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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关于我 IN MY CASE

“呀……”

“不能说呀!”

“嘻嘻嘻嘻,哇呀……”

“背挺直。”

“哇……”

他的背后被狠狠拍了一下。

(但是……)

衬裙紧贴在肌肤上的触感,无论如何都让人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小、小舞,不穿这种嗯……不是衬裙也不是背心的东西不行吗?”

“当然不行。学校规定衬衫下面一定要穿乔治纱材质的无袖连身衬衣才行。”

“不会吧……”

听到这无情的最后告知之后,雪国用力抓紧身上的裙子。

舞姬交给他的内衣虽然与一般女高中生盛夏时穿的细肩带洋装很相像,但似乎得把这东西穿在制服下面才行。

雪国试着把无袖衬衣以及裙子的裙摆一起拉起来,接着把手指放开。现在已经可以算是老古董级的喇叭长裙轻飘飘地夹带着空气向下掉落……

“咿呀……”

只是稍微动一下,丝绸那又薄又不可靠而且轻柔飘忽的质感立即往肌肤上贴了过来。太、太可怕了,乔治纱材质的衬衣,跟纯棉运动内衣的触感完全不同。

下摆与肩带上装饰用的蕾丝也像在主张自己存在般,给人又刺又痒的感觉……

“忍耐一下啦,雪国。你不想见到心爱的小蜜吗?”

“嗯、嗯……我当然想见啦……”

当然想见啰。

洗脸台上镜子所映照出的自己,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淡谷舞姬”。

镜子里的人有一头及腰长发与带着长长睫毛的清澈双眸。在学院里被誉为“清亮丽人”的庄严又纤细的脸庞这时则因惊讶而整个僵硬,而且双颊还因为本人开始动摇、身体发热而逐渐泛红。快别这样,不要用那水汪汪的眼睛害羞地看着我。这是哪里来的腼腆大小姐啊!

(这不就是我吗?)

瞬间,他整个人感到一阵错愕。

“呜哇……”

“没问题的。这么像的话,绝对没有人能认得出来。”

舞姬的脸从背后靠了过来。

与穿着青美女学院制服的雪国相反,她已经完全变成“淡谷雪国”了。

为了今天而将长发剪短到发际以上两三公分左右,身上则穿着扣子发出闪闪金光的立领学生服。虽然觉得头发剪得太短了,但脸蛋整体来说与雪国一模一样。

(是我啊!)

雪国心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越是深思越是觉得,这是因为小蜜她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而且我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完全是因为自己坚持的这个原则。

——一个礼拜前,淡谷家。

“雪国,天亮了。”

淡谷雪国的早晨就在这轻快宣告以及自己的尖叫声中揭开序幕。

原本自己正与温暖的绵羊们围成圈圈跳舞,但这种景象却在转眼间烟消云散了。

“早……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呜……你、你把什么放到我嘴里了——”

“泡菜和酸梅干。”

“这是什么组合啊!”

难怪绵羊们会飘散着大蒜的味道。

“……真是,我差点要完成百分百羊毛了啊……”

“少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再不起来我就追加腌萝卜到你嘴里。”

“起来,我立刻起来!”

咳咳。看来再赖床下去就要遭受腌渍物攻击了,雪国只好赶紧把毛毯从身上拉开。

“…………”

他一起身,头部马上撞到床缘。由于这追加攻击实在太过疼痛,让雪国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虽然好几年前就已经察觉双层床的上层床板相当低这件事实,但是这床沿也未免太过突出了吧!

瞪了一眼出现许多凹痕的床沿之后,雪国往旁一看,随即发现让他吃进“杀人起床小点”的凶手,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把玩着泡菜罐。

“醒了吗?”

“醒了、醒了啦!完完全全醒了……”

淡谷舞姬。

这个自从出生十四年来,可能是待在身边最长时间的另一半。

她身穿朴素的蓝色睡衣,头发一片紊乱,看来也跟雪国一样才刚起床不久。下半身的睡裤不知脱在什么地方,衣服下摆处可以清楚看见她的大腿与内裤。

一直学到十岁为止的芭蕾舞如果持续下去,现在应该会有不错的成果才对,因为她现在就有着相当挺直且匀称的体态。只是太过挺直反而缺少了女人味,可以说是美中不足之处。

“……你不是在换衣服了吗,小舞?”

