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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五 押川季衣子的供述其二

不要紧。我意外地很不在乎。

如果每天都能像这样那么快乐的话,或许,我会对这种情况感到更加痛苦,但并不是这样,所以我不在乎了。

在学校里我被疏远着。用自己的话来说那是让我厌烦到死的非常强烈的侮辱,不过用欺凌是最容易形容的词语吧。

欺凌,和悲惨的语感很相似呢。真是关系很好的词语,我想。并且我呢,被欺凌得很悲惨。虽然就好像是开玩笑一般,但意外地被整得很惨。

遭遇的事情呢,嘛,我想作为欺凌来说是很一般的内容吧。比如说,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被无视,还有自己的鞋和拖鞋被弄脏,被藏了起来。接着还有,在网络的揭示板上写下莫须有的恶意中伤的话语,在班里作为传言传播着,暗地里被骂得很惨。对了,在更远之前,自己的手机号码被到处传播也是一件大事。总是接连不断地来一些完全不明的电话,向父母辩解和更换号码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自那以来,除了熟人以外我再也不告诉人电话号码了。

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呢,契机要追溯到小学时代。在那天的回家集合的时候,担任老师让我们注意不能和车站前的陌生人说话,不可以那他们散发的传单。于是,一个学生说看到了我的妈妈在分发传单。

虽然在那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骚动,但是之后学生们陆续去车站前确认,目击到我的妈妈分发传单后情况就变了。

正好在电视和新闻上,有提到叫做邪教的东西吧? 在新兴宗教的信徒进行犯罪被逮捕的时候。确实妈妈在那时——不,直到现在,她也加入着那样的团体,分发着传单。

那个传言立刻在学校中蔓延开来。因为在平时母亲也根本没在PTA的集会上露面,所谓我想或许是被讨厌了。在传言传开之后,我在学校里的生活立刻为之一变。

被父母叮嘱不能和我说话的孩子也有几人。

爸爸本来就不喜欢这种东西,而我和哥哥对这种活动一点也没有兴趣,所以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妈妈分发传单的事情,但是对世间来说这样的现实完全不值一提,只相信家人都和母亲一样从事着同样的活动。因为那时哥哥来往着比较远的私立初中所以没受到什么影响,但我可就没那么好了,在小学里受到了种种的歧视。

内容必须要详细地说出来吗? 我无法说太多啊。虽然遭遇的事情和现在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小时候的事情,不知为什么很难说呢。为什么呢。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只是,所有人小时候都没有隐瞒住不好的事情的能力。所以,因为这种事态妈妈立刻就通过教师得知了,然后对学校提出了激烈的抗议。但是,这反而更糟。因为这个原因,这件事情成为了卷进众多小学教师的骚动。

一时间也讨论了转校的事情,结果表面上这件事以母亲从那个宗教团体退会,老师方面呼吁学生制止这种行为而告终。

但是隔阂并没有因此消失,我已经失去了和以前一样和朋友玩的机会,在教室也没有积极和我说话的人。

是恶意还在一直持续着蔓延吧。所以,升到初中后,又一点点地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又发生了这种令人讨厌和满怀恶意的事情。通过网络让我臭名远扬啦,私有物不知被拿到哪里去等等,身为被害者的我无法知道谁是犯人。变成那个样子,我已经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了。自己身边的人中,到底谁是敌人啦,害怕这一点也没有办法的呢。

总而言之,全部都是父母的原因,虽然这么说也是不无道理的,但是我想原因真的是出在这里吗。我想,果然还是自己的性格或者举止方面有什么问题吧。但是,如果我真的是深受大家欢迎的女孩子,那即使无论父母作出怎样的事情,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我想我也有着哪里不好的地方。有着让别人很不满的,人情方面的缺陷。

越想越讨厌。如果可以能和谁相谈的话就好了啊。如果是在他人身上发生的事情的话,我想我也会那么劝告他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被别人投以那种耻辱的眼光,应该怎么也不能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了吧?比如说,在揭示板上,或是教科书上写下的用脏话辱骂自己的话语。没办法不被第三者看见啊。

