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鸟子小姐的来信。
看到放在桌上的信封,小蜜像是找到好吃的糖果一样露出笑容。
好高兴,马上来看吧。
今天巡回表演的地点,是与母亲佐和子相识的钢琴家的演奏会。直到深夜她都一直被到处拉来拉去,但是她没想到在一天的结尾会有这样的惊喜。
她连忙拿下颈间的首饰,从抽屉里取出拆信刀,拿着信坐到床上。
信封是鲜艳的黄色,而里面的信纸是感觉能让人打起精神的红色,上有白色的圆点图样。之前的桃红色信纸也很好看,不过这次更是让她在展信阅读前,就忍不住发出「好可爱」的轻声赞叹。
(鸟子小姐真棒。)
看起来像个可靠的大姊姊,但她选的小玩意儿却都漂亮又可爱。
之前也曾经在信中跟她约好,要请她介绍几家市内的杂货店,然后一起去逛逛,但是才刚跟鸟子做了这个约定,小蜜的行程就排满了,根本无暇去买东西,让她非常遗憾。
她重新转换好心情,开始读信的内文。
「你好,亲爱的小蜜——」
好看易读的字。
信中提及之前小蜜询问的电影内容、空舟五中的学校生活,还有关于两人都很惦记的恋情进展。
特别是关于恋慕的心情,由于之前小蜜闷闷不乐地写下消极的内容,鸟子激励她要『振作点』。
『对自己的心啊,是不能说谎的。你要对自己诚实。』
她想把这一句用萤光笔标起来。
看了看时钟,现在已经是就寝的时间,但是她想快一点写好回信。
小蜜犹豫过后,决定继续在书桌前待一下子。
跟鸟子比起来,她的信纸一点创意都没有,不过她还是用了在纽约美术馆买的附商标信纸。确认过钢笔墨水的状况后,她写下『亲爱的鸟子小姐』。
她用来写信的是清亮丽人捡来还给她的那支笔,所以感觉上好像会得到一点庇佑。
——亲爱的鸟子小姐。
——谢谢你写信给我。
——你说小说完成后,就要跟Y同学告白。我觉得这是非常棒的决定。
——小蜜也打从心里为你加油——
小蜜很羡慕鸟子的恋情。
就算想对自己诚实,但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好呢?
典子姊姊,学姊,学姊的弟弟。
从今以后——
***
四十年来广受众人喜爱。
手工面包店『井村屋』的位置在空舟二丁目公车站旁边,位于青空商店街的入口处。
这附近属于人口密集地,总共有一个社区、两个公法人机构和国中、工业职校、补习班以及游泳俱乐部。井村屋以口味和分量这两大主力支撑这个极度繁忙的地区至今,是家十分受到信赖的个人商店。
无论是涂料开始少量剥落的『井村屋』招牌,或是孩子们聚集在屋檐下的身影,还是快要从长条面包中溢出的炒面或可乐饼,对市内的人们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的景象了。
而现在这家店正在举行创业四十周年的纪念特卖会。
「人好多……」
特卖会从十点开始。听说十点半才会开始贩卖限量面包,但是这已经不只是盛况空前的等级了。明明雪国的手表显示现在刚过十点十分,但是在面包店前特别搭起的摊棚里卖面包的店员已埋没在顾客之中,不管在哪里都看不到店员的身影。买气好像相当热烈。
是不是该早点过来呢?
为时已晚的悔恨从雪国的脑中掠过。
——毕竟他昨晚跟舞姬开了没完没了的双胞胎会议。
在那之后,她让雪国坐在两人房间的地毯上,要求他说明事情的经过。
『你会跟我解释对吧?雪国。』
他有种错觉,好像在她的左手中看到一把无形的日本刀。
『不……就算要说明……大概也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你是什么时候被甩的?』
『……人力河流祭典的时候。』
『她说她讨厌你?』
『…………她没这么说。不过那个……我牵着她的手,问她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就露出超级困扰的表情逃跑了。』
『只是逃跑?也就是说,她没有实际拒绝?』
『但是不只那一天!还发生过很多事情啦!』
『那些事情你也全都瞒着我!?』
这就像是将痛苦的回忆拿去蒸热后,逼他再吃一次一样。
舞姬皱着眉头拚命追问,让雪国正在康复的心伤痕累累。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他两手抱着枕头,躺在地毯上被舞姬推着滚来滚去的窘境。
『………………呃,所以啦,要说喜欢她嘛,我的确是有那份、心没错,可是她已经给了答案,我就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而且我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所以我才会想,该怎么办才好呢——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会想做个了结,或者该说留下回忆?我觉得要是能办到的话就好了。对我来说,这次的校内舞会是留下完美结局的最后机会,要是能跟她一起跳舞我会很开心的……诸如此类,啊哈哈哈哈哈哈……』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好像一个醉鬼在做失恋诘商
听完他的说明,她说了些什么呢?睡醒后,他看了看上层的床铺,发现她还在呼呼大睡,雪国就到这里来买面包。
他要在这里买到限量的夹心面包,然后带着面包去青美女学院见小蜜。不管是让人心情沉重的话题,还是一生一世的决定,只要有这个面包,感觉就能顺利进行。
仔细一想,这就像是连接她跟自己的小小羁绊。两人一开始没有任何共通之处。一方是大小姐,另一方是普通的国中男生。就算跟舞姬交换学校,两人之间也隔着学生会与姊妹会的厚重墙壁。但是,他很喜欢看着小蜜像是毛茸茸的松鼠一样,把夹心面包塞到嘴里的过程。她柔软的双颊会变成玫瑰色,笑容像春天一样在唇边绽放。比起言语或任何形式,那个幸福的表情更能清楚告诉雪国『真好吃』这个讯息。
没错,现在他还是非常喜欢她。
(思——好!)
