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Knight of Fate AC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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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无可复生。

逝去之物不复返。

无论有何奇迹,

唯存于当下之物得以变革。

望能于此末世再赐救赎。

圣都重现。

王国受领。

七首十冠之兽,现于涟漪之彼端。

罪愆深重之物。

汝之名乃敌对者。

其性贪婪。

祝词化为冒渎,呼啸而至。

在此以遍布之奇迹为基础。

藉由悖论,证明已逝主人曾经存在的爱。

在海滨某处,类似咖啡厅的地方──

响起多年前的流行西洋乐曲。

周围见不到卡式录放音机或电唱机等音响器材,应该是来自有线广播吧。

那是日本也曾红极一时的美国电影主题曲。节奏感十足的女性歌声,与少年们为寻找海盗宝藏所展开的大冒险相辅相成,让听众的心也跟著跃动起来。能在店里漫度午后时光的客层中,也有几个人表情愉快地聆听歌曲。

可是,坐在窗边座位的两个人,反应大有不同。

「为什么要叫圣杯?」

其中一人是个少女。

她对店里播放的旋律充耳不闻。

身穿翠绿色洋装的模样,只有优美二字可言。

端茶的高雅动作、端庄的表情,都是如此清新脱俗。彷佛对时下流行的电影或西洋音乐都一无所知,甚至难以想像她踏入电影院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她比较适合在自家放映室里,将黑白胶卷装上放映机。

少女名叫沙条爱歌。

在西元一九九一年二月某日的现在,她是魔术协会及圣堂教会所确认唯一残存的主人,已然是圣杯战争的实质赢家。枢机主教所带来的大小圣杯,当作已落入她手中应也无妨。

一旦完成仪式,启动地下大圣杯,少女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吧。

「──」

与她隔桌而坐的另一人是个男性,青年。

金发碧眼的外表,看似来自异国的访客。

是人类吗?不,他不是人。

他无疑在人类之上,体内蕴藏的魔力、膂力、技能等众多特性都远远凌驾正常生物。堪称具有人类形体的战斗兵器,且更胜于种种在人类历史中琢磨至极的现代兵器。手中之剑无物不断,被他盯上的,也没几个逃得掉。

他,就是英灵。

正确的说法,是称之为使役者的灵体。

将不过是无稽之谈的传说、神话、空想,人们期许的共通幻想,透过圣杯之力重现于现代──即现界之物。有人称之为最强的幻想、穷极的神秘,而他们也确实拥有配得上此般称呼的能耐。

与手持咖啡杯的少女对话的这一刻,他身著的服装印象是黑色。

但发挥英灵实际价值时,给人的印象是苍蓝与银白。

苍银的骑士。

受圣杯及主人爱歌召唤的最佳使役者。

所配得职种为剑兵。

他保持沉默。

只是静静听著少女的唇中流泄出的声音、言语。对于有线广播所播放的音乐,他应该是从不曾留心吧。即使其他桌客人怀念地微笑、笑谈自己也曾经有过电影主角那样的冒险梦,他也感受不到丝毫愉快气氛。

少女与青年,两人相对而席的桌位,隔绝了许多外界的侵扰。

尽管实际上并没有设置那一类的结界,却有如身在结界之内,弥漫著一股无可动摇的宁静与安详。彷佛是对于七人七骑在远东城市东京厮杀到最后,即将抵达的某种尽头──抑或是可能存在于彼端的终局,有些许的预感。

「呼唤奇迹,实现愿望……

你不觉得这么棒的魔术,应该搭配一个更和平的仪式吗?」

少女──爱歌说道。

用的是谈论有线广播般的轻柔口吻。

「剑兵?」

并呼唤他的名字。

即使不是真名,只是在他短暂现界期间指示其职种的名词,那依然是指称具有使役者身分的他。因此,那两字说得少女眼光荡漾,颊泛红潮。

任何人都能一眼就明白吧。

没错,这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爱上了他。

「对啊,圣杯装的不该是血。」剑兵轻声回答。「听说那原本是用来盛装无法观测具体形象的奇迹、人们的愿望。当它注满,真主的威势就会涌现。」

「呵呵。不装满愿望,圣杯就不会启动?怎么跟状况刚好相反啊。」

爱歌笑道。

宛若听见爱人说出意想不到的玩笑。

但事实上,两人的对话完全称不上是下午茶的杂谈闲聊。藏于东京某处的地下大圣杯【Saint Graph】,即枢机主教暗中带来的仿圣杯,无疑是实际存在的。在圣杯战争就要迎接终局的这一刻,万能愿望机真的会启动吗?真的会如圣堂教会所言,能藉由小圣杯【Symbol】与大圣杯所触发的仪式,抵达万物的「根源」所在吗?

