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又来了。
看见那个数字时,心中出现的情感是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或者该说是一种挫败感。
鸟子起初是感到惊恐,接着怀疑自己的眼睛,然后终于连否定这个事实都感到相当疲惫了。差不多也该承认了吧,古叶鸟子。你胖了。变肥、长出赘肉罗。证据就是数字增加了。直到前一阵子都还能扣上的衬衫钮扣变紧的又是谁呀?
她轻轻把脚从体重机上移开。
映照在脱衣处的镜子中的裸体,跟鸟子想追求的呵纤细白、二田条匕理想相去甚远。肚子上的肥肉令人憎恨,擅自出现的脂肪令人憎恨。她不由得悲从中来,于是迅速穿上内衣跟衣服。
(要在这种时间去跑步吗?)
这个想法瞬间从脑中掠过,但是从洗完澡到上床睡觉之间这段短暂的时间中,她有太多该做的事情了。
她打开卧室的门。
无论如何,她得先解决这件事才行。
这里约有六张榻榻米大,是她的世界的中心。房里有她的旧书桌,而身为鸟子『伙伴』的大学笔记本正以空白的状态等着她。
她第一次在这本笔记本上写故事是在什么时候呢?
既不是打在电脑上,也不是打在手机上。只有在面对纸本笔记本时,她能尽情让幻想膨胀。对她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她最喜欢的免钱娱乐。
因为快乐而写小说。她写满了不计其数的笔记本。
这件事竟然逐渐成为一项辛苦的工作——这种事谁又能预料到呢!
鸟子在房间中坐定,盯着笔记本,双手环胸。不时滑落的超厚眼镜是从前躲在被窝里看书造成的不良后果,现在它成了仅限于在家里伏案工作时使用的道具。看到女儿坐在书桌前用功的模样,父母应该都认为她正一如以往地在念书吧。大错特错啊——她总会在心中这么自言自语。
——哔哔哔哔……
不久,手机的闹钤响起。这是思考时间结束的讯号。
「咦,哎呀……已经……?」
她给自己订了十分钟的思考时间。为了提神,她还洗了个澡。
即使如此,她仍然完全想不出解决方案,这意味着故事发展从根本上就遇到了瓶颈。
「………………办不到就是办不到啊……」
完全无计可施。她只是想写写看比较符合新人奖风格的小说,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无法动
笔的情况。
(——怎么办?)
(——难得淡谷老师推荐我去参加,我却——)
鸟子无奈地将笔记本收进抽屉,这次拿出别样东西。那是个古老而品质优良的『道具箱』,里面收藏大量的信纸组。她从中选出深桃红色的信纸。这颜色虽然鲜艳,不过只要用乳白色的原子笔来书写,就能看见文字漂漂亮亮地浮现在纸上。
对方是个会对她这种小小用心感到十分欣喜的女孩。
(呃……该从哪里写起呢?)
——亲爱的小蜜。
她从这句话开始下笔。
你好,我是乌子。抱歉喔,我太晚回信了。你过得好吗?
我这边刚解决了学校的几个考试,心情正轻松。啊——总算告一段落,能够好好写小说了——(进度?那种事我不知道、不知道。)
首•先•呢,关于你之前来信提及的单恋问题,容我说明一下我个人的想法。我会注意说明时的口气不要太嚣张——
呃,就是啊,追根究柢,我觉得一直逃避的话,什么都没办法开始喔!
「对方的竞争率太可怕了之类的,或是说什么「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该怎么告白!」之类的,我们虽然有一大——堆想行动也无法行动的理由,但是我想那充其量只是借口吧!
说什么只要能看着对方就觉得幸福,这也是骗人的。
对方眼中没有自己的话,会觉得非常痛苦。如果会那么心痛,就一定要采取行动啊,不是吗?
0不管乘上多大的数字,结果都是0喔。这连失恋都算不上,我们只会持续量产没有结果的能量哟。
我已经暗恋那个人三年了,而且跟他考上同一所高中的可能性非常低。如果不想假装这份咸情不存在,我想我就得在哪一天采取行动才行。
小蜜也要加油喔——
她们都不知道。
时而因日渐增加的体重感到惊惧不已,时而像这样持续与对方讨论恋爱烦恼。在如此平淡的日子中,她们完全不知一个无奈的事实,那就是两人关键的暗恋对象其实是同一个人……
***
「那么,请容我宣布候选人说明会就此开始——」
这天,聚集在青美女学院会议室里的人数与提出的资料相同,一共有七个人。
这人数到底算多还算少,见解应该因人而异吧。
再怎么说,这可是要募集人气远远超过一般学生、第一百一十八届国中部学生会长,『清亮丽人』淡谷的后继人选,他不认为会有多少人想面对这种极度麻烦的状况。「这已经算是努力募集后的结果了吧」就是雪国听到数字时诚实的感想。
在她们之中选出学生会长跟副会长,并重新招募自会计以下的执行部成员后,新政权将就此展开。
「关于候选人的海报,请一定要在得到选举管理委员许可后,贴在指定的地点。接下来是关于第二大项的第四点——」
