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见了。
来野巽已经三天没上学了,也没有向任何人告假。不管打电话还是直接到公寓按门铃都没反应──东京哥哥那所高中的导师联络我们时是这么说的。
导师知道他不是会和坏朋友连夜流连渋谷的人,我们也知道。不过一开始都没有想得太严重,只当他是最近开始会玩成这样,或是交到了那种朋友。爸爸说「我年轻的时候──」之类的话,一定是打算安慰妈妈吧。
爸爸过不久要出国出差几天,妈妈身体又变得很不好,只好由我上东京一趟了──带著哥哥公寓的钥匙。
应该说,我自愿去找他。
刚好我国中最后一场段考考完,高中推甄的考试也结束了。
「我去啦。爸爸工作很重要,妈妈也要好好修养才行。」
「可是小环……」
「没问题,都这种时候了,请一天假不会影响校内成绩啦。」
「我不是怕那个。小环你要知道,一个女孩子──」
「我都要上高中了耶。」
妈妈一开始很反对,担心我一个国中女生单独出远门很危险,但我寒暑假其实也自己去哥哥公寓找他好几次了。说实在的,我觉得现在更应该一个人去。
说不定哥哥是发烧病倒,才会连老师来敲门也没办法反应──妈妈是担心发生这种事,爸爸就不怎么担心的样子,说年轻人很容易一时冲动就跑出去疯个几天什么的。
那我是怎么想的呢?
会一开门就看到哥哥发高烧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是会发现他和寒假完全不同,变成坏学生了?
不对,都不可能。
虽然自己没凭没据就是了。
──咦,小环?你怎么来了?
我说不定是想像,哥哥会笑著这么问我。
来野环。
印在国中学生手册上的,我的名字。
旁边是我穿制服的大头照,拍得还满可爱的。有人说照片上的我像哥哥,不过我觉得比较像妈妈。
哥哥夸我拍得很好看,是去年三月底的事。应该是春假那时候吧。哥哥看见我升上三年级后刚换新的学生手册,不晓得在高兴什么。
我当时是什么反应呢?
好像是叫他不要一直看,轻轻捶了一下他肩膀。
「……找到了,HIKARI四号。」
JR广岛站──绿色窗口前,我一边排队并拿出学生手册,同时查看电子告示板。新干线再二十分钟就到了。上车以后,应该过中午就会到东京车站,三点前就能到哥哥的公寓。
这种时候,我就会很庆幸他住在离JR车站很近的广岛市。
平常都不觉得哪里方便,但也没哪里不方便。与我出生并住了十二年出头的东京世谷田相比当然有很多不同,但广岛也没让人不习惯到值得抱怨。
说起来,搭广电──路面电车几分钟就能到八丁堀之类的闹区,说不定比住在世谷田还要方便。虽不及池袋或新宿那样的大都市,如果只是要逛逛大书店,买买衣服,和朋友出去玩,已经十分足够。
如果要说哪里厉害,大概就是到处都是广岛烧的连锁店,和汉堡类的一样多吧?这里的广岛烧和东京不同,店员不会帮你煎,要自己动手。这真的让人有点惊讶,惊讶到让我想到哥哥看到一定会脸色发青。
因为哥哥的手不怎么巧。
尤其是很不会「翻转」。这让他在一个人住以后,经常发牢骚说一直煎不好鱼。
相反地,我对煎鱼和广岛烧都很拿手。带他平常不太吃的煎鱼去探望他,是我每到长假都免不了的惯例。
「买点东西再过去好了。」
买了对号座的票请站员剪,搭上刚进月台的新干线,到禁烟的十号车厢找出我的座位坐下。
「……照样买煎鱼吗?」
并喃喃自问。
反正他一定都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
如果要帮他煮一点起来放,就得先去买菜。
大部分时候,哥哥的冰箱都是空空如也,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在开伙。要是妈妈看见了,恐怕会焦虑得晕倒。我这次自愿上东京找他,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件事。
否则要是哥哥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是因为某种巧合或差错搞出来的乌龙──十之八九是这么回事吧──哥哥好端端地在公寓里。这样的话,妈妈保证会认为哥哥的独居生活过得很不正常,然后担心过头,甚至病倒。
「有够爱乱操心。」
我看看窗外。
平日的新干线人不怎么多,很简单就能买到靠窗座位。
厚厚的玻璃外是广岛的街道,连天碧海。
天空灰蒙蒙的。
我不太喜欢那种颜色。
†
十三点十二分,抵达JR东京站。
天空的颜色和广岛一样,很阴沉的灰色。
再转乘JR线和私铁线,前往哥哥住的世谷田区。直至两年前,我们全家都还住在这里。可能是每季都会来玩吧,看起来感觉什么也没变。
其实不是那样。
变化到处都有。
小时候摆在街角的自动贩卖机撤得一台也不剩。
经常和哥哥一起玩的空地盖起了五楼公寓。
转乘私铁而出的新宿车站周边,我是几乎看不出来有哪里改变;不过在世谷田,只要平时用心观察,就会发现有什么在改变。
熟悉的地方。前不久,我们还在的地方。
淡淡地,有种空气淤积的味道,是光化学烟雾吗?在这种大冬天?