又或许,结果会是──

「…………」

剑兵眼中浮现了一些画面。

那碧蓝的眼眸,映照的绝不只是坐在桌前微笑的少女。

这一瞬间他闭上双眼,注视自己的记忆。

苍银的骑士,回想起消散于东京的英雄们种种遗绪──

魔术仪式圣杯战争。

由魔术师【Master】及英灵【Servant】组成的七个阵营,进行七人七骑的厮杀。

使役者们形同空前绝后的神话再临,其威能与破坏力皆无比惊人,战斗及影响规模,自然会出现逐渐扩大的趋势。

然而,有件事绝不能误会。

圣杯战争并非单指战斗。

为何魔术协会对这次由圣堂教会主办的圣杯战争有所回应,切勿遗忘背后的真正缘由。

仿圣杯第●●●号。

就某种层面上,堪称最强大的圣遗物,也是仪式的中心。

换言之,是为了成就我等魔术师的大愿──抵达「根源」的漩涡中心。

说到圣堂教会──

说穿了,圣杯即正如某枢机主教所言,是万能的愿望机。

圣杯唤出的七骑英灵,是堪称奇迹的不可能召唤物。只要奉献他们充满绝大魔力与神秘的灵魂,圣杯就能真正启动,成为愿望机。

英灵们不只是战斗兵器。

事实上,他们的战斗能力,的确是魔术师在圣杯战争中必须大为倚赖的要素。

但那也只是要素之一。

在圣杯战争这场魔术仪式中,英灵也是最后的仪式触媒。

为实现我等大愿与抵达根源,必须将七骑英灵之魂献予圣杯。

此为无可撼动的事实,也是圣堂教会及魔术协会的最高机密。(只要我等仍需谎称「圣杯也会实现你的愿望」以使唤本质不过是触媒的英灵,此事就必须保密。)

或是──

胜者的愿望并非抵达根源,又或者只想用六骑英灵之魂填满圣杯──

只希望阅读此篇记述者,是我家系中怀抱大愿之人,言尽于此。

再次提醒,千万切记。

战斗、争斗不过是圣杯战争的其中一面。

比如说,即使发生打倒七骑中的四骑,再使另外两骑与自己所召唤的一骑效忠于你(无论是藉由说服等任何方式)等状况。

圣杯战争这个仪式也仍未结束。

将七骑,或六骑英灵之魂献给圣杯吧。

为了缔造奇迹,尽数屠戮以奇迹之名接受召唤的英灵。

那才是圣杯战争的本质。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光流、辉耀、炽热。

在剑兵重现脑海的记忆中。

见到遭眩目光辉化为烟尘的狂兽【狂战士】。

最初及最后与其遭遇的地点,都是同一处──杉并区玲珑馆邸。狂战士屡次攻击那个看似魔法师与其主人的据点,目的应为打倒魔法师阵营,但狂兽却落得不幸惨败,退出圣杯战争的下场。

剑兵对他的第一印象,果不其然是疯狂的野兽。

令他联想到现实的不列颠王传说中,他过去战斗记忆里的狂吠之兽。那是拥有蛇首狮身鹿脚的畸形魔兽,汇聚憎恨与恶意,怒吼呼啸的森林巨兽,与狂战士当时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神似。

同样是憎恨、嫉妒眼中所见一切,龇牙咧嘴充满恶意的异形。

在应是玲珑馆家千金的女童前张开血盆大口,挥舞锐利钩爪逼近的模样全然是个魔物。剑兵当下认定,他是值得以剑相抗的对手。

可是,在玲珑馆黑森林中经过数回合交战,剑兵对他的认知有所改变。

(……他是凭自身意愿拋弃理智。)

剑兵十分肯定。

狂战士是赌上自己每一分血肉,甚至灵魂,来成为一头完全的狂兽。

虽不知他隐藏在外表下的最终目标,是打赢圣杯战争还是实现愿望,总之那显然是刻意的疯狂。的确不负使役者位阶第二的狂战士之名,那是他强大力量的指标,同时也是利器。

为成就大义,不惜背负恶名──

剑兵也曾见过那般蕴含钢铁意志的双眼。

(阿格凡,真没想到会在这里想起你。)