“但是雪国却还不起床。”

太冷酷了。

在睡眼惺忪的状态下做出如此说明的她,是比雪国早二十分钟来到这世上的双胞胎姐姐。

在他们这间为了方便而只用双层床与书桌划分为两半的小孩房里,不断强调要有个人隐私权的雪国根本只是痴人说梦。所以,原本属于他的领土不断被侵犯、蹂躏,因此也才会发生刚刚那种“穿过县境隧道便是雪国”的越界事件。

“小舞……”

“干吗?”

“其实你可以穿稍微可爱一点的内裤……”

“去死吧你!”

实在太冷酷了。

少年就在这种一直被瞪着的情况下穿好学生服,然后伸手拿起围裙。

雪国他们的父母正在国外工作。目前他与祖母以及姐姐舞姬住在空舟市内一栋透天厝里。

雪国除了照顾因为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的祖母之外,也同时负责照顾姐姐舞姬以及庭院里自己相当重视的花草树木。

虽然不想成为家庭主夫,心里也想着不知有没有人可以帮忙做这些事;但雪国很清楚如果把这些事交给其他家人,自己将会过着相当悲惨的生活,所以只好凡事自己来了。

“哎呀,奶奶,刚起床吗?”

“不……现在才要去睡。”

当他像只小白鼠般在老旧的厨房里忙得团团转时,祖母出现了。看来刚刚应该是在离小孩房较远的工作室里做事的样子。身上暗色系的丝绸和服已经满是皱褶,吊衣袖的带子上打的结几乎快松开了。最严重的是,脸色看起来就像快死掉了一样。

“血血血、血迹……”

“什么?”

“血……血液试剂反应……该怎么处理……”

摇摇晃晃地打开冰箱门后,祖母毫不犹豫地从里面拿起一瓶红色液体,接着就像一头饥渴的野兽般将液体一口气喝光,然后用土黄色的手背擦了一下嘴角。

“没错……果然还是用毒最好……”

神啊!我家奶奶现在还算是人类吗?

淡谷菜穗子,笔名淡谷犹彦。她代替雪国他们在国外的双亲担任监护人,是推理小说界相当知名的作家。

看见每次都借着番茄汁补充杀人描写的灵感,然后像僵尸般复活过来的“奶奶”,雪国不禁感到有些不安。

“话说回来,雪国啊,那件事没在你们学校里成为话题吗?”

“那件事?”

“就是那个啊那个。名称我一时说不上来……之前这附近不是有年轻女孩遭到袭击,你们教室里都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传闻吗?”

不知道是出于推理小说家的天性,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心,菜穗子总是对这种事件相当在意。雪国搅拌味噌汤的手停了下来,回她一句:“传闻吗?”

“你说的……应该是指那个随机伤人的怪客吧?”

感觉上菜穗子原本充血的眼睛忽然闪耀了起来。看来她果然是指那件事——

虽说是传闻,但讲的不是像怪谈或者土龙出现那种暧昧奇幻的事情,而是去年年底在市内频频发生的随机伤人事件。

主要受害者都是往市内通学的女学生。虽然没有严重受伤的人出现,但是记得学年主任曾在朝会时提醒过晚上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

“嗯嗯,就是那个。我说雪国啊,那家伙不是被很多人称做‘开膛手S’吗?这名称应该是模仿‘开膛手杰克’而来的吧!S是空舟市的S还是萨德侯爵的S?你们那里有被害人吗?或者是目击者?”

“没听说。我知道的也跟你差不多,何况我也没兴趣。”

“雪国……你在学校应该没被欺负或找不到说话对象吧?如果有的话,一定要马上跟奶奶或在秋田的爷爷讲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哪个年轻人看见谜团与惊悚事件摆在眼前而不会想去一探究竟的。”

有啊,这里不就有一个。

“那很麻烦耶,而且考试又不考这个……”

“啊啊,真讨厌,你这个人已经干枯了。难道是木乃伊吗?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放假也老是待在家里看书,不然就是做家事。奶奶真是为你的将来担心。我看你很可能会变成无聊的公务员。”

这样又有哪里不好了?

