间。
即使忘我地高呼喝采之词,也不足为奇。
同时强烈地感受到,自族仁贺家的脚步并非白费工夫。在被认为魔术落后的远东地区积攒的数百年历史,全有了确切的意义。
尽管召唤工程本身并没有特别艰难的术理,这场首见于世,正发生于东京的大规模魔术仪式──以争夺圣杯为目的的「圣杯战争」,会将他视为够资格的魔术师,肯定是拜仁贺家系之赐。
「哈哈……」
男子笑了。
「哈哈哈……」
一笑再笑。
接下来是激动的欢呼。
情绪或许和适才念咒时一样,或更加亢奋。
「成功了,成功了!」
这孤独的欢呼不知持续了多久。
几秒钟?还是几分钟?应该不至于超过十分钟,总之男子当时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即使他理解正确,知道自己能成功召唤应是史上第一个英灵全赖圣杯的力量,但他仍如此欣喜若狂。
他──
仁贺征尔,是一名魔术师。
身形清瘦的男子。
有人觉得他眉目锐利,历经琢磨。
有人觉得他一脸寒酸,面有菜色。
随观点不同,印象也会有一八十度的转变。
那么,这一刻又是如何呢?
「……我成功了。」
他生在较为古老,堪称名门的远东宗族。
二十来岁就从前任当家继承家族大权及魔术刻印,如今又受邀参加这场发自圣堂教会之请,等同于魔术世界的中心──魔术协会所主办的城市级魔术仪式,由此知晓其魔术师实力可见一斑。
然而,那不等于他满足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与家系。
所谓名门,也只是经比较后得出的虚名。
与玲珑馆那样货真价实的名门相比,规模实在太小,对表面社会的影响力也太弱。
再者,远东不只被视为魔术世界的落后边境,其实水准也与总部设于伦敦的钟塔──魔术协会相差甚远。意即他与真理、魔术之穷极,至高无上的神秘──根源的差距也就是那么大,毋庸置疑。
学习传家的炼金魔术,继承魔术刻印的同时,焦躁与渴望无时无刻都驱策著这名仁贺家之主。这样就够了吗?自己也该像父亲和祖父那样,纯悴将人生都花在钻研与家业上,梦想著子孙有朝一日定能成就大愿吗?
不。
不该如此。
自己是天选之人。
至今感受到的是焦躁、渴望吗?不──一定全是野心。
无论送来东京的圣杯是从何而来,答案都是一样。
并不是因为圣堂教会那些人严肃地表示「若能启动大圣杯,即可证明奇迹存在。」「因此,我们必须藉由你们魔术师证明奇迹存在。」「我们不会阻止你们利用圣杯的万能力量成就大愿。」就被灌了迷汤。不过这个挑战,就接下来吧。
魔术协会使者那天的嘴脸,教人想忘也忘不了。
简直虚情假意。难道钟塔真的将远东这场魔术仪式、圣杯战争,通达根源的途径视为下策,当作一桩必须纪录的事件以兹参考而已吗?
真相只有他们才知道。反正自己──这个名叫仁贺征尔的男人明显被他们瞧扁了。
然而──
「哈哈哈,英灵……不对,使役者是我的了!我仁贺征尔的了!
也得到了将传说化为现实的神秘当使魔差遣的资格,加入这场战争了!」
自己仍确实、稳健地。
向大圣杯前进了一歩。
圣堂教会还没送来任何关于其他魔术师成功召唤英灵的报告。
那就表示,自己是史上第一个,世上唯一一个召唤出完整英灵的人──
「我!一定要赢!」
决心伴著亢奋脱口而出:
「我!绝对要杀光其他六人六骑!
找出就藏在这东京某个地方的大圣杯!
