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以“感冒”为由休息三天,好为回到空舟五中去做准备。
舞姬旋风所影响的范围实在太过庞大,光是要记住这些事情就花费了一番心力。相对地,雪国这方面又是如何呢?
“你们两个竟然连感冒也要凑在一起。”
他们听着祖母抱怨的声音,躲在小孩房里交换情报。
“……就这样?”
“嗯,我想基本上没什么改变。学生会的女孩子们和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小舞,所以你就跟平常一样微笑,轻轻松松地过生活也没关系唷。”
“…………”
“还有,如果蝴蝶之宫讲话太过分的话,可不可以忍耐一下不要跟她吵架?只要保持适当距离就行了,我想那个人应该也可以理解才对。”
“其他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吗?”
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雪国把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
“对一骏河小姐好一点。”
这应该是他最大的愿望吧!
“也不用特别照顾她什么,只要远远看着她,注意她过得好不好就可以了。肚子饿了的话就请她吃东西,有什么抱怨想说的话就仔细听她说。她的个性虽然很倔强,其实内心很脆弱。虽然完全没有给我好脸色看过,但我还是……咦,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舞姬紧紧握住雪国的手,那是双像是完全理解他想法的温柔的手。
“拜托你了。”
他应该很感伤吧。
舞姬也不是很清楚。
终于到了重新开始的那一天,也就是重回“淡谷雪国”的日子。
“感觉上很久没有这种感触了。”
“嗯。”
雪国在舞姬冲到他床上之前便自己起床换衣服了。
舞姬似乎也在床的另一边换着衣服。
雪国现在穿的不是柔软的衬衣与喇叭裙,而是烫过与浆过的衬衫与整套立领学生服。
来吧,快清醒过来,淡谷雪国,回到自己的根据地去。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自己,已经是真正的自己了。
但是,虽然说是回去原来的学校,但已经没办法过原来的生活了。
如同雪国把小蜜托付给舞姬一样,舞姬也托付给雪国一些事物。
例如说因为舞姬的活跃,雪国变成SEC的代表,成为提出要举办与青美女学院联谊的主办人。此外,“新人魔法使”管理人这个身份也备受注目,不好好负起责任可不行。
光是在走廊上行走,就有许多人对他打招呼了。
“淡谷同学,有代表会议要你出席唷。”
“喂,SEC代表!开会的时间到了。”
“我知道了,等我一下!”
他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与一回家便预习功课与拔草的日子可说是完全不同。教师也不再把他当成优等生,但相对而言则多出了许多男女生的朋友。
而且舞姬所留下来,与SEC成员之间的关系也得继续下去。
“……然后呢,昨天关于两校联谊的正式回答已经下来了。”
“哦哦哦!”
“对方表示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
芝目、豆坂、大道寺三个人都做出胜利的手势,然后当场旋转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棒了!”
“只要有心就能够成功!”
“哈哈哈,所以我们下个礼拜要有人到青美去一趟。你们有人想去吗?”
“““那就交给大哥你了!”””
他们三个人同时说道。
“我去?”
“““Yes!That's right!”””
三个人再度异口同声。
他们表示虽然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一旦实际要接近青美的女孩子,还是会感到恐惧。
雪国可以了解他们的想法。事实上,在他还没去到青美之前,也认为那是一个无法到达的地方。
“但是,会长……你不想趁这个机会多拍一点照片吗?真的可以吗?”
“嗯,没关系。那没有关系啊,淡谷雪国。”
芝目夏彦感触良多般地说道。
他穿着室内鞋坐在榻榻米边缘,伸手拿起暖炉桌上的橘子。
“我说淡谷啊,你认为我们的出发点在哪里?”
“出发点?”
环视了一下除了照片之外不断增加的笔记与资料后——芝目开口说道:
“一开始就是在这里,像纳豆口味的好吃棒一样;就算被退货也不在乎,跟堆积在仓库的不良品一样。但是,淡谷雪国你在短时间内就成功地把纳豆口味的ENJOY委员会大幅升等了。照这样下去,社团根本不用解散,甚至升格成有经费的俱乐部都不成问题了。能够这样我们就很满足了。”
“芝目同学……”
这家伙比传闻中还值得信任。
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日行一善就是他生活的乐趣。
如果能早一点跟他说话的话,在这之前应该就能成为朋友了吧!