剑兵回忆著自己从前的属下、同胞、圆桌武士的侧脸,在心中定义狂兽的存在。那并非单纯的野兽,也不是魔兽、恶意或欲望的形象,而是为了某种意义,挟穷极之力现界,不折不扣的一骑使役者。

当然,阿格凡没有野兽的外表,也不是暴虐之人。

纯粹是精神的问题。

两人眼中深处的意志之光,有那么一丝相似──

尽管如此微小,也给予剑兵十足的肯定。即使扣除自己对战场直觉的些许自信,他依然毫不怀疑。然而双方并不会因此产生对话的可能,剑兵也不会放慢剑速,状况不容停战或留情。

但即使如此,剑兵仍相信自己不是在消灭害兽,而是在进行一场光荣的战斗。

因此,他期许下次再战时,可以是一对一的决斗。

「这是我的战斗,如果可以,请你们不要插手。」

可惜愿望没有实现。

虽然剑兵的剑已事先贯穿了灵核──

不过最后是枪兵以巨枪奇袭,弓兵从黑森林暗放无数冷箭,现身于飞翔之「船」的骑兵放出了死亡之光,从天而降,彷佛无穷尽的魔力放射击溃了狂兽,使他从地表彻底消失。

最后,向夜空高伸的钩爪。

究竟意味著什么?

事到如今,剑兵仍没有正确答案。

他不知道对方的真名,只有他八成是狂战士这么一个猜测性的资讯,也不曾交谈。留在记忆中的,只剩他的精神与模样。即使同时面临多名使役者猛攻,他也从不逃窜,正面相对。那份蛮勇、疯狂、某种纯粹,在剑兵眼中有如虚幻之美与骄傲的结晶。

──大电光。一道流星。

重播的第二场记忆。

那是在东京湾决战中,神王【Rider】与弓兵【Archer】激斗的身影。

剑兵未能在神殿内见到前者骑兵的风采,两次明确目击都是发生在神殿决战前。第一次是狂战士战死的玲珑馆邸,第二次是沙条家附近,与爱歌一起遭遇枪兵的公园。率领神兽斯芬克斯,君临夜空的神王曾这么说道:

「蚀世女神【Potina Theron】,以及她的守护骑士啊,就在今晚,此时此刻,余领悟了自己降临现世的真正使命。余是为了诛杀你们而存在。」

说话的对象不是剑兵。

骑兵眼中看著的是少女爱歌,不是他。

奥兹曼迪亚斯。骑兵高声宣告自己的真名,并说道──

要为了实现正义,将远东之城与所有邪恶焚烧殆尽──

问爱歌对他所说的邪恶是否知道些什么,爱歌却只是含糊地浅浅一笑,表示只要圣杯战争还在持续,过程中遭到其他英灵敌视是理所当然之事。

剑兵相信了爱歌的话。

不,他是明白爱歌的话在某方面来说是完全正确,同时也不由得怀疑她有所隐瞒的感觉──

沙条爱歌。成为剑兵主人的少女。

拥有「天才魔术师」这个字眼所难以言喻的某种东西。

从她收服刺客,甚至将魔法师也纳入麾下的现况,已经显而易见。她身怀不仅是魔力的某种魅力,或者是力量,就连现界为使役者的剑兵也无法理解。

尽管剑兵对于不善侦测或调查的自己感到忧心──

可是他能将注意力放在爱歌身上的时间,没能维持太久。

「余已下定决心!

要以余与诸神之威势,烧却欲侵吞此星球的邪恶!」

神王扬言要将东京连同一千多万市民化为焦土,并具现出足以实行此一狂妄预告之物。那就是突然出现在东京湾上空的巨大结构体,神秘的极致表现之一,魔术师世界传说中的固有结界,骑兵最强的宝具「光辉大复合神殿【Ramseum Tentyris】」。