“我说奶奶,要一个考生不看书,你也太夸张了吧?而且我有兴趣啊!”

“是吗?什么兴趣?”

“……抓、抓玫瑰叶子上的虫虫什么的。”

啊,好痛。奶奶的白眼瞪得人好痛啊!

“喜、喜喜喜欢园艺有什么不好!这可是治愈系的兴趣。园艺说起来可以算是绅士的嗜好……”

“如果这里是英国的话……”

一点也不可爱的奶奶,把你味噌汤里的盐加多一点。

老实说,并不是不想做些别的事。说起来雪国也是个普通少年,放假或放学之后除了照顾那些花花草草之外,当然也会有许多想做的事。

“嗯?为什么脸红了?”

“没、没什么啦。”

说出来一定又会被调侃,怎么能说呢……

“如果是那方面的传闻,小舞说不定知道得比较清楚唷?”

“说得也是,那女孩人面似乎很广。真是的,虽然脸长得一样,但内在怎么差那么多……”

总觉得今天从一早起就不断听到禁句。

虽然问了要不要吃早饭,但她的回答却是不需要。菜穗子准备小睡片刻之后便出发进行取材旅行。

“要去哪里?”

“热海。”

这次的旅行路线可能是温泉蒸气毒杀纪行吧?

原本雪国要对菜穗子发动的超咸味噌汤攻击只好作罢。

在她离开后,换舞姬到一楼来了。

换好衣服并盥洗完毕的舞姬像变了个人似地“闪闪动人”。

她身穿深酒红色上衣及长度过膝的喇叭裙,惹人注目的蝴蝶结领带上以镶有校徽的胸针固定着,是现在已经相当少见的名媛造型。

原本纠结的长发已经用梳子仔细地从肩膀往腰部梳齐。现在的她清丽又优雅,完全看不出来是那种会把泡菜塞进人家嘴巴叫人起床的人。

在外人眼里,从小学开始便就读直升式女子学校的舞姬,始终是一副有气质的大小姐模样。

“……怎么了,雪国,还哼歌呢?”

“没有啊?快点来吃早饭吧,小舞。”

虽然姐姐本性如此,但她依然是雪国向人炫耀的话题之一。

舞姬小心地顺了一下裙摆并坐到位子上后,雪国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看着面前四人座桌子上几乎快满出来的料理,舞姬爽朗地下了这么一句评语:

“今天没准备什么嘛…………”

“时间不太够了。”

说完“开动了”之后,两个人同时拿起法国面包大口啃了下去。

“嘿——小舞,吃快点,我们快迟到了。”

“雪国,不要催我。”

“怎么能不催!你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吃到我吃完。”

淡谷家的饭桌总是像战场一样。

舞姬轻轻梳了一下头发后,从玄关里出来。这时雪国已经把脚踏车牵了过来,接着将两个书包塞进前面的置物篮里。时间的确快来不及了。

当雪国跨上车座时,舞姬已经侧坐在车台上,于是他开始踩起了踏板。

雪国家是位于空舟市西端的人力新城。

这里是距今大约二十年前,将玉子山斜坡整个开发出来的住宅区。能够近距离眺望人力川与拥有众多绿地,是当时这处住宅区的卖点;但由于附近多是坡道且距离车站甚远,因此没有预期中那么多人搬到这里居住。

这时是树上新叶仍相当鲜嫩的四月底,沿着路旁护栏吹过来的风让人感到相当舒畅。

边骑车边抬头往远方望去,还可见到远处人力川与铁桥上的列车正闪耀着光芒。

“小舞,你们学校有人在讨论那个伤人怪客的事吗?”

“伤人怪客?你是说开膛手S吗?”

“绰号倒是都一样嘛。”

“学校还有人称他为直笛魔。因为他很像会舔女孩子直笛的变态,所以叫直笛魔。”

“……”

该怎么说呢,女孩子在这方面讲话还真是蛮毒的。

“应该有被害人才对,好像是二年级的学生吧。不过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这样啊……奶奶好像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那个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你说的没错。正常年轻人都会这么说才对啊,舞姬。

虽然觉得批评得太过火,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几点了?”

“七点五十分……”

“呜啊啊啊!”