“有关系果然就是不一样!一切都是靠你才能成功的,淡谷名誉大哥。”
其实,这都是舞姬所留下的财产。
雪国用微笑来取代这没办法说出口的心声。
“但是,同性恋我可是敬谢不敏啊!这点你应该了解吧!”
“哈哈哈……”
“了解了——这个直接交给会长就可以了吧?”
笃基史郎看了一下交过来的资料之后,笑了起来。
“拜托你那么多事,真是不好意思。可以帮我告诉会长,详细的资料我们之后会提出来吗?”
“根本就不用跟他说,那个人早就一点干劲都没有了。”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老师他们也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吧。其他的班级和社团也开始想重新提出企划案,全部都重新来过了。真是恐怖的SEC效应。”
“哈哈……”
虽然这有点戳到雪国的痛处,但笃基是不会知道的。
自己只是个班级委员,平常的雪国是不可能做出这种违逆总会决定的行为,在E班的“鬼屋”获得承认之后便会马上回家。
改变这一切的人是舞姬。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现在这么说也没用了……”
话才讲到一半就被吐槽,让雪国有点困扰。
“话说回来,我真是被你骗惨了。明明是帮我们学生会做事,最后却变成对方的首领。”
“啊……那是因为有许多不可避免的事情才会……”
“你现在老实跟我说没关系,是不是从以前就跟SEC他们是一伙了?”
“不,不是那样的……”
要怪也只有怪舞姬了。
“不是吗?”
“我真的是最近才跟他们有接触。”
“什么嘛,这么说来,难不成我就是把你推入火坑的元凶吗……?”
笃基虽然小声抱怨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恢复了笑容。接着,他轻轻拍了雪国的肩膀。
“总之,加油了,SEC名誉大哥。”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
“我也像雪国你一样彻底改变一下好了……”
明明是依自己的意志行动,心里总有个地方觉得是依照舞姬的希望来做事。但如果这样对大家或对自己都好的话,那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虽然现在做的事和在青美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回家的路上,雪国看着高挂在天空的月牙,忽然有股强烈的寂寞感,有股让喉咙觉得干渴无比的冲动感。他想回去的不是五中那个地方,有时甚至会想暴动。心里想着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然后拼命踩着踏板往家里方向的斜坡骑去。
原本以为只要忍耐一阵子就可以习惯原来的环境,但生疏感却没有消失的迹象,这让雪国感到相当恐惧。自己到底想做什么?这样的生活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明明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像是被灌进立领学生服的铸模里一样,整个人无法呼吸。
(不行了……)
只有上坡时踏板上传来的沉重感能将自己的疑问覆盖掉。
他也没办法跟舞姬商量。
满身大汗地打开家门后,雪国把脚踏车牵到屋檐下,却在准备上锁时脚踢到踏板,光是这样就有种世界末日到了的感觉。
“可恶……”
脚好痛,没办法顺利上锁。
似乎才刚起床的祖母,撑着一副好像马上要死掉的脸坐在饭桌前喝着蕃茄汁。
“啊啊,雪国吗?怎么样,学校还好吗?”
“嗯,还过得去……”
菜穗子一脸无趣地擦了擦嘴角。
“真是……才想说最近真是和平,结果马上又回到阴暗的国度去了……”
“别管我……”
“我不是光指你而已。”
祖母把今天早上的报纸推到雪国眼前,指着最下方的地方新闻栏。
“好像又有被害者出现了。”
空舟市〇〇町,放学中的女国中生头发遭切断。
心脏猛烈跳了一下。雪国马上就知道是开膛手S干的好事——
他觉得自己若是做出太冷淡的反应,会对祖母不太好意思。
但他还是说不出任何话来。脑袋里面浮现出那个非常在意犯人是谁的女孩子。
“这样啊……”
那个女孩非常可爱、坚强、专一且努力。
雪国在嘴里如此呢喃道,接着从冰箱里拿出保特瓶。这时他的心跳非常快,脚也还很痛。祖母则依然看着报纸。
“感觉好像是累积了很久之后,才出来一吐怨气的感觉。他一定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无趣吧……”
我好想见你。一骏河小姐。
*
搭上校车二十分钟后。
穿着夏天制服坐在车上的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一直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那个,你们好。我是空舟第五中学的淡谷雪国。”
雪国僵硬地打着招呼。
“初次见面,雪国大人。我们全体学生会都在等候你的大驾光临。”
校门前,身穿古董级喇叭裙的少女们展开裙角,一起低下了头。
简直就像旅馆在迎接客人或黑道大哥凯旋归来时一样,雪国有点想发笑。你们现在就已经充满干劲了吗?