比如说,能够让老师,或者父母看到那些对自己的淫秽的中伤文字吗? 那些话全都荒唐到极点了,但是果然,我没办法拿给他们看。即使父母口头上说过许多次“很重视我”,但做了这种事情,我得到的也只有他们的同情而已。

而且到了那种地步,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在小学的时候也是那样。而且别说解决,就算是故意因为这个问题抗议,也只是让恶意更深一层。

结果,我想我只能忍耐了。我拼命地忍耐着忍耐着,直到三年级。在这期间,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虽然是很漫长的痛苦的日子,但是不久后总算就要迎来毕业了。

毕业之后,进入了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的远处的高中,那样一来就能和普通人一样回到普通的日常了,光是想象着便心里充满着幸福。自那对我的欺凌变得厉害的时候开始,那就是我每天唯一的希望。

但是,当实际上的升学问题变得具体起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没有任何理由的说明,应该是不能投考那么远的学校的。

妈妈和老师,还有哥哥,都劝我进入附近的F校。虽然听说那里是很好的学校,但那里也应该多少有几个从同一初中进去的人。只要有了解我现在的状况的人在,我新的学校生活就不可能开始。

所以,必须想尽办法说服妈妈,但是还要隐瞒住被欺负这样的理由,到底该怎么说才好?F校是评价非常好的大小姐学校,我并没有讨厌的理由。妈妈也十分满意,已经完全打算让我报考那里了。好像是完全没有把其他学校放在眼里。本来妈妈就不会听我的意见,在这种状态,我更没有能够成功地说服她的自信。

在三年级的夏天临近的时候,因为还没有决定具体的进路,所以三方面谈开始了。但是我,直到那个时期为止还一直没向妈妈倾诉真正的想法。不想去F校,附近的学校全都很讨厌,想要去更远的学校,这个想法没有传达给她。

我没找到想要不再受欺负的说明方法。话说回来,我不擅长说谎,又经常被直觉很好的妈妈发现并大吵大闹的,这一点也很讨厌。

但是,如果三方面谈开始之后就不可能不会触及到这种事情。正好在那个时候是学校的定期考试,但想到在这之后马上就要开始的面谈,我没法和平时一样投入于学习中。

我还考虑过干脆直接故意考砸,说明自己的实力并无法触及F校就可以了,这种愚蠢的办法。但真的那么做的话,如果不找其他任何的理由,只是被强迫进入其他附近的学校的话,这也完全没有意义。

结果,我怀着忧郁的心情迎来了考试的第一天。然后那一天,又遇到了极为打击我的心情的事情。

考试的结果马马虎虎,不算好也不算差,但之后就不会那么好了。

班会结束,从教室出来之后,我到教员室去拜访美术老师。因为在考试期间无法进入教员室,所以我在入口处出入的老师中发现目标,并发出声来。

要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是因为我要讨要某件东西。那是在稍微之前在美术课上制作的作品。被老师选中送到市内的展览会上展览的那件作品,在展览会结束后拿到校内进行展示,但是在结束之后作品也没有回到我的身边。那股气势该不该说是因为自己很焦躁呢,只是想要好好地确认一下自己努力制作的东西,得到别人的赞许的东西,所以我完全不介意还在考试中便跑去询问。

于是老师很惊讶地说作品明明已经还回去了。但是不应该啊。实际上我的手边并没有那件作品,也没有忘记领取。马上要回到教员室的老师一边困惑着一边一口咬定,

「是你搞错了吧? 半个月左右前已经全部返还了」

一脸不高兴地说着。

「但是,我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啊」

我想着到底是我的误解呢,还是老师的借口。

「在展示结束之后,一件件地确认制作者然后返还了」

老师的话让我一阵动摇,

「那么,在展示中被谁藏起来了,有这样的可能性吗?」

我询问。

「没有啊。但是,会有做那种事的人吗?」

老师一脸惊诧。

虽然想说有,但我当然没有说出来。

我想,一定是一直在讨厌着我的人群之中的某个人,在展示的期间搞了什么恶作剧吧。而且老师本来就忘记了将我的作品推荐到展览会的事情,也没发现消失的事情吧。

再怎么说忘记了返还的那种作品,为什么会推荐到展览会呢,早知道一开始就自己保存着好了,我感到有些悲哀,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话题在那里中断,我在鞋柜附近的已经被撤掉的展示台附近开始寻找自己的作品。我想如果是某个人的恶作剧的话,说不定还在这附近。