气象局没有发警报却还是闻得到,所以是我的错觉吗?因为小时候经常在闻,所以现在才「闻得出来」吗?不太清楚。
不过,那让我有点放心──
觉得这里真的是我熟悉的地方,有哥哥在的地方。
曾有一次哥哥告诉我,我一直很讨厌的这个臭味,是光化学烟雾造成的臭氧气味,搬家以后闻到的机会应该会减少很多之类的。
「……嗯。」
我将手按在心口上。
原来是这样。会觉得放心,就代表我很担心吧。
一旦有这样的自觉,我就明显感到全身的紧张都放松了。没事的,一定没事。哥哥住的地方──我们前不久还在的地方都几乎没变了,所以哥哥一定也和平常一样。
比广岛稍微窄一点的巷道,走过人家屋外时对我大声叫的哈士奇都没变。和一个月多一点以前,寒假来的时候一样。
先买点菜──和其他东西再过去好了。
这个时期有什么鱼呢?
算了,还是先去和哥哥打声招呼吧。想先看看他。
在东京站的月台上,还觉得叫他不要害妈妈担心就好,不过我改变心意了。因为我也开始担心了,所以至少要让他说声对不起,我才甘愿。
有没有想吃什么,希望我替他煮什么之类的问题,等他道歉以后再说。
于是我──
按照计画,在下午三点前抵达哥哥的公寓。
我先检查信箱。没有信件堆积。
接著走楼梯上二楼,按哥哥房间的门铃,等了两秒再按一次。
没反应。
按第三次铃后,用备用钥开了门。
小小的个人套房。
从玄关先是看见厨房和流理台,再后面是三坪大的房间。
「哥哥?」
没人回答。
没有倒在门口之类的。
小小的浴室、厕所、三坪房间。
都找不到哥哥。
我还打开壁橱确定看看,结果还是没人。全家还住在这间公寓附近的时候,或者说还很小的时候,哥哥和我都常钻进壁橱里玩。
可是这次哥哥不在。
「……咦?」
再怎么纳闷也没用。
到处都没有哥哥的踪影。
──无意间……
我发现小小的茶几上,摆著两个茶杯。
†
真的很乱来,很鲁莽。
我们要做的,真的是一件乱来到极点的事。
不仅朋友那么说。到现在,我也没怀疑过他的话。
对,很乱来。
不管怎么想都很不利。
所以,我要在这里留下我的话。
其实我很想直接在房间留字条,可是不行。他有告诉我为什么不行,可是我听不太懂。总之是因为隐蔽那类的?那方面的事,会有人彻底执行的缘故。
如果在房间留下相关的东西,会马上被处理掉。
所以,在这里。
我要留下我的话。
爸爸。
妈妈。
小环。
你们保重。
(摘自学生手册备忘栏)
†
我的思绪很正确。
我的感觉很平静。
无论任何事,我都能如实接受,心情像静止的水面一样清澈。
没有丝毫忐忑。
没有任何迷惘。
我随时都能死。
将我所有灵魂献给圣杯。
会不会不想死?
不会。
不会。
我──
静证的哈山。
哈珊‧萨瓦哈,以影之英灵(刺客)位阶现界于当世的──这样的我。
已经作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不是心灰意冷,正好相反。
我终于得到了。
没有依靠圣杯的力量,也实现了我的心愿。
那就是,我得到了主人。
那就是,我得到了碰触这副身体也不会死的绝对之光。
我还能奢望什么?