这下子不妙了。雪国只要朝着车站方向骑个十五分钟左右,便能到达学校,所以还没关系;但舞姬还得从车站转搭校车才行。

这条通学路乍看之下是相当和缓的弯道,一路下坡到空舟车站,但事实上却因为道路蜿蜒,会浪费相当多的时间。

“没关系啦,雪国。来不及的话就把我放下来,你自己先去吧。不要两个人都迟到了。”

“不行!看我的,我一定会赶上!”

在这里认输就见不到那女孩了。

喀嚓——雪国鞋底传来轻微的冲击。脚踏车像换了新档一般,以猛烈的速度向前奔驰,这时候他们正好来到下坡路段。

已经没有踩踏板的必要了。两人乘坐的脚踏车快速冲过超级弯道,但雪国仍然拼了命地、努力强迫自己的手不去按刹车。

“小、小小小小小舞,要冲啰?要冲啰?准备好了吗?”

“要冲要停你自己做决定好吗?”

“谢谢你这么棒的鼓励啊啊啊啊啊~”

极限加速的脚踏车朝着U字型锐角弯道冲了过去。

舞姬像是做好觉悟似地紧紧抓着雪国的脖子不放,雪国则乘着速度将前轮由地面上拉抬起来。啊啊——好一片蓝天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雪国他们连同脚踏车一起飞越到护栏的另一边。

(……………………抄、抄捷径成功!)

喀嚓一声,淑女脚踏车前轮正好在柏油路面上着地。

两个人一起翻滚了一圈之后躺在地面上,但人倒是平安无事。

猛然起身一看,可以发现眼前的大马路上有巴士与卡车到处穿梭。怎么看这里都是空舟车站西口那条十字路口前面的道路。

“……呵、呵呵呵,怎么样呀?小舞,有没有受伤?”

“嗯,是没有啦……”

接着,校车应该会从十字路口前方的巴士总站开出来,所以时间还很充裕。

从空舟车站西口出发前往青美女学院的校车,通称名媛特快车。

“那再见啰,雪国,我走了…………”

“等、等等,稍等一下!”

雪国不由地抓住她上衣的衣袖。

没错,他的确希望舞姬能够稍等一下。雪国就这么抓住舞姬的衣袖,慢慢地从路上探头一看。

(——啊啊,在那里。)

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心跳加速。

少女们排成一列,等着校车从巴士总站开出。那些身穿酒红色制服、一丝不乱地混在绿色行道树里排队的身影,可以说是空舟车站早晨的著名风景。

雪国能马上从这群人当中清楚地分辨出一个女孩。

(一骏河蜜……)

她宛如洋娃娃般细致的脸庞就像由工匠精雕细琢出来一般,那双大眼睛更是格外引人注目。柔顺秀发上所绑的蝴蝶结颜色每日都会更换,今天是相当清爽的樱花色。

首次相遇时,她并非穿着制服。那时的她身穿洋装,清纯的身影就站在市内图书馆一角。雪国对她那如波浪般缓缓飘动的发丝,以及静静将雪国不小心从架上弄掉的园艺书籍放回架上后转身离去的背影,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甚至还记得当时她手上抱着的是原文诗集。

虽然很想向她说声“谢谢”,但遭受贯穿心脏冲击的雪国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喜欢上她的那一瞬间,雪国根本还没注意到这就是普通大众所谓的‘一见钟情’。

之后,时间来到了春天,雪国也升上了三年级。当他发现穿着青美制服在巴士站排队的小蜜时,整个人几乎都快站不住了。

“怎么了,雪国?今天又在看那个女孩吗?”

“为什么她那么可爱呢……”

“可爱吗……”

“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嗯……不知道。”

“一定有吧,她那么可爱……”

“不行了,你根本没在听人家讲话。”

“你看她那轻飘飘的头发……”

唉……

如果能跟那女孩做朋友该有多好啊!要是可以更进一步,他当然希望能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

从她衣领的缎带颜色可以知道她比雪国低一个年级,现在应该是国中二年级的学生。当初雪国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才知道她的名字,但进展也仅止于此了。

他们之间仅有那么一次异常接近,在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后,对方一定完全不记得了吧!如今,雪国只能装出送舞姬上学的模样来露一下脸,确定小蜜的存在而已。