所剩时间实在太少。

神王的宝具盘踞东京湾,瞄准了整个东京。

于是剑兵只身闯入大神殿。无论骑兵有何意图,爱歌邪恶与否,都不能让无关圣杯战争的无辜百姓丧命。那是理所当然的判断,也是必然的单独行动。

只身。单独。非也。

途中出现了意外的援军──弓兵与枪兵。

枪兵很快就销声匿迹,潜藏在神殿内大回廊的某个角落,留下弓兵与剑兵携手奋战,接连破坏因神殿特效而无限再生、不断袭来的岩石神兽──

最后,他见到了。

那救世的一箭。

剑兵高举十三道束缚解放不到一半,无法完全发挥真正力量的圣剑准备出击。而就在他身旁的弓兵,却是投注每一分力量、每一寸灵魂,解放真名。

剑兵在当下也感受到,只凭无法完全解放的圣剑,不足以打倒在自身固有结界中肆虐的骑兵奥兹曼迪亚斯,摧毁神殿最深处主炮「丹德拉大电球」的电光。然而在弓兵的全力一击,藉由伴随解放真名的绝技一箭与圣剑光芒交融下,产生了足以迎击大电光、破坏主神殿、崩溃固有结界复合大神殿的威力。

「────流星一条【Stella】!」

圆桌武士之一的帕拉米迪斯,曾提过他的英勇事迹。

说他的箭,能划开大地。

能达此伟业者,世上独一无二。他就是东方的大英雄,在帕尔斯【波斯】之地无人能与之并驾齐驱的神射勇士,以无血方式终结帕尔斯与图兰两国长年战争的男子,用其巨弓达成至圣献身之人。

其真名为阿拉什。

赞颂他的人们,习惯称他为舍生取义的弓兵【阿拉什‧卡曼格】。

在最后一刻,他的精神使剑兵大受感动。

因为救世英雄弓兵不畏自灭,毫不犹疑地就解放宝具。没错,如同古老的传说所述,弓兵射出那超人的一箭便全身四分五裂而亡。他奉献毒病不侵,也不曾在战场上受过伤的无敌肉体,因而造就了最高射程逾二五〇〇公里的流星。

「虽然后世传说里也有提到我平安回来,不过,就是……那个归那个。因为我是真正的阿拉什‧卡曼格嘛。」

在崩溃的神殿中,弓兵这么说。

双脚、手臂、胸腹片片碎裂,徐徐消散。

「听好了,剑兵。」

声音模糊不清,肺也碎了吧。

「你做的是对的事。」

颈上,看得见裂痕。

「东京那些人──原本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弓兵已经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吧。

「可是,他们仍然是无辜的百姓。

和我们过去守护、爱惜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

话声逐渐被神殿崩塌的巨响掩盖。

「我就到此为止了。

骑士之王啊,带著荣耀挥舞光辉之剑的人啊。」

──你要对圣杯许什么愿望?

在完全消灭的那一刻所说的话,确实传进了剑兵耳里。

──翡翠光辉。青蓝火焰。

重播的第三场记忆。

那是美丽枪兵挥动绝大巨枪的身影。

首次遭遇,是在池袋的知名摩天大楼阳光城60底下的会战。她将枪头巨大如盾之枪轻盈操持的模样,恍如进入梦游,或是童话故事中的幻想。

第二、第三次遭遇,那种印象依然不变。

那梦幻少女枪法虽然高超,却似乎心怀犹豫。

「……我会很为难的。」

每一次,她都是愁眉不展。

但到了最后一次,东京湾上神殿决战三天后那晚──

在JR阿佐谷站附近的混合大楼顶遭遇她时,印象与过去判若两人。她那堪称特异的强烈氛围,与英灵特有的气息有几分差异,令剑兵想起人们还称他为王,日夜征战不休的那段日子里,所偶尔窥见的超自然物体。

湖中女神。星之内海。阿瓦隆。

与魔兽祸国殃民,有如暴风的神秘不同,是种尊贵不凡之气。

还是枪兵原本的身分,比较近似那一类?

这疑问也曾化为言词流出唇间,然而对方没有回答。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高声讪笑同时,枪兵扬起巨枪──膨胀成与首战时完全不能相比的夸张刚枪,猛袭而来。先是有如要劈开空间的一斩,再来高速连击,挟带超高温的青蓝火焰。卷焰逼来的死亡之牙,宛如远古诸神降下的愤怒。

(原来如此,好强大的力量。)