然后把圣杯──魔术师的悲愿,根源亲手带回来!」
那是交惨欢呼的呐喊。
喊声震撼了阴暗的仓库。
废弃全部储货而空空荡荡的仓库里,现在除仁贺自己以外就只有刺客一个。没有其他助手,也没把家里亲近的魔术师找来东京支援。
仁贺认为,圣杯战争的本质是一场孤寂的颠峰之战。
必须赌上自己一切的争斗。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投注了家族所有财产。在这仓库里爱怎么叫都无所谓,因为他将周边仓库都连同货物买了下来,改造成自己的魔术工坊。港区仓库街这一带,如今已是仁贺征尔的地盘。
有哪个魔术师胆敢越雷池一歩,就杀了他。
就连攻来的英灵,也要让他自食恶果。
凭自己和「这个女子」的力量。
「……使役者。」
渐渐地,他意识到──
这个透过召唤而与自己魔力「相连」的人物──
成功现界的英灵,自己的最大战力,圣杯战争的关键,使役者──
──外表,是名年轻女性。
就在仁贺如此认知的瞬间。
一股突来的冲动闪过他脑中。
英灵具有极为强大的力量,超乎人类所能理解,是重现于凡间的神话、传说,能玩游戏似的自由操弄魔术师所知的神秘。
因此,即使她真是个年轻女孩。
也绝不可能是寻常人。但是──
(女人……)
他仍然这么想。
心中为之一震。
骨髓不禁发烫。
那是他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未体验的反应。
说不定,若不曾经历这瞬间,因唤出英灵而感到人生最强烈的亢奋,他就不会有这种反应,或许还有余地冷静观察这个超常神秘化为实体的女性。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他对她深感兴趣。
更具体地说,没错,就是动了欲念。
对那青春洋溢的暨润肢体。
(年纪……像是十五来岁,不到……二十吧……)
一见钟情。
爱上那娇嫩欲滴,凹凸有致的姿色。
穠繊合度的褐色肢体。
紧贴一层黑色薄衣的肉体。
全然没注意到为战斗而历经的千锤百炼,被简直刻意灌注满身魅力的女性肉体夺去了双眼。
很可悲地,他不曾接触在刀口上搏命的武术。
「……你……是我的……使役者吧?」
任贺征尔没有发现。
这名女性,无疑是个战士。
无论是肢体还是黑色薄衣,都只是她的武器。
「呼应我的召唤……来到这里帮助我……达成愿望。」
「是。」
那是彷佛有所克制,刻意压低的声音。
那就是这女性的声音。
仁贺认为,她也对他动了情。
「那么,你也当我是主人……没错吧?」
「是。」
那是彷佛有所忍耐,优雅静谧的声音。
那就是这女性的声音。
仁贺认为,她正在等待著他。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
「看来您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那是彷佛有所领会,非常冷静的声音。
那就是这女性的声音。
她的表情白色面具覆盖,无法窥知。
尽管眼鼻一带都罩在面具底下,但从她脸部轮廓以及姣好的唇形来看,仁贺不得不笃定她有张美丽的容貌,甚至开始想像面具底下有双勾魂的笑眼。
「我是受领刺客之名与位阶之人。」
「这样啊。」
仁贺松开领口之余,点了点头。
女性有所渴求。
那么,自己非回应她不可。
「扼杀任何生命之人。」
「这样啊。」
仁贺接近女性一步,点了点头。
女子有所耽虑。
那么,自己非抚慰她不可。
「我是只懂得杀戮的人。纵然如此,您还是愿意……让我服侍您吗?」
「那当然。」
仁贺将手伸向她的脸颊,柔声低语。
女子有所犹豫。
那么,自己非带领她不可。
自己邂逅的,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她。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仁贺征尔毫不迟疑地踏入她的领域,没有察觉自己毫无犹豫,毫无耽虑,完全顺渴求而行动。即使以魔术设下精神防御,即使在这魔术工坊,自己的领域之内,他还是那么做了。
是因为使役者的能力吗?