副会长花江瑞希背对着会议室中的黑板坐在主席位置,正在说明选举期间宣传活动的规则。她是现任成员中的第二把交椅。
站在措辞沉稳优雅的瑞希面前,那些身为候选人的女孩们气势都跟她差了一大截,到了令人同情的地步。那个一副想哭着说『我已经想回去了』的女孩——大概是抽到下下签,被同学或老师当成祭品的吧。
在瑞希身后旁观时,很神奇地可以清楚看见周遭的状况。
雪国用双手缓缓挤压自己的脸颊,来回揉搓,作出一张鬼脸。
「「「! 」」」
候选人们都大为动摇,两眼圆睁。清亮丽人竟然扮鬼脸。甚至有个女孩「噫」地叫出一声,又慌张地遮住嘴。
「……会长大人?」
「什么事?」
花江瑞希困惑地转头。
雪国当然已经放开双手,一脸若无其事地端坐着。
「请继续呀,花江小姐。」
「呃、是——」
当瑞希再次把头转向正面时,雪国跳起机器人舞。
「……会长大人?」
「怎么了?」
她转头,雪国又装得若无其事。
「……是、是的,接下来是关于午休时间的演讲会——」
她转向前方,雪国就做起收音机体操。
「要遵守各自的演说时间——」
接下来做伸展运动——
「在两周后的投票日之前——」
一、二——三、四——
「还有其它问题吗?没有的话,接下来就交给——」
「是的,我有问题有问题有问题!」
候选人们好像要阻止瑞希转头看向雪国一样,接二连三地举起手来。
「我有问题!竞选背带的宽度有什么规定吗?」
「张贴海报时,要用图钉还是胶带?」
「香蕉算不算点心?」
「香蕉对减肥有效吗?」
「有踩到香蕉皮滑倒过吗?」
或许对她们来说,雪国究竟能持续做收音机体操到哪个动作为止,已经成为她们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有了气氛高昂、白热化的发问时间的协助,这段时间内雪国也持续活动手脚。
「……最、最后,淡谷会长要跟大家说几句话。淡谷会长,请说。」
「好,我知道——」
舒畅利落地做完最后的深呼吸后,雪国从瑞希副会长那边接过主持棒。
「各位好,我是会长淡谷。」
他全身舒畅,而会议室中的候选人们也露出像是做完一次运动的表情。
「呃,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不要去想太困难的事情,大家就开开心心地做吧,要开开心心地。」
就像刚才大家放松心情协助我一样。
听到这句话,女孩子们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是!」」」
——淡谷雪国有一个合密。
他跟双胞胎姊姊淡谷舞姬交换学校,换上假发与裙子,潜入青美女学院这所名媛学校。
这是为了让原本身为会长的姊姊能静养精神,也是为了实现雪国自己的愿望。以此为互换身分宗旨的交换生活,转眼间就快要半年了。
***
状况热烈的候选人说明会结束后,当他准备走出会议室时,就被二年级的候选人们团团围住。
「——那个,清亮丽人大人!您已经决定搭档了吗?」
「搭、搭档?什么搭档?」
「您真是的,舞会的搭档啊!」
雪国的视线稍微游栘了一下。
或许是刚才的放松心情作战奏效,女孩们的表情比刚开始的时候轻松许多。
「咦,呃,这个嘛……你们的状况如何?」
「您在问我们吗?」
女孩们笑闹着互看,一下子戳戳手肘,一下子拍拍手臂。
她们充满羞涩与喜悦的脸庞,看起来跟随处可见的一般学生没什么差别。
这个活动有个正式名称,正确的说法是『学生会主办•选举慰劳会』,一般常用的俗称是『校内舞会』。
这指的是在选出下一任学生会干部后的隔天晚上,由现任学生会成员主办的舞会,对现任成员来说这是最后的工作总结;对新成员来说,则是从学姊手中接下接力棒后首次亮相的日子。
即使去除这些艰深的表面话,这也是能够穿上美丽礼服跳舞的日子,似乎有很多学生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啊——结束罗结束罗,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舞姬大人。这是校内舞会的预算计画。」
咻。
雪国刚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担任学生会会计的久我原纱由奈就跳了下来。
她手上拿着需要盖章的文件,眼神相当认真而且冷静。
这位知道两人互换身分事实的能干忍者少女,今天也利落地督促他工作。
「……怎么了吗?雪国大人。」
他刚才似乎是露出了会让纱由奈不自觉『叫出本名』的奇怪表情。
「…………哎呀,我在想原来真的要举办舞会啊。」
「都到现在了,您还在说什么啊?」
没错,他到现在才注意到。
雪国拿着从纱由奈手中接下的文件,拉出窗边办公桌的椅子。
虽然这是近来的大工作之一,但在看到二年级女生们的兴奋模样后,雪国再次实际感受到他似乎肩负重大责任。
「总而言之,请盖章。这部分麻烦您过目。」
「咦——我看看喔……哼哼哼……轻食费用……咦,这是什么啊?明明是自助餐,却要花这么多钱?我们可不是皇家玫瑰喔!」
