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男高中生兼当红轻小说作家的我,正被年纪比我小且从事声优工作的女同学掐住脖子。
这就是我目前的处境。
我心想。
也许我差不多该放开手了。
我觉得不该再让似鸟——
继续掐住我的脖子。
我觉得我似乎在强迫她。
不,我实际上就是在强迫她。
做这种事不好。
我不该把手压在女生的手上,让她持续掐住我的脖子。
***
六月十二日,星期四。
在隔天要进行第十一话配音的这天——
我没有搭上平常那班特快车。
不,说得更正确一点,我无法去搭车。
当列车从车站出发时,我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睡觉。
我并非午睡睡过头,也不是因为讨厌工作而翘掉配音行程,更不是因为想要回避似鸟而不想去东京。
那么,是为什么呢?
我发烧了。
「总觉得头在摇晃。是地震吗?」
当天上学时,我开始这样想。
我在跟平常一样的时间起床,确认过本周都要上夜班的母亲已经下班回家睡觉后,再去吃早餐。
学校距离我家很近。
从本周开始,我就没有因为佐竹同学的事而迫使自己直到最后一刻才进入学校。直到周三,我都很正常地提早到校,在教室内悠闲地看书。
前往学校途中,发生了地震。
震度大概是二或三吧?明明在走路,我却发现头部在摇晃。
那明明就是前兆——
我只有停下脚步,用智慧型手机查询是否有地震发生。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当时没进教室,而是前往保健室就好了。
开始上课后,我偶尔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在摇晃。由于上课时不能使用智慧型手机(虽然有的人会偷偷看手机),所以只要一摇晃,我就会觉得:
「为什么大家都没发现地震呢?大家都不在意吗?」
不久后,我居然这样想:
「这该不会是表示,只有我能够提早一天察觉到地震吧?难道我事先得知明天这个时候会发生连续地震吗?莫非我得到了预知能力?我会预测到不久之后发生的重大事故,并烦恼要如何将此事告诉大家吗?结果我成功阻止事故发生,成为英雄,然后接连不断地防止了各种事件与事故,并获得了国家给予的庞大金钱,过著悠然自得的生活。(录入君吐槽:少年你病的很重,中二病末期。如果你的这些思维全是负向而且带有自残倾向的那么就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了啊……)
然而三年后的某一天,我被企图将这项能力用于军事用途的外国间谍盯上,但我仍透过预知能力完美地避开所有危机,并与中途出现的女主角相恋。正当我觉得要迎向精采的美好结局时,我预知到我明天就会死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至今预测准确率百分之百的我,究竟是否能逃过这场死劫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个壮烈的错误,也是个失控的妄想。
结果,我自己完全没发现自己正在发烧。
第三节课刚结束时。
佐竹同学的事(大概)已经解决,不必逃到厕所。
下课时,我一直坐在椅子上。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想去散步。
坐在我前面的男同学,将教科书收进抽屉后站了起来。接著,当他打算走向教室后门时,临时停下了脚步。
我一抬起头,便与他的眼神交会。
再怎么说,我还是能够勉强记住坐在眼前的人的名字。这位中等身材,总是把一头褐发梳得很整齐的男同学姓「爱泽」。
这个姓氏相当罕见,而且姓氏中有「爱」这个字,让我觉得很帅气(我不知道他本人是怎么想的)。
上课时,我就坐在姓氏相当特别的爱泽与似鸟同学之间。
本学期刚开始时,原本坐在那个位子的是,一位姓氏很常见的女生——但在不知不觉中,人就换了。
原本坐在那个位子的女生现在之所以会坐在最前面,大概是因为「罹患近视而看不清黑板」这类理由吧。
还是说,她曾说过:
「那个位子充满了邪恶之气,我承受不了。」
大概不是吧。
先不管这个,我不可思议地这样想:那位爱泽同学有什么事呢?
我当然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
在至今两个月以上的这段期间,爱泽同学顶多只有在把从前面发过来的讲义传给我时,才会对我说声:
「请拿。」
爱泽同学究竟会说什么呢?
「那个,你没事吧?」
他一开口就那样说。
从他用的是敬语来看,我认为他的确是在跟我说话,但什么东西没事?
若他说的是我这颗动不动就爱妄想的脑袋,我知道他很有事,也不觉得治得好,所以我想说,不要紧,我今后也会带著这样的脑袋继续活下去。
「你的脸真的很红喔。」
「啊?」
什么!爱泽同学认为我是那种看到男生会脸红的人吗?你要是那样说,《VICE VERSA》的插画家就会很高兴的,所以不行!我一瞬间这样想。
「嗯……而且还摇来摇去。」
紧接著,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那是似鸟的声音。
「是吧~」
爱泽同学也同意似鸟说的话。似鸟从后方座位起身,来到他身旁,看著我的脸。
接著,似鸟对我说:
「那个……你该不会发烧了吧?」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在教室内听见似鸟对我说话。
总觉得这似乎会成为一种纪念,但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
脸很红,头又晃来晃去,我也许是发烧了。
我并不是不相信爱泽同学,但连似鸟都那样说了,也许真的是那样吧。频发性地震的原因就在自己身上,谜题全部解开了!
