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开端要追溯到大约三小时以前。
一骏河蜜在舞台上突然无法唱歌,直接被抬进校内的医务室。表演因此暂时中断。蝶间林典子将接下来的舞台处理工作交给北条薰,自己则一直陪在小蜜身边。
「过来一下好吗?蝶间林小姐。」
不久之后,典子被校医叫了出去,让小蜜继续躺在床上休息。
身为监护人的佐和子跟清野,还有陪同的典子都被聚集到医务室隔壁的空教室中,听校医说明。
「……心因性、失声?」
出现陌生的单字,典子困惑地歪着头。持续工作了二十年,经验丰富的女校医在黑板上写出『心因性失声』。
「这是身心性疾病的一种。有很多人会把它跟失语症搞混,不过失语症是脑种经方面的疾病,心因性失声则是心理疾病,思考时请把两者分开。首先,所谓的身心性疾病呢,指的是所有因外部压力对身体造成不良影响的现象。假如长期感受到严重压力,有时候不是会因此肚子痛或掉发吗?或是太过忙碌而产生头痛,一想到讨厌的事情就想吐。」
听到熟悉的举例,众人点头。
「关于这次的心因性失声,是因压力而产生的不良影响反映在声音上。情况轻微时,最多就是呛咳或难以吞咽食物的程度。但是之后会愈来愈难以发出声音,情况严重时,也可能会失去发音能力。一骏河小姐……大概遇到了相当痛苦的事情吧。」
砰!
同时间,典子身旁的佐和子倒在地上。「太太!」清野发出悲鸣,校医连忙跑过去照顾她。校医一边支撑着昏倒的佐和子,一边抬头望着典子。
「你跟一骏河小姐感情很好吧?」
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之前有好几次,她到医务室来拿头痛药,所以我一直很担心。而且她好像有失眠症状。在变得这么严重之前,为什么没有找人商量呢……」
这句话的后半是对应该在隔壁医务室睡觉的小蜜说的吧。悲伤蹙起眉毛的那个表情,跟担心用激烈方式减肥的少女的表情很相似。
但是小蜜之所以无法找人商量,肯定是因为她不想说的缘故。
(真是个傻孩子。)
故作勇敢地逞强。不惜用天真的笑脸欺骗身边的每个人,她就那么想永远隐藏起自己真正的心意吗?
她肯定还喜欢着雪国。不管是恋慕的雪国,还是被迫转学的问题,她肯定都还无法彻底死心。然而她在自己决定的路上走得太快,太过勉强自己,所以才会演变成这种结果。
而典子也不时地目击到小蜜的异状,但是受她的演技迷惑,相信了她的谎言。
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所以你就好好地休息吧。不管喜欢上谁都没关系。我不会让人妨碍到你这份心意——典子想对小蜜这么说。
但是,在她离开医务室的短暂期间内,小蜜的身影消失了。
回到医务室的典子吓了一跳。因为真的太过突然。徒留空荡荡的床铺,人却消失无踪。
「小蜜,在哪……?」
***
然后就是现在的混乱场面。
将再次倒下的佐和子带回医务室后,雪国与蝴蝶之宫移动到隔壁的空教室继续讨论。
在这个教室里,有着应该是在蝴蝶之宫的叙述中出现的校医所写下的字。『心因性失声』这鲜明的五个字没被擦掉,依然留在那里。
「你觉得她为什么会不见呢?」
「谁知道。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判断了。我本来还想,假如她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不佳代表着什么意义,因此跑到雪国先生身边就好了……」
「不。很可惜,她没有来我这里……」
「似乎是这样呢……」
毕竟雪国不久前还待在空舟市外。听到他的回答,蝴蝶之宫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睛。
当人真的被紧逼到发不出声音的地步,自己的想法却依旧无法获得认可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
「还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吗?」
「一直联络不到她,不过刚才我的手机收到一则讯息……」
她这么说,并将手机递给雪国。那是一支带有光泽、外型似乎很符合女性喜好的淡红色手机。她说在手机的语音留言中,有一则听起来像小蜜留下的讯息。没有显示来电号码,在来电纪录中就只有这一则。雪国将手机拿到耳边。
从小小的精密机器之中,传来严重的杂音。接着,才断断续续地传出了人声:
『……不……起,请、不要、担心。』
「这是一骏河小姐的声音吗……?」
从杂音之中传来像沙子一样粗涩沙哑的声音,那是小蜜的声音吗?
「她几乎没办法好好说话对吧?所以一想到她在这种状况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我就很担心……」
藏不住心中的焦躁,蝴蝶之宫凝视着窗外。雪国也着急了起来。
虽然外头天气晴朗,但冬天就是冬天。气温很低,太阳也会很早下山。
「对了,雪国先生。您为什么会过来呢?」
他回过神来。
蝴蝶之宫的手依旧按在窗边,并望着雪国。
「您是来见小蜜的吗?」
那是即便在极度的混乱中,也想确认这个不可或缺的事实的表情。
他当然有理由。实实在在的理由·他要来见小蜜,为了正面传达自己现在的心情而来。虽然他想传达心情的对象——现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蝴蝶之宫!雪国真的来了吗!?」
此时,他背后的门突然敞开,身穿制服的双胞胎姊姊冲了进来。
「小舞——」
「啊啊,还真的在这里。那个啊,雪国,你知道一骏河小姐发生大事了吗?她发不出声音,现在行踪不明。」
「嗯,我刚才听说了。」
所以希望你冷静点。
舞姬肯定也亲眼看见小蜜在音乐会中倒下的模样。
而雪国对着呼吸还没平复的舞姬一点头,接着再次看向蝴蝶之宫。
「……简单来说,我……我想说我现在依然喜欢一骏河小姐。我想告诉她这句话,才会来到这里。」
蝴蝶之宫一直在等待他的回答。
「虽然听起来很没用,不过我好像连自己认定的正义都做不到。我原本觉得为了旁人而努力,为此采取行动,这就是我的作法。我一直这么想。但是某一天我停下了脚步,变得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决定为自己的心采取行动,我才得以来到这里。伤害了很多人、拚命绕远路,这样的我……」
他用唾液润湿乾渴的喉咙。
「想跟她见面,告诉她我的想法……这样的我,是不可原谅的吗?」
蝴蝶之宫听到他的问题,静静——摇了摇头。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因为倾吐思绪而加快的心跳,让血液流过全身上下。体温逐渐升高。
来到这里,他得到的是『勇往直前』的讯号。
很好,很好,我要上罗——
「我知道了。我也一起去找一骏河小姐——」
「那个啊,雪国,我也有一个愿望。」
他的手被舞姬从旁抓住。
「愿望?什么事?」
「我啊,想成为雪国的力量。我的伙伴们一定也这么想。喂,雪国——你需要我们的力量吗?」
他需要『新人魇法使』的力量吗?