“是男生……”
“是一位少爷……”
“他在动了。”
“听说是舞姬大人的弟弟。”
“真是太优秀了。”
我全都听到了。大家也小心一点嘛!
前来开会的外校男生应该相当稀少吧!雪国感觉到她们就算低着头,还是用眼睛一直偷偷瞄着自己。其实,这时的他心情相当复杂。两个礼拜之前,雪国还跟她们一样穿着裙子,中午还一起吃着便当呢。
被带到学生室后,他见到久违了的副会长花江瑞希。
虽然她因为会长不在而道歉,但雪国今天早上已经听舞姬说过还有别的重要会议,所以他并不介意。总之,舞姬听起来也相当有干劲,这就够了。
这期间,送茶进来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差点把茶倒在雪国身上。在快要哭出来的那个女孩面前,雪国毫不迟疑地冲去拿最近位置上的抹布和面纸,这行为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因为这些东西通常都放在差不多的地方嘛!”
希望这种借口能够说服她。
副会长表示,等活动架构大略确定之后,接下来的细节就交给事务部门的人去处理就可以了。
雪国松了口气。
“噗哇……”
才喝下去的茶差点就喷了出来。
“——好久不见了,雪国大人。”
“久、久我原小姐……”
进来的人是久我原纱由奈。
她单手拿了厚厚一叠资料夹,在雪国对面坐了下来。
接着她打开资料夹,拉开钢笔笔盖,感觉上就跟两个礼拜前的下课之后一模一样。
“……你不是会计吗?”
“没关系,会计同样也是执行部员。”
“这样啊……”
“其实是我志愿要来的,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见你一面。”
她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总是无法猜透这个人讲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这实在是让人很困扰。
“其实,我们根本派不上用场。关于两校之间的配合,只要舞姬大人与雪国大人自己在家里面谈就可以了。这样不是比较轻松吗?”
“嗯……事实上是这样没错。”
但也有许多形式和步骤上的问题吧!你也知道的。
“那么,我因为个人的私心而借这个机会见你一面,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才对。”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小舞正在开会吧……”
“嗯嗯,与蝴蝶之宫的两大巨头会谈。”
“这样啊……那真是不得了。”
如果一切顺利就好了。
连他在喃喃自语的时候,忍者少女也一直紧盯着雪国看,让他感觉上好像变成穿着透明新衣的国王。
他只好拼命啜饮已经变温的茶水。
“那个,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东西……”
那么你那种快要把我穿透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我说久我原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双胞胎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似乎是她的感想。
“男装也很适合你……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原来这就是雪国大人你原本的姿态。”
“不……”
雪国微微一笑后说道: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到现在仍然有变装的感觉呢!”
哈哈哈,很怪对吧!原本以为是相当不错的玩笑,但久我原纱由奈却没有任何笑容。不过,这也早就在雪国的意料当中了。
“雪国大人……”
她对着保持笑容的雪国……
“并不是完全没用唷……”
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由于对方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话,让雪国的笑容没有办法再维持下去。
“并不是完全没用唷,淡谷雪国大人确实在青美女学院留下痕迹了。我还记得雪国大人,也知道你在这里的作为,让这里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久我原小姐……”
她的“自私自利时间”似乎就到此为止。接着,她便理所当然地开始了与资料相关的会议。
难道她的目的……
就是为了鼓励雪国吗——
雪国不知道久我原究竟察觉到多少他的心情。
会议结束之后,距离校车巴士出发还剩下一点空闲的时间。久我原纱由奈建议他四处散散步,好打发这段时间。
“散步……?”
“雪国大人应该不需要人带路了吧。”
这点的确没办法加以反驳。
“当然,回家时不用再到这里来,请直接到巴士站牌那里搭车回家。”
“我知道啦。”
“对了,请记得要把访客用徽章还给教务处,也要记得填写离开的时间。我想应该也不用说明要在哪里填写吧。”
“对你来说,我已经不是客人了。”
“那要顺便帮我们把垃圾也倒了吗?”