一个也没有。
我已经满足了。在从前的人生穿梭,起舞于暗夜之中时,也不曾这么满足过。
甚至比起蒙获死于「那位大人」之手,让我无疑以哈山‧萨瓦哈的身分死去的那一刻,我更满足得几乎满溢。
──我想,我的心一定已经满溢了。
为了她,我愿意一死。
倘若这污秽至极的灵魂,能成为魔术师所说的「善魂」而真正启动圣杯,我愿意双手奉上。随时都行,现在就行。
啊啊,那一刻究竟何时才会到来呢?
崇高尊贵,我无可取代的主人──沙条爱歌大人。
我的主人,已经找到大圣杯的所在地。
剩下的主人,其实只剩一个。
圣杯战争的终末之时,已经接近。
这么一来,主人现在说不定已经根本不在乎魔术师赌上生命的圣杯战争会怎么变动。事实上,主人的心思也已经倾向启动大圣杯了。
这沙条家,应该也不用多待了。
再过不久,据点就会移到大圣杯──
†
「你来得正好。」
濒临黄昏时。
有人轻轻打破走廊的寂静,对我说话。是术之英灵(魔法师)。
向主人宣誓忠诚的英灵。他和以令咒连结为正式使役者的剑之英灵(剑兵)不同,与主人的关系和我比较接近。同样都是受到主人点召,自愿归顺沙条爱歌的人。
反叛的英灵。
但是,他与我有根本性的不同──他不是个反英雄。
真名是帕拉塞尔苏斯。
生在魔术与科学的分别没现在那么明确的年代,久远的魔术师。
传说中慈爱世人,对医疗发展大有贡献的男人。走的不是布满血腥的道路,而是令人目眩的正道,在人类史上留名的一骑英灵。
「我找你好久了,刺客。」
乌亮黑发底下的唇,对毒女(我)微笑。
是我厌恶的表情。
我很清楚。
那肯定是发现猎物而舔唇的野兽,狂人的表情。
我跟著他来到一间客房。
沙条家当家沙条广树老爷──主人的父亲,准许我们使役者在屋内自由走动。唯一的规定,是尽量避免接触主人的妹妹沙条绫香小姐。即使遇见了,也不要透露自己是使役者,别将她卷入圣杯战争。
我日前意外遇见绫香小姐后,广树先生那么叮嘱我。
因此,我现在特别小心。
以灵体待命的时间也增加了。像这样实体化时,也会提醒保持没有面具的少女模样。
而魔法师和我不同,在屋内的活动从一开始就相当多。东京湾上的决战时,他精炼成功的「贤者之石(Elixir)」为剑之英灵提供了莫大帮助;而决战结束后至今,他也为了启动大圣杯,规划著各式各样的魔术手段。虽然不知我的主人是否真的需要,至少主人准许他所有活动。
这客房即是一例。他向老爷借了几间客房当工坊,日以继夜地埋首其中。
「……有新的使魔吗?」
「对。」
魔法师点了头。
我早已感到,有东西潜藏在没开灯的客房暗处。
「不明」的东西。
和我们一样与魔力连结极深,但不是使役者。虽能感到异常高的魔力,可是不太一样,也不是幻想种。空气中的茉莉花香,会是为了掩盖那东西散发的尸臭吗?
不寻常的生命形式。
我明白。
与圣杯赐予的知识无关,我哈山‧萨瓦哈一进房就明白了。
那是不该存在的秽物。
渴求一切生命的骇人怪物。
会是低贱的食尸鬼(Ghoul)一类吗──
「都什么局面了,这种死尸对主人能有什么帮助?」
「这不是要给爱歌大人,而是我做来送你的,刺客。」
「什么?」
「在人间,这是最适合你的东西。」
接著,他当面对我这么说:
──你并不适合作爱歌大人的仆人。
「所以,我要送你这个可怜的毒女一个礼物。」
「……你的话──」
说完了没?
我让下半句话融入暗影的同时,轻轻地吐气。
这男人在气息能彼此接触的距离,向七骑英灵中速度最快的我挑衅,该不会以为能平安无事吧?无论是毒吻还是抽刀都一样,只要我顺从愤怒刺穿他的灵核,虽然对整体影响薄弱,还是会对主人的大愿之路造成些许延误──
然而,若只是划破他那英俊的脸庞,我倒是很乐意。
没关系吗,魔法师?