他需要迷惘少女们的伙伴吗?
你有什么烦恼吗?急——救——
「你们和好啦……?」
「『新人魔法使』啊,在完全委托制之下重新启动了。如果雪国提出要求,我们就会行动喔。」
看着带着些许退缩,但是满脸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的舞姬,雪国很想把她拉到身边抱住。
「太好了呢。」
但是,这次我一个人就够了——
有一瞬间他差点这么说,但是舞姬似乎对这个回答也做好了觉悟。
绝不贸然行事,怀着勇气在一旁守护。但是当『拜托你们』的信号出现就不会犹豫。就算被拒绝,也不会有怨言。或许这就是他们得到的答案。
对着从前一头短发、穿着高领制服,跟少年们一起奔波的『名誉大哥』,雪国以委托人的身分提出要求:
「那么,拜托了。你们能帮忙一起找吗?」
舞姬——她的不安突然一变,像绽放的花朵般破颜一笑。
「嗯,了解!」
她马上召集其他SEC成员。芝目等人在青美女学院前集合,动作流畅到让雪国怀疑会不
会在得到雪国的同意之前,他们其实就已经在外待命了(这样倒也颇为勇猛)。
「谢谢你们愿意过来。」
雪国找芝目握手。
「哎,在实际找到一骏河大小姐之前,也很难说我们能否真的帮上忙啦。详细情形等进去
后再说吗?」
「非常不好意思,不过能请三位从后门一个一个进来吗?」
蝴蝶之宫坦白这么说。
「为什么啊?不能从那边走进去吗?」
「这里基本上是男生止步的。各位会被警卫拦下来喔。」
「呃,那淡谷弟是怎么——」
——进去的?
芝目或许想这么说。但不管是他、大道寺还是豆坂,都直勾勾地盯着身穿便服的雪国看。
「我明白了。非常明白。」
不知为何,他们满脸恍然大悟地走向后门。
「咦?呃,我说啊,我好歹也有被警卫拦住喔,他说男生不能进去。」
「不用说谎也没关系喔,淡谷弟。这样反而显得更空虚。」
「是啊,别逞强了,少女脸。」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歧视。
于是,为了不要打扰到少女园地的和平,他们蹑手蹑脚,从后门偷偷溜进特别栋白百合馆。
「——在这里的话,就能好好谈话了吧?」
蝴蝶之宫在带他们抵达的隔音练习室外,挂上『使用中』的牌子。这是一间被平台钢琴跟
两张椅子塞得满满的小房间。若要容纳多达六个人,这已经不只是用狭窄可以形容,但是用来
开作战会议则没有任何不足。
一群人聚集起来后,芝目严肃地开口:
「首先我想确认的是,一骏河大小姐确定不在校内吗?」
「您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既然校地这么宽广,她就有可能还待在校内吧?」
这的确是个盲点。
然而蝴蝶之宫思索过后,用一句「不可能」否定了。
「理由是?」
「就算寻找时有所遗漏的可能性不为零,但是我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就算她躲起来了,那则手机留言要怎么解释呢?在我们学校,学生能使用的电话除了手机以外,就只有教务处前的公共电话而已喔。小蜜没有手机,而且要是她想用那边的电话,也会马上被教职员看到。」
「但是万一——」
「喂,蝴蝶之宫,再让他们听一次留言啦。」
由于舞姬的提议,雪国再次跟他们一起听那则录在手机里的留言。对SEC而言,这是首次听闻的重要线索。众人都露出认真的眼神。而不管雪国听几次,小蜜原有的珠玉般美声,变得有如沙漠的巨大变化都充满冲击性。
「……真惨啊……」
「这可不是遍体鳞伤了吗……」
芝目等人也紧皱眉头。
想快点找到她,想看到她的身影然后安心下来。她的声音会让人产生这种想法。
「……我觉得她确实在外面。」
豆坂将手机贴在耳边,一边轻声嘀咕。
「嗯,我也这么想。」
「而且杂音很多。」
「在大街上?」
「与其说她在闹区——」
他们马上开始热烈讨论。手机这次传到雪国手上。雪国先离开讨论的圈子,塞住一边耳朵,专心倾听留言。
『沙沙沙』的噪音响起,然后是小蜜的声音。
『……不……起,请、不要、担心。』
句子很简短。虽然注意力会被她那粗哑的声音拉走,不过现在重要的应陔是出现在她背后的杂音吧。他再次播放。
『……不……起,请、不要、担心。』
她打电话的地点——恐怕是公共电话。感觉上并没有跟人借用手机的迹象。毫不间断的声音是人们的吵杂声。听不太到汽车引擎声。相对的,一直有个透过麦克风或其他装置播放的广播。还有一个与之重叠的轻快旋律。出发时的鸣笛声——
「是不是在车站?」
雪国不禁对自己的发现兴奋了起来。
「没错。各位,一骏河小姐一定是从车站打过来的。这是车站的声音对吧?」
我听听、我听听。众人这么说着,把脸凑得更近。
「——的确,感觉很相似。」
「不过似乎不是空舟车站呢,那里没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声音唷。」
「嗯,我觉得是别的车站。」
「能再听一次吗?」
重播,重播。反覆地听。
渐渐的,在充满杂音的留言中,他们开始能抓住在月台上播放的电子音乐的音阶。
「这首曲子……?舒伯特?」
蝴蝶之宫忽然打开平台钢琴的琴盖,单手弹起一段旋律。
「对,就是这个!就是这种感觉!」
「这是『鳟鱼』的第四乐章唷。A大调钢琴五重奏,作曲者是舒伯特。」
芝目的脸突然亮了起来。他用力握紧拳头,从他带进来的背包中拿出笔记型电脑,这让雪国吓了一跳。他坐到地上,开始连接网路。
「从这首曲子能得知什么?」