“喂,雪国,再不快点去的话,你会迟到唷。”

“嗯……”

我当然知道。虽然知道,但心里就是不想离开。

真想干脆就这样坐上同一辆巴士,如此一来,就可以有多点时间跟她在一起了。

“……真羡慕小舞跟她念同一所学校……”

听见雪国的呢喃之后,舞姬报以轻蔑的一笑。

“雪国,你太天真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冷漠、失望又充满了疲惫感。

为什么呢?舞姬的脸上最近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空舟市立空舟第五中学,三年E班,座号二号。

这就是贴在雪国背上类似标签的无形成分表。

再仔细看一下标签上的文字,可以看见上面除了‘班级委员’这样的称呼之外,还有‘来自忠厚国度的忠厚大臣(有些粗枝大叶)’这种同班同学的评语,但实际上根本不会有人看得如此详细。

大部分的人在看到标签上‘国三’的标示之后,就会把他们丢进‘考生’这种名称的冰箱里冷冻起来。

国三考生,属于生鲜食品类,请尽早食用。

(这种成绩应该算普通吧……)

把发回来的模拟考成绩单折好之后,雪国离开了教室。

就算在考生里面,雪国也算是相当一板一眼与听话的少年,绝对不会做出放学之后就把教科书全部丢在学校柜子里这种事。为了回家之后的复习与预习,他一定会把字典与参考书等全都带回家。

只不过即使到了放学后的现在,今天一早撞到的腰部仍让他感到疼痛不已。

“呜——痛痛痛……”

虽然勉强冲进学校里来,但如果当时去一趟保健室的话,可能会好一点。

“淡谷……那个,现在方便吗?”

“荒便,有什么系吗?”

原本准备说“方便,有什么事吗”,却因为鼻塞而说不清楚。

“你、你在忙吗……”

“没有,我‘完茄’没在忙。”

这时候也只有努力装成没事的样子硬撑过去了。

正和雪国说话的是A班的笃基史郎。

他是五中的学生会副会长,与去年连任班级委员的雪国曾在代表会议之后说过几次话。史郎就是那种所谓从数学到体育成绩十项全能的学生,除了长得帅之外,个子也相当高挑。不要说同年级了,据说连低年级及其他学校的女生也都非常欣赏他。

就算同样是优等生,但他与雪国这种认真是唯一优点的学生可说是天壤之别。

“我有点事情想拜托你,是关于这次例行总会的讨论——”

雪国心里忽然想到:如果是像笃基这种人,一骏河蜜一定也会毫不考虑地和他交往吧!但他马上又慌张地把这种想法消除掉。

——不行啊,雪国,就算是开玩笑,也绝对不能有这种想法。

但雪国除了心里这么想之外,还不由地呢喃着把想法给说出来。

这时笃基笑着说道:

“怎么了?有什么烦恼吗?模拟考成绩出来了对吧?听说你又被追过去了。”

“我不会为这种事……”

现在雪国心里最想要的不是模拟考成绩,而是像笃基那样的长腿,不然那戴着眼镜也不会被人说像大雄的脸蛋也不错。

当雪国想着整个身互换也可以时,笃基又看了一下雪国。

接着,他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说道:

“不好意思,老是拜托你做些杂事。学生会的执行部应该也很忙吧……”

“不会啦,没关系,我会帮忙……”

分开之前,笃基副会长把手放在雪国的肩膀上,对他说了一声“别太在意”。嗯,对了,果然我最需要的还是这种爽朗的个性才对。

改变的预兆其实一开始便出现了。

首先,是雪国一回家就发现舞姬的皮鞋掉在玄关的水泥地上。

——真稀奇。看来她比雪国还要早到家。

身为学校学生会会长的舞姬似乎常有许多外务,大概都是在快到吃晚饭的时间才会赶回家。

但比回家时间更引人注意的是为什么皮鞋只有左脚而已。

看了一下走廊,虽然不见鞋子,但可以发现右脚足迹一直延伸到楼梯上。雪国觉得自己好像变成警犬或侦探,跟着足迹追上去,接着发现找寻中的另外一只鞋子就像蜥蜴尾巴一样被丢在楼梯中间的平台上。

(怎、怎么会这样脱鞋子……)

就连灰姑娘把鞋子弄掉时都没那么粗鲁。

“小舞!”