这倒是敬谢不敏。
像被赶出来似地离开学生会室后,雪国在青美女学院的校园里到处走动。
与其说是新鲜,倒不如说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这是什么样的感伤呢?从操场方向上传来尖锐的喊叫声、落在草地上的绿色影子。当他一个人环视着周遭风景时,眼前是不知已经见过多少次的……少女们在夕阳下放学的景色。
自己的确有一段时间在这里漫步、求学、生活。
另一方面,在自己离开之后,校内也确实有了变化。
少女们身上变成蓝色的夏季制服,白百合馆前面的公布栏则预告着皇家玫瑰将主办夏日演奏会。
(花……应该也变了吧?)
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少时间的合密庭园,现在已沦落为杳无人迹之处了。
原本含苞待放的白百合现在已经盛开,紫阳花也开始染上了色彩。虽然也有没有任何改变而持续盛开的玫瑰,但已经跟雪国还在学院时完全不同,让人有种生疏的感觉。
梅雨季节马上就要来临,树叶与石梯应该会长时间被水濡湿吧。
说不定可以在这里遇到小蜜。一想到这里,雪国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每次不是把我叫出来教训一顿,就是肚子饿到受不了才会找我。)
舞姬现在应该还在开会吧,知道她在学校里过得很好也就够了。
在喷水池及凉亭周围闲晃了十分钟左右,雪国便按照久我原的提醒准备回家去。
他在本馆一楼教务处归还徽章与写上离开时刻后,为了确认巴士出发时间而往出口前进。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到这里来了。雪国伫立在通透的本馆入口处,为了再次将校园的模样刻划在记忆里而回过头去。
“————”
骗人的吧!
瞬间以为是从自己愿望里出现的幻影。
但一骏河蜜就这么独自一人伫立在二楼阶梯平台上。
除了衬衫变成短袖之外,就连绑缎带的样式都跟当初没有两样。大眼睛上的睫毛向下垂,身体倚靠在扶手的末端。这是谎言、玩笑,还是奇迹呢?
为了确认究竟是不是她本人,为了确定她不会消失,雪国试着叫了少女的名字。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凝视着走在下方走廊上的少女集团。
注意到小蜜视线末端看的究竟是什么后,雪国这次是真的觉得没办法呼吸了。
(小舞!)
她看的正是舞姬。她正带着一群执行部的跟班向前走。
感觉像是自己正在那边行走,然后又从旁边眺望着步行中的自己,真是不可思议的遥远光景。
执行部的少女们因为一些小玩笑而笑了起来,舞姬则晚了几秒钟才点了一下头。真是一幅和谐的景象。仿佛圣堂中彩色玻璃的亮光照耀在她们身上,让人觉得她们像是另一个国度里的人。
但是,小蜜只能凝视着这种景象,跟雪国一样,在楼梯上一个人欲言又止地紧咬着嘴唇。
学姐你这大笨蛋——
当她的嘴唇织出这句话时,舞姬正好转向这边。
“哎呀,雪国,要回去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舞姬跑过来问道。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楼梯上的小蜜。
“没有啦,小舞,你看上面。”
“上面?”
当他们再度抬起头来时,已经看不见小蜜的身影了。
“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呢?
小舞?
*
如果不是自己想太多的话,那么小蜜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能正为了什么事而烦恼也说不定。
雪国不安地等着小舞回家。
晚饭准备了超级市场里看起来相当美味的汉堡肉。当他用力磨着准备当成配菜的萝卜泥时,小舞已经回到家了。
“小舞!”
他在玄关迎接姐姐进门,敏捷地接过书包之后,一路领着她来到了饭厅——简直就像新婚的妻子一样。
“口渴了。”
“我马上泡茶。”
他从架子上拿出刚开封的静冈茶,把微温的水加进茶壶里面,然后在拉开饭桌前椅子准备坐下的舞姬面前,摆好了茶杯与杯垫。
“呼——”
舞姬悠闲地喝了一口茶。
电视上播放着天气预报。担任天气播报员的大姐姐讲着明天天气是晴时多云,各地都会有短暂阵雨。
“——现在不是悠闲的时候了。”
舞姬瞪大了眼睛看着焦躁的雪国。
“关于一骏河小姐啊!小舞,我走了之后又有什么事发生吗?”
“一骏河蜜?”
“她看起来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雪国感到非常不安。不知道她有没有哭?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困扰?
“我觉得她没什么特别不同啊!”
“怎么可能?”