「知道曲名的话,就能大幅缩小范围。只要在发车音乐的分类网站中搜寻——」
据他所说,在车站中,用来代替发车铃的音乐被称作『发车音乐』,在铁路迷之间甚至还有依照路线或发车音乐分类的列表。
「那么,只要找到使用『鳟鱼』的旋律当成发车音乐的车站,或许就能知道小蜜的去向吗?」
「嗯,大概可以。至少能确定她选的路线——喔,找到了找到了。使用『鳟鱼』第四乐章的车站……」
雪国等人形成从后方窥看芝目操作电脑的姿势,但是由于房蔺的狭小与帮雾腿架的千粳,众人往前贴得太紧,好像随时会跌倒。
「有两个车站。」
「咦,那么哪个车站才对——?」
「一个是东北磐城站,一号跟二号月台。」
太远了!马上传出了这样的哀号。
「另一个是……」
「嗯嗯嗯嗯。」
芝目抬头望向不断向前倾,贴得近到不能再近的伙伴们。
「这可是有点惊人的结果喔!」
「「「「「别卖关子!」」」」」
芝目仿佛被这股气势压倒,他低头道歉后自行退开,让出笔记型电脑前的位置。雪国等人像雪崩一样倒向萤幕前。
「……兔羽山……」
「……温泉站……?」
眼前的电脑液晶萤幕上,映出十分令人怀念的地名。
这表示从空舟车站搭特快车要花一小时半,过去雪国等人曾展开温泉烟雾大会的那个兔羽山,就是小蜜所在的地点。
一旦决定要前往兔羽山,蝴蝶之宫就没有任何犹豫。若要说她有多么毫不犹豫,那就是她跳过出租车或梅巴赫,动用了公司的直升机当成移动手段。
在她下决定的十五分钟后,当他们在校舍后方的操场等待时,一架高级的小型直升机从大老远就发出轰然巨响,降落在操场上,而雪国等人只能哑口无言地张大嘴巴。
「……真惊人,还真的来了……」
「很、很好,剩下的就只有去那边确认结果了!」
芝目的声音也显得惶恐。在『请搭乘』的信号下,他们开始移动到直升机座位上。
「总觉得啊,女性单独踏上温泉之旅,感觉好像立下了各种死旗呢——……」
喂喂,拜托你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啊,姊姊大人。
毕竟他刚才打电话给兔羽山的艾莉丝时,得到的是「我现在可是在横滨喔!烧卖很好吃喔!」这个期待落空的回答。她的母亲好像也因为钢琴方面的工作而不在家。他们已经拜托旅馆『白兔苑』一发现看似小蜜的踪迹,就立刻连络他们。
舞姬坐进去,雪国坐进去,剩下的SEC成员跟蝴蝶之宫也坐进去,按照飞行员的指示系上安全带。舱门紧紧关起。
即将起飞时,有个人影从校舍飞奔而出。
「咦,清野阿姨?」
众人吓了一跳,一起看向窗外。
的确,那个人影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那是个穿着朴素栗色套装的中年女性。她大幅度地挥手,口中呐喊着些什么。
蝴蝶之宫再次打开舱门,对她大喊:
「这里很危险啊,清野阿姨!请陪在佐和子夫人身边!我一定会把小蜜好好带回来!」
清野在操场中间停下脚步。她把手放在嘴边大喊,说了一声「太太她——」的样子?
「——不管了,总之起飞吧。」
「了解。」
飞行员再次开始起飞上升。
清野在螺旋桨造成的大风吹袭中,再度喊了些什么。虽然很在意,不过对于一心急着前往兔羽山的雪国等人来说,他们没有回头的时间。
抱歉,清野阿姨。我们急着赶到一骏河小姐的身边,所以请容我们先行离开。拜托你。
距离起飞四十分钟后,雪国等人搭乘的直升机到达兔羽山上空。真不愧是没有障碍物的空中之旅。唯有大道寺似乎因惧高症差点呕吐,但他们还是成功在蝶问林集团拥有的员工渡假设施的直升机停机坪平安降落。
这里离兔羽山温泉站还有一点距离,不过他们决定搭两台计程车移动。他们分成典子与雪国、SEC与舞姬两个组合前往车站。
从他们乘坐的计程车车窗,看到飘散着温泉馒头蒸气的商店街,以及复古风车站的屋顶时,怀念与振奋的心情甚至让雪国觉得总会有办法的。计程车刚在车辆停靠处停下,他就跟典子一起冲出车外。走在前方的芝目等人已经四散到车站或小商店,他们也不能落后。
「蝴蝶之宫去那边的贺年卡专卖店询问。我去剪票口问看看。」
「好。」
假日时的观光景点,有着跟夏季时差不多的人潮。不过人们的服装变成冬装,绣球花灿晨盛开的山景也染上了冬日的面纱。
他跑到车站的剪票口,询问窗口的站务人员有没有看到小蜜。
「——咦?什么?您说什么?穿着白色洋装,国中生年纪的女孩?您问我有没有看到她?」
「对,不过上半身或许穿着别件衣服也不一定……」
「我不太清楚呢……毕竟今天是假日,人潮众多。」
站务人员的答覆令人失望。
然而他还是不死心地询问其他小商店的店员,或到外面的名产卖场到处打听。
持续打听了约三十分钟,结果全数落空。而做为回答谢礼而买下的钥匙圈、护身符等则毫无意义地塞满了口袋。
「哎呀,芝目先生打来的。」
当他觉得或许已经完全跟丢小蜜的时候,蝴蝶之宫的手机响起。
她开始小声对谈。雪国在她身旁听他们谈话。
「喂,请问怎么了吗,芝目先生——?咦,有人看见!?」
她睁大眼睛。雪国差点要贴到她身上去。
「嗯,嗯……总之,有人看到她是吧。三十分钟前?那么,她现在说不定在湖那边罗?」
蝴蝶之宫阖起手机望向他。
「好像有人看到神似小蜜的女孩,是前面纪念品店的阿姨。」
「真的吗!?」
「听说她穿着附有绒毛的白色洋装,加上藏青色的运动服外套,用笔谈询问前往羽衣湖的公车从几号站牌出发。」
「一定是一骏河小姐!而且青美的运动服也是藏青色!」
「说得……也对呢……」
不知为何,蝴蝶之宫好像没什么自信。
「怎么了,有什么让你犹豫的理由吗?」