「请不要只看总金额。除以参加人数后,单价是没问题的。」
我可不记得有把你养成非村上大厨的餐点就不吃的姊妹会那种人——雪国这么主张后,纱由奈也反驳他。
「参加人数……啊,还包括外来的人……」
「这是舞会,所以舞伴也是必要的啊。」
根据纱由奈的说法,以这个守卫森严的少女园地来说非常难得,当天容许家长会的父亲、兄弟还有未婚夫进入学院中。
「哦……父亲或兄弟也可以……那么我也能参加罗?毕竟我也算亲属。」
「哎,毕竟您也是舞姬大人的弟弟。」
「小舞从来没跟我说过这种事。」
「因为舞姬大人从来都不会因舞伴感到困扰。」
原来如此。
八九不离十,对象是学院中『清亮丽人的支持者』们吧。
「该怎么说呢……跟同性一起跳舞的人很多吗?」
「表面上是说彼此的父亲或兄弟都无法参加,但事实是打从一开始就有目标,邀请对方当舞伴的学生也很多。就如同那些把舞姬大人当成目标的人一样。」
「但是有种空虚的感觉啊——」
「她们是觉得开心才会持续这么做吧。」
这是真理。
「由于去年是舞姬大人首度当选,我至今都还记得排队的人相当多。」
他慢慢回想起来了。记得就是在去年的此时,舞姬因为磨到脚跟肌肉酸痛而十分苦恼。她倒在床上,呻吟着:「还不如杀了我……」
「不过对现在的雪国大人来说,我觉得您不用太担心。」
「是、是吗?」
「刚才的候选人说明会也一样,您好像作了很好的收尾工作呢。」
「没有啦,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要是被过度称赞,他会感到很害羞。
「您的表现非常符合学生会长的身分。虽然跟舞姬大人的做法不同,但是看起来您跟舞姬大人一样尽到了应尽的责任。」
雪国抬头看向始终维持着认真表情的纱由奈。
他记得自己曾经被她责备、抛下不管,也明白对她而言,刚才那句话是最高的赞誉。
所以,他想说出他并没有忘记的一件事:
「但是,我只是代理人。」
这是个绝对无从扭曲的事实。
由于雪国陷入沉默,纱由奈不由得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雪国还是很迷惘该怎么开口才好。
事实上,昨天雪国回家时,在五中上课的舞姬拿了一张通知单回家。
那是弓淡谷雪国‘的未来方向调查表。
即使是现在,当他一想起八成还放在自己桌上的通知单,就会有种被小火慢烤的感受。
不管他有什么样的想法,迂回作战的期限或许正确切地逼近眼前。
「……选举结束后啊,我们的……小舞的头衔就不是『国中部学生会长』了。就算回到这里,应该也不会遇上之前那些烦人的事,对吧?」
「也就是说……交换生活要就此结束了?」
「你觉得如何呢?因为小舞她自己好像对五中还有些眷恋。虽然说,这也只是个提案啦。」
他觉得这会是个好机会。
「我——不清楚。雪国大人,就算舞姬大人的愿望实现了,您自身的愿望又该怎么办呢?」
愿望——
被她再次提醒,就觉得这是个会让他心灵深处无法平静的词汇。
「总、总觉得……真难得啊,偏爱小舞的久我原小姐竟然会在意我。天要下红雨了吗?」
「请不要敷衍我。」
这是一句短促的斥责。
「一味牺牲自己,总有一天不满的情绪会在心中累积。雪国大人您自己应该也明白吧?」
「关于这点,我当然也……知道啊。」
雪国用指尖敲着桌面。
的确,会开始这项计画并不是单纯为了其中一个人。雪国与舞姬是为了追求彼此一致的利害关系,才展开这场交换身分的作战。
对雪国来说,跟自己梦想中的少女•一骏河蜜的关系进展得如何呢?
他或许被小蜜甩了。但是,他对小蜜仍然抱着气喜欢‘的情感。
既然如此,他该怎么做才好?
在时限迫近时,他眼前有一份呵校内舞会瞄的预算计画。
既然需要闭幕跟了断,若不利用这个场合,还有什么机会呢?
——对。没错,没有错,他要邀请她。
校内舞会的时间定在日落后的夜晚。经过打光的操场,配合交响乐社的现场演奏,穿上正式礼服的少女们转着圈圈,优雅地回旋起舞(计画书上是这么写的)。
(呜哦哦哦……)
总觉得感觉不错喔!自从被拒绝后,好久没有活动的脑内妄想浪漫模式发出了运转声。
问题在于雪国完全没有舞蹈方面的素养,但是只要他扮成冒牌舞姬的话,应该就有成功的可能。如果是一骏河小姐,她一定会边抱怨说「真拿你没办法呢,学姊」,一边教导他吧。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满足了。)
没有比这个更棒的最后回忆了。握住一骏河小姐的手——不对,是由一骏河小姐亲手指导。加上星空、音乐。最后一面。感觉上是个值得不眠不休地努力一段时间的不错计画。
「……雪国大人?」
「嗯,好,我来做。就做吧、做吧!预算计画我也会努力完成——啊啊啊,这样不行啦!就算砍掉其它预算,也一定要在音乐跟照明上投注资金!」
明明浪漫的效果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啊!