雪国拿着钱包,打算去排队购买。
「面————————————————————」
他一瞬间就被挤出来了。
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外无话可说。
在气氛热烈的临时摊贩周围,无视于雪国等人的呼喊,井村屋一般口味的夹心面包——红豆面包、巧克力面包、蜂蜜柠檬面包、哈密瓜面包——与抛出来的钱交互飞起。在离面包店一段距离的人行道上,充满跟雪国姿势相似、站在那边发愣的人。
有种从火场中逃跑的群众人满为患的感觉。
「这位同学……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吗?」
一位背靠在护栏边的中年男子正满脸疲倦地抽着烟。
男子穿着有些退流行的高尔夫球装,脚踩已经被穿坏的拖鞋。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放假中的父亲,但是他手中提着一个塑胶袋,里面装着似乎是在特卖中买到的面包,而且也完全被压扁了。这面包是你们全家要吃的吗?他想这么问,但是在这之前,对方就开口了:
「太太跟小孩拜托我来买面包,所以我就毫无警觉地过来,这也就算了……但是这个状态下不可能买得到啊。」
「啊,果然……」
「现在能够在那里买到想要的面包的,只有非常习惯这种场面的常客而已,像是住宅区的主妇跟工业职校的运动社团成员。你是……」
「我是五中的国三学生,偶尔会来这里。可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
「放弃吧,以你那种跟女孩子差不多瘦弱的身材,你只会受伤的。」
他刚说完,就有一个人从摊棚里被挤出来。大叔比较着雪国跟倒地的失败者,向他说「如果不想变成那样,就安分点吧」。
「幸运的话,应该可以买到一般价格的白吐司吧。」
「但、但是那样我会很伤脑筋——」
明明接下来他的主要目标——限量炒面面包就要开始贩卖了啊!
但是,就在此时,叮叮当当的钟声以让这一带几乎安静下来的气势响起。
似乎是老板井村金次(68岁)从店里端出了新的面包箱。
他在摊棚前将箱子高高举起。从远处眺望,也能看见里面塞满很大的炒面面包。说起它的大小,或许有普通炒面面包的两倍大吧。好像会从中满溢而出的炒面、海苔还有红姜也令人难忘。重点式地添加在其中的红萝卜跟猪肉看起来虽然有点少,但这绝对不是为了节省材料。因为炒面面包中的炒面终究是与面包同等的存在,不能只有其中一方特别突出。
一口同时咬下炒面和面包当然是最棒的,但分开吃也意外地很美味。
虽然致力于应付原料上涨,忘记夹心面包为何物的面包店所在多有,但井村屋进化的方式可以说是最为正统的加强手法。
四周欢声雷动。老板的妻子节子(阻岁)还停下一直摇动的手钤,大声呼喊:
「各位——让你们久等了——!接下来我们将开始贩卖井村屋的新作,『炒面面包MarkⅡ——?」
什么?
「竟然是炒面面包——」
「MarkⅡ——」
这就是新面包的名字啊,听起来好像很强很好吃。
体内热血沸腾,兴奋的情绪就快要从毛孔满溢而出,但是此时老板更进一步开始说明,众人立刻克制住自己,专心倾听。
这家店的老板为人沉默寡言。虽然话不多,但是他做的面包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我在这里开店已经四十年了——」
用好吃的面包——把肚子——塞满吧——年轻人啊!
「我觉得我做出了很棒的面包。大家来买吧。」
Yes Sir!
在现场的每个人都发出呐喊。
啊,好像很好吃。好想让一骏河小姐吃到。我想要那个面包!