我那样思考后,便说:
「啊,嗯,也许是吧……我去一下保健室。」
我慢慢站起身来,走路似乎没有问题。
「嗯,我应该能自己去,谢谢你们两位。」
那样说完后,我就留下一脸担心的两人,离开教室。
我这辈子第一次在这所学校的保健室请人帮我量体温。如果体温计没有故障,我的体温将近摄氏三十九度。
差一点就要突破三十九度大关了啊。保健老师严格命令我卧床休息。
我已经记不得,上次躺在学校保健室内是几年前的事。我甚至连是否有过那种经验都不记得了。
我幸而有副强壮的身体,因此至今从未生过什么大病,也没受过什么大伤。
虽然望著陌生的天花板很有趣,但我不知不觉就睡著了。
我被第四节课的下课钟声叫醒后,保健老师看我烧完全没退,便说:
「我会再通知你们班导师,你先回家吧。」
老师询问我家住址,得知我住得很近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慢慢地走在持续发生「地震」的走廊上,回到午休时间的教室。
似鸟与爱泽同学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便当。身为学生餐厅派的我,是第一次见到午休时间的教室景象。
我边整理书包边说:
「我真的发烧了,所以,要先回家。真的很谢谢你们。」
这句话并非说给其中一人听,而是同时对两人说。
「啊,不客气。请多保重。」
爱泽同学如此说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人很好了。
「我明白了,我会转告老师的。」
似鸟则用她一贯的公事公办语气说。
我就这样地获得了「在教室内与似鸟交谈」这项难得的体验,然后在八分钟后回到家。
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
准备去上班的母亲帮我量了第二次体温。由于体温仍超过三十八度,所以母亲立刻叫我吃药,并让我喝下大量运动饮料。真不傀是母亲,办事很俐落。
我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开始思考发烧原因后,其实我已经猜想到了。
昨天晚上,刚洗完长时间的澡后——
为了将刚才在更衣室内想到的点子记录下来,我顶著还很湿的头发,只穿著一条四角裤就坐在与室外只隔著一扇纱门的客厅内敲打著笔电键盘。
我觉得晚风吹起来很舒服,但对身体果然还是不好。
即使稍微发烧,我还是能够冷静地思考。
在那一刻来临之前,我是那样想的。
「啊!」
在床上躺下后,我看到墙上的月历,并发现了一件事。我拿出智慧型手机来确认。
我发现今天是周四,我得在傍晚前往东京才行。
在这之前,我毫不怀疑地以为今天是周三,还悠哉地想说,要在明天傍晚前痊愈才行。这都是发烧的错。
我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对为了上班而位在玄关的母亲说出此事后——
母亲当然严格命令我休息。
我回到房间,打电话给责编。
如此这般地把目前情况告诉他,并问他该怎么办才好。
我想观看每次的配音情况,就算得稍微勉强自己,我还是想去——
责编告诉我,身体最重要,要我休息。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肯罢休。
「我懂你的心情……你自己觉得不要紧是无所谓,但你这个作者可不能把病菌散播到配音现场啊。」
听到这句话后,我才死心。
我不能给靠嗓子来赚钱的各位声优们添任何一点麻烦。
特快车的车票是当天在车站买的,所以先不用管(把收据交给责编后,就能拿到那笔钱),只有饭店房间要请人帮我取消。
虽然饭店房间是ASCII MEDIA WORKS帮我订的,但我很在意取消后费用会变得如何。
我也稍微跟责编聊了其他事情。
由于我上周就拿到了配音剧本,所以我已经处理完作者检查这个流程,没有任何地方需要变更。
而预定于九月发售的第十一集的商讨会议,也在上周的配音行程之后开完了,这真是天助我也。
也就是说,除了以「初次动画化作品的配音行程全勤奖!」为目标的我会感到既难过又遗憾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请好好休息,确实把病治好。虽然是老生常谈,但调养身体状态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喔。」
我一边在内心叹气,一边挂断电话,然后呆呆地思考。
事实上,从三月底以来,这是我首次没有在周四到东京过夜。因为在过去的十周以上,我每周都会前往东京。
「我再也不会在刚洗完澡时只穿著内裤打电脑了!」
我在心中做了这样的决定,且人也在药效影响下突然变得很困,于是决定睡觉,闹著别扭躺下。
闭上眼睛。
过了五秒后,我又睁开眼睛。
我用力睁开眼睛。这是因为,我想到还有一个必须要联络的人。
我有那个人的手机号码与邮件信箱。不过现在是上课时间,要联络应该发邮件吧。
到目前为止,我和似鸟只互相发过一封邮件。我只是回覆她寄来的问候邮件而已,内容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加上,我上周因为宣告「她是我的女友」而惹怒了似鸟。我虽然不能在录音室或教室内向她道歉,但我更没有胆子透过邮件来解决这件事。
我原本认为今天在列车上会是个好机会,但身体状况却很不像样。
药物强烈地发挥作用。
我很少吃药,所以只要一吃药,就会立刻见效,变得想睡觉。
我的脑袋逐渐难以思考。若不赶快想出要怎么写——
愈是著急,我就愈想不出来,睡意更浓。
最后,我真的只寄了一封事务性的告知邮件,然后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