「那个——」
「总之,这些我就带回家罗。让我思考一个晚上!」
雪国说完,抱起所有文件从学生会办公室飞奔而出。纱由奈也没有追上来。
感觉好像会变得很忙——
就算早一秒也好,他想快点回家,将包含至今随便看过的部分做个总检讨。他一手拿着文件跑下阶梯的时候,也陆续找到想重新检查的地方。
「啊——真是的,有种我一直以来到底在看什么的感觉……」
「哎,舞姬小姐。」
他一开始没注意到,直接穿过了楼梯平台。
「舞姬小姐!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他被这个彷佛射出的箭矢一般的声音叫住。这个凛然又具张力的声音,拥有将人钉住不动的力量。
「蝴蝶之宫……」
「您很忙吗?在公共楼梯上不应该这样奔跑喔。」
「啊,那、那个,对、对不起……」
他反射性地进入拚命道歉的模式。
对方仍然没有离开他刚才通过的楼梯平台,所以变成雪国为了被她责备,而再次从已经走下的阶梯爬上来的状态。
「我们现在还是学校的代表,应该要慎选随兴而为的地点比较好吧?」
您说的没错。
正当他以为说教模式会持续下去时,她轻轻笑了。
「当然,我也没有说这种话的立场。」
「没这回事……」
「关于我们这边的小蜜,能不能跟您借点时间谈谈呢?」
***
说了想跟他谈谈的蝴蝶之宫,选择的地点竟然是皇家玫瑰的姐妹会宿舍。
位于这座森林中的白色木造建筑,在合宿的时候,他曾以正牌雪国的身分借用这个场地好几次。但是以冒牌舞姬的身分前来则是第一次……应该说舞姬根本不可能会来这个地方。
蝴蝶之宫拿出备份钥匙,旋转蔷薇造型的门把,站在她身后的雪国不禁开口询问:
「那个,没问题吗?蝴蝶之宫……让我进去,其它成员是否认可……」
「您不用在意唷。舞姬小姐您之前也曾经把我带到学生会办公室啊,您就把这当成同样的事情如何?」
「那是……」
那时候——
是因为他满脑子只想着要解开环绕在她身旁那无数复杂难解的状况。
看着亲切微笑的蝴蝶之宫,就算不甘愿,也会回想起过去的事。
与藤之原剑的结婚问题,还有祖父的健康问题。越过彷佛爆炸冲击波的狂风之后,她正如雪国所见,个性稍微变坦率了。
有人认为她放下身段的模样让人更容易亲近,另一方面,也有人说她独有的格调与华丽好像收敛了不少,而为此感到寂寞。
雪国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过度深入这个人的内心了,无法做出如旁观者一样的客观评价。
「此外,就算您很在意,现在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在唷。大家都在视听室聆听唱片。」
「什么嘛——」
这样的话,希望你能早点说出来。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似乎很好笑,因此她一直笑个不停。
「然后呢,舞姬小姐,最近的学生会如何啊?还是很忙碌吗?」
他受邀进入沙龙后,蝴蝶之宫让他待在这里,自己则消失在茶水间,似乎在准备茶跟点心。接着,她拿着银托盘再次现身。
「这个嘛——对啊,要说忙的话,我想大概还算挺忙的吧……」
「忙于选举跟校内舞会?」
「哎,差不多是这样啦。」
从她放下砂糖跟牛奶壶的动作看得出来她很习惯接待客人,但是接受款待的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常识。雪国在蝴蝶之宫请他坐下的椅子上点头,发出「哦」的暧昧回答,直到一头卷发的她也入座为止,都一直不安地东张西望。
「舞会啊,我去年是跟秀幸先生一起参加的。」
蝴蝶之宫入座后,遥望向茶具冒出的蒸气彼端。
「今年我该怎么做呢?就算要跳舞,我也已经没有能称得上对象的对象了……」
噗——
他忍不住喷出刚暍下的茶。不小心喷出来了。
「舞姬小姐?」
「那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您是为了什么事道歉?」
他只是猛烈地有种想道歉的情绪,所以希望她能容许自己这么做。
「您真是位怪人。」
蝴蝶之宫说完,然后啜饮一口格雷伯爵茶。
「说到世代交替……」
「是,有什么事呢!」
「我们皇家玫瑰也不例外唷。差不多来到必须决定下一任首席的时候了。」
「是、是这样啊?」
「没错。即使时间上有些出入……快的话就在这个月中……再晚也必须在今年内提交人选。」
「喔……」
看来似乎不会像学生会一样举办大规模的选举。据她的说法,被赋予这个独一无二并充满荣耀的首席的任命权不是别人,正是现任首席蝴蝶之宫。
「这样压力很大呢……」
「没什么。这种事我觉得由我来选是应该的。」
「……啊,这、这样啊。」
「这次我想指名由小蜜接任。」
一阵短暂的沉默。
这次、我想、指名由小蜜接任。
「……咦、咦、咦咦咦咦……」
「有这么令人惊讶吗?」
比起惊讶,毋宁说无法想象。
重新考虑一下吧!她说的是那个小蜜即将坐上现在蝴蝶之宫执掌的首席位置吗?小蜜要扛起青美女学院超过百年的传统与规则,成为与学生会并列的姐妹会的代表。那个娇小、头发蓬松、倔强、爱哭又易怒、拚命隐瞒她那贫贱舌头、非常努力、为姊姊着想的女孩即将——
「……您无法想象吗?」
「与其说无法想象……我是在想,这样好吗……」
「这个嘛,我想,我跟那孩子的类型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叠在一起。」
「既然如此……」
「但是呢,舞姬小姐。正因为如此,我才想选她。」
她那宁静的眼眸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
「哎——舞姬小姐,您也吃了很多苦头吧?我们两人无论在好或坏的方面都太过显眼了。我们不断冲突、对立、妥协。就算想指名新的接班人,下一代也会因为从我们手中接过的接力棒太过沉重,而一味退缩。」
雪国的确也对这种感觉有印象。
看到在会议室中紧张得全身僵硬的女孩们,雪国忍不住想告诉她们『放轻松一点嘛』。
「所以——我觉得,至少要为她们把接力棒的重量减轻一点,这就是我的使命。下一任不需要害怕我的阴影,只要能用自己想要的作法,继承皇家玫瑰的传统就可以了。」
「这件事跟一骏河小姐有关吗?」
「至少没有人在看到那个孩子后,会要求她做跟我一样的事情吧,您不这么想吗?」
无论外表、性格、大概连身材曲线都完全不同的两人。
仔细一想,就会觉得这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是被其它人,而是由蝴蝶之宫指明她成为接班人,这件事本身就成为了一个重要讯息。
对自己抱有自信,并相信着对方。很有蝴蝶之宫风格的选择。
「嗯,没错——一定会很顺利的——」
「虽然我也这么想啦。」
「啊?」
都说到现在了,不应该再冒出这句话吧?
「所以说,我想跟您商量小蜜的事情。那孩子真是的,我考虑指名她为首席,所以去问她有没有这个意愿。问了之后,她一口咬定自己办不到。」
「哎、哎呀——」
「哎,舞姬小姐,您能帮我说服她吗?那孩子应该很难抗拒您的要求。」
被她用认真的表情拜托,雪国哑口无言。
(——竟然说她很难抗拒我的要求?)