“早上看到她时没什么异状。”
“那昨天呢?前天呢?”
有必要注意到这种程度吗?
雪国感觉到舞姬脸上写着这样的讯息。
“我拜托过你要好好照顾她啊!”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那个女孩很倔强吗?就算有什么困扰也不会轻易拜托人,更不会轻易讲出丧气话。当她真的认输时,一定已经满身疮痍了。所以,你不能只看她的表面而已。
只有我,只有我才了解她。
“我有注意啊,在我能做到的范围里。”
即使如此,雪国还是希望她把小蜜摆在第一顺位。
一直压抑的情绪、不断累积的情感、一骏河蜜那种阴沉的表情、久我原纱由奈的忠告、脱轨的日常生活,全部都让雪国内心深处产生剧烈震动,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雪国,我……”
“光是那样根本不行啊!”
萝卜泥与砧板整个掉落到地上。
盘子在地板上转着,天气预报正在讲今后一个礼拜的天气变化,预告本周周末将会是晴天。
雪国像要把这片狼藉踏碎似地跑了起来。
“雪国!”
脸色忽然变得苍白的舞姬想阻止他时,已经来不及了。雪国在玄关穿上运动鞋,踢开脚踏车的支架后用力踩了起来。
祖母在听到骚动之后,从远处的窗户探出头来。
不管了。
什么都不管了。
早一秒也好,他希望能尽快赶到小蜜身边去。
空舟车站坐电车往前三站,邻接隔壁城市的住宅区。雪国曾经查过一次她家住在哪里。
当时雪国看着地图,心想位于那么大的神社旁边,应该一下就能找到了吧!
但实际骑着脚踏车来到这里的雪国,却只能在脚踏车坐垫上独自呢喃道:
“……在哪儿呢……?”
他马上就发现了神社的所在地。在被古老灰泥墙围绕住的神社当中,神木林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但是,小蜜的家在哪里呢?寻遍了理应是她家的地点,也只见到一整片墙壁;好不容易找到墙壁中断的地方,却只发现人力川正在那里潺潺流着。
雪国从脚踏车上下来,在附近绕了好几遍,最后只能相信原本他认为是神社一部分的那座灰泥围墙里,就是小蜜的家。
一想到这里,便可以知道她们家是相当豪华的宅邸。因为根本只能看见树木,完全见不到房子。
等到好不容易找到入口之后,那巨大的正门与对讲机更显示出这地方门禁森严。明明只是私人住宅,却有与保全公司签约的证明贴在上面。只要有人翻过去一定会警铃大响吧!
虽然他没有忘记小蜜显赫的家世足以让她马上就进入青美的名门姐妹会“皇家玫瑰”,但——
(说起来,我这种样子根本不可能进得去……)
现在的他是短发且身穿学生服的真实雪国。
他左思右想着现在该怎么办?最后才决定打电话去。
他在田边的工厂入口处找到一具公用电话,就在那里翻电话簿,找寻一骏河的名字。很幸运地,里面确实记载着这个名字。在对照过地址之后可以确定就是这个号码。
把钱包里的所有零钱拿出来后,雪国用电话拨了上面记载的号码。
‘您好——请问是哪一位?’
听筒的另一端响起一位老年女性的声音。
“……那个,我叫做淡谷,是蜜小姐的……朋友。”
‘是小姐的朋友吗?’
女性说完“请稍等一下”之后,话筒里便开始流泄轻快的待机小品音乐——雪国这时候开始喷出汗来。
依照对方的声音听起来,要说是小蜜的祖母又太过年轻,说是小蜜的母亲却又太过于年长了。不过,如果不是小蜜的母亲而是佣人,雪国也不会感到特别惊讶。
终于,小品音乐停了下来。
‘学姐!?’
雪国屏住呼吸。
‘为、为、为什么学姐会……’
是小蜜。
小蜜的声音。
雪国努力地调整呼吸,对着她的声音点了点头。他已经感到有点想哭了。
“嗯……晚安啊,一骏河小姐。”
拼了命才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怀念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最完美的女高音般震动着。
“那个,你最近还好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很想知道,我很担心啊!
寂寞和担心到几乎没办法做别的事情了。
接着,两个人开始讲的话题,竟然是再一般也不过的生活琐事。像是今天的天气、对课程的抱怨,以及小蜜参加姐妹会的午餐会时里面的食物究竟有多难吃等等。
“真那么难吃吗?”