我匍匐在地板上沿着窄小的间隙张望,放学的学生都投来了怀疑的视线。虽然感觉好害羞,好悲惨,但因为是我努力做出来的东西,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

于是,我在意外的地方找到了。

因为到处都找不到,所以我暂且放弃地穿上鞋从门口出来。之后,朝沿着校舍外壁铺设的狭小的侧沟盯着看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块木块正躺在那里。

我捡起来,没错,是我制作的木质笔。表面到处都是伤,特别是右侧有着好像被削掉般的痕迹。是因为在被雨还是其他什么给濡湿和干燥之间不停轮回吧,涂饰剥落,木材的质量给人的感觉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上面沾满了泥巴。原本是按照象的形状做的,不过现在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看着这种情况,我能想象到它从展示场所好像踢足球般被一口气踹飞,然后飞到这里的样子。是那时在地面上摩擦被削掉的吧。大概是一边和朋友一起说我的坏话,一边半游戏地踹飞了。那种情景仿佛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无言地站在那里。

运动服被弄脏,铅笔盒被弄坏也已经习惯了。像这样作品被弄坏也不是第一次,我还是忍耐了下来。制作这样的东西,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喜欢。那或许是在小时候听寿子阿姨说过我或许有着能够制作什么东西的才能,亲戚的赞扬的原因。虽然我想那只是恭维话而已,但我还是当真了,心里想着将来或许能够成为像阿姨一样的厉害的人也说不定呢。因为害羞一次没对精太郎君说过,但这是真的。

所以在做美术和手工的时候,真的好像笨蛋一样专心致志地在制作。变成这幅惨样,比起自己受伤还有在暗地里被嘲笑被辱骂都要难受许多。

我很久没有过地哭了一场,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之后,强逼着自己往前走。如果在这个地方哭,被其他怀有恶意的人看见的话,一定会变成对方的把柄的,我想。虽然在没人的地方悄悄地哭一场也好,但如果被对方看见自己痛苦的表情的话就彻彻底底地输了,我有着奇怪的自尊心。

我装着一副平静的表情走到自行车停车处,跨在上面,但是踩踏板的脚比平时还要沉重。已经够了,心里默默地说着一边踏踏板,听着眼前的车篮子里的笔发着喀哒喀哒的声音,踏板变得更为沉重。

即使努力使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世界还是感觉一点点地变暗着。想着或许不是心情的原因,而真的是变暗了吧而仰视着,但是太阳和平时一样灿烂地闪耀着。盛夏的光线让抓着车把手的我的手臂流出了汗水,一闪一闪地反射着光芒。但我的心情可谓是降到了冰点,身体大汗淋漓,好像在做一个恶梦一般。

我在归途途中的儿童公园的面前停下了自行车。

我站在被回响着嘈杂得让人头疼的蝉鸣的树木包围般地安装着的水龙头前蹲下,洗干净笔后站起来。用流水擦拭了好几次,一点点地去除污痕,树木的纹理露了出来。我一边看着表面的自己制作过的痕迹,一边想起了自己工作时候的事情。

带回家里,不辞辛劳地用纸锉刀磨平的光滑的曲线已经看不到影子,浑身伤痕累累。不停地画线而决定了形状的象牙,也已经折断了。

我想起了在小的时候,拼命地制作着什么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夸奖我的时候,天真无邪的我有多么地高兴。或许,我现在和那时一样在不知不觉地努力着。但对现在的我的情况来说,拥有重要的东西,我很清楚只是增加弱点而已。笔记用具,书包,在全部拿到学校的东西中宛如挑选着什么般,选出毫无留恋的东西,同样地,如果一开始别做得那么努力的话,我想我也不会受那么大的打击了。

弱点和重要的东西必须要全部隐藏起来,放在不让任何人看到的地方。不那样做的话,我就无法活下去。

思考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时候,我无法忍耐地啜泣起来。

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吧。如果这是对我的惩罚的话,希望能够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我衷心地祈求着。