不,并不是那样。
那不是主人能够认知的事。
若只是知道,她是受小圣杯庞大魔力援助才能召唤,在属性与能力构成的魔术物质埋入英灵而成的「使役者」,他绝不会明白。
──因为,那就是她这么一个人物的「自我」。
「那么,我的主人,我也愿意将自己完全奉献给您,无论名字还是宝具。」
称作习性也无妨。
女性──
刺客握起男子伸来的手,在他抚上脸颊之前。
接著将手掌反向一扳。失去平衡的仁贺随之向后倾倒,但在那之前已被温柔地抱住。最后,女性从上方将一脚跪地的他搂在怀里。
「你……」
想做什么──甚至来不及这么说。
她已凑上前来。
女性的脸庞,就在视线彼端──仁贺的正上方。
女性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以及漫生的黑发。
啊啊,我要这个女人。不,召唤成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我的人了。
将与我携手迈向大愿的人。
大愿是什么来著?不管了,我现在只想吻她。
就在仁贺这么想时──
──唇与唇,交叠了。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
虽不是完全不曾与异性交际,但他仍能断言,自己从未体验这种滋味。发声用的器官、口、舌都被阻塞,于他改以喉部低吟。那是陶醉的呼声。
好柔软的唇。
好火热的吻。
转眼间就为之神迷。
一切都变得好朦胧,意识与思绪都开始混浊。
大愿,悲愿,家系。
魔术协会,圣堂教会。
圣杯,大圣杯,小圣杯。
英灵,召唤,属性,「宝具」。
他总觉得有件事令人非常在意,但再也无法深入思考。
火热、柔软,整个人都要融化的甜美快感,顺著舌肉染遍脑髓。
──就这样,仁贺征尔结束了他二十余年的生命。
「……我的真名是哈山‧萨瓦哈。宝具是妄想毒身(Zabaniyah)。」
慢慢地,女性呢喃道。
唇已退离。
一放开手,完全失去生命温度的仁贺的躯壳就瘫软地倒在地上。
「我全身上下都是浓浓的毒。」
指甲、皮肤、肌肉、体液。
皆为毒。
皆为刃。
皆为死。
那就是,这个为哈山的女性的真面目。
具女性形体的毒。
塑造成女性。
宛如重现远古印度神话之「毒女」的「暗杀之花」。
近似高级香水的体香、吐息,都是毒。
质地晶莹光润的肌肤、肉体,也是毒。
尤其是粘膜部分,更是毒中之毒。无论有任何护符或魔术保护,人类魔术师只要轻轻碰下,就只有一种结果。就算是英灵,受了两次死亡之吻,也只有同样下场。
而下场──
「就是──死。」
女性终究是个战士。
正确而言,是不断暗中夺人性命之人。
遵从律法、命令。
与自我。
「…………」
女性注视著断线人偶般瘫倒的主人,叹了口气。
又深又长,充满惋惜。
叹出周围若有生物,都早已不再动作的毒之气息。
经过数秒的时间。
女性在主人的尸骸旁屈身。
朝那开始发冷的唇,凑上自己的唇。
「……我要的,不是你……」
以若即若离的间距。
短短地这么说。
†
如同过去所述──
他们必须藉魔力维持存在。
换言之,他们失去主人就无法存在。
严格来说,英灵的召唤与现界所耗用的魔力,是由圣杯──
由小圣杯代行。
唯有圣杯,具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力量。
可以视为大圣杯即是万能愿望机的旁证。
但是。
使役者受到召唤后,维持肉体或进行战斗行为,都需要不停消耗魔力。
这些魔力,「全部」都得由主人负担。
更进一步说──
主人即是使役者「在现世的依靠」。
召来现世的英灵,需以活在现代的主人为立足点,才能留在现世。
换言之,他们失去主人就无法存在。
那么,失去主人之后会如何呢?
基本上是依英灵性质而异,大多是就地消灭。
失去主人的当下,使役者就失去了依靠,从现世消失。
若具有单独行动技能,肉体还能维持一天以上,但那是弓兵的特有技能,其他位阶的使役者与其无缘。
然而有一个例外。
在神话、传说、轶闻中,在长期单独潜入上有过精彩表现的英灵,可能不受位阶限制,照样获得单独行动技能。
因此,成功杀害主人的当下,仍不能掉以轻心。
而第二个例外──
是关于「控制」因消耗大量魔力而造成的「消散」,维持肉体。
纪录中曾有一例,是以「摄食」灵魂补充,维持魔力。
如同过去所述,「摄食」灵魂对我们魔术师而言并非禁忌。
但若不节制,容易导致神秘泄漏。
一旦发生例外中的例外,除尽速──给予「适当处置」外,别无他法。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
我究竟在「做什么」?
我的现界,是根据我自己的意识。
面对那不可能发生的事象,我究竟做了什么呢?
不对。
不对。
我到底在干什么?
现界了的我,依然是我。
虽与生前不同,但仍是生前那个、毒女──静谧的哈山。
我面前有个男人。
他和我生前遭遇的许多男人一样,向我求欢。
我也随我的意愿,碰触了他。
杀了他──再一次地。
我又杀人了。
因为我以为,「这次」一定可以。
那是我的愿望。
我肤浅至极的愿望。
杀死亲近我的每个人。身为毒物的我,只有那么一个愿望。
就是跟随即使碰触我──
也不会死,不会病倒,依然对我微笑的人。
是我太心急了吗?还没得到圣杯,就一直想著「会不会是他」。
难道。
我早就疯了吗?