真不巧,他曾经为小蜜的顽强惊叹不已,但可从来不曾觉得自己很强。
在那之后,蝴蝶之宫仍絮絮叨叨地继续说。
『我想,她现在刚好因为私事忙得无法思考也是原因之一。她的母亲好像回家了。』
小蜜今天似乎也是在课程一结束时,就为了上歌唱课而迅速返家,甚至无法出席今天的音乐欣赏会。
正因如此,他提醒自己,现在需要的并非雪国,而是呵淡谷舞姬学姊b的掩护射击。但是,关于小蜜的问题,他总觉得蝴蝶之宫太高估他了。
「怎么会这样啊……」
雪国不禁呻吟。
但是关于小蜜的后续报告,却从出乎意料的地方到来。
那是在回到家后的夜晚,两人都变回真正的雪国跟舞姬,正在度过闲暇时光的时候。
客厅的电话响了。
「喂,雪国,谁来接?」
「嗯——」
跟姊姊猜拳决定由谁接电话,结果一下子就输了。他把修正到一半的预算计画丢在一旁,走下楼梯。
非常不巧,总是将电话视为毛毛虫一样十分厌恶的祖母菜穗子接起了电话。
咦——是出版社吗?她的和服衣袖左右摇晃,难得心情很好地说着话。他放弃接电话,正准备回头。
「啊——什么嘛,是雪国啊。这是找舞姬的电话,能帮我叫她过来吗?」
「咦,找小舞吗!?」
刚才聊得那么热烈是怎么回事啊?
「很有趣喔,是个外国人。她说她是兔羽山那边的什么爱丽丝•布莱斯。」
兔羽山、爱丽丝•布莱斯。
雪国愣愣地看着笑出满脸皱纹的祖母。
也就是说,是那个人。
从前曾狠狠地玩弄他,蓝眼睛的台风少女。
「听、听筒给我!」
「喂,她要找的是舞姬!」
「没关系啦,我来接!」
雪国几乎像硬抢一样地夺过听筒。
「喂,爱丽丝!?」
『——Hello,是舞姬吗?』
带有一点鼻音,口齿不清的声音。
嗯,没错。她的脸跟举止一下子就在脑海中复苏。
在六月的连续假期中,雪国穿上女装,跟小蜜及蝴蝶之宫一起到兔羽山的小型旅馆过夜。爱丽丝就是旅馆主人的女儿。
不知道是复杂的出身带来的影响,还是天生性格扭曲,她的个性有点差。当她识破住在旅馆的雪国其实是男性之后,她就以她的坏心眼尽情威胁雪国,将他耍得团团转。
要是没有偷偷跟过来的空舟ENJ0Y委员刽跟舞姬那近乎愚蠢的鬼主意,她就会一直掌握他的合密,继续掐住他的要害吧。
但是,至少她现在应该把雪国当成女性了。她以为他是个为了不让本家的刺客发现心爱弟弟屁股上的痣,因而扮成女装少年的伟大姊姊……
『你的祖母很棒又很聪明呢,她说这几天会送书给我。』
「她的书非常血腥暴力喔,你没问题吗?」
『我超喜欢。』
我的天啊!
『哎呀,总之,你好像过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你弟弟,那位脱衣舞男孩也很健康
吗?』
「不要用那种说法。」
爱丽丝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突然打电话过来。」
『真过分啊,我很在意你们的状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联络,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接到电话,当然会觉得很奇怪吧。
『嗯,也对啦——我只是一如往常地在兔羽山喝红豆汤喝到肚子快胀破而已;配合妈妈的工作弹弹钢琴,拚命吃免钱饭,回纽约的时候对肉食的爱好觉醒了。哎,随便地过日子,都快忘掉你们这些家伙了,不过……』
「如果单纯从字面上来理解,你的话给人的感觉实在有够糟呢。」
『佐和子跟小蜜来了。』
他有种时间突然停止的错觉。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舞姬。小蜜跟佐和子这礼拜天到我们家的白兔苑来了。』
「啊……呃,嗯,我有在听。你说一骏河小姐跟——」
『小蜜的妈妈。好像是我妈妈请她们来的。有一场业界人士的派对在我们家举办,小蜜的妈妈是特别来宾,献唱了一首歌。小蜜也被要求唱了好几首歌。』
「这、这样啊。」
『我觉得她的歌唱技巧进步了很多。』
她率直的感想听起来没有一点虚假。
小蜜的母亲是声乐家。虽然没有实际听过她的表演,不过他之前听说她跟小蜜的父亲一样,在国外有许多工作,因此小蜜几乎是跟在家中帮佣的清野两人在那个宽广的家单独生活。
她现在回到日本跟小蜜一起住,这个从蝴蝶之宫那边得知的情报意外得到了印证。
「哼、哼——这个嘛,嗯,我也很想去看呢。她一定唱得很好吧。」
『对啊,她的气势强到一种好像有点不妙的地步。』
不妙?
听筒的彼端传来奇妙的沉默。她在犹豫什么呢?
「爱丽丝?」
『……喂,舞姬。雪国跟小蜜的感情很好吗?』
「很好啊……我觉得啦。为什么这么问?」
『感情好到绝对不想跟她分开?』
「呃、喂,你等一下啦。」
为什么她会在意这种极端的问题啊!