「听说她在那间店里买的……是披、披萨包子……」
「咦……」
「在那间店的隔壁,照理说也有卖名产『兔羽山』的温泉馒头呀。就算她想买点什么当谢礼,披萨包子……披萨……小蜜会买那种东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由于太过激动,雪国一句话也没说地握住蝴蝶之宫的手。
「雪国先生……?」
「……不要紧的,不要紧,那的确是一骏河小姐。」
如假包换的一骏河蜜。
「一骏河小姐是个很能忍耐的人。她总是说不能让最喜欢的典子姊姊或家人看见自己没用的模样,不管是喜欢的炒面面包、肉包还是可乐饼卷,她一直都是瞒着大家偷偷享用。唯有旁人带来的慰劳品是她的生命泉源……」
提供慰劳品的人,主要是待在青美时的雪国。
蝴蝶之宫显得很惊讶,但是看到雪国用感慨万分的心情注视着自己,她似乎也开始觉得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那孩子果然异于常人呢……」
「是的。虽然与常人不同,不过是个好女孩。」
所以雪国也一直送慰劳品给她。
蝴蝶之宫突然露出苦笑。
「她既固执又逞强。」
「是没错啦。」
「还会为了回应旁人的期待而勉强自己。」
你还真了解她。
「这点我也一样。不过……我从来没有在校内露出饥肠辘辘的眼神吧?」
「哎,的确是这样……」
「我们的差别就在这里吗?我好像明白了您跟小蜜至今是怎么相处的。」
总觉得好像被她说成只有食欲的关系了。
「不,也不是只有那样……」
「请您就当成是这样吧。我好像稍微从失恋的沮丧中恢复了呢。」
「蝴蝶之宫……」
看着感到抱歉的雪国,她泛起恶作剧气息更加浓厚的微笑。她娇艳美丽得令他晕眩。
(哎,没关系。)
就算被说成这是在垃圾食物跟大小姐的自尊心,以及无法忍耐的空腹感的狭缝间诞生的羁绊也无所谓。
现在只要小蜜平安就好。
独自抱着披萨包子,现在她打算走到哪里去呢?
「喂——雪国,这边这边!」
他们在前往羽衣湖的公车站前与舞姬会合。舞姬用力挥手迎接他们。小跑步到达那里后,雪国再次确认现在的状况。
「确定她是坐这辆公车吗?」
「商店的阿姨好像告诉她这个公车系统的路线喔。」
「然后,她买下披萨包子离开了。」
「嗯,披萨包子。」
蝴蝶之宫好像还没完全从小蜜的秘密嗜好中振作起来。乍看之下一脸平静地听他们对话,但是每当从舞姬或雪国口中听到披萨这个词,她就会颤抖一下。即使如此,她似乎也努力不提出异议,让雪国再次感到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为了慎重起见,他们试着询问站在公车站卖车票的员工是否记得小蜜。
「——什么,找人?你说国中二、三年级左右的女生?有没有跟我买前往湖边的车票?」
「没错——嘴边说不定还沾着披萨酱!」
喂,小舞,就算可能会有这种特徵,我也不希望你特别强调啊。
「如果要再补充说明,就是她似乎是穿着附有真毛的洋装加上藏青色运动外套,这种不淑女的服装喔。」
蝴蝶之宫也一样。运动外套是藏青色这点并不是一骏河小姐的错喔。
「体型就跟※桌上型小芥子娃娃差不多。」(编注:一种圆柱型木偶娃娃,是日本东北地方的有名特产。)
芝目同学,请将之形容为纤细,或者轻巧。
「会对别人的后脑勺使出踢击。」
说真的,你说得太过分了,大道寺同学。
「贫贱舌头。」
豆坂学弟也是。大家心中的一骏河小姐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而致命一击是员工的一句话:
「啊啊……是那个女孩啊。」
「听懂了!?」
凭着披萨、运动外套、小芥子娃娃、后脑勺踢击和贫贱舌头就听懂了!?
「不是啦,她的外表看起来不太像大笨蛋的感觉。」
他觉得这好像是至今为止最令人悲哀的意见。这样啊,大笨蛋……
「倒不如说……是因为她带着一张马上就会跳进湖里似的黯淡表情。」
有点无力的心彷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而且还是冷到快结冻的冷水。
雪国等人只能愕然地倾听那位员工所说的话。
「我问过她『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但是她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我当时就觉得她的状况有点危险。」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到连自己也感觉得到的程度。据他所说,小蜜搭上了距今二十几分钟前的那班车。
下一班车迟迟没有来。当他开始后悔『要是乖乖搭计程车或许比较好』的时候,等待已久的羽衣湖方向的公车出现了。雪国等人买好车票,快步坐到车内。坐到座位上后,他握拳放在膝上,即使如此,焦躁的心情依旧涌上心头。
「没事的,马上就能追上啦。」
舞姬只说了这句话,雪国等人在公车里一句话也没说。他们像在祈祷一样保持沉默。
驶过山间的弯道与坡度陡峭的道路,循环公车到达湖边的休憩中心前方。
雪国等人同时散开。
「快找吧!」
一骏河小姐、一骏河小姐,你现在正在想什么呢?你在哪里呢?雪国有很多事情想在见面后告诉她。
钻过观光客之间,通过游湖船的停泊码头,穿过名产店的排队队伍。心脏仿佛就要碎裂了,而他如此急迫寻找的人影只有一个。
「咦?找到了!」
某个走在前头的人大喊。
——在哪里!?