碰触我还能存活的生物,应该不存在才对。
无论是多么强割的幻想种,我也照杀不误。我的身体比生前更毒了。宝具,我的自我,如今随英灵身分升华到这样的境界了。
因此,我的愿望不会实现。
我杀了他,我的主人,所以我也得不到圣杯了。
接下来,就只有毁灭等著我。
这个「我」会和红霞一起消失,将愚蠢的悔恨记忆送回归所,绝对逃不过消失的命运。
但是──
我还是无法放弃。
我,不想消失。
我,还不想死。
我,应该还没放弃吧。
我把无辜的人──
生活在这极东之城的人,杀了又杀,一杀再杀。
对看上我而接近的男人,碰了又碰,不停地杀。
一天,两天。
第三天了。
我宰杀人群,维持虚假的肉体。
我吞食灵魂,维持虚假的生命。
明明没有希望了。
渴望地,索求著些什么。
饥迫地,追寻著些什么。
是魔力吗?这个只能帮助我维持现界的东西?
不对。
不对。
不是某个东西。
而是「某个人」才对。
今晚,我仍不停杀人。
今晚,我仍流连街角。
天天凭能力改变外观──虽然顶多只能改变装扮。
杂沓之中,有个面色疲惫的男子向我搭讪。
我对他微微笑。
尽我最大努力。怀著小小的善意,希望至少让我要杀的人,最后一刻能活在美梦里。
可是,啊啊……
为什么呢?
那些男人对我说:
「啊啊,你很寂寞对不对?」
──那是都市传说。
「没有。」
──会对大人轻声搭讪的外国少女。
「我一点也不寂寞。」
──时间是夜晚。
「可是……」
──少女会在深夜的街道上现身。
「我很难过。」
──那是死亡的诱惑。
「所以,才笑不出来吧。」
──与故事名称一样,必定带来死亡。
「……你愿意安慰我吗?」
像这样。
尽可能轻声回答男人的问题。
今晚,我也会碰触他们。
今晚,我也会杀害他们。
一个人,两个人。
在小小的旅馆里,我碰了第五个男人,并在吻他、杀了他之后──
又回到了车站前。
我觉得,自己慢慢认识了东京的夜晚。
正确来说,是那些会接近我的东京男性的习性。
他们每天都很累,不知道在赶些什么。
见到我伫立在夜晚喧嚣中,就会勾引我。
什么人都有。
有人假装关心我一个人会有危险。
有人看起来是真的想要安慰我。
有人满脸情欲。
有人呼朋引伴。
有人配戴著危险──以人类的标准而言,很危险的轻度武装。
我碰了他们每一个人。
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有没有勾搭我。
好了,到车站去吧。
东京都丰岛区池袋,池袋车站周边。这地方人潮汹涌,很不错。
尤其是北口一带。
那里邻近住宅区,会有很多准备回家的男性经过。
而且,没错──
旅馆特别多。
他们一勾引我,就会马上找个房间带上去。
可是,同样手法重复太多次之后……
我被经过武装的人群包围了。
状况一乱,我甚至会杀死不想勾引我的人。
所以,我必须尽量避开麻烦。
虽然我疯了,我还是想遵守我自己定下的规则。
不要每天都站在北口附近。
偶尔也换到东口去吧。
这么想时──
我不自禁地想起自己曾是个使役者。
因为我感觉到了。两个动静,两骑英灵,目前就在池袋车站附近战斗。
从方位和距离来看,位置应该是Sunshine City 60一带。
快逃吧──
我想我有过这种念头。
毕竟我不能再参加圣杯战争了。
不过,假如不知情的他们发现我的存在,我就会死。
所以非逃不可。
我完全断绝自身气息,在暗巷中飞跃。
一转眼就跃上住商大楼顶。
就这么跳过一个又一个楼顶,离开池袋算了。
我不能被卷入使役者的战斗。
我不想死。
我还想活下去。
还不想放弃。
所以,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存活到──
「哎呀?」
──突然有声音,清铃似的声音。
「像你这样的还真少见。嗯,不对,我本来就认识不多使役者朋友。」
──命运,就站在那里。
「你是刺客吧?」
──具有少女的形体。
「咦,这样啊……」
──也就是,近乎全能的少女──会是近乎少女的全能吗?
「你……」
──在月夜中微笑的她,彷佛是世界公主(Portnia Theron)。
「没有主人吧?那么……」
少女白皙的手。
沐浴在星月交辉之下。
带著眩目光彩,就这么──抚上了我褐色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