『不,没问题就好。毕竟这种事情,最后应该取决于当事人的想法。』
「爱丽丝……」
『Good bye。』
本来以为能拦住她,但她就这么挂掉电话。
(什么啊……)
零碎的情报七零八落地落在雪国的脚边。小蜜、兔羽山、小蜜的妈妈佐和子、歌唱以及舞台。
「……简单来说,是叫我传话吧。」
无论是想做的事情,或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大概都得先从站到小蜜面前开始。
但是,一旦面临这个必要的情境,他无论如何都会想退缩的毛病似乎很难改掉。
雪国放下听筒,转过头来。客厅中空空荡荡,矮桌上的杂志跟报纸映入眼中,他就随手像个婆婆一样将之整理成一叠,并抽出夹在里面的广告单。
但是,即便如此,天上的神明大人似乎没有完全抛弃他。
『——四十年来广受喜爱,面包店井村屋将举办大型周年感谢祭!』
真亏他能找到这张小小的B6尺寸手写传单。
「……为了感谢各位长期以来的支持,我们将以特价提供各种夹心面包。此外,为了纪念这个感谢祭,我们将提前限量贩卖老板最新力作的炒面面包——?」
就是这个——!
雪国紧握传单大吼。
***
——YEAH!决战的炮火就要开始了。空舟五中体育祭,上午最后的比赛。项目是吃、面、包、大、赛,你们热血沸腾了吗——!
呜噢——
「……跟男生一起比赛,你好像会非常辛苦呢,大哥。」
「也不见得如此喔,会长。」
这里是空舟五中。淡谷舞姬持续做着肩膀跟腰的暖身运动,一边盯着垂挂在跑道另一头的点心面包。
今天是五中的体育祭。
她顶着一头短发,身穿男性运动服。若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她现在是以弟弟雪国的身分到这所学校上学。
跑道凑巧与舞姬相邻的芝目同样伸展着脚踝,跟舞姬说起悄悄话。他所属的红队的分数是两百五十分,舞姬所属的白队的分数是两百四十八分。虽然下午的比赛也有非常多挽回的机会,不过如果能在这场比赛中追平甚至超前比数,对后半段的战术将造成关键性的改变吧。
——关于这项比赛呢,就是要越过设置在跑道上各处的障碍,咬在悬挂在上头的面包,胜负取决于能多快抵达终点。一秒都不能松懈喔,baby。首先,要介绍参赛者——
从早上到现在,播报员情绪高昂的实况转播完全没有衰微的迹象。
「哎,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地跑不就好了?反正只是学校的运动会,而且是在家长跟外校人士都不会来参观的平日举办。」
「所以我说这跟那没有关系啊!」
就位——预备——
「面包是井村屋的哈密瓜面包喔。光是能咬着它跑到终点就觉得赚死了——喂、喂、大哥!」
——砰!
随着枪声响起,选手们冲了出去。
BGM是『天堂与地狱』。三年E班的人气王•舞姬从起跑点冲出去后,观众席上的女孩们发出了热烈的加油声。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猛然追上前来与她并列的人,是A班的棒球社社员远藤。
舞姬和女孩子们都对此感到相当惊讶。
「哈——哈哈!看着吧•人气王!我!我可是!天天挥汗追着棒球跑喔!虽然制服很土、要理小平头、汗臭味又重,说真的,或许是很欠缺个性的体育系男孩也不一定。不过就算有个乞场后围栏外为我挥手、像安达充作品女主角一样的女孩存在也不为过吧!怎么能只让你这种家伙一个人出风头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大叫一边超越舞姬,然后因为没能跳过转角的跳箱,身体撞了上去,在地上滚了一圈。
——在第一个转角出局——!
在他身旁,人气王以利落的动作跳过跳箱。一如秋天的到来,又如红蜻蜓一般轻快。难得送给远藤的加油声也就直接被人气王接收了。
下一关是借东西关卡。
——这一关中,要从设置在各跑道上的借物箱里选出一张纸条。得到箱中纸条指定的物品,经裁判判定0K之后才能出发,是非常严酷的一关——
根本不用去听实况转播的声音。舞姬紧急煞车,将手腕伸进放在白线中央的箱子里。她拿出纸条。
『白色男用三角裤』。
她彻底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纸上甚至还用心地附上画得很烂的图案。
「也可以重抽喔!」
跟在她身旁当裁判的少年给她建议的模样好像在忍笑。舞姬将纸条撕碎,拿出下一张纸条。
『兜裆布』。
她真想大叫说:「别开玩笑了,白痴!」
她看向四周,大家正为了寻找足球、扩音器等平凡无奇的东西而奔走。然而为什么只有自己抽到的全是无聊的低级题目?
——哎呀,E班的淡谷选手停下来了,停下来了。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耽搁了——?
淡谷同学,你怎么了?加油!
在观众席上的女孩子们也发出担心的声音。
「喂,大哥,你在这里拖拖拉拉地做什么?」
「会长!」
竟然有这种事。连芝目都靠向舞姬的跑道。
「笨……搞什么啊,现在是比赛中啊!」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你抽到很困难的项目吗——噗哈!」
芝目看了舞姬紧握的纸条,吓得差点昏过去。
「这是什么鬼啊——」
「这已经有种『你找得到的话就去找啊』的感觉了。」
她只能挥着纸条,一边耸肩。
然后舞姬本能地察觉到了。
比赛成员全是男生,裁判也是男生。仔细一想,转播员也全是男生。
她本来还想尽可能无视比赛中所有选手与工作人员的冰冷视线。
「——呃,喂,大哥。该不会在这场比赛的背后,有空舟天诛队的陷阱——」
不是该不会,而是非常单纯,就是这样。
空舟天诛队。将『人气王』视为眼中钉的地下军团。
弃权的话,就会被暗中嘲笑;冒险前进的话,人气王的称号就会坠入谷底。他们期待的是这种发展吗?