‘嗯,真是……已经不能只用难吃来形容了。全部都是些蔬菜,说是要发挥食材的天然味道。我是不懂啦,但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那应该是叫做减盐的健康料理法吧!”
‘我才不喜欢呢,我要的是那种粗犷豪迈的浓厚口味。’
“难道说,你就是为了想跟我说这些话而一直等在那边吗?”
在本馆的二楼,等着舞姬空下来。
‘不是……才不是呢!’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不是……’
“抱歉,那时没注意到。”
‘都说不是了。我说学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啊!’
雪国心想,这样子应该没问题了,便安心下来,因为话筒的另一边是一如往常的倔强小蜜。
‘不可原谅!学姐你在那边等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话筒那一边已经没有回应。
喂喂、喂喂,就算不断拍打话筒还是没有回应。
雪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也不能把电话切掉,只是拿着话筒不知所措。
接着,他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啊——”
雪国握在手里的话筒缓缓掉落,电话亭的门被打了开来。
“……我听到你后面有工厂的声音,就想说会不会是在这里。”
就算是很客气的形容,这时的一骏河蜜还真的是很狼狈。身上白色的裤裙满是皱褶,而露在外面的脚则是连袜子都没穿,拖鞋连带子都脱落了。
原本波浪状的浅茶色头发,连梳也没梳,整个乱七八糟,简直乱得跟稻草堆一样——真可以说是最原始的居家状态。
“但是……”
她为了见“舞姬”,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冲到这里来了。
“你是谁?”
那是感到无比错愕的声音。
经过车辆的车灯照亮雪国他们的身影,连小蜜那拼命想弄清楚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谁的表情也看得非常清楚。不等她说话,雪国马上就骑上停在旁边的脚踏车往前冲去。
“喂,等等!”
早知道就不要来找她了。
不想让她见到自己这种模样。
这样不就等于直接告诉她淡谷雪国只是个大骗子,又喜欢跟人纠缠不清,甚至还拼命跑到这种地方来做最后的挣扎。
(这种结果……)
可笑吧。她喜欢的不是我,也不是舞姬,甚至不是任何人。
“喂,你怎么了!?”
可能是感觉到雪国身上异常的气氛吧,刚才的车子往这边靠了过来。原来是N县警察的巡逻车。雪国没有办法回答,只是坐在脚踏车上强忍住眼泪。接下来的一句话,无论等了多久就是没办法说出口。
*
“雪国这个笨蛋。”
舞姬一边咬紧牙根,一边收拾着厨房的残局。
(这个倔强鬼……)
萝卜泥飞溅在地板的各个角落,汉堡肉也已经烧焦,需要打扫的地方似乎永远都扫不完。
感觉这似乎是雪国表达愤怒的另一种形式。
“喜欢的话就别放手嘛,这个烂好人。”
他为舞姬准备好的青美女学院,与舞姬离开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变。
每个人都不再畏惧跟她打招呼,连被舞姬大发雷霆痛骂一顿的学生会女孩们也能够轻松地跟她说话,甚至学生会与姐妹会之间紧绷的气氛也获得大幅度改善。
说什么都没变根本是骗人的。让这一切产生变化的就是雪国你啊!
这么温柔的雪国,最后竟然变成自己一个人独自哭泣。怎么可以让这种事发生呢?
他需要帮助。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我希望能使用强力的魔法。
“……喂喂?”
‘——啥?是哪一位啊?’
芝目夏彦家里的电话马上就接通了。
每个来接电话的家人讲话都非常亲切而有精神。首先是爸爸,接着是妈妈,然后是弟弟和妹妹,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连狗的声音都传了过来。
他们一家人在电话里一直追根究底地想探查出舞姬的身份,芝目夏彦从旁边将话筒抢了过去,用有点不高兴的口气说道:
‘原来是淡谷啊。怎么了?难得你会打电话到我家里来。’
“的确如此。你在忙吗?”
带有杂音的电话线另一端,可以听见旁边不断发出“女朋友啦女朋友啦”这种起哄的声音。
‘是不忙啦……但是下次可不可以请你打我的手机。淡谷大哥的声音让我家人以为是女生。一直在旁边吵个不停。’
舞姬似乎可以想象出那是什么样的光景。
“你们家有几个小孩?”