我以视线这么问。
他没回答。
只是冷冷地继续说:
「这是完全符合你需求的礼物。你不一定需要爱歌大人吧?只要是被你碰了也不会死,『什么都好』。难道不是吗,静谧的哈山?」
听他说著我的真名,我终究忍不住看了。
看那从阴影中现身的东西。
步行的尸体。
丧命之人。
「我给了他『虚假的生命』。一般而言,活尸(Living dead)一类要得到幽体的脑,需要天时地利的配合……不过我这英灵的制作道具技能水准非比寻常,结果便是如你所见。」
「你……」
怎么会?
怎么会?
不,我杀了他,我明明杀了他。
为什么?
「这是死后重生,拟似的复活。用了我所创造的『贤者之石』,可以让死亡暂时远去。虽然这个个体的脑部已经报销,略嫌美中不足,不过我还是有办法赋予他生前的记忆。」
「为什么……」
「我说了,这是为了你。你有必要知道,你真正的爱是什么。」
「爱……?」
我的声音。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发出这么细小的声音。
即使为了撕裂猎物而演戏设陷阱的时候,声音也没那么细小过。
啊啊。
啊啊。
在我,眼前的,不就是──
──我亲手夺去生命的人。
那天,那晚,那时。
东京都杉并区,公寓最顶楼。
我所拥抱。
我所亲吻。
我融毁大脑,完全杀死的──他。
狂战士的主人。
拥有赤红静止魔眼的那个少年。
他叫什么名字?
「你……是……谁……?」
青紫的唇蠕动著──
乾哑的声音,从死后发硬的喉咙挤出来。
「不可……以……
我……真的……不想杀……你。」
白浊的眼。
直视著我。
不该寄宿在死人身上的东西,就寄宿在那里。
会是吸血种吗?不知道。我不知道。不对,他的脑已经崩解。那么,不……可是在这里的……复活的……的确是他没错。
其实很明显。
我听得懂。
我认得出。
他在说「那晚没说完的话」。
──我两只眼睛睁得好大,站著动也不动。
「啊,果然,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份礼物简直与你是天造地设,因为他无论中了什么毒都不会死。你的毒的确很强,高阶幻想种也杀得死吧……但尸体就不在此限了。」
冰霜一般的声音。
就在我的背后。
「来,尽管抚摸他吧。
现在谁都不会阻止你──」
†
哥哥:
你还好吗?
妈妈真的很担心。
打电话就行了,赶快联络我们。
不是打电话也没关系。
我也很担心你。
到底怎么了?
(摘自给来野巽的留言)
†
「哥哥,我跟你说喔。」
对──
那是我和他说话时的事。
我不觉得有那么久,但还是很久以前。
应该是我们难得跑远一点玩,沿著丸子山川走路回家的途中。那时候的家还是离哥哥现在住的公寓很近的二楼独户。我们肩并著肩,手牵著手。
我的个子比同年纪的女生还瘦小,胆子更小。
几乎不会一个人出去玩或跑去同学家,每次都是哥哥去哪里就去哪里。
嗯,真的。
我每次都在找哥哥在哪里。
看不见人就号啕大哭,然后哥哥就会马上跑过来。
回程时总是手牵著手。
哥哥一点都没有不情愿的样子。我一握住他,他也会紧紧握回来。由于当时的我话并不多,无论来回,说话的大多是他。我负责点头,小声答「嗯」。
每天都是这样。
我记得很清楚。
其中记忆最深刻的,说来说去来就是那一天,那个时候──
「刚刚,阿德当坏人的时候……」
发生在和哥哥的同班同学德光玩完以后的回家路上。
当时我们都很喜欢看星期五晚上的动画,中间常常会看到有特殊化妆僵尸的电影广告。那时候很流行那类恐怖电影,大概吧──每次都把我吓惨了。
所以,那天也一样。
即使只是小孩子的无心游戏,我也怕到了心里去。
德光扮演的坏人是手段凶残,计画在整个东京的自来水下毒的怪人。
而哥哥是正义的一方。
对抗邪恶的改造人之类的角色。
而我在玩这种游戏的时候,可以说每次都当人质。
「我有点怕怕的。」
我对哥哥小说。
不是有点,是真的真的很怕。
因为,要是自来水管理的水真的有毒,大家都会死。
妈妈、爸爸,那时候养的狗小小,幼稚园的同学、老师。每个人,我喜欢的每个人都会死去。
我还忍不住想像了那种画面。
玩完走回家的时候,我一直在发抖。尽管根本不冷。