雪国的思考也呈现三级跳。他跳进比刚才还要激烈混乱的临时摊贩最前线。
「面————————————————————」
「噗————————————————————」
「喔————————————————————」
连败。连战连败。
肚子空空的高中男生、握着钱包的主妇、还有当地常客挡住雪国的去路,将他排除在外。凭他瘦弱的身材,就连抓起目标中的面包放到托盘上都做不到。
「……为、为什么……?」
再次躲避到人行道上,雪国发出呻吟。
他憎恨自己的毫无体力。
就在这个当下,限量夹心面包,那个连结着一骏河小姐与自己的希望正不断地卖出啊!
「只不过是面包,还真是小题大作。」
听见这句话后,他怒不可遏地转过头。
停驻于路边的车旁,有位倚靠着驾驶座那侧的美丽夫人俯视着他。
感觉上每个月都会在美容院花费不少金钱、整理得非常仔细的黑色波浪卷发,还有不可能会出现在特卖会中的丝质衬衫。画上不适合做家事的彩绘指甲,正轻敲着因打过蜡而发亮的金属车顶。
「你就那么想买到面包吗?小弟——」
他不禁屏住呼吸。
有监于她若无其事地使用的车种是BMW,她应该是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附近的名流系年轻太太,但是不会给人浓妆艳抹的印象。或许——是因为除了她苗条、娇小、纤细的体型以外,如博德人偶一样小巧而端正的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中也还保有着清纯少女的面貌所致。
「……这个嘛,我当然很想买到啊……虽然对您来说,这或许只是很廉价的商品,但是很好吃……」
「对啊,没错!井村屋的面包啊,跟那些便利商店的面包大不相同!我太太跟女儿也是头号支持者喔。」
刚才的大叔也在一旁为他声援。
她眨了眨那双大眼睛,冷淡地说了声「是吗」。接着也没有道歉,雪国想她大概只是想排遗无聊才会缠上自己吧。
「那么,我要去买了——」
「你想再输一次吗?小弟。」
有种被从后面轻轻拉住衣领的感觉。
「……您从刚才开始到底想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呢。我从刚才一直看着你,你的战斗方式只能说是毫无意义。重复做同一件事情然后失败,这样不是弱小,而是愚蠢。」
漂亮的指甲突然开始在空中划圈。一次、两次,然后忽然张开手掌。
这手势是在说他是个笨蛋吧。
「你太瘦。」
咻。
「你没有力气。」
咻咻。
「也很矮。」
咻咻咻。
「虽然如此,却想从正面突破——当然会输,对吧?」
「为什么我非得被您说得这么不堪啊!」
「对啊对啊,只是旁观的话,谁都做得到啊!」
眼中含泪的雪国跟大叔两人嘘声连连。
「哦,也对呢。我知道了。既然你们这么说,我就做给你们看吧。」
「咦?」
她是认真的吗?
他哑口无言,此时她离开车旁,从雪纺纱的裙子底下伸出的鞋跟发出喀喀喀的声响,走向摊棚的位置。
「放、放弃吧,如果你是因为受到挑衅……」
她的外貌、体型,再加上她是个没拿过比筷子还重的东西似的年轻夫人。无论是谁,都认为她绝对撑不到十秒就会被K0。
但是她忽然在战线前方停下,接着冷不防大声唱起歌来。
那是完全超越卡拉0K或妈妈合唱团的领域,相当动听的美声唱法,具有让在场众人停下脚步、呆立不动的充足魄力与突兀感。
歌。总之,那就是歌。她继续边唱歌边向前迈进。她的音量相当惊人,气势强到好像会划破玻璃。每个人都忙着注意她的动向,人墙因此出现了缝隙。
她拿起堆放在贩卖处旁的托盘跟夹子,轻盈地挑选排列在箱中的夹心面包,其中当然也包括数量超稀少的炒面面包。
「——请结账。」
只有这时候是用一般的日文。
谁能说N0呢,就连她在店前购买炒面面包与其它面包后,悠然从人墙之间离去的身影,
看起来都像是歌剧或音乐剧中的一个场面。
然后她没有留下任何伤口和瘀青,用美丽的右手提着炒面面包回到这里。
「如何?」
「…………真、真的买回来了……」
大叔目瞪口呆地盯着塑胶袋。
「喂,这个要不要卖给我……」
「不要。」
她冷淡地拒绝。
接着再次看向雪国。
「我的意思是,既然无法凭力量取胜,你就要思考其它办法。小弟,你能做到什么?」
被她沉静地正面询问,雪国只能沉默以对。
她刚才做的,就是所谓的『仅限一次的吓人作战』,而现在争夺战已经再次于贩卖处展开。不过她的确买到了面包。
就这样被她说得一无是处也没关系吗?没关系吗,淡谷雪国——
「我……」
「我?」
「我有办法了。我会去做!」
当雪国看到商店街一角的瞬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一想到这个主意他就焦虑不安,运动鞋用力踩上柏油路面,奔驰而出。
他的目的地是超市,播放着从他出生以来就没有改变过的主题曲的老店『晴天超市』。他完全不看一楼的生鲜食品区,跑上老旧的手扶梯直接前往二楼。
那里有着……没错,充满已经退流行衣物的服饰区。
雪国迅速巡视一遍,在店员对他产生怀疑前快速选出目标商品。
在柜台结完帐,立刻冲进试衣间。
不是雪国,也不是舞姬。
没错。从现在开始,你的存在跟性别是——
「还剩下三个——」