剑兵心中同时产生惊愕与理解。

主人爱歌经常独自一人,或是带著刺客与魔法师不知上哪里去了,而这晚却难得地以无声之声捎来联络,说她打算在今夜,解决枪兵这个算是最后的敌方阵营。

『主人是没什么好怕的……可是枪兵就不一样了。凭我自己应该是杀不了她吧。』

声音与过去的时日并无任何不同。

即使是不透过声音传达之语,少女的从容也没有丝毫动摇。

『搞不好还会被她杀掉喔。』

开什么玩笑──

剑兵没有这么回答。

他对魔术师专属的秘密世界并不熟悉,除了圣杯自动给予的知识以外,就只能靠梅林平日的建言来判断。但尽管如此,他仍认为魔术师沙条爱歌无疑是个天才,甚至单独对上一般使役者也能轻松战胜。可是──

『我实在很不想让伤才刚好的你做这种事。』

爱歌绝不会说谎。

尽管会有所隐瞒,但她绝不出虚言。

这份确信十分强烈。

且不论她对其他人如何,至少那名少女不会对剑兵说谎。没错,正如同阿格凡。哪怕背后有何图谋,他也不会真正背叛,一切都是为了成就崇高的理念。阿格凡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不列颠王国,那么爱歌──

无论为了什么,总之她说的是事实。

爱歌应该率领刺客和魔法师去了其他地方,所以现在能打倒枪兵的,只有持用圣剑的自己了。有三骑士之称的弓兵与那个强大的骑兵,以及肉搏战极为强悍的狂战士都已经不在了。

道理上是说得通。

但剑兵觉得非常不对劲。

枪兵发生巨大变异的气质、言行和那涡漩的疯狂,究竟从何而来?

「能让我爱得那么深那么强烈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啊,齐格鲁德。齐格鲁德、齐格鲁德、齐格鲁德……!」

「你错乱了!我是杀过龙,但不是你说的人!我是──」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无法沟通。

剑兵不断从楼顶飞窜至另一个楼顶,不消几分钟就抵达新宿新都心,并在地上高度达二三〇公尺的新宿住友大楼顶,再度展开激斗。枪兵那已逾五千公斤的巨枪削去了部分楼顶与空间,一扫就在夜空中留下巨大焰弧。

好强。层次与先前交锋时截然不同。

在这几个回合,明显是枪兵占上风。

原来如此。爱歌说得没错,即使她精通再多系统的魔术奥义,又带著两骑下属,面对近身战强化到这种地步的使役者仍处劣势,更遑论枪兵现在的各种属性,包含反魔力技能等级在内,都很可能有急遽提升。

(好快、好重──好强!)

如此高度的强化,实在非比寻常。

会是她所解放真名的某种未知宝具吗?爱歌说过她「随时保持在发动原初符文的状态」,想不到早已亡佚的神话时代魔术刻印,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量,剑兵只能以惊愕来迎接这个现实。

「你去死!你去,死!去死,死,死,去死──────!」

「枪兵!」

「怎样~」

「你不是在骑兵的神殿,说过要和我进行一场荣誉的对决吗!」

剑兵追溯记忆,并大声呼唤。

力量比不上她。既然绝招已经暴露,就只能咬牙撑住,寻找胜机。

可是这份疯狂,甚至超越狂战士的狂乱灵魂是怎么回事?

她为何会如此疯狂,嘶吼得如此凄厉?

「金星【Flare】。」

她的答覆,是一块甚至要掩覆夜空,宏伟壮阔的巨石,且缠绕著青蓝火焰。

那股巨大质量蕴含了惊人的魔力。从它以司掌金星的女神命名来看,也许是从天空彼方召唤而来的星辰碎片,或是一整颗小行星吧。尽管毁不了整个东京,砸上地面也必然会夺走数以万计的人命。

「来吧,齐格鲁德。」

「为什么!为何要牵连东京的无辜人民──枪兵布伦希尔德!」

「我要动手了,我要动手了。

我要把他们都杀掉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剑兵?」

她已充耳不闻。

持枪少女的灵魂,已经被疯狂的火焰烧乾了?

那么,现在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解除圣剑的风王结界──

灌注所有剩余魔力全速冲刺,将那黄金剑身刺入她的胸口,一剑决胜负。

「……刺得好……」

当时,满溢在枪兵眼里的是什么?

「不能让……潜藏……在……

大圣杯……里面的东西,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是四散的魔力残光,思念的渣滓?

「别让世界……」

是眼泪?

还是鲜血?