‘四个。三个男生,一个女生,还有一只狗。顺带一提,它是公的。’
“我们家是双胞胎。”
‘双胞胎?’
舞姬快速地呢喃道:
“那个——我的名字不是雪国,但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SEC是所有女孩子的伙伴对吧?
*
叉烧面加上猪肉水饺。
派出所里,警察先生不知道为什么请雪国吃东西。
因为他在脚踏车上哭了出来,然后又无法动弹,于是两名警官便特地把雪国连同脚踏车一起载到派出所来。
“……快吃吧。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对吧?”
“是……”
感觉不吃的话,他们就不打算让自己回去了。
小声说了句“我开动了”后,他就把手往外卖送过来的上面还覆盖着保鲜膜的碗伸去。
在雪国进食期间,警官们只是从办公桌另一边看着他。他们就算胖瘦、年龄不同,脖子相当粗壮这部分倒是一样。这似乎是警察们共通的特征。
在遥远的记忆当中,自己从没进过派出所。五岁那年,当迷路的舞姬坐着巡逻车回到家时,雪国是在家里等待着姐姐归来的小孩。
“你都是用左手拿筷子?”
“嗯嗯。”
“铅笔也是?”
是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淡谷,是空舟五中三年级的学生。”
“五中吗……离这里很远哩,已经是在学区之外了。”
比较年长的警官如此说道。他那很会打棒球的儿子现在是高三生,到远地的私立学校就读。他除了得负担庞大的捐款之外,球队去年也在第三场比赛就输了。
“你能说说为什么会待在那里的理由吗?”
“……要说为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
回过神来之后,雪国发现棒球警察以及另一名警察一直在等待雪国的答案。
“我可以说吗?”
“当然,我们会保守合密的。”
“讲出来会比较轻松。”
感觉上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台词。
雪国一边犹豫着,一边还是开始回答起他们的问题。
“……因为有许多事让我觉得很丢脸。原本是想鼓励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而跑去见她……”
讲话的空当间,只有滋滋滋这种吃面的声音在派出所内响起。
“其实,我没穿裙子是不能跟她见面的……”
两名警官面面相觑,脸上出现了“应该不是他了”这样的表情。
结果雪国让警官们请了一顿晚餐,还拿到了县警的月历后,终于被释放了。
“最近这一带很不安宁对吧?你应该也知道经常发生伤人怪客事件!”
“嗯。”
“根据市民提供的相关情报,犯罪现场周边经常可以见到像你这种身高的少年。”
虽然心里想着怎么可能,但警察所说的特征、学校名称和骑乘的脚踏车颜色、惯用手等全部都跟雪国一模一样。
也难怪警官们会为了慎重起见而叫住雪国了。
“因为至今为止都没收集到什么像样的情报,你心里不要觉得不舒服哦。”
“我不是犯人,我真的没有做那种事。”
“我想也是,你跟犯人是不同种类的人。”
感觉上,警察先生误把雪国当成喜欢打扮成女生的可怜人了。
他们似乎相当同情遭受打击而脸色发青的雪国。
“别太钻牛角尖了。”
“否定自己的性向没有什么好处唷。”
我真的没有那种问题啦!
“请问知道是谁告的密吗?”
抱着得不到答案的心态问了一下,果然警察先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回到家之后,舞姬马上出来迎接雪国。
无缘无故就乱发脾气的雪国因为不好意思面对舞姬,在回家之前便想了好几十种借口,但在她面前却又全部烟消云散。面对收拾干净的厨房和只对自己说了句“别在意”就当成没事一样的舞姬,雪国用尽全力也只能小声挤出一句“是我弄错了”。
结果,最好的解释就是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
但回顾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就是告密这件事。
有人暗地里希望雪国被误认为犯人,而这个人应该是对雪国怀有怨恨的人。
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
随着空舟五中祭典的日子逐渐接近,校内也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就算和芝目他们待在旧校舍里面,也可以听见校园里与走廊上那些忙着东奔西走的学生所发出来的声音。
雪国坐在榻榻米上,检查着当天接受招待的来宾姓名和照片。
“芝目同学——你有实际见过伤人怪客的脸吧。”
“啥?”