「我要买!」「我要买!」「我要买!」
四十年来广受喜爱的手工面包店井村屋,这家店的自信商品炒面面包MarkⅡ正以飞快的速度热卖中。
众人互相推挤,举起手来的人们开始争吵,最后打起了群架。
就在此时,一个『女孩』突然接近贩卖处的最前线。
为了争夺最后三个面包而奋斗的其中一个人,空舟工业职校一年级的西枝宏典同学(隶属手球社)如此追述。他说,那个可爱的女孩有一头又细又柔的短发,穿着能让人精神一振的水手蓝小洋装。她戴在头上的贝雷帽也很有大小姐的风格,从裙子下方露出的圆润膝盖可说绝妙无比。
她正是在他杀气腾腾的心中突然登场的一朵花,出现在他心中的雏菊。
对着不禁看得入迷的西枝,女孩露出微笑。
「那个——也能给我一个炒面面包吗——?」
西枝急忙恢复理智。
「不、不行,这是我的——」
「啊!」
他不自觉地将她推开,想把炒面面包放在自己的托盘上,但是她马上就惊叫一声摔倒。
「呀思☆」
一屁股跌坐在地。
「对、对不起——」
「啊呜——好、痛……」
半落的贝雷帽、微微泛泪的困扰神情,以及那随意伸出的双腿之间,迷你裙的深处若隐若现——
在他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的瞬间,后脑勺传来强烈的冲击。
发现自己是被在背后持续战斗的主妇VS主妇偏离目标的铁肘击中时,他已经倒在地上了。
「哇,你没事吧——?」
女孩靠近西枝。
啊,不能这样啊,可爱的小姐。温柔的小姐。
他梦想中的东西毫无防备地在他眼前蹲下的双腿间微微露出,让人无法忍耐。不过样式意外地很男孩子气,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没错。像你这种可爱的女孩,不能到这个蛮荒的战场来喔——
「你的……名字……是?」
「我叫小雪。」
小雪。
「你外什么……读哪个学校……」
「请不要说话——」
「这个给你……」
啊,我死而无憾了——少年西枝在视线逐渐朦胧之中这么想着。
「啊,振作点——」
将用身体守护住的炒面面包献给刚遇见的女神后,少年在成为男人的阶梯上爬上了一阶,然后失去意识。
「如何啊,我买到了。」
咚。
雪国握着的塑胶袋中,放着刚刚请人包装起来的炒面面包MarkⅡ。
初期投资是在超市买的特价抛售的洋装和贝雷帽。剩下的就是藉由抛弃庞大羞耻心,来得到他要的商品。
没戴假发,他在正牌雪国的状态下穿上成套女装。
开BMW的歌唱夫人双眼圆睁,凝视着沦落到打扮成这副丢脸模样的雪国。
「我确实达到目的了,这样您就没意见了吧——」
哼,想笑就笑吧,混帐——
「思……这样啊……啊哈。啊哈哈哈哈……」
夫人真的笑了起来。
「啊哈,你这孩子真有趣。这的确只有你办得到。」
「还、还真是谢谢您喔!」
「我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雪国以没戴假发的姿态,低声回答:
「——我叫小雪。」
他坚持这个中性的名字到底。
她看着朝她淡淡地露出胆大笑容的雪国,好像把它当成绰号般接受了。
「我知道了。小雪是吧?我会记住。」
「请问您的名字是?」
夫人说:
「你就叫我Diva吧!」
她利落地说完,带着炒面面包坐上BMW的驾驶座,并启动车子。
望着奔驰而去的汽车,大叔愣愣地嘟哝:
「那个人……是个好女人呢……虽然很强势……」
雪国也维持着小雪的造型张着嘴。
她的确长得很漂亮。身材娇小,眼瞳大而明亮,再加上毫不留情的刻薄言语。虽然有东洋
风与西洋风的落差,但是好像有种把哪里的某人强烈浓缩之后的感觉。
更重要的就是,『Diva』翻译成日文的话,就是『歌姬』。
***
买豆腐要到赤钟豆腐店,买鱼要到鱼胜。
一骏河家的女佣清野自有她的坚持。
肉跟蔬菜全数从特约农场采购安全的产品,调味料的选择也绝不马虎。然而,其中也有只在家附近的零售店才能买到的品项,在这种时候,即使花费许多时间也要直接去买,这就是一手承担家务者的气魄。
「啊,太太!让您久等了!我现在刚好买完。」
这一天,清野来到离一骏河宅邸有一段距离的市内超市。到这里买东西时,她大多会将车子停在停车场。
她寻找的车停在离出入口最远的停车位。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骏河佐和子。虽然她惹人怜爱的容貌让清野一不小心就会想跟从前一样呼唤她『小姐』,但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清野心里嘀咕着我也老了呢,一边将环保袋换到另一只手上。
「——承蒙您为我开车出门,真的非常感谢。今天就用这个豆腐做汤豆腐,太太您也很喜欢吧?不用赤钟家的豆子,就会少了种味道——」
将购买的物品放到后座,清野兴冲冲地准备坐上副驾驶座,但她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佐和子有点奇怪。
「小……不对,太太?」
「停车场没有空位,所以我刚才在这附近打发了一下时间。」
「然后您就买了这种点心面包?」
「只是顺势而为。」
清野皱眉。佐和子在驾驶座上吃的是垃圾食物——海苔香味扑鼻的炒面面包。