「爱歌,你说得没错。」

在海边的咖啡厅窗边,剑兵睁开双眼。

一身翠绿的少女映入眼帘。

经过一次呼吸的时间,剑兵继续说下去。

心中缅怀著曾获虚假肉体的已逝四骑──秉持骄傲而消散于光流中的英雄,为某种正义而企图焚尽东京的英雄,为守护无辜百姓而溃散的英雄,身缠疯狂之火仍旧托付了世界的英雄。

「圣杯是来自人们的意念……可是很遗憾,大多数人所求的并非基于善意,而是名为欲望的恶意。」

剑兵所说的,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所以圣杯战争才能成立。

这说明了居于仪式中心的大圣杯,为何不是用于彰显真主威势的圣遗物,而是以万能愿望机的形式存在,以及魔术协会为何会提供全面协助,并且拥有各自世界观的魔术师们,为何愿意投入这场死斗。由于圣杯囤积了无数人的欲望,囤积了太多不洁之物,最后发生某种层面的变质。

圣杯已无法造就真正的奇迹。

实现愿望,并不是至高无上的真主所带来的奇迹。

「圣杯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疯了。」

即使如此。

这副躯体──

──剑兵心中,仍存在著一个愿望。至今不渝。

纵然相隔千古,到了这二十世纪的现代,他的决心也毫无改变。

必须实现。

无论其他心怀宿愿,为圣杯聚集而来的人得流下多少血也一样。

从他呼应召唤而现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这种觉悟。

──可是。

世界。

没错,枪兵说的是世界。

那是她化为魔力粒子消逝的同时,所留下的遗言。

不像是疯狂的胡言乱语。至少在那瞬间,枪兵布伦希尔德所说的话,应该是发自真心。原因和狂战士那次一样──是眼神。经验累积而成的直觉,并非推论或逻辑。

剑兵知道那是什么眼神。

他见过很多次。

那是临死前托付遗愿,湛发纯粹光芒的无垢眼神。

剑兵绝不会忘记那种眼神。尽管此身会反覆毁灭,近乎无限地重复现界,只要他的灵魂还存在,就永远不会忘记。

因此,这副身躯可说是为扮演剑兵角色,而导入圣杯战争。

(我的愿望依然不变,不过……)

剑兵对自己问了个但书。

──假如来到这远东之地的所谓地下大圣杯,其实是侵蚀世界的邪恶呢?

「…………」

苍银骑士沉默不语,再次闭上双眼。

为了审视更为久远的记忆。

──那是遥远的年代,同时也是战乱相伴的岁月。

脑海中重播的记忆。

是仍在不列颠时的过往。

距今约一千五百年前,五世纪时的不列颠岛,处于酷烈的战乱漩涡中。

在强大的世界帝国迈向黄昏的时代动荡中,史称民族大迁徙的重大历史事件也将其触手伸向了不列颠。具体而言,撒克逊人渡海求生,但不列颠群岛土地有限,帝国时代或更早以前的当地居民,便自然与新移民发生冲突。

侵略者与现居者。可说是一场悲剧的邂逅。

不列颠人就此与撒克逊人征战不休。

为了生存,为了活下来。

然而,敌人并非总是来自外界。

例如居住于现今苏格兰地区的皮克特人。这是一支人高马大,有时甚至唤作巨人的强大异族。他们战意强烈,不时袭击邻近聚落。而且在神秘色彩远比大陆浓厚的不列颠森林、丰饶山野中,还栖息著各种能将人一口吞噬的大型魔兽。

在这个外有撒克逊人渡海袭来,内有巨人魔兽威胁,且掌管不列颠各地部族也非团结一致的状况下,堪称内乱的纷争频频爆发。

众多暴力蹂躏全岛,烧毁村庄、踏平庄稼,无数人死于非命。

祖国再也没有和平可言。

就连能击杀巨人或魔兽的勇猛骑士,命丧导致民族大迁徙的撒克逊人暴威之下者也在所多有。即使一己之力再单薄,团结起来也能战胜猛兽,组成大军更是连英雄也杀得了。

当然,英雄会从埋伏学到教训。

一骑当千的骁勇骑士与诸王,一再抵御撒克逊人、巨人与魔兽的侵扰。

暴力以不列颠为舞台不断反覆冲激,烽火连年……彷佛没有一天不流血。在伟大的不列颠王乌瑟,败于企图利用撒克逊人统一全岛的卑王沃帝根手中时,甚至有人哭号不列颠的未来将永远笼罩在黑暗之中。