正当雪国再度加快速度想赶上去时,不小心摔倒了。维持着全力奔驰的速度,他在湖边步
道上滚了一圈,冲散了周围的人们。
但是就在他慌忙站起身时的视线前方——
在那里的是开始斜照的阳光,以及被湖面反射光芒包围的一骏河蜜的身影。
距离大约有十五公尺吧。多亏雪国精彩的摔跤表演,两人之间没有障碍物。近乎奇迹地毫无障碍。
如同他所听到的描述,她在缀有绒毛滚边的白色洋装外,披了一件青美女学院的藏青色运动外套。她穿着这身奇妙的装扮,右手扶在栈桥的围栏上。或许她刚才正凝望着眼前的乘船处,柔软的细发在湖边的轻风中摇曳。
雪国望着她。只见小蜜圆睁着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
「……一骏河、小姐?」
雪国拍掉沾在两手上的灰尘。即使如此,她也没有离开。相对的,她的表情——变得愈来愈僵硬。
他才刚踏出一步,她就再度微微摇头。这正是在表达弓我不希望你过来‘的想法。小蜜不成声地牵动嘴唇。她说不行,请不要过来。
「抱歉,我明白了。我现在不会过去。」
在说话的同时,他了解到就算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她依然无法使用声音,这让他感到心痛。
但是一骏河小姐,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想回去,我想带着一骏河小姐一起回去。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如果就算这样你也不想跟我一起回去……」
到那时候,这里也有舞姬跟SEC,以及蝴蝶之宫。即便你无意握住我的手,在这之中的某个人也会来迎接你的。
「所以没问题的,大家都在这里喔。一骏河小姐不会变得孤单一人——」
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
在雪国的正后方,响起了汽车尖锐的紧急刹车声。
在与游湖步道平行的车道上,深灰色的BMW甩尾似地紧急煞车。
有个人冲出驾驶座。雪国望着这一幕,心情好像被揍了一拳。那是神情吓人的一骏河佐和子。
「小蜜!」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注意到的芝目等人站在佐和子面前,设法挡住她的去路,但是她完全不当一回事。
「给我让开!」
「你为什么能用BMW追上搭直升机的我们啊!」
「因为我用引擎容许的最高速度毫不停歇地直线前进啊!够了,给我让开!」
她以违反道路交通管理法之势持续前进。
该不会在出发前,女佣清野说的就是这件事吧?倒下的佐和子之后马上复原,追着雪国等人过来,还用上了有如奇迹的驾驶技术。
「你在这里啊。来,小蜜,快点回去吧。我已经安排好医院——」
佐和子想靠近,但是看到她的出现,雪国明白小蜜真的发出了不成声的尖叫。
「小蜜!给我停下来!」
小蜜激烈地摇着头后退,她拍开佐和子伸向她的手。
他觉得不能够再破坏小蜜的心灵了。所以雪国介入佐和子与小蜜之间,抓住小蜜的手跑了起来。
「走吧!」
「等等,给我等一下!」
他们就这样穿过眼前的栈桥。
佐和子逐渐远去的声音好像带着哽咽。即使如此,他还是牵着小蜜的手,跑到距离最近的乘船处。看到最后一艘在波浪间摇晃的天鹅船,他半拉扯地带着小蜜跳上去。
「喂,很危险喔,小姐们!」
工作人员大声嚷嚷,但是他无暇留意。
小船因为他们落下之势大幅摇晃,即使如此,船只还是离开佐和子等人所在的岸边远去。
在他隔壁的座位上坐着小蜜。
坐着他一直寻找的她——那个浑身颤抖、满脸是泪的女孩。
***
两人搭乘的船迟迟未归。
待在码头上的舞姬等人能做的只有默默等待。
渐渐的,阳光的颜色开始染上一抹暗红。
「……只能等待也是件难受的事呢。」
如此嘀咕的芝目似乎视力不太好。他用眯起的双眼,追逐着已经成为湖面上一个小点的雪国他们的船影。而大道寺跟豆坂则早已放弃,正改用带来的望远镜张望。
「待在那边的话,至少不会有追兵嘛。那是移动的密室。」
「在这之后呢?」
「之后?」
「他们会回来对吧。」
希望他别说出这么恐怖的事情。
尤其是在后面受到蝴蝶之宫看顾的某位女性,她已经消沉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是啊……那、那孩子,以前不是会像刚才那样拒绝人的喔。小蜜……我可爱的女儿……拍掉我的手……为什么……对不起……!」
无法抑制涌起的泪水,她用手帕按住眼角,肩膀颤抖着。
「佐和子夫人,请您振作点。」
蝴蝶之宫出言安慰,但是能不能传到佐和子耳中,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除了小蜜发不出声音,再加上当时她被小蜜推开,拒绝靠近,这对她的心好像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哎,我该怎么做才好?就算我想道歉,可是如果她就这样跳到水里去……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对喔,舞姬想这么告诉她。
「阿姨,你相信他一下啦。」
「阿姨!」
佐和子差点崩溃痛哭,却又因舞姬过于直率的表现抹去了这股冲动。
「有雪国在啊。他会跟她好好谈完,然后回来的啦。不会有事的。」
「这种事情,有谁能保证啊?现在那孩子可不是处在普通状态啊。她、她苦恼成这个样子,你觉得她有可能冷静思考吗?」
「即使如此,我还是如此相信。我相信不会有问题,因为我的雪国——」
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啊?舞姬瞬间说不出话来。
没有任何大道理,没有任何保证,而且绝对非传达给对方不可的话语,现在就在她心中才对。
「我的雪国……我的雪国……」
没错,他相当地……
「非常雪国!」
「啊?」
「你不懂吗?我可是很明白的喔!他一定会用『雪国——』的感觉把一骏河小姐带回来啦。用『雪国——』的感觉。」
「完全听不懂!」
「阿姨听不懂吗?一定是因为你没有试着去了解啦。你就用一骏河蜜很『一骏河蜜——』的感觉,想像事情会顺利进行!我就做得到。我们只要准备好一骏河小姐喜欢的东西,在这边等她就行了!必须是她最喜欢的,会忍不住露出笑容的东西。」
没有人阻止舞姬进行这场热情演说。
大概是因为无论芝目、豆坂或大道寺,还有蝴蝶之宫也一样,他们心中的某处都沾染上了这种感觉也说不定。
就算乱七八糟,就算感到焦躁,即使如此也只能相信着喜欢的人。也许愈是喜欢对方,最后这股在旁守护的力量才会愈有效果。
忽然闾,佐和子放松了一直僵硬着的肩膀力道。
「那孩子喜欢的东西是……?」
「如果愿意交给我们的话,我们会跑一趟去采买过来的,佐和子阿姨。」
「是——啊,佐和子阿姨。」
「请等等我们,阿姨。」
虽然『阿姨』这两个字的连打,让佐和子的太阳穴阵阵抽动就是了。
「……不过,你们的钱够吗?那是靠你们就能准备好的东西?」
「轻轻松松啦,因为说到大小姐热爱的东西就是……」
舞姬等人齐声说:
「「「「来一份炒面面包!」」」」
***
天鹅船卷起水花,在羽衣湖上晃荡。
小蜜在座位上抱膝而坐,无意踩动踏板。因此只有雪国像是要填补这份沉默似地移动双脚。
他不太晓得目的地是哪里。
不如说,他们该去哪里才好?