一骏河佐和子自幼致力于歌唱练习,就读青美女学院时也持续往返家中与练习室,是个平日不出深闺的大小姐。她可以说是清野亲手宝贝地带大的大小姐,清野无法忍受看她吃那种平民式的劣质夹心面包。
虽然很想叫她别吃了,但佐和子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佐和子默默将炒面面包送到嘴边,吃完最后一口后,轻声说道:
「…………真难吃。」
「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要开车罗。」
车子奔驰而出。
从商店街到她们的家,大约是开车二十分钟的距离。过没多久,两人乘坐的BMW便到达自家的车库。
佐和子熄火之后,两人一起将堆在后座的购物袋搬出来。
「……小姐……不,太太您帮忙我买东西,这件事已经睽违多少年了呢?」
「不要用那种说法。」
「啊,我感动到快哭出来了。」
佐和子无言以对。
两人进入厨房。
「……那一带和从前没什么差别呢。」
「哎呀,您这么认为吗?」
「跟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轻声低语地说,托此之福,还看到了有趣的事情。
清野不觉得从前的佐和子有足够的时间到遥远的商店街走动,那么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对了,太太!关于晚餐的汤豆腐,您有什么想吃的配菜——」
「抱歉,等等再说。我还有件想做的事。」
「哎呀,抱歉在您忙碌时打扰了。」
「东西我就先放在这里喔。」
将东西放在桌上,佐和子又走开了。
她直接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拉过电话子机,开始到处打电话。
「——您好,是理事长吗?是我,一骏河。前几天谢谢您——」
郑重的言词断断续续地传来。
虽然她有时会任意地把清野耍得团团转,或是突然做出像是吃夹心面包这类淘气的行为,是个偶尔稍微让人感到困扰的前任大小姐。但是到了外界,她就是颇具影响力的声乐家,佐和子•一骏河。清野也对此感到骄傲。
清野悄悄偷看客厅中的佐和子。
佐和子正认真地持续诉说着:
「是的——今天我想问的不是关于我的歌艺,我想请教您对我女儿小蜜的感想。直接听过她的歌声后,您有何感想?是否有可能允许她插班入学呢?」
而在她倚靠着的沙发边几上,摊着东京音大附中的介绍手册。
***
新的礼拜开始——雪国在青美女学院邀约小蜜。
发现走在白百合馆连接走廊上的小蜜后,他在树丛后展开挽留作战。
「……一骏河小姐、一骏河小姐,路过那边的那位小姐。」
从位于走廊的小蜜的角度来看,大概只能看到从树丛间忽然伸出来的狸猫木偶吧。
它的头上戴着黑色软毡帽,身穿同色风衣,所以乍看很像『狸猫in黑手党』。
「学姊……」
「我拿到好东西罗。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来啊?」
雪国一张一合地活动手指,让木偶跳起舞来。
「非常非常好吃,限量的超稀有商品……」
「……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去吧,狸猫先生。」
哇——太好了——
看到他的演技,小蜜轻轻发出笑声。不只狸猫,连她自己都想一起欢欣起舞了。
「——然后,抱歉喔,一骏河小姐。我有用烤箱重新加热冷冻过的面包了。喏,就是用家政教室的烤箱,因为这是周六的限量商品。」
将炒面面包MarkⅡ送给她之前,雪国大略说明了一下。
他们移动到喷水池旁的庭园,秋季玫瑰与炒面海苔酱汁的浓郁香气将他们包围。
小蜜张开嘴,望着可以从铝箔中窥见的巨大长条面包。
「……一骏河小姐,那个,你不在意吗?面包经过冷冻——」
「那、那种事情没关系啦。我开动了!」
已经无法忍耐了。小蜜用像是在这么说一样的气势开始攻占面包,一口从面包的末端咬下。
「……要喝茶吗?」
「……谢谢你……啊,好好粗……」
为了处理没能一口吞下、快要掉出来的炒面,她开始奋斗。
不过比起刚认识的时候,感觉上她吃夹心面包的方法也进步了许多。
雪国从保温瓶中倒出焙茶,将之递给小蜜,她停下处理面包的手将茶一口喝干,接着又回去攻占面包。
一旁的雪国开始焦急又害羞地玩弄着手指。
「……哎,天气真好呢。」
「素啊。」
「选举的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
「……啊呼。嚼嚼……红姜……嚼嚼。真的是、另一个次元的、味道……哈呼。」
「还有校内舞会对吧?」
「有茶吗?」
「啊,好的好的。再一杯茶是吧?」
再倒了一杯。
雪国重回紧张焦虑的程序。焦虑焦虑焦虑焦虑。
「呃——然后啊,如果啊。」
「是。」
「妳有空的话啊。」
「是。」
「可以跟我一起跳舞吗?」
「好。」
啊?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她说好?她说好?她说好,等一下啊,一骏河小姐。如此轻易就说0K,这样没问题吗?