「怎么样?你要弃权吗?」
「怎么可能。」
原本笑着的裁判少年顿时感觉扫兴。舞姬一手拿着重新抽出的纸条,走向操场外。
(令人火大——)
总觉得非常非常令人火大。
——哎呀,淡谷选手总算行动了。直到刚才为止都在着急些什么呢?他寻找的东西又是什
么呢?大家竖起耳朵帮他忙吧——
一、二。
「——给我一件女孩子的胸罩————————————————————!」
那个声音无所畏惧地突破秋高气爽、浮云悠悠的秋季蓝天。
「从图片来判断,我要募集的是大小在B65到D70之间,四分之三罩杯的胸罩!拿掉肩带的也没问题!我只要白色,或是近似白色的米色!罩杯上缀有六角网蕾丝,前方有加强缎带装饰!钩扣位在背后,共两排,绝对严禁前钩式胸罩!」
她的音量不输BGM『天堂与地狱』。与此成反比,观众们的声音愈来愈小。
舞姬一手拿着纸条,口中滔滔不绝。
「来吧,现在的话,不管是两件还是三件,我都会诚心接受喔!」
然后,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发生了。
——轻飘飘——地。
有个白色的东西从密集的观众席中落下,成功地在操场上软着陆。
某个人说了。那是胸罩。白色胸罩飞下来了。
「——是谁?」「——谁的?」「脱了吗?」「哪个人脱下来的吗?」「在这里脱?」「解开内衣钩?」「骗人的吧。」「真的做了?」「为了淡谷?」
为了人气王?
这就是人气王的魅力吗?
风持续从西南西往东北东的方向吹,作为小布片的集合体,那件女性内衣感觉上很容易就会被吹走。
观众中的男生们恐怕都想着相同的事情。
——喂,淡谷。
你真的,真的打算抓起那件刚脱下的胸罩,带着它继续跑吗?
「喂,大哥——」
但是他们根本就不了解那个最根本的事实。
「真幸运!」
舞姬说着,唇边微微露出一笑,毫不犹豫地捡起落在地上的胸罩,拍掉灰尘。
「「「呜喔啊啊啊啊————————————————————!!」」」
全场震动。
没有争论的余地,大地动摇了。
用像是捡起自己洗好的衣服一样随意的态度,将那个女孩子的奥合之物、不可轻易碰触的重要物品,不合一丝好色之心地抱着它奔驰的十四、十五岁国中生。上天竟然容许这种人存在。
「来,裁判。这样可以了吧?」
「……啊,啊啊……可以……吧……」
来回摇晃的白色内衣像大蒜或玫瑰念珠一样被举到面前,裁判少年宛如照射到日光的吸血鬼似地脚步踉舱。
舞姬继续嘿咻嘿咻地冲过跑道,带着别人的胸罩一起钻过梯子,走过平衡木,一次就咬下挂在竿头的哈密瓜面包,然后抵达终点。
第三名。
正当她拿着『了不起!第三名』的旗子在操场一角等待时,芝目随后拿着第四名的旗子走了过来。
「啊,会长,辛苦了。」
「…………该怎么说呢,那个啊……」
「会长人太好了啦,为了陪我才会落后。」
「不……不管怎么看,※你才是世界第一啊,卡卡洛特-加龙省……不对,我是说大哥……」(译注:《七龙珠》中达尔为悟空加油的台词。)
芝目夏彦有点无精打采。不管是超越舞姬取得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学生、裁判还是观众席上的男学生,大家都像是灵魂中重要的部分被打碎一样茫然若失。这个景象要说不可思议,的确是挺不可思议的。
他们就像在梦呓一般发出呻吟。
「……………………我做不到……」
「这样啊。就是做得到那种事,才称得上人气王啊……」
「哈哈哈……水平有差……差太多了……我投降……」
在未知之处创造新传说的舞姬,大口吃起在比赛中得到的哈密瓜面包。
接着,上午的比赛结束,中间插入供餐及午休时间。
舞姬也在运动服之上多披一件运动外套,慢慢走在充满同样身穿运动外套与运动服学生的走廊上。
(好了,问题就是这件内衣……)
虽然她一脸若无其事地走着,不过在运动外套的一边口袋里,放有想丢也不能丢的别人的胸罩。
比赛结束后,她找体育委员以及裁判等人商量这个该怎么办,但是每个人都一样,说着「哎呀,就请你随意处置吧!」「我们实在无法处理!」「我们不敢当,非常抱歉!」这些话,大家互踢皮球。
标签上注明的尺寸是B65。提供协助的这位小姐,似乎拥有舞姬难以望其项背的好身材。
在这个学校中,平常别说衬衣,甚至不会在衣服下穿小可爱的呵只穿胸罩派白似乎有很多人。一想到那个人现在该不会没穿胸罩在校内昂首阔步,舞姬的心情该说是有些担心呢,或者该说为她感到心痛吧。
还是说其实是另一种可能呢,这其实是天上的神明特别安排给她的梦幻奖品吗?
(就算如此,我也没办法穿啊!)