「……总之,既然你没办法出声,我们就用这个谈话吧?」
雪国拿出放在包包口袋里的记事本跟原子笔。小蜜默默点头。但是她虽然接过去了,却握着笔动也不动。
意思是说,她没有想说的话吗?
「……嗯,那么由我来说吧。你听我说。」
雪国重振精神,面向前方。
嘎叽嘎叽,嘎叽嘎叽,他踩动天鹅船。他让话语搭载在踩下踏板的脚步上。
「我来这里之前,跟古叶同学分开了。」
他知道小蜜轻声倒吸了一口气。
「这算是我要报告的第一件事吧。」
他面向小蜜的方向,发现小蜜睁圆了通红的双眼。她竖起颤抖的右手拇指,接着在自己的颈边做出横切的动作,又做了个往下比的手势。呃,也就是说,就是这个意思吗?
「下地狱去吧!?」
小蜜的原子笔迅速动了起来。
『这样好吗?这样真的好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只能请她跟我分手啊!因为我现在还是喜欢你!」
小蜜维持着恐怖的表情,又在记事本上写了起来。正当他以为小蜜要出示给他看,事到临头她又不断犹豫,最后她手里紧握着记事本——
(哇!)
——扑到他的胸前。
小船因突如其来的重心移动而大幅倾斜,湖水的飞沬也溅到座位上。即便如此,雪国与天鹅船都平安无事。扑过来的小蜜也没事。
雪国差点从座位上滑落,但还是设法坐直身子。
(……不、不会翻覆吧?)
小蜜的头发再次抵在他的下颚处,让他有点痒。但是他没有对她说出这句话的余裕。
因为自己现在正处在接住她这个存在本身的状态。
「……我努力过了,但是我还是无法放弃。」
小蜜依然低着头,微微颔首。
「我喜欢一骏河小姐。」
她又深深点了一次头。
I think so.——这表示她也怀有同样的情感吗?
有好一阵子,他就这样用拥抱的姿势紧挨着小蜜。
接着,小蜜主动向雪国出示她刚才藏起来的记事本。
上面写着这样的一句话。
『你觉得,为什么人没有办法遵守自己决定要做到的事情呢?』
啊啊,真是一针见血的自问自答啊。不管想了多久,都说不出一个好答案。要是有更完善的处理方式,他们就不用害那么多人流泪了吧。
雪国他们就身处这样的位置。
『小蜜也很想努力。』
是啊。
『我不想输。』
我明白喔。
『但是,我还是输了。』
她悲伤到发不出声音。比起心情,身体先做出了诚实的反应。
她对自己的脆弱感到不甘心。这种心情,雪国也可以明白。
「……我也想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全盘皆错了。毕竟大家都因此变得七零八落。我想过,要是我在图书馆见到你时,那时候就当场向你告白,乾净俐落地解决这件事,这样是否才是正确的呢?」
然而这是不可能成真的想像。
「嗯。但是,那个时候的你根本不认识我,我也不太了解你这个人,所以恋情不会有结果。这一切既不会开始,也就不会有结束。你认为这样比较好吗?一骏河小姐。」
小蜜没有回答。
「我没办法这样想啊。」
他没办法。雪国真的不管怎么想,都没办法认为『要是交换身分的那些日子不存在就好了』。
了解小蜜、为学生会的活动奔波、皇家玫瑰与中部联、青美七委员会与英语会话……回忆使雪国变坚强。
在某种意义上,这些都是因错误而得到的事物。
「我们很坚强,也同等程度地脆弱喔。如果是孤孤单单的独自一人,或许会轻易屈服,也会感到迷惘。不过……要不要两个人一起面对呢?」
让我们一起思考吧,一骏河小姐。
既然拥有喜欢的心情,那么无论是不懂的事情,还是迷惘的事情,让我们挨着彼此一起思考吧。或许能够找到更好的方法喔。
小蜜凝视着雪国,她在流泪,但是点了点头。他的手舆一直碰触着的手指交缠,加重力道,再度紧紧亘握。
最近的距离。他们双额相碰,接着轻轻接吻。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然而这肯定是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一瞬间。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这个距离就是原点。无论何时都能回到这一点。他们要记住这件事。
「……学长。」
最喜欢你了。
嘶哑的嗓音在他的胸口回响。
***
「啊、啊、啊,回来了——!」
太阳也差不多要落下的时候,舞姬等人一直留意的天鹅船改变了方向,明显朝栈桥驶来。
「喂,真的吗?」
「是真的?」
「话说比望远镜还先发现的大哥好强。」
在众人互搭着肩,拍着彼此的头,像举行祭典一样吵吵闹闹的期间,小船也愈来愈靠近这里。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犹豫。总觉得连天鹅的喙也稍微往上扬起,舞姬莫名很想大声欢呼。
栈桥的停泊处除了舞姬等人之外,还有佐和子。她缩起娇小的身体,等待重要的独生女归来。虽然表情严峻,哭了太久的眼睛却红通通的。
来吧,还有二十公尺,十五公尺,十公尺。
「呜啊啊啊急死人了——」
大道寺大吼大叫地跺着脚。舞姬与小船中的两人视线相对。雪国坐在驾驶座上,露出羞涩的微笑。
(太好了!)