他猛然打开孩子房的门。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姬正狂乱地暴动着。

她把朋友送的礼物巨大玩具熊整只拿起来甩,接着又用拳头往它腹部捶了进去。这时她只穿着一件细肩带衬衣,几乎可以说是半裸的狼狈状态,而原本应该穿在身上的制服则散落在房间各处。

舞姬一边在嘴里发出“哒、哒、哒”这种像不会说话的小孩子般的怪声,一边把玩偶整个按倒在地板上。感觉上,被按在地上的可怜玩具熊正发出求救声。救救我啊,雪国。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她玷污啊!

“那个……小舞……”

{该图被和谐}

虽然不是想救玩具熊,但雪国还是向舞姬开口了。

只穿衬衣的舞姬在凌虐玩具熊途中慢慢转过头来。雪国瞬间说不出话。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双胞胎姐姐,眼神就像在深不见底的井里那么黑暗。

——我已经受不了了。

她低声说完这么句话之后,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这时候需要的是花朵,花朵最能安抚人心了。

药草也不错,尤其是具有镇静作用的德国洋甘菊花草茶。花卉、花香啊,请帮帮我……

啊,现在不是讲这些话的时候了。

“这对你有好处的,小舞,喝得下就把它喝完。”

把属于舞姬的空间收拾过一遍之后,雪国他们坐在空间的正中央。

雪国仍穿着学生服,舞姬则换上了T恤与内搭裤。

她正低头喝着雪国倒在马克杯里的花草茶。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也不是不愉快……”

光是讲话吞吞吐吐这点就已经不像是平时的舞姬了。

现在就读于青美女学院国中部的舞姬,在学校里属于学生会的成员。

在她的学校中,管理从十三岁至十五岁,总共将近一千人女学生的代表机关就是学生会。从一年级开始便担任执行委员的她,现在背上标签的成分表示应该写着‘不动的会长’才对。

舞姬管理着县里不分男女都相当憧憬的学园,而她心里其实也存在着近似骄傲的情感。

“因为我在青美里面担任会长…………”

“嗯嗯,是啊,我听你说过。”

“既是学生会代表,也是青美的代表。”

“这真的很酷,值得尊敬。”

“也经历过选举的洗礼……”

“这不是很好吗……”

“所以她们说我不能输给姐妹会……”

“啥?姐妹会?”

面对这不熟悉的名词,雪国如此反问道。

舞姬在沉重的气氛下开口述说。

原来青美女学院里,除了正规社团活动之外,也默许组织社交姐妹会这种校内团体。

这些团体在校园内拥有独自的社团宿舍,成员们会互相沏茶、朗诵诗歌,目的听说是为了加深彼此间的友情。

听舞姬这么一说,雪国忽然想起,以前自己的确听她提起过什么玫瑰和天使这种有着美丽名称的团体。

“最有人气的是叫什么皇、皇、皇……”

“皇家玫瑰。”

“对、对,听起来很不错不是吗?玫瑰,很和平的样子。”

“…………”

“啊,抱歉。就是因为不和平,你才会这么困扰对吧?”

舞姬不断地点着头。

但是,老实说,雪国根本不知道哪里不好。

“我告诉你喔,雪国。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组织社交姐妹会,完全得看家世以及年收入来决定。就算是小小的‘孤挺花教授会’,也限定父母亲必须是大学教授才能参加,而想要加入‘樱桃会’、‘诚挚会’——以及刚刚所说的‘皇家玫瑰’,也要先审查三代祖先的出身、现在年收入、家族里有多少曾经大额捐款过的毕业生等资料才行。最近这几年才进入青美就读的一般学生根本就不可能加入。”

雪国眼睛眺望着远方说道:

“这又是所谓时代的错误吗…………”

“但是,大家对这些姐妹会都很憧憬。”

难道说,那些比学生会还有人气吗?