他──现在以剑兵身分来到西元一九九一年东京的他,就是在这黑暗时代之中继承乌瑟的不列颠王位。

并从石中拔出选王之剑【Caliburn】。

如同辅佐乌瑟王的魔术师梅林所预言。

为了成为明君。

为了拯救不列颠。

为了守护众多人民──同时对必将杀害更多人作好觉悟。

「唉,你真是选了一条艰辛之路啊。」

剑兵仍记得美丽的魔术师【梅林】为难地如此说道。

他从很久以前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所以心中毫无迷惘。

他也有自知之明,要为除去障碍而拔剑,为人民奉献一切,舍弃自己「人」的一面,成为一名单纯的「王」。

于是他拔起了那把剑,成为不列颠的新王。

亚瑟‧潘德拉冈。

守护不列颠的「红龙」,梅林所预言的超越人类之王。

岁月如梭。

继位后,转眼就是几个寒暑。

经过多次战役,新王的名声开始在岛上流传。

就在这时,妖姬摩根──父王乌瑟的亲生女儿与自己的皇姊,不仅屡屡拒绝积极协助,还反过来陷害他──使他失去选王之剑。所幸不久之后,湖中女神赐给他星之圣剑。

紧接著,他听说有一团隶属于卑王沃帝根的撒克逊人出没于北方边境,便带著少量骑士策马剿敌,一如既往地迅速消灭异族战士。

以龙为心的肉体所向披靡,宛如神话时代的战士。

由数十人组成的战士团,几秒钟就被悉数斩倒在地。欢腾的喝采,全是来自己方骑士与随从,彷佛发自冥界的惨叫与哭号则全属敌方。战况完全一面倒。

可是,他听见遍野哀鸿的另一头,传来别种声音。

像是──某人的声音。

他立刻跳下马背,以快过马的速度奔驰,寻找声音的来源。很快地,他穿过森林之后发现一个彻底被毁的聚落,应有的田园景致荡然无存。屋舍不是颓圮就是燃烧,仓皇逃命的村民鲜血染红了田地。没有任何活人的动静,牲口也无一幸免。

那景象与战场上的血腥不同,叙述著单方面的杀戮。

是撒克逊战士干的?即使感到全身毛发倒竖,他也忍下了怒气。没有流于愤怒,著手寻找幸存者。

在随后而来的骑士们终于赶到时,他找到了一个。

是个幼童。

可能是躲在家里,却被烧垮崩塌的房子压倒了。原本用来守护家人的家,却反而伤了他。全身受到多处重击,手脚皆有骨折,内脏也显然受了伤,仍有意识已是奇迹。

幼童已经濒死。

在他怀中,幼童说话了。

那正是他先前听见的声音,内容也一模一样。

「国王……潘德拉冈王……」

那梦呓般微弱的言语,并不是因为知道怀抱他的人物就是亚瑟王。在弥留之际,幼童祈祷的对象竟不是神,而是国王。

「我……死了……没关系……」

「什么话,你不会死的。对,我亚瑟王不会让你死。」

「所以拜托国王……」

他已经听不见了。

流出幼童耳朵的红色液体,表示他内耳也有损伤。

「……请保护我的妹妹、妈妈、爸爸……」

他的妹妹、妈妈、爸爸。

都早已葬身火窟。

不知情的幼童,仍继续祈祷。

「……保护每个人……」

保护每个人──

见到这名幼童为家人祈求爱与安宁而断气,情愿牺牲自己换取家人朋友的平安,亚瑟‧潘德拉冈的回答,是沉默。

深深地、静默地,自觉身为王者的义务。

──拯救不列颠。

──保护人民免于所有艰辛苦难。

──建立无辜百姓得以安身立命的永续王国。

往后的岁月。

即使身处无止尽的征战中,他也时时提醒自己。

讨伐卑王沃帝根。白龙。

甚至与步入衰败的大帝国决战,以及与叛徒莫德雷德的最后一役也是如此。

在卡姆兰丘──

留下无数尸骸的山丘。

即使立于死亡渊薮,他,亚瑟王也依然在追求那个目标。

所有伤痛,他都必须承担。就算对方是真主他也不愿退让,更重要的是,哪怕要牺牲这条性命,要就拿去吧。

我的灵魂,所求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拯救祖国【不列颠】。

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再也不需要让幼童付出自己生命的国度。

──神啊,求祢赐予这片土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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