在沸腾的欢呼与掌声中,小船停靠在栈桥边。跟在雪国身后,小蜜也走上栈桥。在这个过程中,雪国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忙她。
接着,雪国面对舞姬等人郑重敬礼。
「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雪国。
虽然他依然跟身旁的小蜜牵着手,但是她开心到没空吃醋了。
能够相亲相爱真是太好了呢。能得到幸福是最好的。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有过什么谈话,不过舞姬等人也有想赠送给他们的礼物。
「——小蜜。」
佐和子从她的位置踏出一步。
小蜜微微屏息,但是没有逃跑。她仅是把依旧跟雪国牵着的手当成能量来源,紧紧握住,然后说:
「……对不起,母亲大人。」
她用嘶哑的受损嗓音传达自己的心情。
「让您担心了,真的很抱歉。」
「首先呢,我们两个一起吃这个吧。这样可以稍微冷静下来了吧?」
佐和子从裹着毛皮大衣的胸怀中,拿起一个塑胶袋递给小蜜。
接下袋子,往里头一瞥的小蜜好像更加震惊了。
「……在我小时候啊,当我往返音乐教室的路上,常常看到买这种面包来吃的国中生。虽然我不明白这种面包哪里好,但是大家好像都吃得非常开心。」
哎,她会惊讶也理所当然吧。因为佐和子交给小蜜的东西,是一打便利商店的炒面面包。
小蜜因过度震惊而嘴巴一张一阖,但是佐和子依然语调笨拙地问:
「你明白那种感觉吧。」
来回看着自己的女儿,以及塞满整袋的夹心面包后,她这么问:
「因为你有想一起享用这些的朋友,对不对?」
「是……的!」
小蜜微微点头,而佐和子轻摸她的头。这一定是原谅的象徵。小蜜拿着袋子,将额头抵到佐和子胸前。『哇啊啊』一声,像小孩一样的哭声在栈桥上回响。
因为太过感动,在旁守护着两人的雪国何止流眼泪,他已经在抽鼻子了。
气温寒冷,空气冰凉,让人感觉好像快冻僵了,但是心里很暖和。身在此处的每个人,肯
定都感受到了同样的心情。
明月东升,落日西沉。※今夜所见所逢者,映入眼中皆丽人。(译注:后句源自知名歌人·与谢野晶子的短歌。)
「……嗯,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呢?」
「嗯?」
舞姬抬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芝目的脸。他好像还没注意到。
「我在想,你要牵手牵到什么时候。」
「呜噢!」
她稍微将注意力集中在当她注意到时,就一直牵着的右手上。
「这、这、这个,该说抱歉吗,还是说我只是一个不小心,那个……」
「哎,不过没什么关系啦。」
舞姬舍不得放开那只缓缓温暖起来的手,所以故意任他牵着。
在刚才那场像祭典一样的大吵大闹中,主动牵起手的是谁,这种不解风情的问题她不会去问。只不过是有个人在身边,心中就感到无比爱怜。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或许是黄昏时刻的魔法也不一定。
这样也不错。
至于该如何定义,就留待下次再说也没关系。
「……没、没关系吗?」
「嗯,现在没关系啦。」
「现在啊。」
嗯。不过一直维持到以后的话,一定也很不错。
如果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就太好了呢。
都能露出笑容就太好了呢。
舞姬小声低语,在栈桥边凝视着说话时吐出的白雾袅袅上升。
空中的明月已升到了比山脚更高之处。
***
——一月。
到了新的一年,进入新学期后,雪国终于有机会能在学校跟鸟子说话。
毕竟空舟五中只有教室里有暖气,在这个即将进入大寒的时期,在走廊角落谈话实在太冷了。在从走廊可以看见的窗户外头,昨日的积雪还没融化。
「……哦?简单来说,结果是什么?」
鸟子边搓揉着冻僵的手,一边这么问他。
雪国也想像着暖炉的温暖回答:
「呃……总之,转学的事算是延期了吧。」
「延期?不是取消?」
「嗯。因为要先治好一骏河小姐的声音才行,第三学期她都会留在这里疗养。至于要不要转到东京的学校,她们好像还会再讨论。」
「什么嘛……所以不是不顾一切地取消啊。」
「嗯,她好像还是觉得挺可惜的。那边有好老师,而且她好像也不想放弃。」
虽然也有受到温情驱使的一面,但是认为「这是两回事」而不会迷失目标这点,既是佐和子难缠之处,也是雪国他们必须越过的高墙吧。而且那所学校的老师听闻小蜜患病的事情后,好像也提出了『即使如此还是会等她』的保证。
对雪国他们来说,也只能好好商量过每一个问题,找出解决之道。
毕竟既然小蜜并非讨厌歌唱本身,那么她未来就不会局限在空舟市吧,这是迟早的事。
「原来如此啊——真是的……真希望你也能替老是被要得团团转的我着想啊。」
鸟子听起来有点冷淡地这么说。当雪国用极为认真的态度倾听时,她好像很困扰地放松了表情。
「那个啊,淡谷,拜托你用更轻松一点的态度解读我的讽刺啦。害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抱、抱歉。」
「这样的话,之后不是很辛苦吗?光是小蜜真的要转学,你好像就很仓皇不安。」
由于她率直地指出这一点,雪国不禁停顿了一下。
「……嗯——这个嘛,我想我是有点惊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一定会有办法。我是这么认为的。」
鸟子像是看到耀眼事物似地眯起眼,然后突然用力拍打他的背脊。
砰!
「好痛!」
「受不了,不要露出那种畅快潇洒,好像已经看破一切的表情!这样我反而会有所依恋,所以别这样!」
「什么意思啊。」
这是什么理由啊?