脑中有种盂兰盆节跟新年同时到来的感受。不,何止如此,到来的是里约的狂欢节啊!在巨大的游行车上,桑巴舞女郎激烈地扭腰起舞。哔——哔——哔——哔哔哔哔——
「这、这样啊,谢谢你,一骏河小姐,我非常高兴喔。虽然我不太会跳舞——呃,你睡着了吗!?」
小蜜紧捏着变成一团的铝箔纸,就这么打起瞌睡。
「喂、喂,一骏河小姐。一骏河小姐、一骏河小姐!」
「好。好……好……」
啊,她变成摇摇晃晃的自动回答机了。
「……怎么了,你已经不想吃了吗?这是炒面面包啊,一骏河小姐!」
「哈?咦、咦、咦咦?小蜜刚才该不会睡着了吧!」
「思——我也不太确定。」
小蜜极为羞愧地用双手捧住脸,可爱的小脸通红了。
「…………真抱歉。一不留神就……因为太过幸福而松懈了……」
「你都没睡觉吗?」
「并不是……那样。」
「我听蝴蝶之宫说你很忙。」
也听到爱丽丝这么说——
「听典子姊姊说……」
小蜜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吃着炒面面包时的喜悦已不见踪影,她一边擦拭嘴角的海苔,脸上浮现微弱的苦笑。
「关于首席的问题,果然也传到学姊耳中了啊。」
「不、不是的,我并不是因为那件事才邀请你!真的不是。」
「你很不会说谎呢,学姊。」
啊,不是那样啊,这是误会。他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跟私心啊。
「……典子姊姊也很辛苦呢。明明发生了那种事,身旁的人却都不愿意等她一下。」
既然你这么想,就答应她接下首席的位置嘛。妳觉得如何?
声音已经到了喉咙里,但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邢没说。
小蜜应该也有她自己的考虑吧。从雪国的角度能偷偷看到她的侧脸,她看起来似乎烦恼到让他不知道是否能轻易向她搭话,于是雪国词穷了。
他只能略低垂着眼,将视线投向坐在长椅上自己的脚尖。
「为什么不选典子姊姊呢?」
「咦?」
「如果是小蜜的话,绝对会选择典子姊姊。她明明是个小蜜完全比不上的优秀人物。为什么?为什么典子姊姊会被拒绝呢?」
那一瞬间,雪国有种搞不清楚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是谁的感觉。
冷静下来。现在的自己是冒牌舞姬,而这里是青美女学院。记得议题应该是关于姊妹会首席的问题。
她并不是在责备身在此处的正牌雪国——
「那是……那个。」
「那个是哪个?」
她的眼神像是在说「她想要唯一的正确答案」。
「我……不对,淡谷雪国大概也迷惘过喔。他觉得她是一位好到自己也配不上的人。他一直很烦恼,不过,他仍然没办法答应。」
「为什么?」
「因为……」
喂,为什么你会在意这点呢?
被女生制服覆盖住的心脏在狂跳。他的心神不宁。
我的眼睛无法清楚看见你。
「……要是他……能跟典子姊姊在一起,小蜜也能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他却——」
听不懂。我听不懂啊,一骏河小姐。
「因为啊,一骏河小姐,他是有理由的。淡谷雪国有喜欢的人喔。」
「我不知道有这种事。」
「真的吗?」
小蜜的手指紧紧地握在拳头内侧。他有这样的错觉。
「既然是一骏河小姐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吧,难道不是吗——?」
「请不要再说了!」
鸽子同时飞起。
小蜜从长椅上站起,背向喷水池,低头看着他。
让人快停止呼吸的发展,让他有种时间一口气飞越过去的感觉。当他注意到时,小蜜正反复地急促呼吸,用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张着嘴。恐怕是为了反驳雪国所说的话吧。
「什么嘛……学姊这样就满意了吗?至于小蜜,还有小蜜的心情,统统都不用管吗?既然连学姊都这样说,小蜜再也……!」
「喂!」
他还没说完,小蜜就转身跑了出去。
……等一下啊,为什么……我非得被骂不可呢……?」
搞不懂,这是他直接的感想。
雪国维持半站立的状态,呆立当场。
带着必杀的炒面面包,现在的他也是冒牌舞姬。然而她却……不对,因此她才会离他而去?