以实务与实绩见长的学生会,和以传统与家世著称的姐妹会会,是青美学院的两大势力,好比国会与皇室般一直互相抗衡。但与国会和皇室不同的是,这两个势力都自认为是学校的代表而互不相让,彼此间关系恶劣。

“最近,皇家玫瑰的成员也开始对我们学生会实务提出意见了…………”

听舞姬说,那是中午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地点在青美女学院国中部本馆的“纪和子像”前面。“皇家玫瑰”成员装成偶然相遇的样子对她说道:

‘舞姬小姐,请问你究竟有何打算?又有伤人怪客的受害者出现了。’

“什么……?”

看到舞姬模仿别人声音的样子,雪国不由地张大了嘴。

说这句话的是蝶间林典子,通称“蝴蝶之宫”。她不但是蝶间林集团会长的孙女,而且从曾祖母那代开始就与青美女学院有关系,是个家世显赫的大小姐。

身为全体姐妹会会领导人的她,一直向学生会提出类似学生会成员完全没有气质、无力守护学校传统等抗议,甚至听说这次竟然是她自己遭遇伤人怪客的攻击。

真是令人惊讶。看来这件事在雪国不知道的情形下依然持续扩大着。

“听说她那时赶紧打手机求救才平安无事。而她指腹为婚的对象,也就是拥有剑桥大学学位、在大公司上班的精英分子、今年二十八岁的秀幸先生,马上就赶来救她了。”

“秀幸先生二十八岁……”

“听说他还是身穿伦敦萨维尔街订做的高级西装帅气登场呢!”

“哇,真是了不起…………”

“当时每个姐妹会会成员都在拍手。”

啪啪啪啪,响亮的拍手声与陶醉其中的蝶间林典子小姐(应该是大小姐才对)。

这个想象中的画面实在很有明治时代的感觉。

“……差一点就能将坏人绳之以法了……”

“这样啊……”

舞姬虽然平淡地说着,但可以从她眼里发现打从心底感到厌烦的感情。

“但、但她遇袭也不关舞姬的事吧…………”

“我的确有理亏的地方。因为是我一直驳回她们必须派给每位学生随身保镖的提案。”

但是,就连身边最亲近的学生会成员也提出了抗议。

‘——舞姬小姐!为什么您当时不反击呢!?’

‘——如果接受姐妹会会那边保镖的提案,在每个学生身上所花的经费将会上升1.5倍啊!’

‘而且竟然要把这件工作全部委托给蝶间林集团,这种由一名学生家里独占全部利益的做法根本就不公平。她们的要求不被学生会许可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一定要对她们提出严重抗议!’

‘您听见了吗?舞姬小姐!’

‘舞姬小姐!’

学生会的少女们似乎就这样一边哭着,一边逼近舞姬,对她抗议了一个小时。

舞姬忍不住呻吟道:

“如果是大家希望的,不论是抗议或什么……我都会去做。”

“嗯,真不愧是小舞……”

“我会尽力去处理大家的抱怨。”

“小舞你真是拼命……”

“但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总之,小舞就是觉得别只会把麻烦事推给会长!你们这些混蛋要知道我又不是哆啦A梦或出气包!是不是这样?”

“哈哈,雪国你会读心术吗?”

“因为你完全写在脸上了嘛!”

就写在面色如土的额头上。

“你不会真的把这些话全部说出来了吧?”

“哈哈。”

啊啊,果然说出来了。她那似笑非笑的声音正代表了这种意思。

雪国已经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了。

“…………”

“…………”

“…………”

“…………”

“……小舞?”

“别说话,雪国。”

“你很累了吧?”

只见她点了一下头。

她首次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了。

“…………………我真的很想……离开那里一下……待在那里的我……真的很累了……”

“如果我可以代替你去那里就好了……”

雪国表面上虽然不经意地这么安慰道,其实他心里可是相当认真。

除了真心想要帮助舞姬之外,再怎么说,只要能到青美女学院去,就有可能遇见一骏河蜜。

不过,听完他的话之后,舞姬抬起头来,原本暗沉的眼睛里又出现了新的光辉。

“……说得没错,雪国。还有这个办法。”

“咦?”

“就这么办,我们开始实行吧!”

“等、等等等、等一下,要实行什么?”

“我和雪国交换学校。”

“呜咿咿咿咿!?”

难道说,他们的利害关系——完全一致了吗?