面对这忽然而来的话题,芝目原本在折传单的手停了下来。
“当然有看到啦。不过真要说的话,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啊……”
“当时对方用帽子遮住脸,而我们又要保护青美的大小姐。只能说看起来是很年轻的男性,身高没有像大道寺组员那么矮,也没有豆坂组员那么胖。穿着黑色衣服……大概就只知道这些了。”
根本完全不清楚嘛……
看来见到犯人能马上认出来的,可能就只有一开始和犯人发生拉扯的蝴蝶之宫了。
“——黑色的衣服吗……”
现在,雪国身上穿的是五中夏季制服。但是,前一阵子应该穿的是黑色学生服,骑的是银色脚踏车,他也因此被警察给叫住了,说是与报案的特征一模一样。
就算犯人的特征和雪国完全一样好了,同样身穿黑色学生服、骑着银色脚踏车,又一样是左撇子,身高也差不多,加上夜晚常常在市内到处闲晃。但是,在校风严格的学校占大多数的空舟市里,绝大多数学校采用的不是运动外套,而是一般正统学生服。也就是说,光看服装的话,不论是高中生或国中生看起来都一样。
(果然有点问题……)
有问题的当然不是警察而是密告者。他怎么能够光从外表就断定犯人除了是学生之外,还是空舟五中的学生呢?
是从领子上的校徽?还是脚踏车上的停车证贴纸?在黑暗中可以看得那么清楚吗?
“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有点啦……”
或许跟这些都没有关系也说不定。
之所以能够提供这些资料,是因为一开始就想好犯人是什么模样了。由于密告者一直在近距离观察雪国这个人,所以对他的惯用手及脚踏车等资料都相当清楚。
“嗯……真的很可惜,如果不是男生而是穿制服的女孩子,光从裙子的碎片我就有自信能锁定犯人了。”
这点雪国倒是不予置评。
他叹了口气。照这种情况来判断,自己一定是被某人故意陷害了。那个时候被误认为有女装癖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个时期,如果主办者引起什么骚动,活动应该就会被迫中止了吧。
“难道说——”
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吗?
“……淡谷?”
“倒是芝目同学啊,这份名单真的是错误百出耶。”
“你说什么?”
“真的很糟糕,照片也跟本人对不上。这个今天就要交给学校了吧!”
“呜哦哦哦!”
“喂——花做好了唷!”
社团教室的门随着兴奋的声音被打了开来,大道寺与豆坂往里面冲了进来。
“小心点,豆坂组员!”
在芝目的斥责声中,双手抱着纸箱的豆坂故意从上面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各种颜色的人造花被倒在小茶几上。有玫瑰加上山茶花、天竺牡丹和非洲菊,每一朵后面都有安全别针,可以拿来当成胸花。
“跟我想要的一模一样,太厉害了。”
“听到你一定会吓一跳。这可是豆仔的力作啊!”
“什么!?”
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有这种足以媲美工匠的手艺。雪国不由地转头看了一下豆坂,只见他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这些花朵都是要让刚才确认过的青美女学院学生别在胸前的。
“呼哈哈,感觉上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就连刚才我也被隔壁班的学生逼问说有谁要来、当天有几个人能参加呢!”
“你有确实回答他们的问题吧?”
大道寺点了点头,骄傲地挺起胸膛。
“来宾名单是活动当天的惊喜之一。而我们举办的活动没有人数限制,每个人都有机会参加。”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
SEC主办的两校联谊活动,没有什么大的限制或门槛。除了男生之外,也有不少女生想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青美女学院大小姐们讲讲话。
如果是这样,设下参加门槛就会辜负了举办这个活动的意义。所以只要是想参加的人,不论是五中的女生还是当天才临时想加入的人都没问题。
“如果能顺利成功就好了。”
他们满怀希望地如此想着。
“所以啰,芝目同学,这份名单……”
“啊啊,我知道了。我就负起责任逃走吧!”
“不是逃走,是完成。说起来,怎么会从第一个来宾就整份资料都消失了呢?”
“我们最擅长的便是做不完就闪人!”
“你们别想给我落跑啊!”
说到这里,雪国忽然有个想法。
(——其实不用订正应该也没关系吧?)
因为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是……
第一个人是……
幕间
没办法拒绝。你是这么说的对吧?
国王他改变了,而你变成被耍着玩的那一边。所有事情都变得相当讽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现在只能祈祷了。祈祷能不遇上他,祈祷他不要想起那一天的事。
我?我就是你啊!
你?你也就是我啊!
你总是带着笑容。
开膛手S。
你也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