因为她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不久之前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因为对他的恋慕之情而动摇、情绪不稳定的女孩一样——
***
风吹向西方。
空舟五中的学生会顾问,一直对自己强壮的肌肉感到自豪的安藤政夫老师(娟岁)正心情紧张,运动服的立领随风摆动。
他担心的,应该不是在下午四点过后忽然变得阴沉的天气吧。当他预计把眼前的西侧校门上锁时,呵凑巧临跟目标人物擦肩而过。要是有经过这附近的男学生们,他就恫吓他们说「快点回家,现在是放学时间!」然后不停把人赶走。在旁人看来他就像个不讲理的老师。
当然,若是被问到一直以来他是否有跳脱不讲理老师的形象之处时,舞姬等人也只能苦笑着点头。在本质上没有差异,但是状况会时时改变。
从旧校舍二楼观察侧门状况的芝目对着手机低声说:
「0K,你可以过去了,没问题。」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愿你奋斗到底。」
很快地,在他们注意着的西门前,一位烫着时髦的卷发,有双美腿的高中女生出现了。
当女高中生登场时,安藤老师非常不自然地表现出被吓到的模样,但他马上满脸通红,就这么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啊——他哭了、他哭了。」
芝目不禁开始实况转播。安藤老师的泪水是欢喜的泪水,这点姑且让他们松了口气。
「……她是红月学园的二年级学生喔。充满活力的女高中生。」
「完全无法想象她身上流着那个安藤老师的血。」
「这是诈欺啊。」
安藤老师是个没有他们帮助,就无法跟可爱的女儿和好,让人放心不下的老师。
「不过,哎——这么一来,暂时会有段和平日子吧。怎么样啊,大哥。先去麦当劳开个小小的庆祝会——」
高兴地回过头来的芝目看到的,是像地藏一样板着脸,不愉快地站在那里的『名誉大哥』。
淡谷舞姬满脸不悦。
他们离开空舟五中,转换地点到播放着有线音乐排行榜的快餐店,坐在靠窗的位子,不过舞姬苏噜噜地吸着香草奶昔的脸仍相当苦涩。
「……你的表情很可怕呢,大哥。」
「没那回事,这是很一般的表情。」
「我觉得说谎不好喔。」
「你看一下镜子。」
豆坂从书包里拿出小型的手拿镜,摆到她面前。她甚至提不起劲来追问他:「为什么你身上会带着这种东西啊?」
镜中映照出眉头深锁、满脸郁闷的冒牌雪国。
「…………因为我无法理解。」
「理解什么?」
苏苏苏苏苏苏苏苏苏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喂,大哥。」
苏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啪!
「无法理解?」
「这个嘛,我知道你无法理解啦!」
「要再买一杯吗?」
对着即使已经凹陷的空杯子,仍然咬着奶昔的吸管吸个不停的舞姬,伙伴们的声音交错响起。
眉间的皱纹仍然没有消失。从礼拜五晚上开始,自己大概一直都是这种表情吧。
并不是安藤老师不好。
(……为什么那还在非得被甩不可呢?)
弟弟啊。
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擅自做出类似告白的举动,于是这么被甩了。而且这件事情如此重大,连身为局外人的古叶鸟子都知道,而自己却直到最近才得知。怎么会这样?事态严重了。她是双胞胎的另一半,是至今一起经历过许多困难的伙伴不是吗?
而且真受不了那个弟弟,他把这个结果当成无可奈何的事情接受了,带着快哭出来的表情,打算开始做结束前的整理。
竟然说校内舞会是最后期限?
「交换生活……要结束当然没关系啦。」
「咦!」
「要停止了吗!?」
即使如此,如果事情要结束,当然必须是好结局——坚不可摧的好结局。
像这种不上不下的结束方式,她无法接受。
说起来,就她详细询问后所知,雪国的情路并没有被完全封闭。一骏河蜜没有对雪国说出决定性的话语。
「喂,大哥,你是说真的吗?喂——」
「我出去一下。」
「「「啊!?」」」
既然如此,她有个办法。
只对女孩子有作用的人气王,赌上这个宛若诅咒的名号——也要问出她真正的心意!