虽然心里认为不可能成功。

虽然心里知道这实在太鲁莽了。

但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交换学校需要的准备期间为一个礼拜,因为再怎么说也得先把彼此的生活环境了解清楚才行。

在准备期间,他们刚好遇见大型连休,所以两人的学校都在放假当中。雪国必须记住舞姬那庞大的“朋友名单”,而舞姬则得跟上雪国他们学校为了学测而准备的上课速度。

对雪国来说,背诵除了英文单字与数学公式之外的东西其实也算是一种休息。至少对他而言,这比在‘考生’这个标签下等待考试日子到来还要有自己正在改变的充实感。

于是淡谷家的双胞胎就如前面所述,开始了互换身份的生活。

一位是为了自己单恋的女孩而扮成女装,进入私立青美女学院的少年。

另一位则是为了喘口气及恢复疲劳而打扮成男生,进入市立空舟第五中学的少女。

“那个……小舞,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两个人坐一台车踩起来本来就比较累,而且到时候摔倒可就不妙了。”

“但我现在是雪国啊!”

“小舞……”

“别废话了,快坐到后面去!”

挨骂之后,雪国只好轻轻拉起裙摆,侧坐在脚踏车后面的座位上——总觉得心里有种像是害羞或者不知名的感觉。

“嘿呀——!”

身穿学生服的舞姬,在发出听起来很勇猛的喊叫声之后,便开始踩起脚踏车来。

互换身份的学校生活即将展开。

私立青美女学院创校于明治十八年,是N县历史最悠久的女子学校。

其起源于当时的望族——坚城兼芳伯爵的夫人坚城纪和子为了普及女子教育,率先投入自家财产,在空舟的森林里建设学校并招揽名门淑女入学就读。

永远保持贞淑。

永远保持高洁。

被誉为鹿鸣馆之花的纪和子夫人,思想超越了时光限制,一直延续至今。

“……斯坦尼斯静静地挥了挥手,因为他想要不被人打扰地沉静下来。虽然不知道是今日还是明日,不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不会再从这张椅子上站起身来。但是,最后一句话该说什么呢,到现在却仍未决定——”

充满着鸟鸣声的森林早晨。在第一节课钟声响起之前,极为宁静的姐妹会宿舍一角,有一名少女用歌唱般的声音朗读出一整首诗篇。

于早晨朗读会里背诵诗句在“皇家玫瑰”里是仅限于高年级生的荣誉,但目前站在沙龙中央朗读诗篇的少女却只有二年级而已。

朗读结束之后,柔和的拍手声回荡在整个空间。

“啊啊,太棒了”、“小蜜朗诵的里格尔果然不一样”、“不愧是一骏河家的人”——少女随着这些称赞声回到了位子上。接着,有一个装着各式各样点心的银色小箱子交到少女手上。

糖果、夹心软糖、法式小圆饼还有巧克力,每一种都是最高年级生由巴黎订购的高级品。

“那个……我在家里吃的早餐还没……”

“哎呀,小蜜公主食量真是小啊,你就不用再客气了。”

“但是……”

当她想着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时,其中一位皇家玫瑰的成员开口说道:

“对了,不知道各位是不是已经听说了?”

众人视线都集中在说话的女孩身上。

“呵呵呵,根据小道消息,就在刚才,舞姬小姐已经到校了。”

“你说舞姬小姐?是指清亮丽人吗?”

“是啊,就是她。那位在蝴蝶之宫面前完全发不出声音来的小姐,我真是觉得非常非常可笑。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脸敢来上学。”

接着,便是一片嘲笑的声音。

身为现场唯一一位低年级生的一骏河蜜,这时候还是没选出自己中意的点心。

其实,她心里想听的不是这种关于学生会的谣言,而是其他事件。比如说——是的,像是蝴蝶之宫所遇见的那件事。

位于浓密森林当中的青美校舍,殊不知这时有新事件已经逼近映照出少女们身影的落地窗前了。

幕间

让我来说个故事吧!

那是你还处于所有光辉当中时所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你相当高兴。比如说有白云,比如说有蓝天。那时你一边摩擦着膝盖,一边抓虫,直到疲累不堪。

世界就停放在城镇外的铁道上,一天就在晚饭的香味与综艺节目的笑声中完全重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变化的呢?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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