德光大笑著说「全部杀光」「每个人都死定了」之类的话,深深刺进当时的我心里,让我无比恐惧。
那和平常很会打躲避球,不太会打电动的德光很不一样。
抓著我不放的他在那一刻,无庸置疑地是个「坏人」。
所以我好害怕,好害怕。
「只有一点点喔。」
我这么说,用力握住哥哥的手。
「可是,因为有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一半是假。
一半是真。
虽然我很怕,可是有哥哥在──
因为我知道哥哥会来救我,我才能忍耐到游戏结束。
也知道回家路上,他会这样牵著我。
「什么嘛。结果你不怕啊?」
哥哥多半有发现我在逞强吧。
不过,他什么也没多说。
只是对我笑。
放心,没什么好怕的──他用表情这么告诉我。
†
在哥哥的公寓──
我在书桌上留张字条后,不知所措地站著发愣了几分钟。
最后想了想,采取行动。
联络警方?不是。
联络家里?不是。
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前几天哥哥还住在这里。充满生活感的房间,彷佛还在等主人回来,所以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宁愿这么想。
我要做的,或许不是最好的行动。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做自己能做的事。
于是我暂且离开公寓,到附近营业到晚上十点的超市买菜。店员阿姨一看到我就说:「好久不见啦。」「爸爸妈妈都好吗?」之类的日常寒暄,我尽量挤出笑容回答,将食材一一塞进购物篮。
没用到意料中的空冰箱,开始做菜。
凉拌菠菜、芝麻牛蒡。
蚬肉红味噌汤。
还煮了应该是家里送来的米。
青菜加了很多猪肉。辣一点、口味重一点,炒出一大盘。
然后煎哥哥爱吃的鱼。鳍鱼,如同字面,是春天的鱼。虽然空气还很冷,不过春天就快到了。
「好,大功告成。」
我也觉得这顿晚餐做得很棒。
平常没有白帮妈妈下厨。
「可爱的妹妹替你做这么多,如果还敢说『我想吃咖哩』什么的,看我怎么修理你。」
菜做完时,太阳已经下山,天都黑了。
我这才想到,要用公寓电话联络家里。
「……嗯,我再等一下看看。」
电话另一头,妈妈的焦急就要升到最高峰。
尽管三点才来过电话,离现在也有几个小时了,担心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一面道歉一面设法安慰她。不要乱想,他虽然真的不在,但看样子没有离开很久,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总之今天我先在这里过夜,明天再看看状况。
这么说之后──
「不要哭了啦,妈妈,不会有事的。」
挂上电话。
并「呼」地吐一小口气。白白的。
差点忘了开暖气。不然好不容易做好的菜,才刚摆满茶几就要凉了。这些菜……我都不畏风寒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菜──被你害的。所以拜托你赶快回来。
趁菜还热腾腾的时候。
和我一起吃。
夸它们好吃,什么都好。
然后,我要问你为什么乱跑,甚至翘了哪么多天课。
「……啊……该不会是和女朋友出去玩了吧?」
说出口之后,我才觉得机会很低。
「想太多。」
不管来几次,哥哥都是那样。个子一直长高,体格也越来越壮,即使长到快比爸爸高了,一谈起女朋友的事就一脸没自信。
「既然人家说我们很像,就表示你也满帅的,拿点自信出来嘛。」
自言自语。
按下电暖器开关等它热的时间,我站起来,吐著白白的气搓手。在房里空气暖起来之前,别说围巾,连粗呢大衣也穿起来好了。
我向挂在墙上的大衣伸手,途中不禁停下。
大衣旁边。
用衣架挂在墙上的一整套学生制服。
和哥哥体格相似的黑色无头人形。
「……你去哪里了啦,哥哥……」
轻轻一声。
轻轻捶一拳。
──扁扁的学生制服给我的,只有空虚的感触。
其他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