回到家里,精太郎君似乎在客厅里所以我没有进去,进入脱衣间用洗脸台的镜子确认着自己的脸。眼角有一点点微红,但还没到哭肿的程度。慎重起见我用洗脸来冲洗自己被汗水和眼泪弄得黏黏糊糊的皮肤,这时腋下响起喀哒喀哒的声音。

「够了」

我焦躁地忍不住喊了一句。粗暴地把书包丢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掉在地板上。

首先最后一次洗干净脸后抬起头,果然,脱衣间的地板上散乱着笔记本和教科书。铅笔盒打开着,橡皮和自动铅笔飞出了走廊。

跪在地板上,无意识之间手粗暴地捡拾着,突然间感到有人的气息,抬起头的时候精太郎站在走廊上。是注意到我发出的响动而来的吧。

视线重合,他一刹那之间变得很惊讶,是在担心我眼角残留的眼泪的痕迹。虽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但是他立刻和我一样跪在走廊上,想要帮忙。

「没关系。我会弄好的」

我的物品有着不少的惹人讨厌的痕迹。因为精太郎君是观察很仔细的人,所以我注意着不让他看穿地想要赶走他。

「精太郎君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我使用稍微有些粗暴的口气说着,于是他得知了我不想被触摸的意思,一边犹豫着一边停下了动作。

之后站了起来,我心里稍稍叹了一口气,但是他看见了我最不希望被看到的东西。

因为放在最上面的原因,我的笔滚到了最远的地方,在走廊的角落里尚还濡湿地躺着。

「啊」

精太郎捡起那个的时候,我禁不住发出了声音,然后慌忙合上了口。

他捡起那浑身伤痕累累的笔,拿到手中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

『你怎么了?』

他说着,虽然无法出声,但是通过嘴唇的运动我能够读取。

「那,那是,我在美术课的时候做的笔。在回家的路上掉下了自行车全身是伤,所以洗了一下,所以湿掉了」

仓促间说出的谎言,我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知道自己很不自然,甚至连自己也很讨厌。

「谢,谢谢你,帮我捡起来。但是变成这种样子,已经不需要了。精太郎君,那个,扔掉吧」

为了遮掩住,我故意装成漠不关心的样子说着,但是我还能听出自己的话非常不自然。然后随随便便地把教科书和笔记本捡回来,他似乎也回到了客厅。

我全都装进书包里后,想着就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吧,但果然还是很在意,所以去了客厅。于是,精太郎君他把我的笔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他注意到我回过头,从口袋中取出记事本和笔,流利地写着什么。现在我说什么都是掩饰了,只能沉默地看着。

他很快就写好了,然后撕下纸张递给我。我提心吊胆地用手接过来。

『这个是季衣子做的吗?』

那上面写着。

看完之后,因为他还看着我,所以我点点头。于是,他立刻开始接着写下一张。这次是比刚才要长的文章,写完之后,和刚才一样撕下来递给我。

『我的妈妈很擅长干这个,但是我很笨拙。季衣子料理也很棒,干这个也很棒,不管做什么都很厉害呢』

因为突然之间被赞扬了,所以我的脸一片火热。

他是用怎样的表情交给我这张纸的呢,我看着对方的脸,他的表情一反平常,非常平静。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我感觉快要哭出来了。仔细地想一想,虽然我并没有做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或许是因为状况原因,身体里真的好热。但是,如果在这个时候突然哭出来,我很清楚不管是我,还是他都完全无法理解,纯粹一种奇怪的行为而已。

「我休息一下」

说着我逃一般地离开那里,把头钻进房间里的床上。虽然我明白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很不自然,但除了这样之外我别无选择。眼睛充满着泪水,已经完全无法忍耐了。

直到安定下来位置,在被窝之中拼命抑制着声音。或许他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伙伴吧,我这么想在我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而且,如果平时一直在家的他真是自己的伙伴的话,那多少也能得救了,我想。

然而,停止哭泣之后,我对自己想要依靠他人的心情感到害羞。我在想什么蠢事呢。大体上,他不会呆在这里很久的。

但是我,不论是对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感。对于从外面来的精太郎君,马上就会厌烦的,所以,不要想奇怪的事情,只要我自己努力就行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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