若要塞到口袋里,这个宏伟的钢圈胸罩实在有点大,但是硬要将它折起来也觉得不太好。因此,舞姬用了非常不上不下的隐藏方式,导致她的外套不自然地鼓起。
「报——告——」
她来到教职员办公室。
看来有很多老师待在教室或操场,办公室里相当冷清。
正在抽烟小憩的学生会顾问在办公室里。「安藤老师——」看见那个身影后,她上前去询问失物该如何处理。
「啊——那么就放在失物招领处吧。那是个瓦楞纸箱,就在隔壁的影印室。」
「可是我不太清楚它放在哪里。」
「不知道就问啊。现在刚好有人在里面办事。」
呼——哈——他口中只有浓密的白烟袅袅上升。不管到哪去都是踢皮球大会。
「喂,对了,提醒一下芝目喔,关于之前那个企划——」
她背对云雾缭绕的教职员办公室,马上来到隔壁的影印室。
一拉开拉门——
「啊——可恶!这个破烂影印机!去死!毁灭后再获新生——!」
不知为何,她听见古叶鸟子的骂声。
她正在跟旧式影印机搏斗。大概是不想让运动服沾上墨水,她脱下在操场上顽固地不肯脱下的运动长裤,将穿着运动短裤的浑圆臀部朝向舞姬,正在修理感光鼓的卡纸问题。
单膝跪地的背影,马尾末梢从背脊流泄而下,随着微弯的背部,肩胛骨轻微的动作,甚至连T恤下的内衣线条都隐然可见。
苦战过后,她拿掉沾满墨水的纸张,把感光鼓装回影印机内。重新操作过面板上的几个按钮后,机器总算开始运作——
「哇,淡谷!你为什么在这里?」
回过头来的鸟子看见站在门口的舞姬,发出很大的声音。
就算被问为什么,她也很难回答。舞姬或许不小心想象了一下,如果她就是在上午比赛时提供协助的人,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太、太差劲了。你一直都站在那里吗?」
「哎,嗯……对啊。」
鸟子红着脸后退,两手把运动短裤下摆深陷在肌肉里的部位拉好。正在做这个动作的她的胸前,有小可爱跟内衣的坚固布料牢牢守护着。而且——虽然让人有点惊讶,但是她的尺寸比舞姬手中的胸罩还要大上许多。
「真的很抱歉……是我不好……」
舞姬有些丧气地道歉后,鸟子反而露出尴尬的表情。
她一边注意这边的动态,一边忸忸怩怩地穿上运动长裤o
「你真辛苦。你是自己一个人在做学生会的工作吗?没有别人帮忙?」
「反正也仅限于这个时期。」
感觉上这好像不算回答。
在这段期间内,影印机也唰唰唰唰地奋力吐出纸来。纸盘上堆满刚印出来的学生会通知单。对舞姬来说,这是熟悉到会让她掉眼泪的景象。
这个时候,青美女学院应该正为了选举的准备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吧。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年啊。
「淡谷有什么事?」
「啊,我是要……」
舞姬慌慌张张地从运动外套口袋取出胜利的胸罩。
「笨蛋————————————————————!」
她被痛骂了。然后鸟子从旁边打了她一下,用力抓住她。
「你、你、你拿着什么鬼东西晃来晃去啦!」
「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也稍微犹豫一下嘛。你这样也算男生吗!?」
其实我是女生。
「………………干嘛?你希望我怎么做?我也不希望淡谷显得像个色鬼,但是、但是,看到你像是拿着该洗的衣服一样拿着这种东西,教我怎么办啊?搞不懂啦,我根本不习惯这种事,我想不出来啦,你这家伙……」
古叶鸟子小姐碎碎念,烦恼了一段时间后,她狠狠瞪了舞姬一眼。
「我知道了,由我负责帮你处理。」
「啊,这样啊。谢谢你。」
结果她还是肯帮忙处理啊。
「当然啊。基本上,不可能会有人自称自己忘记带走内衣吧。」
「啊——果然是这样啊……」
「这就表示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可真令人羡慕啊,人气王!」
她将收到的胸罩塞到侧背包的深处,然后眼眶有些红了。
「看起来——你已经完全振作起来了呢。」
柔和的声音。
她试图用讽刺包装这句话,却没有成功,感觉上她的声音有点无精打采。
「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担心你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不过你受的伤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轻微,那我就安心了。对你来说,这是不是『好几场恋情中的一场』这样的感觉啊?」
句尾参杂了笑声,她的脸上晚了一步才露出笑容。
「就算如此,我也不是在责备你这样不好或是很薄情。真的,这点请不要误会喔!而且,大抵来说,单恋都是没有结果的。你完全没有错!没有问题!」
「等一下,古叶同学——」
到底在说什么啊——
「一骏河蜜有喜欢的人。你会被甩掉、壮烈牺牲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无可奈何啦!」
鸟子似乎将舞姬的僵硬模样误会成她正在乖乖倾听,就更用力地拍着她的肩膀,不断安慰她。这是很不像她平日风格的温柔与距离。
但是,舞姬正因为有生以来首次听到的冲击性事实,一直思考着该怎么做出反应才好。
——一骏河蜜。
——壮烈牺牲。
——那些事情,我可一点都没听过喔。
——弟弟啊——
「喂,雪国,听说你跟一骏河蜜告白之后被甩了,是真的吗?」
「噫!」
一回到家,舞姬就以冒牌雪国的装扮,持续端坐在玄关前的走廊等待。
既然要问,就要一击毙命,从正面突破。
以冒牌舞姬的装扮回到家里的弟弟雪国,听到舞姬劈头抛出的问题,他的脸颊激烈抽动。
「哎、哎呀,我那个——呃这个——」
「哦——」
果然有罪啊。
真的有罪啊——!
***
「那么,我出门了——」
古叶鸟子洗完澡,本来应该直接往房间走的脚步,转向了玄关的方向。
她脚上穿着慢跑鞋。仔细绑好鞋带,胸前口袋中的MP3播放器是夜间慢跑的良伴。搭乘公寓电梯来到一楼入口处后,她下定决心冲了出去。
因为路灯,路上的柏油看起来好像发着白光。她直接开始慢跑。
(我要跑步。)
(跑完后,我也要写小说。)
两件事都要做。
好好地做。
她心中有着如火一般的决心。
(——小蜜,我决定了。)
(——从今天开始减肥。)
(——而且等我写完目前正在写的小说后……)
(——我要跟淡谷——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