跟自己在这里的期间相比,时刻表似乎大致上没有改变。
舞姬打算先观察情况,于是她躲在靠近公车站的行道树旁,等待小蜜到来。
从青美女学院发车的定期校车——通称『名媛特快车』,陆续载着学生来到车站前的公车终点站。
穿着同款式酒红色制服的人群陆续走下校车阶梯。她站在原地目送两班校车离去,当第三班到来时,她寻找的人物下车了。
一骏河蜜。
看起来十分柔软的长发因略为增强的风缠绕成一团,在风中轻轻飘动。
小小的脸,小小的耳朵,小小的嘴唇。在整体构造都十分小巧的各部位中,唯有那对色素淡薄的琥珀色眼瞳像清澈的弹珠一样,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她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娃娃,让人想把她放在展示架上一样的可爱,这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舞姬知道弟弟对她一见钟情,无论刮风下雨,都只想着她的事情。也知道他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导致他在小蜜心中的第一印象破坏殆尽。
即使如此,弟弟还是没有放弃。
你知道吗?能够了解像娃娃一样的你的内在与外在、靠近你、想待在你身边的人是雪国喔!他为了能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而不断地努力。
然而你打算将他一把推开吗——?
「………………我受不了了。」
突然间,小蜜在路上低语。
惹人爱的琥珀色眼里,泪水缓缓浮现。然后……
「学姊你、学姊你这个呆子————————————————————!」
她突然放声大叫,让舞姬很想抱头痛哭。
挥啊挥,她挥动手提书包,接着用鞋跟踏地到处乱踢。她一个劲地在路中央不断大闹。你
到底是在打扁想象中的谁呢,一骏河小姐?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那个啊——」
「!」
小蜜迅速回头。
「学、学姊——」
「是我。」
由于声音相同,她才没办法马上发现吧。
但是,发现对方不是青美的『学姊』时,一骏河蜜露出更加绝望的表情。她绝望得甚至连浮现在眼角的泪水都瞬间缩了回去。
当舞姬前进时,她就有慢慢拖着脚跟向后退的迹象。看到她胆怯的模样,舞姬内心灼热的情感燃烧得更旺盛。
你很尴尬吗?你很尴尬吗?甩了雪国,你很尴尬吗?
先不论她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但是很不巧,你所做的事情,可没有轻微到能让我就此退让喔——一骏河小姐。
「学、学姊的弟弟……」
「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咦?」
「我有话想跟你说。」
不知何时,雨水滴滴答答地从空中落下。
即使如此,舞姬仍然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她一边想着弟弟那柔软、如阳光般和煦的笑
脸,一边微笑。
***
「噗哈!」
竟然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天气根本就是诈欺。
雪国两手按在玄关的门上,平复快速的心跳。
(呜——感觉真思心。)
他爬上最后一段坡道的途中突然开始下雨,害他全力冲刺到好像快死了。
他脱下被汗水濡湿的成分远大于被雨淋湿的裙子,开门进入家中。无论是寂静的走廊或客厅,都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气息。他毫无意义地蹑足穿过家中。
「喂——都没有人在吗——」
答录机中有大量的留言。无论他听了多少则,每一则都是出版社编辑部留下的。
而且仔细一看,正对庭院的客厅窗户全数敞开。雪国慌张地想跑过去关窗,但是在窗户前的地板上,他发现一张落在地上的便条纸。
『我是鸟』。
啊——奶奶应该是遇到瓶颈了,现在正在四处逃窜吧。这张留言传达出了她陷入的窘境。
雪国在雨水被吹进来之前关好窗户,虽然想到楼上换衣服,但是这在舞姬回家之前无法实行,于是他改变主意放弃了。
不如说,每件事情都让他觉得很麻烦。
「……唉。」
他靠到沙发上。
他一方面想扔掉假发和女生制服,大搞破坏;另一方面又问自己,这么做又能如何?
因为他不知道除此之外的任何办法。
即使如此,最近也已经有种不管是在男生或女生方面都走到死胡同的感受。
——叮咚。
玄关的门钤响起。
雪国把脱到一半的假发戴了回去,站起身来。
「啊,马上开门、马上开门,请等我一下喔……」
他以相当不负责任的语调说着并穿过走廊,没有确认来者是谁就打开大门。
「——」
他不禁睁大眼睛。
古叶鸟子就站在屋檐下。
她的马尾末梢有些潮湿,朴素的上衣跟牛仔裤也一样。装饰着脖子的是小小的钥匙型首饰,肩膀上放着似乎是用来代替伞的塑胶袋。
她眨了眨眼睛,接着再次挺直背脊。
「……那个,呃,请问淡谷犹彦老师……你的祖母在家吗?」
混着雨声的礼貌口吻,让雪国再次意识到一件事。
啊,对喔,现在我并不是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