「像你这种人,最好飘飘然又开心地沉溺在刚开始交往的恋爱中,在考试中滑一跤啦。」
「我觉得这不是应该在这种时期说出口的句子!」
「落榜吧!滑倒吧!跌倒吧!」
「啊啊啊啊啊啊!」
「Slip!Fail!※樱花凋零!」(译注:日本过去用电报告知考生大学放榜结果时,通知落榜的电报文。)
「别说了别说了,听起来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啊——爽快多了。」
明明很冷,鸟子却一脸运动过后流了一身汗的表情。面对高领制服口袋里还装着单字手册的人,这种说法真过分。
「想要找人安慰,就去别的地方。你们新年期间有去新年参拜吧?」
雪国站直摇晃的身子。
「……嗯,其实我们明天才要去。」
「明天?」
「对。要顺便祈求合格。我想,趁人少的时候去比较好吧。」
其中也包含着繁忙的气氛对复原中的她的身体不好的含意。
重要的是,他觉得晚一点过去,神社里的神明也比较能静下心倾听他们的愿望。
「哦。不错啊,你可别摔跤了。」
「所以说,这是禁语啊。」
「别滑倒喔。」
「古叶同学!」
在三年级教室的走廊上,鸟子一边连连说出考生的NG词汇,边走回自己的教室。托她的福,每当看见窗外结冻的冰雪,他就觉得这好像不完全是个玩笑话地发起抖来。心想,尽可能穿牢靠一点的鞋子去参拜吧。
隔天是礼拜六。虽然这天的太阳公公精神旺盛地升空高照,但是道路两端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今天就是这样的天气。
「……嘿哟、咻。」
幸好他现在只能穿上靴底厚实的皮靴。
「喂——雪国,再不快点就要丢下你罗——」
「等、等我一下啦。我在穿鞋、在穿鞋。」
当他忙着在玄关绑鞋带时,已经做好准备的舞姬走到门外这么大喊。当他稍微低头继续绑鞋带时,这次则是头上的假发滑了下来。
「雪国!」
「我说我听到了嘛,等我一下!」
他总算绑好鞋带站起身。从放在鞋柜上的镜子中,映照出自己不够从容的表情。
仔细想想,也很久没戴上这顶长假发了。水蓝色的连帽衫、蓝裙子与绑带皮靴。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女生的装扮。
他打开门看向门柱旁,一身同样装扮的舞姬正在那里等他。
「好慢喔。」
「抱歉,快走吧。」
今天,他们要穿着这套由蝴蝶之宫提供的互换身分小测验的服装去见小蜜。
按理来说,原本新年参拜应该是要参拜当地的土地神才对。不过由于小蜜家旁边有个宏伟的神社,所以这次就约在那里祈祷。
雪国他们骑着脚踏车到达入口的鸟居时,小蜜已经先到了。
她竟然穿着日式和服。
「雪国。」
「……我知道啦。」
「那就好。」
看来软绵绵的洋娃娃也能变身成穿着红色盛装的日本人偶。泛着一层淡淡红晕的脸颊与唇办看起来太过新鲜,让他差点看得入迷,但是舞姬扯了扯他的衣领。
没有错。现在不能随便向她搭话。这是他们的约定。
雪国他们将脚踏车打横停放在路边,在「预备、起」的口号中爬上石阶。
小蜜注意到他们,向他们打招呼:「两位早安。」
最近她慢慢能像现在这样,用正常的声音说话了。
「早安,一骏河小姐。」
「今天是好天气,真是太好了呢。」
而对小蜜来说,这成了拥有同样容貌、同样声音、同样服装的两个人并列的景象。
「呃——」
「学长、学姊,请等我一下!没问题,我一定会答对的,一定会。」
小蜜像是要挡住他们一样地用力伸出双手,开始露出沉思的表情。
「唔——唔唔唔……」
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像会使出超能力一样。汤匙即将弯曲。即将弯曲。即将弯曲。
而现实中,她在做的则是分辨双胞胎姊弟的猜猜乐。
「我决定了!」
弯曲了!
「这一位是学长吧!」
当当——!
虽然想为她配上轻快响亮的乐曲,不过这结果该怎么说呢。
依然并排着的雪国他们只能硬挤出笑容。
「……呃,怎么样呢,我答对了吗?学长、学姊。」
「……抱、抱歉,一骏河小姐……」
「这一边是小舞……」
小蜜直指着舞姬的食指,在太阳公公的光芒下失去了去向。
「哎呀……」
「你、你完全不用在意喔,一骏河小姐!喂,雪国,你也别发呆,随便说点什么啊。」
舞姬慌慌张张地替她找台阶下。
但是小蜜沮丧地垂下肩膀后,又不认输地拾起头。
「——真可惜,不过我下次会努力。没问题吧,学长!」
明明正当严冬,她的笑容却有如盛开的花朵。
这张笑脸也让雪国心中开出了花朵。
「嗯——这样就可以了。」
「我下次会猜对的。」
只要爱恋之情确实在她的心中绽放,那么多挑战几次就行了。挑战、失败、沮丧、挫折、再次挑战——只要一直持续这个过程,命运之神总有一天会拗不过她的耐性,承认她的这份心意同样真实。
当众人正要并排穿过鸟居时,唯有舞姬转身向右。
「——咦,小舞?」
「电灯泡要退场啦。」
她轻轻挥手。
「怎么这样,至少来参拜一下嘛。」
「对啊,姊姊。」
但是即便被抗议她太过客气了,舞姬依旧不为所动。
「我还会去别间神社,所以免了吧。」
「别间?」
「对,去祈求上榜。我要陪别人去空舟天满宫。」
「谁、谁呀?」
「会长。」
竟然是芝目。
「虽然很麻烦啦——不过有祭祀学问之神的神社不是只有那里吗?而且以他那个成绩,好像也只能依靠神明了。真是找麻烦耶。」
虽然一直碎碎念,不过看她的表情也并非完全不甘愿。不,等一等,他们究竟是什么状况?
裙摆飘扬着,舞姬跑下石阶。不知为何,她用一个跳跃越过最后一阶后着地。
一边目送着她的背影,雪国一边询问身旁的小蜜:
「……你怎么想?一骏河小姐。」
「……谁知道呢,我觉得还很难说。」
虽然还无法判断,不过春天的脚步声或许已经在某处响起了。
雪国他们再次在神社内迈步。在树木之间可以看见蔚蓝的天空,参拜者只有雪国他们,因此连铺在路上的碎石声都显得响亮。唯有柔和的阳光融化了被集中到两旁的冰雪,闪耀着洁白透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